作者:衾寒月暖
望着院子里从小到大都爱这么追着打闹的少年少女,林黛玉一如既往地轻笑着柔声劝和,岁月让她更显风韵,只是过于出尘的气质,使得她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近。
面容娇俏的小姑娘跑到林黛玉的跟前,拉着她的手轻甩,嘴里埋怨着。
“黛玉姐姐,你看看他,明知道马上就是我的及笄礼,还非要跑到边疆去。”
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周易欢,性格变得开朗欢快了许多,和小的时候文静生怯的模样相去甚远。
而林玄珏也脱去了稚气,长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身量挺拔,五官也变得硬朗了许多,再不会有人误以为他是小姑娘。
只不过性子倒是没怎么变,依旧是那副跟谁都合得来的好脾性。
他跟上前来,好声好气地解释:“兄长和大将军他们都在那儿,好些年没见过他们的面,我一直想亲自去看看他们。如今新帝登基,太子殿下奉命巡视边陲,好容易才得了这个好机会,我自然是不能错过的,至于你的及笄礼,我日后再给你补上成不成?”
这几年,先帝逐渐将政务挪交,去岁开春,在某一日的清晨时分含笑而终,太子顺利登基,赵屿琛这个皇太孙理所应当地变成了太子,周易欢作为皇帝的义女,也从郡主,成了公主。
听了他的这番话,小姑娘红了眼眶,还是不搭理他。
林玄珏只得双手合十,朝着亲姐姐求助。
林黛玉见状,拉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轻拍她的手背略作安抚。
“玄珏,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姑娘家及笄一生只有这么一次,易欢是因为在意你,才会想让你亲眼见证她最重要的时刻,你若就这么错过了,是没办法弥补她的。”
“姐姐教训得极是。”
“我这就给小易欢赔罪,是我不好。”他老老实实道歉鞠躬。
“小易欢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肯定在你的及笄礼之前赶回京,这样成不成?”
“哼……”这下小姑娘心里好受多了,虽然还是僵着不肯同他说话,但总算没有掉下眼泪来。
太子巡边,日子自然都是提前定好的,准备了一月有余,真到了那一日,皇帝还亲自送队伍到城外。
踏上北上之路,起初那几日,林玄珏自然是无比兴奋,骑着马总冲到前头,后来那股子劲儿过了,便又老老实实回了自己的马车待着。
侍从回禀给太子,太子笑着摇头。
“取一瓶金疮药给他送去,定是磨破了大腿内侧,知道疼了才会如此安分。”
林玄珏涂了药之后,亲自过来谢恩。
“坐吧,马车里现下就孤一人,还装模作样给谁看?”
“咳咳,还是殿下最了解我。”林玄珏行完了礼,才笑着在太子的左手边坐下,结果一坐下就龇牙咧嘴的。
太子合上手里的书,皱着眉关心道:“伤得这么厉害吗?还是让太医给你瞧瞧。”
“不必了殿下!没多严重,我就是受不住疼,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个。”
他一早知道,林玄珏耐痛性比一般人差上许多,幼时二人一起上学,林玄珏作为赵屿琛的伴读,但凡赵屿琛犯错挨罚,都由林玄珏替他承受。
“还说呢,你小时候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先生的戒尺一打在你的手心,你就哭得稀里哗啦,到后面,孤都不好意思犯错,叫你替孤挨罚。”
“嘿嘿,那时候我还小嘛,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不像小时候,再疼也能忍着,才不想被人知道这个笑话我。”
“你呀,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过虽然骑马会磨腿,但林玄珏还是坚持每日尽量在马背上待着,尤其越是靠近边疆,他整个人就越是警惕,虽然平时跟众人还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不过太子自幼与他近身相处,还是察觉到他的紧绷。
某一日的下半夜,因为天气寒冷,守夜的人缩在衣裳里不怎么动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反而是在太子隔壁帐篷就寝的林玄珏,头一个察觉到有异动,只见五六个身影映在帐篷上,缓缓走近。
他来不及多思考,立刻提了剑,迅速闪到太子的帐篷里,捂着太子的嘴之后,才将他唤醒。
太子在睡梦中惊醒,见到是他,才又放下心,未曾反击。
他指了指自己的帐篷,无声示意:殿下,请您立刻到隔壁去。
赵屿琛虽然担心,但还是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配合他。
二人互换了帐篷才一会儿,方才那五六个身影就从各个方向齐齐举刀破开帐篷,朝着床榻这边围攻。
披着太子衣衫的少年郎骤然暴起,出其不意地反击,拔剑刺中了最靠近他的一人,不过他未曾伤及此人要害。
本想挟持那人拖延片刻,谁知剩下的几人,竟直接刺死了同伴,继续朝着林玄珏这边施放杀招。
才被滚烫的鲜血溅了一脸,林玄珏都懵了,只得凭借身体的本能,抛开尸体,趁机往后翻滚躲避。
帐篷里动静不小,外头的侍卫也发现不对劲,有人高呼示警。
“有刺客!”
侍卫们冲了进来帮忙,不过在剩余五人的围攻之下,林玄珏还是受了伤,被钳制。
有一人看清了他的脸,突然道:“他不是太子!”
这时候太子本尊终于露面。
“快放了玄珏!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插翅也难逃,此时束手就擒,孤还能留你们一具全尸。”
为首之人趁机将利刃架在林玄珏的脖子上。
威胁道:“呵!看来太子很在乎此人,要放了他可以,只要太子一声令下,放我等离开,我自然不会伤其性命。”
护卫太子的队伍之中,为首者立刻反对道:“太子万万不可!此时若放虎归山,来日必定后患无穷。”
“闭嘴!”太子怒斥此人后,高声下令,命士兵们让开一条路。
那五名刺客缓缓退离,把林玄珏往前重重一推,迅速翻身上马。
咻!
利箭破空的声响从林玄珏的耳边飞过,继而他又听见其刺入血肉的声音。
只见有两个身影同时从马背上跌落。
为首者回头恨恨地看了一眼林玄珏和太子二人。
原来是太子射了一箭,同时林玄珏将藏在靴子里的一把匕首掷了出去,同时伤了两名刺客。
亲自上前去将林玄珏拽了起来之后,太子紧张地打量他。
“玄珏,你没事吧?”
“并无大碍。”林玄珏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完,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太子都被他气笑了。
“太医何在?还不赶紧来替他包扎伤口。”
半夜里被吓得够呛的太医,这才背着药箱踉踉跄跄地上前来,粗略察看过后,赶紧回禀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太子。
“林小公子身上的伤口虽然都并未伤及要害,但伤处不少,还是赶紧抬进帐篷,褪下衣裳,一一清理过后,再止血上药为好。”
“那就赶紧来两个人,先把他抬到孤、罢了,孤的帐篷定是都毁坏干净了,抬他到他原先的帐篷去吧。”
好在此次遇险,并未真的叫他们得手,防卫也更严密,最终队伍顺利抵达边军大营。
定国公率军亲迎,一听说太子遇刺,林玄珏为了护卫太子,如今受了伤,心里担心得不行。
得闲后,第一时间亲自过来探望。
林玄珏一见了他,高兴得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
“嘿嘿,大将军!咱们可算是见面了!你瞧瞧,我现在是不是比你还高了,在信里你还说你还不相信,我只好亲自来找你比一比。”
把才酝酿了好些复杂情绪的薛远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嘶!”偏正好拍在他的伤处,林玄珏当即又龇牙咧嘴地。
“哟!忘了你伤着,没事儿吧?”
薛远还是不放心,又道:“不行,你赶紧把衣裳脱下来,我瞧瞧,看看伤得重不重。”
林玄珏拗不过他,只能让他察看,一边还故作轻松地宽慰他:“我没事儿,都是小伤。”
虽然薛远也是见惯了鲜血的,但给他重新包扎上药的时候,这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沉重。
“你这孩子,自己才多大,非要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还当边疆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啊?”
林玄珏一边穿回衣裳,一边插科打诨,调节气氛。
“那我们之前不是早就约定好了,将来我来这里,你亲自招待我,一定要让我尝尝,看这里的羊肉到底有多好吃的吗?怎么?我现在人在这儿了,你还想赖账?那可不行!”
“臭小子,我还缺了你那一口羊肉?既然想吃,我这就叫他们去抓一只来烤上就是。”
“那感情好!对了,我哥呢?亲弟弟来了,他都不带来瞧瞧的?还跟我摆起兄长的架子了呢。”
话音刚落,穿着一身盔甲的林轩就撩起帘子,弯腰钻了进来。
“又偷偷在背后编排我是不是?还不是太子方才特意告诉我,说某人身娇肉贵,叫我给他拿些厚实衣裳来,这才耽搁了一会儿。”
“嘿嘿,我哥怎么就对我这个弟弟这么好呢!你说是不是啊,大将军?”林玄珏厚着脸皮装傻。
“你们兄弟俩聊吧,我去叫他们准备烤羊。”薛远大步离去,给他们留下单独的空间好说话。
“出门在外,怎么不多带几套厚衣裳?”
林玄珏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带了挺多的,路上瞧见衣不蔽体的百姓实在可怜,就……”
“罢了,你不说我也多半猜到了。”林轩把衣裳给他披上,扯平整,见他如今都与自己一般高了,有些欣慰,又有些感慨。
“你长大了,阿公阿婆身体可还好吗?爹娘他们怎么样?小姨还跟从前一样爱出门行侠仗义吗?”
“他们都好。”林玄珏又一一说了说家人们最近的动向。
“哥,你问了这么多,怎么就唯独把姐姐给落下了?你不想知道姐姐她好不好吗?”林玄珏没忍住,到底还是问出了这句。
林轩收回放在桌上的手,暗自攥紧了拳头。
“她、应该挺好的吧,姐夫是哪个府上的?”
林玄珏叹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说:“哪儿来的姐夫,娘说姐姐大概是要修什么无情道呢。”
“什么意思?”林轩迅速把视线挪回到他脸上,这些年,他一直有意不去打听家里的事,所以以为林黛玉早已心有所属,出家成家了。
“就是说咱们这辈子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姐夫了,姐姐对其他男子都淡淡的,倒是一心热衷于侍弄花草,你不知道,绛仙阁现在草木繁盛,一年四季都开满了各种花儿,连树都长得比别处的好,又高又茂盛,她看那些花花草草的眼神,都比看别的男人热切。”
“这样啊……只要她高兴就好,做什么都可以。”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哥,你现在、你现在到底还喜不喜欢姐姐啊?”林玄珏摸了摸鼻子,问得很含糊。
林轩伸手揉了一把弟弟的脑袋,透过他的头顶,眼神落在虚空处,语气无比温柔。
“我配不上她。”
此时的林玄珏还未曾开窍,但在这一瞬间,仍然被林轩眼中的深情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