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衾寒月暖
“多准备一份做什么?我像是能吃得下两份的?”苏老爷子还纳闷他为什么要多此一问。
“您不知道啊?周老太傅今日来咱们府上了,这会儿也没见他离开,所以才想着问问老太爷,是否要留老太傅一起用晚饭。”
“姓周的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的?怎么没人告诉我呢?”
“呃……中午的时候来的,老太傅不许咱们府上的人跟着,所以就……”
“不好!那厮定是昨日没吃够,今日上门打我那梅花酿的主意来了!快随我去梅林瞧瞧!”
苏老爷子领着一拨人抵达现场时,梅林底下已经被挖开了好些坑,他埋酒的地方自然也已经空了。
一路上扔了几个空了的酒坛子,苏老爷子不死心,痛心疾首地挨个捡起来检查,顺着布满罪证的痕迹一路往前,终于在暖阁,找到了已然醉倒的罪魁祸首。
“姓周的!你这个杀千刀的,竟然把我去年埋下去的整整九坦桃花酿,全都给我糟蹋了!我跟你拼了我!”苏老爷子怒吼一声,当即要去掐死他。
苏府的管家仆从赶紧抱着拦着。
“老太爷您冷静!那可是太傅!动不得,动不得啊!”
“我今天就是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了,我也要跟他同归于尽!你们谁都别拦着我!”
正巧苏家的现任家主,苏老爷子的长子过来问安,看见这一幕,赶紧跑过来劝和。
“爹,爹,梅花酿没了,咱们今年还可以再酿,您跟周老太傅这么多年的交情了,看开些,就当送给您的老朋友了,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把您的身子给气坏了,多不值当。”
“呸!什么老朋友,什么交情,我要跟他绝交,打今日起,苏府的人都给我记好了,姓周的不许进我们家的大门!把他给我打发走,现在就打发走——!”
尤其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苏老爷子甚至都已经把嗓子给扯破了。
当晚,苏家就差人到林府来通知,说:“我们老太爷病了,明日怕是不能授课,大夫说得休养几日,待我们老爷子病愈之后,再行通知林小少爷复学。”
林家人也没多想,当时还以为真的只是病了而已,毕竟苏老爷子年事已高。
但谁承想,林如海却从号称万事通的同僚孟自堇那儿,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苏老翰林可不是真病了,这事儿说来话长,跟周老太傅还有点关系。”孟自堇还没说呢,自己就已经笑得不行。
“周老太傅嗜酒,偏偏苏老翰林会做一手佳酿,却又不舍得送出去太多,昨晚就只带了一小瓮,到周府去给周老太傅尝了尝,周老太傅没喝过瘾,馋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趁着苏老翰林睡着的时候,悄悄地去挖了人家埋在后院里的酒,还全都给喝了个干净,你说这事儿好笑不好笑。”
林如海也没忍住,笑着点了点头。
“还有更绝的呢,苏老翰林还拉着他儿子到京都府尹那儿去报官呢,后来要不是他女儿女婿都过去好说歹说劝着了,恐怕这事儿得捅到御前去。”
不过这件事闹的动静确实不小,尤其一方还是德高望重,人人敬仰的周老太傅。
当天就连宫里的皇帝都主动打听起事情的始末,还替自己的老师周老太傅道歉,并补偿了苏老翰林十坛宫中佳酿。
这件事至此才算是告一段落。
林如海回到家中与家人说起这桩事的真相时,球球语不惊人死不休。
“原来那天那个老爷爷是圣上的老师啊,我还给他帮忙了呢。”
“什么?”林家人喝汤的被呛,吃饭的被噎,幸好杨妗妗这个大夫在。
小姨杨婉婉乐得不行。
“我们家竟然还有个小从犯,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得亏人家苏老爷子没真的报官,否则我们是不是还得去大牢里赎你啊,球球?”
球球立刻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小嘴,两只眼睛慌张地转来转去。
“球球,你赶紧说说,你都是怎么给周老太傅帮忙的?”黛玉立刻把最要紧的问题问了。
若是孩子真的有错,是该登门赔罪的。
“是啊,球球,你都帮什么忙了?”
球球吓都吓坏了,委屈巴巴地说:“我只是看老爷爷他出汗了,怕他着凉生病,帮他擦了汗,这样也要被抓起来,关到大牢里去吗?”
家长们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林如海忙轻拍他的后背安抚道:“不会不会,只是擦汗那就没事了。”
“吓死我了嘤……”他趴到爹爹的怀里,开始小声地哼唧,表达自己的害怕和委屈。
“没事了,球球,别怕啊,不会抓你的,也不会把你关进大牢,别听你小姨瞎说。”杨妗妗瞪了妹妹一眼。
杨婉婉缩了缩脖子,有点儿不好意思。
“对对对,小姨刚才是胡说八道,球球你千万别信小姨的话,谁敢捉你啊,小姨在这儿呢,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小姨打一双,肯定不会让别人把你捉走的!”
第29章
既不用去苏府上学,球球就还像先前一样,跑到绛仙阁黏着他姐姐。
“球球,苏老先生都教了你些什么了?你可都会了?”
自打开始管家,至今也过去好几个月了,黛玉已然上手,每日花不了多少工夫在这上头。便空出了许多时间,想着提前给幼弟指点功课,等先生教的时候,学得就更轻松些。
“先生在教《千字文》,我已经会背了,但是里面的字很多我都不认识。”
黛玉颔首,也没觉得幼弟会背有什么不对,因为她自己也过目不忘。
“那姐姐就教你挨个识字吧,可好?”黛玉缓缓一笑,玉颜盛极,又温婉动人,极具风流之姿。
当即把球球这个小家伙迷得七荤八素,不知东南西北。
“好哦——”
姐弟俩正温馨教学着,紫娟拿了一张帖子进来。
“小姐,方才门房送来一张您的请帖,是薛家小姐邀您二十一那日,去为她庆生。”
“宝姐姐的生辰,我险些给忘了,先放着吧。”黛玉继续把现在正教的字,握着幼弟的手,又写了几遍。
“球球,这个字现在认识了吗?”
球球仰头笑着回答:“嗯嗯!我认识它了!”
见姐姐若有所思,球球咬着自己左手的拇指,犹豫着问:“姐姐,二十一是哪一天?你又要去荣国府吗?”
“过两日就是了,球球也想去?”黛玉一下就猜中幼弟的心思了。
“还有,不许吃手,小心你又闹着肚子疼。”黛玉拿开他放在嘴边的手,轻拍了一下。
“嘻嘻!”球球讨好一笑,“我可以陪着姐姐一起去吗?”
他对荣国府着实没什么好印象,担心姐姐一人前往的话,又会受其他人欺负。
“若是那日苏老先生还未病愈,你也不必去上学的话,我就带你同去。”
果真到了二十一那日,苏家还是未曾派人来通知复学。
球球陪着姐姐一起上了马车,同行的还有会武的石榴,这还是球球主动要求姐姐带上她的。
黛玉牵着幼弟才到贾母内院里,贾宝玉就冲了出来。
“林妹妹可算到了,再不来,我就说要亲自到林府接你去。”
然而黛玉却下意识退后两步,眼神落在他胸前那块通灵宝玉上,隐隐有些畏惧。
“路上正巧跟一户人家出嫁的花轿撞上,就让对方先过去,等了一会儿,所以来迟了。”这话黛玉是对着院里坐着的长辈们说的。
贾母笑着朝外孙女招手,说:“别人家大喜的日子,让一让也无妨。今儿球球也来了,玉儿,快带着你弟弟坐下说话。”
今日虽是宝钗的生辰,但台上的小戏却演着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
正巧听见贾宝玉说:“宝姐姐点的这出戏倒是热闹,词藻也……”
至于他后面说了什么,黛玉没有细听,心思已然有些飘了。
往日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今日竟看破了些。这出戏原不是宝姐姐喜爱的风格,倒是外祖母最爱,宝姐姐是为外祖母点的这出戏,她总是善于体察人心的。
“姐姐——”
“嗯?怎么了球球?”黛玉回过神,低头看向幼弟,询问他的意图。
“我看不懂,鲁智深是谁?他为什么要闹?他不高兴吗?”
小孩子这么一问,一桌子的人都被他逗笑了。
“你怎么连这也不知道?你瞧,大家都在笑话你呢。”贾宝玉是有些故意为之,因为自打黛玉进门,一眼也不曾瞧他,只顾着她那个宝贝幼弟了,他觉得他的林妹妹为了一个小孩儿,跟他生分了。
球球可不会被打击到。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还小,难道你像我那么大的时候,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这——”贾宝玉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球球还在继续输出:“我不认识你认识的鲁智深,就像你也不认识我认识的清竹哥哥、清松哥哥还有清柏哥哥,还有……我先生。”
掰着手指头算着算着,球球突然想起见过一面的老爷爷,他还是圣上的老师呢,应该可厉害了。
“还有周老太傅!”
前头那几个众人还不觉得有什么,一提到周老太傅,连贾母都朝他看了过来。
“你还认识周老太傅?”
这位可不怎么喜欢露面,向来是深居简出的。
担心传出去,别人会说幼弟攀扯周老太傅,黛玉赶紧替他解释。
“许是在苏老先生家里见过一次,如今球球在苏老先生那里蒙学。”
“你爹爹跟苏家还有交情呢?”这次开口的是王夫人。
黛玉只得又说:“苏老先生的女儿苏夫人,嫁的是我们家的一位远房表亲。按辈分,我与球球称他们一声大伯和大伯母,恰好大伯家有位弟弟也要读书,苏老先生亲自教他,大伯又想着老先生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不差什么,就让爹爹将球球也送去了。”
“原是这样……挺好,挺好的。”王夫人心里盘算了一下,苏家的嫡女,当初嫁的夫家好像姓谢,回头叫人打听打听。
贾母点着头说:“虽然是远房表亲,但人家也算是用心了,亲戚们是得多亲近,多相处着,互相帮衬提携,家族才能长盛不衰。”
球球发现,对面那个今日过生辰的姐姐,定定地看了自己的姐姐好一会儿,才缓缓收回目光。
戏曲唱罢,贾母特意叫了自己喜欢的角儿上前来,一个小旦,一个小丑。
问:“你们二人如今年龄几何,又是如何进的戏班?”
听见二人哭着说自己身世如何凄惨,众人又是同情又是可怜的,赏了他们铜钱瓜果。
旁边的王熙凤突然捂着嘴说:“这小旦像谁,你们说说?”
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却都只笑笑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