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衾寒月暖
“与臣妾的母家有渊源?”贵妃,也就是贾元春,这才仔细端详球球的五官。
“是有些面熟,莫不是哪个亲戚家的孩子?”
元春在心里细数了一遍,实在没有发现有谁家小孩的年龄,同面前这孩子相符。
皇帝笑着告诉她:“他是你姑丈林如海的幼子,你上次省亲在前,他随林如海到京都在后,倒也难怪你未曾见过他。”
她只有一个姑姑,已经病逝多年了,唯一的女儿黛玉还被老太太接来了京都,突然又冒出来个幼子,那就多半是续娶的夫人所生。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该出现在宫里,还同小皇孙这样要好,方才简直被小皇孙当作亲弟弟护着,她还以为是小皇孙的亲表弟。
心里再多疑问,元春的脸上也不露分毫,依然温温柔柔地笑着。
“原来是自家人,臣妾竟还没认出来,让圣上见笑了。”
说完,元春朝着球球招手,并道:“孩子,快过来,你该随你姐姐黛玉,称呼本宫一声大姐姐。”
球球却更害怕了,抓着赵屿琛的衣裳往他身后又躲了躲,他才不要叫她姐姐,他只有一个姐姐,正在家里呢,姐姐才不会让坏人抓他。
元春虽然尴尬,但毕竟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又是在太后宫里历练,依然不慌不忙。
“这孩子方才定是被太监们给吓坏了,瞧瞧这可怜的小模样,臣妾这个做大姐姐的见了,都心疼得不得了。”
皇帝也没拆穿她,给她留了脸面。
“到底是他们惊着你了。”
“王祯。”
皇帝一喊,王公公即刻上前来。
“圣上,老奴在这儿呢。”
“你回头从朕的库房里,挑些安神镇静的东西,给贵妃送去。”皇帝甚至连送什么都没说,可见对这位贵妃并不上心。
元春自己心里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她这个位份,本就不是因为宠爱得来的。
还得装作感动不已的模样谢恩:“臣妾谢圣上恩赏。”
皇帝点了点头,又说:“对了,今日的事,就别跟太后提起了。她老人家心疼你,回头还得把这两个小的叫过去训话,朕看他们一个两个都哭得不成样子,想来也知道错了。贵妃以为如何?”
他都这么说了,元春还能不答应吗?
“臣妾一切都听圣上的就是。”
“嗯,傍晚风凉,贵妃也早些回去吧。”皇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后,就开始打发人。
元春自然不甘,趁机主动邀请:“已然这时辰了,圣上不如到臣妾的宫中用晚膳吧?”
“朕还剩下好些奏折没批,得回去连夜处理,就不陪着贵妃一道用晚膳了。”
不等元春再开口,皇帝又对两个小的叮嘱了两句。
“还有你们俩,朕今日是怎么交代你们的?要你们回去好好用功读书,你们当着朕的面倒是一口一个好,扭头就跑出来玩闹,朕看你们是应该长长记性,就罚你们立刻回昭华殿去,一人抄写一遍今日背的《劝学》,三日后亲自带着炒好的文章到御书房来见朕。”
在场的人只要不傻,都能听得出来,这一段话对比方才跟元春说的,明显用心多了,也亲近多了,人家今日才面了圣,三日后又能面圣,元春虽然是贵妃,但不得宠,压根没法跟人家比。
“是,琛儿领旨。”赵屿琛先开的口。
球球也终于站了出来,哽咽着回答:“球球也、也领旨。”
“嗯,瞧你哭的,眼睛都红成兔子了,赶紧跟琛儿都快回去吧。”虽然不是他家的孩子,可皇帝这会儿都有些心疼了。
“琛儿告退。”
“球球也告退。”
两个小家伙行完礼,被各自伺候他们的太监抱着离开了御花园。
皇帝也略过贵妃迈步走了。
“臣妾恭送圣上。”
贾元春等圣驾彻底走远之后,才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
她身边的嬷嬷也终于敢说话了,“娘娘,方才为何不在圣上面前告一状,诉一诉您的委屈呢?反而还护着那个小贼。”
“住嘴!”这个小贼二字,这时候元春听着就觉得格外刺耳。
“他是贼子,那本宫这个表姐又是什么?”
“奴婢失言!请贵妃娘娘息怒!”那嬷嬷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告罪。
元春自然是不喜此人的,但奈何自己动不了她,只得自己忍了。
温和道:“罢了,你也是太后身边侍奉过的,今后说话行事多顾忌些,起来吧。”
“多谢贵妃娘娘!”
“扶本宫回去吧。”
一边走着,元春一边在思量,又开口吩咐:“还有,过两日,给府里送中秋节礼的时候,顺便问一问,林家幼子入宫是怎么回事。”
她身居后宫,消息闭塞,这样的大事,家里怎么也不提前递个消息给她。今日差点闹了笑话,虽然那孩子不是姑母亲生,但至少名义上,与她还是表亲,他的脸,对她只会有好处。
“是。”站在元春身后最前头的一个内侍应了一声。
贾元春这两日心情不顺,皇帝也不怎么好过。
那位定国公薛远,不知道发什么疯,日日跑来烦他,死皮赖脸地蹭饭就不说了,还跟他打听起他的皇子皇孙,甚至管起他的家事来了。
“圣上,哪能让孩子离开父母的身边长大的,您再疼爱皇孙,也不能这样强行把人一直留在宫里。您要是对皇子们实在不放心,可以让皇孙住到臣的府上,反正臣的宅子够大,就臣一个人住着,臣保证,一定好生伺候着皇孙,让皇孙宾至如归。”
忍无可忍的皇帝把折子往他脸上一扔。
怒吼道:“薛远!你不要仗着自己过往的军功,就得寸进尺,朕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身手敏捷的薛远却没躲,任由折子打在他的脸上,折子落下去的时候,还用手接住了,并把它重新合上,恭恭敬敬地重新递到皇帝的面前。
“圣上您别生气啊,买卖不成仁义在,臣又没有强买强卖。”
“你给朕闭嘴,朕的皇孙,到你嘴里成了可以买卖的东西了是吗?还有朕的皇宫是缺宫殿了吗?要让皇孙去你府里住着?朕又什么时候说对皇子们不放心了?”
皇帝都多久没这么气过了,上回还是跟自己的兄弟争皇位,遭了对方设计暗算的时候。
“那您要是放心,干嘛不立太子,还亲自教导皇孙,不就是那什么意思吗?”这层京都人人皆知的窗户纸,薛远直接就给戳破了。
皇帝这下更气了。
“薛远!妄议皇储,你是以为朕不会杀你吗?”
看出皇帝是真的动了杀心,薛远立刻跪下,正色道:“圣上,天下人人都有可能生异心,独独臣不会。臣的妻小都惨死在外族手中,如今臣毫无牵挂,一心只想守卫我朝边疆,给百姓们一个安稳。所以臣一收到圣上的密令,就即刻放下手头的一切事务,秘密返京,请圣上明察。”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冷笑着说:“朕去年七月就开始召你回京,你今年七月才回来,你同朕说你一收到密令就即刻返回?拿朕当傻子糊弄吗?薛、远!”
“圣上,这正是臣要禀告的,密令被人中途拦下,故意拖延,臣确实是五月才收到第一封,臣有召必回,并无反心,臣可以对着臣惨死的妻小发誓,若臣有半句虚言,就叫臣死后不得与他们相见!”
皇帝知道,薛远心里最重视的就是他惨死的妻子儿女,不过心里的疑云,也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打消的。
“倘若朕要你现在交出你手里的兵权,就此留在京都,做一个闲散的定国公呢?你也愿意?”
“臣不敢隐瞒欺骗圣上,臣心里不愿意,但若是圣上的旨意,臣自当遵循。”说完,他从衣襟里掏出一枚老虎形状的令,双手高举。
“这是兵符,臣时刻都带在身上,圣上若想收回,现在就尽管拿走它。”
皇帝起身,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站定。
“你可要想好了,朕若是现在真的拿走它,你就再也不是威武的大将军,你就不怕朕还会杀了你吗?”
薛远坦然道:“臣问心无愧,圣上若是想要臣的命,拿去便是,臣并没有亲眷,左右也不会牵累他人,死了兴许还能早些与臣的妻小相逢,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皇帝垂眼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转身走了回去,重新坐回他的御座上。
“朕看你想得倒是挺美,这虎符你收回去吧。”
把手里的虎符随意地塞回衣襟,薛远趁机又问:“圣上,今日怎么不见皇孙他们来请安了?”
昨日正好赵屿琛同球球二人过来交抄写好的《劝学》,同薛远打了个照面,薛远一直以为球球也是皇室中人,并误会他们日日都要过来问安,故而有此一问。
“你当人人都是你?每天闲着没事到朕这儿来晃悠,他们都在跟在太傅上学,朕警告你,不准再打他们的主意,喜欢小孩儿,你自己找个人生去。”皇帝是真的烦了他了。
“哦,臣就是问问,臣其实也不喜欢小孩儿。”
皇帝一脸“你看我信你说的鬼话吗?”的表情。
但念及他都知天命的年岁了,又因历经风霜,看起来比太上皇还苍老,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过两日就是中秋,你家里也没个人,宫里到时候会举行宫宴,这个节,你就到宫里来过吧。”
“臣多谢圣上相邀,一定到!”薛远的这句谢是发自内心的。
起先他以为只是宫里的御膳做得好,他那日才胃口大口吃下去了许多,但后来御膳送到府上,他一个人吃着,还是味同嚼蜡,问题的关键就出在那天那个小孩儿身上。
来了就肯定能见到那小孩儿,看着他吃东西,自己肯定也能心情愉悦地吃到饱,极好,极好!
第55章
中秋这一日,只上了半天学,球球就同小皇孙一起回到了昭华殿。
“今天太傅竟然那么早就让我们回来了,屿琛哥哥,我们待会儿去放纸鸢吧。”
这几天风大,宫里时常可以看见妃嫔们放到天上的各式纸鸢,球球早就心动手痒,想自己也试一试,昨儿小皇孙才吩咐了要内务府赶紧送两个新做的来,这会儿想来应该已经送到了。
赵屿琛有些为难地说:“唔……今天恐怕不行了,晚上还有宫宴,咱们得提前更衣。”
“那能花多长时间?我们不能先去放纸鸢,等到宴会快开始的时候,再换衣裳吗?”
球球从来没有参加过宫宴,还以为只是大家一起吃顿饭,就像他从前陪爹爹去其他官员府上赴宴那般。
“这个,一时半会儿的我也跟你解释不清楚,你回去就知道了。”
二人才到昭华殿,紧接着被伺候的宫人们围了上来。
“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眉眼含笑的宫婢回答:“小少爷乖乖站着就是了,其他的尽管都交给奴婢们来安排。”
乖乖站好的球球和赵屿琛都像极了人偶娃娃,任由其他人给他们打扮,先是各自换上华美的礼服,接着是头冠,最后就连脚上的靴子都换成缀了珍珠的,真真是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
人靠衣裳马靠鞍,如此细细装扮之后,球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都快不认得了。
“小殿下,我现在好像你呢。”
赵屿琛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球球是在说他现在看着,也有些像一名“小皇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