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衾寒月暖
“姐,把球球交给我抱着吧,你去休息一会儿。”
杨妗妗摇了一下头,放低声音说:“还是我抱着他吧,他这会儿肯定还是有些害怕,换个人容易惊醒。你让人去府里说一声,让管家将今日之事告诉老爷,胆敢伤害我的孩子,定要他付出代价!”
“姐你放心,早就让人去传话了。那个贾先生不是黛玉小时候的先生吗?为何突然要对咱们球球下手?”
“谁知道呢,前些年在扬州,多的是类似这样的事,所以我同你姐夫才一直拘着球球,不许他出府。原以为到了京都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谁知道——”杨妗妗也有些后悔。
在林如海得到消息之前,威远侯府的那位嬷嬷倒是先一步回到了侯府,正在同威远侯夫人说起这桩事。
“夫人,您是不知道,那位杨大夫虽然是一介女流,但这胆识还真是不输男子,难怪人家能当大夫呢。”
半坐在榻上的美人神色恹恹,正在被侍奉着喝药,难得主动搭了一句。
“莫不是有人到杨大夫的医馆闹事?”
那嬷嬷见侯夫人起了兴致,赶紧又说:“不是不是,是今日奴婢去取夫人您的药,要走的时候,正巧撞见两个男的抬了一个少年郎进来,您是不知道,才进来一会儿,就流了一地的血,脸白的都跟死人似的。结果人家杨大夫二话不说,上去就开始查看那少年郎的情况,这要是换作其他官太太,哪里敢呢。”
“是吗?”侯夫人听了神情淡淡,反应并不大。
“不过奴婢远远地瞧了一眼,那少年郎的样貌倒是同夫人您挺像的。”
就这么一句,侯夫人拂开喂汤药的婢女,死死地盯着那嬷嬷问:“你说什么?那少年郎多大了?他叫什么名字?”
“啊?”那嬷嬷从没见过侯夫人这般情绪浓烈的时候,她素来对任何人和事物都不在意,甚至包括侯爷,一时有些愣住了。
侯夫人挣扎着赤脚下了床。
房里的侍女们纷纷焦急地围上来劝说。
“夫人您别激动!”
“夫人,您还没穿鞋,仔细着凉!”
“你们都闭嘴!走开!”
侯夫人喘着气推开她们,继续往前,伸手紧紧地拽着那嬷嬷的衣襟。
“你说啊!我要知道那个少年的事情,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瞧、瞧着约莫十来岁的样子,他叫、叫——”那嬷嬷被侯夫人的指甲掐得有些疼,脑子里突然回忆起当时的一幕。
“杨大夫的妹妹叫他林轩!”
侯夫人意识恍惚,她松开了抓着嬷嬷衣襟的双手,缓缓抱住了自己的头,开始喃喃自语。
“林、轩……不是的,我的轩儿、轩儿他的名字不是这个,他不见了,他走丢了,他们跟我说他——死了!啊——!”
一声尖叫之后,侯夫人的身子一软,缓缓倒地。
“夫人晕倒了!”
“夫人又发病了,快去叫大夫!”
等威远侯匆忙赶回侯府,来到侯夫人的卧房,却在门口看见被赶出来的众人,以及屋内瓷器摔碎的声响。
他不耐烦地问:“不好好在里面伺候夫人,都待在门口做什么?”
“侯爷……夫人不许任何人进去。”婢女们个个表情惊惧,都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色。
“大夫呢?怎么说的,杨大夫的诊治不是已经有了起色,这次又是为何发病?”
那嬷嬷身子颤抖不停,婢女们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威远侯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怒火,他盯着那扇门,大步走上前,在推门之前,却换上了温柔多情的另一副面孔。
“夫人,我回来了。”
侯夫人一看是他,这次没有像以往一样漠视他,而是泫然欲泣,对他露出恳求之色。
“侯爷,妾身想见一个人。”
威远侯痴痴地望着她,轻柔地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轻抚她的长发。
“夫人是知道的,不管你想要什么,本侯从未不答应过。”
侯夫人垂下眼眸,声音很虚弱,像是飘在半空中似的,一如她在威远侯面前的形象,抓不着,握不住。
“妾身想见杨大夫,其他的大夫都不好,妾身不信任他们能治好妾身的病。”
“好啊,本侯这就叫人去请她过来。”威远侯还有些意外,他以为她会说想见那个少年郎,毕竟他让她想到了那个孽种。
“好。”侯夫人轻轻闭上眼,任由威远侯将她抱起,送回榻上。
等威远侯府的抵达医馆,杨氏姐妹俩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了,这行人只好又转道去了林府。
这会儿林如海已经临时告假回来了,女眷们都去看林轩,安慰球球去了,只他一人在前头。
“威远侯府的人?来本官府上作甚?今日本官家中有事,无事便请回吧。”
侯府的人见他不耐,也不好开口同他提别的要求,比如要见一见那名受伤的少年郎。
只说:“我家侯夫人突然发病昏倒,醒后又不许其他大夫近身,说只信任杨大夫一个,我们侯爷只好命我等来请贵府的杨夫人,还望林大人能够见谅。”
林如海一听是妻子的病人,倒没再多说什么。
吩咐管家:“冬至,你去请夫人过来。”
“诶,老爷,我这就去请夫人。”
杨妗妗听管家简单说完,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躺着的林轩,她心里莫名就将侯夫人昏倒的事情同这孩子联系起来。
“知道了,我随他们去一趟。”
到了侯夫人的卧房外,杨妗妗还稍微等了一会儿。
只听见里头侯夫人对那威远侯说:“杨大夫虽然是大夫,但毕竟也是官员女眷,侯爷在此,多有不便,不如等她为妾身诊治完,侯爷再来,可好?”
她难得轻声细语地同他商量,威远侯自然都听她的。
威远侯走出来的时候,杨妗妗福身行礼。
“有劳杨大夫了。”
“侯爷客气了,治病救人此乃医者本分。”
他张了张嘴,最后却没再说什么,而是大步离开。
杨妗妗盯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位侯爷方才是想说什么呢?又为何不说了?
这个疑问一直等到她进入了侯夫人的卧房,才被抛到脑后。
“侯夫人,请将手伸出来,我好给您诊脉。”
侯夫人一如既往地表现得很配合,不过却反常地主动找她闲谈。
“今日听嬷嬷说起医馆似乎有伤者,嬷嬷还夸杨大夫你胆识过人,竟丝毫不惧。”
“是,习惯了,小时候妾身便时常跟着家父四处行医,连断手断脚都是亲眼见过的,今日的倒不值一提。”杨妗妗也乐得处好医患关系,方便后续的治疗。
“难怪,对了,杨大夫,不知那伤者情况如何了?嬷嬷说他才约莫十来岁,怎会受伤呢?他的家人竟也不管他吗?”
杨妗妗只当这位侯夫人心地善良,倒没有深想,据实告诉她说:“并无大碍,那孩子是我儿的贴身小厮,人已经挪到家里去了,侯夫人不必担心。说来,妾身还要感谢他,若非他替我儿挡下那一刀,我儿今日性命危矣。”
“如此忠心护主的小厮……杨大夫是来京都之后才招到身边来的吗?”
侯夫人这句问得有些细,杨妗妗提高了警惕,半真半假地回答。
“并非如此,人是在扬州招的,他爹娘就是人牙子,家里不止他一个孩子,说是想给他一个好前程,恰好我儿也喜欢他,就把他一起带到京都来了。”
“是吗?做爹娘的,竟舍得将自己的孩子卖给他人为奴。”侯夫人听完之后,愈发怀疑了。
“侯夫人有所不知,穷苦人家吃不饱穿不暖,还不如为奴,都只为活下去罢了。”杨妗妗说完,又试探了一句。
“不过说来也是巧了,那孩子的样貌极好,我儿当初就是觉得他是那批孩子之中长得最好看的,才央求着妾身的丈夫将他留下的,倒是,同侯夫人您挺像的呢。”
侯夫人眼眶顿时泛起湿意,她抬手掩饰,轻抚自己的面容。
“他原来就叫林轩吗?”
“原来姓什么我倒没问,只知道原来他家里人管他叫轩儿,后来我家老爷让他随了林家的姓,叫做林轩。”
杨妗妗又不是傻子,都到这里了,哪里看不出林轩这孩子恐怕身世同这位貌美的侯夫人有关系。
第67章
只是侯府这样的高门,林轩若是掺和进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孩子一直将球球照顾得很好,这次还救了球球的命,她总得护着。
“我、我能”我能见见他吗?
侯夫人很想说出这句,但她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她不能,如果那个叫林轩的孩子不是她的轩儿,那她便对不住自己的轩儿。如果他是她的轩儿,她的在意便只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因为侯爷一直跟她说,在帮她找孩子,仅仅凭借她兄长一人之力,是无法避开侯爷的追踪,毫无痕迹地将轩儿从京都送到扬州那么远的地方,除非……他们是一伙的!
“侯夫人想问什么?”杨妗妗见她迟迟不说,便主动询问。
侯夫人看向杨妗妗,突然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了一番话。
“杨大夫,我的事,你应该已经多少知道一些,嬷嬷说他与我长得像,让我想起了我那夭亡的孩儿,那孩子救了你的孩子,你能否多护着他些,千万、不要让太多的人去打扰他养伤。”
说完,她还露出恳求的神色,朝着杨妗妗点了一下头,杨妗妗察觉到她的话里有话。
“这个自然,即便侯夫人不说,妾身也会这么做的。”
“那就好。”
侯夫人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杨妗妗也顺势将手拢回袖中,她还注意到角落里站着的婢女都在盯着这边。
“难怪侯夫人今日会发病,原来是因为想到了这个,还请侯夫人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妾身会再为侯夫人开一剂安神凝气的药,这次发病不会影响太大,还请侯夫人宽心。”
“嗯,那就好,我有些累了,杨大夫自便吧。”侯夫人今日情绪起伏太大,心里又装了太多的事情,确实精力不济。
杨妗妗写下药方之后,果然又被带到了前厅,去见了威远侯,她的说辞同方才并无区别,威远侯果然也问起了林轩。
“那名同夫人长相相似的少年如何了?杨大夫可知,他家住在何处?”
“并无大碍,至于住处,侯爷问这个做什么?”杨妗妗大大方方地问出自己的疑惑。
“哦,想着茫茫人海之中,两个人能够长相相似,也是一种缘分,夫人心善,本侯有意替夫人问一问罢了。”
于是杨妗妗又把方才对侯夫人说的那些关于林轩的事情,重新当着威远侯的面说了一遍,那威远侯面色明显变得不大好,而且他也怀疑那对人牙子不是林轩的亲生父母,夫妻俩的反应都太奇怪了。
一般人听见这个,只会可怜那孩子,最多骂那对父母心狠,这两个人倒好,直接认定人家不是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