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衾寒月暖
这三位去年中秋宫宴上,林玄珏都已经识得,还有就是太上皇的嫡女静淑长公主,与当今长女大公主并贤王府的两位小郡主。至于别的低位嫔妃连赵屿琛都没什么印象,压根就没有为他介绍过。
右边是圣上的二子——贤王与瑞王,赵屿琛的位置就在自己的伯伯与父王之后,他一人跪着一列,实在孤单,便死活拽着林玄珏陪他一起,任礼官如何劝说都不肯撒手。
“玄珏他为何不能跪在这儿?这么宽的位置,再跪上三四个他都够了,本殿下就要他跪着这儿!”
礼官无奈,只得向他的生父瑞王求助:“瑞王殿下,您倒是开口说句话呀!”
瑞王心里认定这孩子是贤王之子,没觉得人家跪这儿有什么不对,而且他要是开口赶人家走,回头叫父皇和皇祖父听见了,怕是心里会觉得他寡情薄义,丝毫不顾念亲情。
“琛儿既然要他跪在这儿陪着,也无不可。”瑞王故意又看向贤王。
“你说是吧?皇兄。”
巧了,贤王心里同他想得一样,也不愿意踩这个坑。
“嗯,跪就跪吧,他们俩感情要好,手足情深,本王这个做伯父的,又何苦做这个坏人。”他还明着阴阳瑞王,说这孩子是他的种。
“呵!皇兄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孰是孰非,皇兄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况且有总比没有的好,皇兄何必有了还要推脱呢?”瑞王意有所指,怼了回去。
两个皇子开始唇枪舌剑,激战起来,礼官压根插不进嘴。
反倒太上皇到的时候见了,便问了一声:“怎么回事?灵堂内也吵嘴?”
两位皇子不吭声了,都畏惧太上皇。
还是旁边的礼官说清了原委。
人年纪大了,难免比较相信缘分一说,太上皇也不例外。
他看着林玄珏,便想起了去岁中秋,尚且还十分康健的老太妃,顺嘴说了句:“罢了,老太妃生前便觉得这孩子像是自家人,就让他充当一回老太妃的玄孙,为老太妃跪灵吧。”
反正自家子孙确实少得可怜,殿内又都是自家宗亲,不至于乱说什么。
于是,林玄珏就这么跪在了皇孙的旁边,他的身后便是皇室宗亲,宗亲第一人乃安乐老亲王,其他的林玄珏也不认识。
皇子皇孙与宗亲不多,勉强挤在殿内,剩下的人只能跪在殿外,幸好这会儿已是春末,并不算冷,否则寒风凛冽,刮在身上犹如下刀子,那才叫受罪。
头一日,太上皇亲自来上过香,跪了半日,因虚汗不止,便被太后和皇帝劝了回去。太后坚持了一日,也被劝了回去,毕竟这二位一个八十好几,一个七十好几的年纪。
万一把自己跪没了,又得大办两场,花钱是一回事,主要这些跪灵的人怕是受不了。
“从早上天不亮就得到,除开用膳和如厕,得跪上一整日,足足七八个时辰。”
这都是林如海头一日亲自经历过后,回到府里同妻子说的,当然,他还不知道自家孩子跪在皇子皇孙那两排里头,所以还有心情说起这些,杨妗妗得知后难免担心。
“每天跪好几个时辰,大人都勉力支撑,孩子的身子如何受得了,这还得跪多久啊?”
林如海揉着膝盖说:“朝臣们只需跪灵恸哭三日,接着便得如常回衙门办差。不过皇室宗亲与有诰命在身的命妇,得入宫跪满二十一日,咱们家玄珏应是如此。”
杨妗妗从柜子里取出一瓶化瘀活络的药膏,亲自给他擦在青紫处。
一边揉一边问:“一位太妃罢了,又不是太皇太后,其他太妃薨世,也不见这般隆重,这位老太妃到底是何来头?”
林如海忍着痛解释:“老太妃本姓甄,出自江南大族甄家,乃太祖皇帝当年仿舜巡,南下所纳。甄老太妃年轻时颇受恩宠,又接连诞下两位皇子,很快就封了妃位。后来还亲自抚养了当今圣上一段时日,太上皇登基她也是出过力的,所以这位老太妃年迈时,才得太上皇与当今两代帝王厚待。”
说罢,他又不禁感慨:“她至今百岁有二,正是因为出了这么一位贤淑聪慧,又长寿的后妃,才保了甄家整整三代、近八十年的荣华。不过如今也算是到头了……子孙不肖,从甄家老太爷去世之后,竟无一人考上功名。”
杨妗妗突然想起来这甄家是哪个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印象,我还听扬州守备家的太夫人说过,他们府中金雕玉砌,好不奢华,这个甄家同荣国府还挺像的,他们家里也有个被护得如宝如珠的小少爷。”
说罢,她走到洗漱架子旁,将手伸入其中,搓洗手上沾上的药膏。
林如海放下裤腿,摇着头评价了几句。
“都是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一个个的都养到十几岁大了,身上半点功名也无,连个童生都不是,将来如何撑起家业,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巨富之家,若他们今后当家,便如同稚子抱金于市,只会引来不怀好意者的觊觎,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罢,有些口干,便给自己倒了杯茶。
擦干双手的杨妗妗转过身来,在他身旁落座,道:“给我也倒一杯。”
林如海又执壶为她倒了一杯,杨妗妗喝了一口。
接着说:“不至于吧,圣上怎么也会看在老太妃的面子上护上一二。”
“你想得太简单了,事情恰恰相反。这些世家,便如同附骨之疽,于朝廷百姓没有丝毫贡献不说,还一直在窃取利益。我若是圣上,只会亲自拿起这把砍向甄家的刀,与其鼓了别人的荷包,倒不如抄家充公,尽数归还朝廷。”
“真的假的?”杨妗妗放下茶杯,有些被他方才的话给吓着了。
“你不信的话,且看着吧。”
只是在甄家出事之前,先传起了他林家的小道消息。
“林家那孩子铁定就是皇室血脉!这回可是太上皇亲口认下的!称他为老太妃的玄孙!”
“老太妃的玄孙,那不就是太上皇的重孙,当今的皇孙,皇子之子吗?”
“到底是哪位皇子的儿子啊?”
“应该是瑞王吧,你想啊,要是贤王之子,贤王只有两个女儿,怎么会舍得不认?是瑞王就说得通了,他有正经的嫡子,被当今亲自抚养在宫中,人家又不缺。”
“有道理啊!”
“而且小皇孙同那孩子甚是亲密,这要不是亲兄弟,能够同吃同睡,还一同上课?”
“太有道理了!”
锦衣卫第一时间将这些传言上禀,皇帝瞧了,无奈一笑。
“太上皇这回可真是给朕出了道难题。”
他随后转念又一想:反正被传谣言的又不是朕,老二老三两个的名声也不值得朕心疼在意。
索性一摊手,不管了,爱传传去吧。
得了皇帝不管的密令之后,锦衣卫指挥使仇斌,私下同自己的二把手卢云澜也说起了这事。
“你觉得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指挥使大人,真也好,假也好,其实并不重要。不信的人多了,真的能是假的,可信的人要是多了,假的也能是真的。”
仇斌见他如此滑不溜秋,冷不丁嘲讽:“卢大人还真是滴水不漏,莫不是担心本官以此做把柄拿捏你不成?”
“大人多虑了,属下不过是就事论事,真假怕是只有贤王或者瑞王自己知晓,属下一个小小的北镇抚使,去哪里知晓这等皇家秘闻。”
“呵!”仇斌冷笑。
这两位皇子不就是你卢云澜负责盯梢的吗?怕是连人家今日穿的哪条亵裤都清楚,跟他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气得他甩袖而去。
卢云澜悠悠地道:“下官恭送指挥使大人。”
其实只敷衍地抬了一下胳膊,连腰都不曾弯一下,很明显并不在意他是否生气。
锦衣卫调查甄家的密令,只隔了几日而已,便下来的,卢云澜带着手底下的千户陈安亲自走了一趟江南。
这消息还是陈宁悄悄到林府告诉林如海的。
偏昨日,又是贾宝玉同薛宝钗的堂妹薛宝琴的生辰,黛玉被请了去荣国府,热闹了半日,还被硬是拽着不许走,又留宿了一晚。
因老太太、王夫人她们都不在家,夜里众人都不睡,悄悄避开了婆子同嬷嬷们,聚在贾宝玉的怡红院抽花签行令。
第二日醒了,又在榆荫堂以酒为名,击鼓传花,轮流作诗。
正热闹着呢,就听见有人来报:“甄家来了两个女人,带了不少东西,人已经请到议事厅坐着了,请三小姐、奶奶们去瞧瞧吧。”
宁国府掌事的是那边的大爷贾珍的继室尤氏,荣国府这边去的是三小姐探春同大奶奶李纨。
其他人又重新说笑起来,偏这时候,宁国府那边来了几个人。
“老爷升天去了!”
宁国府的老爷指的自然是在山上道观修行的贾敬,除开老太太,他是贾家辈分最大的人了,这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宫里的贵妃元春正在跪灵,得知此事,情绪浮动过甚,便在灵堂上昏了过去。
林玄珏亲眼看见她被抬下去,面色苍白到有些透明,虽然怀着身孕,但比上回见她的时候,却更加消瘦了,再加上如今还挺着个大肚子,看着实在有些令人担心。
殿外史老太太、王夫人还有刑夫人三人,亲眼看着元春被人抬出来,人事不省的模样,顿时哭着上前,想要看看她是何情况。
却被宫里的侍卫们给拦下了。
“这里可是宫里,老太妃的灵前,尔等是想公然强闯宫禁吗?”
三人只得抹着眼泪又跪了回去,这下哭得实在真情实意。
贾家出了丧事,黛玉即刻告辞归家,第一时间同亲爹林如海说了这件事。
林如海摇头道:“多半是服食丹药的缘故。”
果然不出所料,林如海去吊丧的时候,贾敬之子贾珍便说:“是夜里悄悄服用了新制的丹砂才坏的事。”
第82章
太后倒是第一时间命自己宫里的嬷嬷前来贵妃宫中,查看情况。
过了一会儿,皇帝也抽身来到贵妃的宫中探望,只闻着殿内血腥气甚浓,里头只有稳婆与宫女的声音,也没听见贵妃说话,而且自己压根无法入内,看不见里边是何情形。
于是只能询问为贵妃诊治的太医。
“贵妃现下如何了?”
“启禀圣上,贵妃近日守灵,本就过于劳累,腹中龙胎又已到快要生产之际,再加上方才的刺激,骤然昏厥,已经见红,实在是情况不妙啊。”
太医说完,悄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现在真实的情况是:这都过去小半个时辰了,贵妃现在都没有醒过来,无法自己用力诞下腹中的胎儿,极有可能一尸两命,母子俱亡。
但这话他不能直说,否则万一圣上一怒之下,要他去给贵妃与龙胎陪葬,岂不更惨。
皇帝也不是好糊弄的,直接问:“你给朕一个准话,能不能同时保下贵妃和皇嗣?”
“呃、回圣上,微臣能力着实有限。”说完重重在地上一磕,能保下其中一个都悬。
皇帝闭目缓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你且说说,现在到底该如何?”
“微臣只能给贵妃下重剂,若贵妃能够顺利苏醒,自行配合稳婆,产下腹中龙胎,那么或许母子暂时都能平安。”
毕竟用的药是重剂,虎狼之药,必定伤身,贵妃能不能活下来,还真是不好说,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产妇极容易血崩而亡。
至于皇嗣,在贵妃腹中不知还要憋多久,能不能活着出生也难说,即便出生后还活着,也难保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他只能说是凭借一身医术保皇嗣暂时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