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茶茶酱
艾米丽小声翻译:“问你今年几岁。”
我连忙摆出手势,一只手比划“1”一只手比划“8”,普通话回答:“十八!”
叶老板拧起眉头,惊异道:“十八岁!咁小!”
艾米丽赶紧用粤语解释:“英国嗰边十七岁就算成年啦!”
叶老板还是无法接受:“十八岁就可以做主任?”
艾米丽扯扯她的袖子,示意这是不能继续深谈的话题。我继续傻笑着,假装自己听不懂。
……不对,怎么她们刚才说的我都听懂了呢?真是自适应粤语!
叶老板对我笑笑,勉强夸了一句:“你讲得真系好国语,以后多点来食饭。”
我笑着点头:“一定,一定。”
艾米丽带着我走上二楼,楼道有些昏暗逼仄,她打开一扇以前我在老小区很常见的那种铁条门,推开一半,示意我先进。
屋内别有洞天。
这是一间和魔法部的装修风格别无二致的办公室,大约一百平的样子,木头地板,主色调是褐黄色,规矩有序地摆着办公桌椅,但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艾米丽在我背后把门关上之后,我意识到一件事:“这儿一个人都没有?”
艾米丽习以为常地说:“大家都还没来上班呢。”
我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半。
“十点半没到上班点?!”我惊异。
艾米丽笑着点头:“对啊。因为根本就没有上班时间嘛。想来就来,把活干了就好。”
我一指我自己:“但今天是新主任上任第一天哎!”
艾米丽咽了口唾沫,迟疑道:“呃……我见了您,就等于大家都见了?”
哪有这种说法!
我撇撇嘴唇,叹出一口气,倒也没法苛责什么。
驻港办公室就是一个养老的地方,没工作也没上升空间,大家没有上进心是正常的。再加上新领导——也就是我,才十八岁,还是个关系户,肉眼可见的是个好对付的小屁孩,所以他们派一个年纪小的艾米丽糊弄糊弄我就完事了。
我来香港也不是为了积累政绩,做出一番事业。我来香港是为了躲灾。什么整顿职场、改革办公室之类吃力不讨好的活也根本没必要干。所以,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好吧。”我向前走去,“我的工位在哪里?办公室里现在都还有什么工作?”
主任有自己的单独空间,一个大约十平米的小屋。上一任主任走的时候没把里面的东西搬干净,办公桌上还有些杂物,看来其他人也没什么意愿帮忙收拾。
驻港办公室的文件都单独存放在档案室,档案室的锁形同虚设,所有人都能进,也没人进去看文件。
我目前的工作就是给英国发一份就职报告,艾米丽说抄一份就行,档案室里有之前几任主任的报告文件,随便抄谁的都行。
我钻进档案室一翻,发出怒吼:“这帮瘪犊子的报告全是一样的!”
一个抄一个!就是把名字和日期换了而已!怎么懒成这样!!!
我花了十分钟收拾办公室,把上一任主任留下的用不着的东西都扔了。又花了十五分钟手抄任职报告——上一任主任把办公室的打字机带走了,我在任职报告里把这一条加了上去,狠狠地要求上头给我拨款买台新的打字机。
干完活之后,我按照艾米丽所说,把文件放到壁炉前的文件盒内,等待周五集中运送。
“好了,您可以下班了。”艾米丽对我露出微笑。
我:啊?
这工作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怪不得没人来上班呢!
早知道有这种工作,上辈子我还学什么医啊!
我有些恍惚,艾米丽好心提议一起去楼下吃午饭。我们锁上办公室,来到楼下茶餐厅,叶老板见怪不怪地甩给我一份菜单,我们窝到窗前,艾米丽和我坐到同一边,一个一个地给我解释菜单上的字。
“哦,不用不用,我能看懂繁体字。”我摆摆手,“我看看……哎呀,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感觉跟老鼠掉米缸了似的,你都不知道英国菜有多难吃。我要点烧鹅饭,漏奶华,丝袜奶茶!”
没有服务生来我们桌,我抻长脖子左右看看,从桌上的一个小盒子里抽出点单的小本,很自觉地开始往上写菜,还问艾米丽:“你吃什么?”
艾米丽点了叉烧饭,没点饮料,她说喝店家送的茶就好。
我写完要点的菜之后,把小本推给艾米丽让她确认。艾米丽扫了一眼,惊叹:“你的字写得真好!”
我谦虚:“哎,一般啦。”
一个医生被夸字写得好!
哈哈,我好牛!!!
艾米丽招手叫来服务员,把点单本给她。服务员报出我们点的菜的名字,我一句一句小声跟着学发音,跟到后来,服务员和艾米丽都看着我笑,我也嘿嘿地笑。
“克劳奇小姐是为什么想来香港的呢?”
服务员走了之后,艾米丽坐到我的对面,好奇地问。
我习惯性露出笑容,边想边说:“主要是因为上边让我来,毕竟不能和领导对着干嘛。另一个就是……我确实对这片土地很有感情。”
艾米丽恍然:“哦,因为兴趣。怪不得,毕竟你自学了国语和汉字,水平非常高呢。”
不,不只是兴趣而已。但我也没有纠正,笑嘻嘻地拜托艾米丽教我粤语。
艾米丽教我说了许多常用的粤语,比如买东西的时候说什么,问路的时候说什么,还有别人骂我的时候一般会怎么说(这很重要!被骂了必须要反应过来!)。我一句一句跟着学,艾米丽听着听着就会笑,说我的口音不对劲。
我说粤语有口音怎么了QAQ
“我会唱粤语歌的。”我不太服气,“你听,嗯,心里的发,我想要带雷回嘎,在那深夜酒吧,管他系根系嘎!”
艾米丽笑得趴到桌子上:“这又是什么歌啊!”
这是《野狼Disco》!土归土,但艾米丽想再听到这首歌得在四十年以后了,对我来说很安全。
服务员给我们端上饮料和主食,艾米丽擦擦眼泪,拿起筷子。我也拿起筷子,翻翻盘子里的烧鹅,深深吸了一口气。夹起一片连着皮和脂肪层的烧鹅,塞进嘴里。
当油脂的香气在嘴里爆开的那一瞬,我露出幸福无比的表情。
我终于吃上好东西了……!
这一瞬间,世界已经不再重要……烧鹅,烧鹅!我要吃烧鹅!!!
艾米丽似乎很喜欢看我吃饭的样子,她托着下巴,问我:“英国人都很喜欢吃中餐吗?”
我往嘴里扒拉饭,烧鹅青菜再来点米饭,一整口含着细细咀嚼,咽下去之后才说:“我不知道英国人咋样,但英国菜是真的猪都不吃,我真遭老罪了。”
艾米丽说:“上一任主任也特别喜欢吃中餐,他走的时候还想把叶老板全家一起带走呢。”
我:“啊?”
艾米丽点点头:“这家店的大厨是叶老板的老公。”
我:“哦……好在没走,好在没走。”
上一任主任真是个混账玩意儿,不仅带走了打字机,还想把食堂大师傅挖走,这是刨根的行为,太可恨了!
叶老板拿着抹布走到我们附近擦桌子,擦完之后叉着腰来到我们桌旁,也笑眯眯地看我大口吃饭。
我知道她们这种眼神,上辈子我经常看老外来我们国家旅游的视频,看那些没见识的老外频频惊呼震撼,我当时露出的就是这种骄傲满足的眼神。
客人来家里吃饭吃得喜笑颜开,每个中国人都能体会到这种快乐。
吃好喝好,喝好吃好啊!
但我不是老外!我是个在英国吃了十八年饭终于回家的留学生啊!!!
我把丝袜奶茶喝了个一干二净,艾米丽也差不多把叉烧饭吃完了。她用纸巾擦擦嘴,问我:“你吃饱了吗?”
我揉揉肚子,夹起最后一点米粒往嘴里塞,说:“差不多……”
艾米丽:“没事,没吃饱的话还可以再点,你还在长身体呢。”
我迷茫地抬起头:“啊?”
哦,对,理论上来说我现在十八岁……
我怎么被一个二十二岁的小姑娘当妹妹来照顾了,不是,艾米丽你别这样,我是你领导,我心理年龄快三十了!
我的耳朵尖都尴尬地红了起来。我搓搓手指,连忙拒绝:“真吃饱了,我没有在客气。”
艾米丽又对着我笑,我望着她,忽然感觉她很像一个人。
我想起来了,当年,我救下的实习生妹妹和艾米丽差不多大。
也是这样喜欢笑,热心,体贴,和我一起在午休的时候吃东西,谈天说地。
吃饱喝足,我向后一靠,好奇地问艾米丽:“咱们办公室平时能接触到香港的巫师吗?”
艾米丽脸上的笑容稍稍收起,她看向我,抿了抿嘴唇,说:“这边不怎么用巫师这个说法。”
我想了想,恍然改口:“是叫道士,对吧!”
艾米丽也不确定:“或许。嗯……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些事。你想接触本地的会魔法的人吗?”
我点头:“嗯!我很好奇!”
艾米丽托着下巴,她定定地注视着我,奇异地,我忽然有了被什么盯上的感觉。阳光下,艾米丽的瞳孔闪了闪,像是我的错觉,好像飞速地缩小了一瞬。
“那,你可以问问叶老板。”艾米丽说,“叶老板家似乎就有道士。”
我惊奇地扭过头去,看向柜台:“真的吗?老板!”
柜台后,叶老板粗声粗气地骂了一声:“多嘴!”
想想也对,叶老板肯定知道楼上是干什么的,不然不可能做房东嘛!
我站起身,一溜小跑向柜台,叶老板不耐烦地抬头看我,问:“做咩?”
我不好意思地笑:“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好奇……”
叶老板对我挥挥手,做驱赶状,用口音非常重的国语说:“不要好奇!我们不和鬼佬来往!你们随便写写报告,我们不管你们,你们也不要管我们!”
艾米丽也走了过来,轻声对我说:“以前的每一任主任都是这样的,所有英国来的雇员也都是这样的。平时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拿着薪水就当度假,只要定期写一些不痛不痒的报告就好。”
我双臂搁在柜台上,看向神色平静的艾米丽:“一直是这样吗?我都不能接触本地的道士吗?”
“一直是这样。”艾米丽对着我微笑,“以后也会是这样。没有人去改变,也没有人能改变。你最好别去做改变的那个人,我不知道在你身上会发生什么。”
“英国魔法部虽然在香港开了办公室,但是从来就不可能管辖这里,以前不能,以后也不能。”
叶老板的手扶着桌沿,她从下往上觑着我的脸色,抿着嘴角,脸色不快。
我眨了一下眼睛,忽然间,我笑了起来。
艾米丽和叶老板都沉默地看向我,气氛凝滞住了。方才一直愉快的众人露出了隐隐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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