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浪本浪
我永远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把你最心爱的玩具送给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它就在我旁边。我们一起偷看你爸爸的小说,就是那本《公爵的情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第一天上学的时候,我们一起罚站,那时我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只因跟你站在一起,心中充满了无穷的快乐……(此处回忆了所有美好的往昔,占据了整封信的大半篇幅)
这段时间我得了可憎的内耳眩晕症,不得不整天躺在床上,这种日子简直度日如年。而你,我亲爱的朋友,是我病中唯一的安慰,我每天睁开眼时就在期盼你的到来,当你真的来到,还没离开又在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之所以写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我有多么爱你,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你。听玛希说你今天是抹着眼泪离开的,这令我心如刀割。虽然不知道到底哪儿惹你伤心,但一定都是我的错!请原谅我吧,莎莉,我想要同你和好。
爱你的,莫莉。”
你一定觉得这封信很奇怪,完全不像小孩子写得出来的。
这种感觉是对的,因为莫莉从来没有写过信,所以她是仿照着别的信写的——有一次,莫莉去班森的书房里玩,在书桌上发现了一封他年轻时写给玛希的情书,她记性很好,起码有一半都背了下来,另外一半纯粹是因为认不得字儿。
写完之后,莫莉端详着求和信,琢磨了半天,想起班森的情书里有一句“吻你,千千万万遍”,觉得这句话实在很美,于是照着抄在了末尾。
莫莉竖起耳朵偷听隔壁的动静,发现一切安全,就忍着头晕,从窗口翻出去,找莎莉求和去了。
第37章 一颗高大的橡树下,两个女孩子肩并肩坐着,头顶的树冠在地面投下一……
一颗高大的橡树下, 两个女孩子肩并肩坐着,头顶的树冠在地面投下一片浓荫,遮挡了过于灿烂的阳光,一帮天性喜爱八卦的尖嘴麻雀在树梢间蹦蹦跳跳, 各自找到最佳的观景位置, 兴致勃勃地注视着树下的小女孩, 间或叽叽喳喳点评几句。
女孩——莎莉和尤拉,莎莉不住地抹着眼泪,心中的苦涩难以言喻,尤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但还是设法安慰她。
尤拉的安慰不能说没起到作用,只能说让莎莉心里更苦了。
“真是令人费解,”尤拉掏出自己的小手帕——淡蓝色的布料,上面绣着若隐若现的玫瑰藤,非常精致, 是她最心爱的一张手帕, 她一边用这张心爱的手帕给莎莉擦泪,一边迷惑不解地嘀咕,“到底是什么事儿叫你的眼泪掉个没完,我最伤心的时候也没像这样哭过呀——好像天塌了一样, 说真的,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和天塌地陷没什么区别。”
岂止是天塌地陷, 哪怕世界毁灭,一切终结,莎莉也不会比现在更痛苦了。
一个哭哭啼啼地流着眼泪, 一个手脚笨拙地替对方擦泪,美好的情感在两个女孩之间流转, 远远望去,宛如一副主题为“橡树下的友谊”的举世名画。
可这一幕落在另一个眼女孩眼中,却让她觉得刺眼极了。
瞧瞧那两个人,挨得多近呀,肩并着肩,头靠着头,亲密无间的样子仿佛是从一个妈妈肚子里出来的。
莫莉妒火中烧,站出来大声质问:“莎莉,她是谁!”
这声质问犹如晴天霹雳,莎莉刷的一下站起来,看到怒气冲冲的莫莉,慌慌张张想要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莫莉,你——你怎么来啦。”
“哼,我要是不来,还瞧不见这场好戏呐,”莫莉气得浑身发抖,“你不是说你妈妈让你早点回家——这就是你说的早点回家?你这个骗子、撒谎精!敢情你走得那么匆忙,是为了同其她女孩子一起聊天呀。”
莫莉用嫉妒的眼神打量着尤拉,酸气冲天地说:“这就是你背着我一起玩的女孩?我看她长得也不怎么——”
她本想说两句贬损的话,以此表明莎莉抛弃自己选择眼前这个女孩是个多么愚蠢错误的决定,可哪怕有再大的偏见,她也做不到昧着良心说尤拉是个丑八怪。
“好吧,这女孩的确长得有那么一丁点儿可爱,可因为这种理由同她一起玩,只能证明你的庸俗与肤浅!玛希曾经告诉我,一颗金子般的心灵胜过任何美丽的皮囊。莎莉,我同你交朋友从来不是因为你长得很可爱,哪怕你是只丑猴子,我也会同你交朋友的。可你显然不是这样,我看错你了!”
莎莉还没说话,尤拉先不干了:“喂,女孩,你不会以为只有你才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吧?我就不能既有美丽的皮囊,又有美丽的心灵吗?听莎莉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为她感到不值——像你这么小肚鸡肠的女孩子,一点也不值得同你相交。”
这番话更加激怒了莫莉,她当然要说几句辛辣讽刺的话作为反击,尤拉必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肯定要给她顶回去。
一来二去,两个女孩子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这场争执的源头,“莎莉,说吧,你站在谁那边?”
莎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难以抉择:要是选择莫莉,该怎么面对真诚友善的尤拉?要是选择尤拉,那也对不起用一片真心对待自己的莫莉呀。
她痛苦地用围裙蒙住脸,抽泣道:“别这样,求你们别这样逼迫我,我没法儿在你们当中作出选择。”
对莫莉来说,她希望看到的是莎莉坚定不移地站在她那边,没法儿选择本身就是一种严重的背叛!
愤怒、失望、酸苦、悲戚……种种情绪充斥着莫莉的内心。
两个人做了这么久的朋友,竟然比不过莎莉和那女孩认识的短短几天,说明这场友谊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动了真心,在莎莉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随时都有其她女孩子代替自己的位置!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挽留的必要吗?她莫莉·威尔逊不是一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她也是一个有自尊心的人!
“好极了,你以后就和她做朋友去吧,再也没人会逼迫你做选择了。”莫莉强忍着泪水,冷冰冰地说。
“不,莫莉,”莎莉痛苦地摇着头,“求求你别离开我!”
可莫莉已经打定了主意。
她原本捧出了一颗炽热滚烫的真心,可人家并不稀罕,一脚把自己的真心踩进烂泥里。现在那颗心早已冷透了,寒透了,再也捂不热了!
她将把自己的心冰封起来,从此戴上冷漠的面具,再也不会快乐,再也不会微笑,用冰冷的目光审视着这个世界。
她还要永远记得是莎莉·戴维斯把自己逼成了这幅冷酷的样子,因此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对方!
此时此刻,想起自己写的那封情意绵绵的求和信,莫莉只觉得荒唐得可笑,她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不是嘲讽别人,是嘲讽她自个儿。
莫莉掏出那封信,注视着莎莉,一下一下将那封信撕个粉碎,然后往空中一抛——
雪白的碎片如雪花般纷纷洒落,一如莫莉那颗受伤破碎的心。
看着莫莉离开的背影,莎莉浑身颤抖,不能自已。她跌跌撞撞追了几步,脚下一个踉跄,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捂着脸崩溃地哭了起来:“呜呜呜呜……莫莉呀莫莉,我该怎么办呢,我要怎么才能挽回你呢……”
尤拉心里很不是滋味:看到自己的朋友为别的女孩子哭泣,谁心里好受得了?
她焦躁、烦闷,甚至赌气地想要一走了之,可看到莎莉哭得那么伤心,又觉得怪心疼的,于是恨铁不成钢地说:“挽回她做什么,那么小肚鸡肠的女孩子,哪怕想办法挽回,日后也有你好受的。”
莎莉伤心得不得了,哪里还听得进去,她捡起莫莉扔下的碎片,把它重新拼成一封信。
隔着朦胧的泪眼,莎莉一字一字地阅读着,那些热烈的感情和美好的记忆跃然纸上,想到过去的点点滴滴,再联想到现在,怎能不叫人悲痛欲绝呢?
看到那句“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你”,莎莉感受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再看到末尾那句“吻你,千千万万遍”,不禁潸然泪下,嚎啕大哭。
莎莉不愿失去自己最好的朋友,她要去找莫莉解释,尤拉在她身后叫她的名字,可她完全没有听到。
这令尤拉伤了心,女孩子跺着脚,气得直掉眼泪,“这算什么事呀,莫莉生病的时候,是谁陪着你,安慰你?现在她一来找你,你就跟着她去了,完全不顾我的死活,你们两个情深意重,倒衬得我像个小丑!”
玛希正在打理花园,花园里的野薄荷长得过于茂盛,她打算摘掉一部分用来泡茶,那丛蔷薇也需要修剪一下,不然就快要长到屋子里去了。
正当她专心致志地打理花园时,莫莉哭哭啼啼地从外面跑回来。
玛希吓了一跳:“莫莉,你不是应该在你的屋子里吗,什么时候跑出去的——我在跟你说话,莫莉,莫莉?”
“砰”的一声,莫莉跑进自己的房间,重重摔上门,扑在床上放声痛哭。
别看她之前那么硬气,那么冷酷,其实早就憋了一肚子眼泪,迫不及待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了。
玛希气愤又担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打算去看看莫莉的情况,却见到莎莉也哭哭啼啼地跑来。
换作平时,莎莉一定会停下来,礼貌地同大人打个招呼,因为这是一个孩子最基本的教养。
可今天,她完全忽视了玛希——你不能指望一个孩子在伤心痛苦时依然记得所有礼节。
她跑到莫莉卧室门前,敲着那紧闭的房门,哀求道:“莫莉,求求你了,开开门吧。”
卧室里的哭声一顿,莫莉没有回应,但她支着耳朵,明显在倾听门外的动静。
她听到莎莉抽抽噎噎同她道歉,听到莎莉声泪俱下的忏悔,听到莎莉讲述如何如何想要同她和好。
这些带着泣音的话多少令她感到快慰:原来痛苦的不止我一个呀,原来你莎莉·戴维斯也会伤心呀。
尽管知道莎莉已经在心里给自己下跪了,可莫莉依旧不理不睬,她绝不会轻易原谅对方。
女孩子恨恨地想:继续品尝这种痛苦吧,莎莉,这就是失去我的滋味!
任凭莎莉怎么哀求,怎么道歉,那扇门始终没有打开的迹象。
最后,莎莉哭累了,说累了,用沙哑而绝望的声音说:“无论如何你也该给我一个回应呀,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都愿意接受。”
房门依旧没有打开的迹象,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但门缝下递出了一张纸条。
莎莉捡起来一看,顿时如遭雷击。
那纸条上简单地写着几个字:咱俩完了。
当一个人悲痛到极点的时候,反而不会流泪,因为她的心已经痛到麻木了。
莎莉站起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威尔逊家,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无论是玛希担忧的询问,还是戴维斯太太吃惊的叫喊。
她揣着被撕成碎片的求和信,以及那张象征着绝交的纸条,犹如一具行尸走肉般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她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第38章 莎莉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天是那……
莎莉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天是那么的高,那么的远,远到恩慈的天父也无法眷顾到她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任由她在这炼狱苦海中无助挣扎。
她恨不得自己能够马上死掉, 而不必经历这充满苦难的一生。
假设自己死了, 莫莉会后悔吗?会惋惜吗?会捧着她苍白的冰冷的脸颊, 给她一个带着眼泪的吻吗?又或者在她坟前献上一束鲜花,祈祷她能够进入天堂,获得永恒的安乐与幸福?
但也有这样一种可能,她的死亡并不足以赎罪, 莫莉冷眼旁观,视若无睹,不愿怜悯她这个可怜的人儿,任由她孤零零地躺进坟墓,连一声叹息也吝于给予。
种种思索令她从苦涩中品味到一些甜, 又从甜蜜中品味到更多苦, 她情不自禁露出一点傻傻的笑,然后又落下更多的泪来。
这种又苦又甜的心情对小女孩来说是很新奇的,她反复咂摸,舍不得从这凄美哀痛的想象中抽离。
不过想象总有结束的时候, 莎莉终究得面对现实。
人们常说命运弄人,这话再正确不过。
有时候, 命运给了你两条路,你知道不管哪条路都是错的,但你必须作出选择。
假使自己选择莫莉——莎莉想到了尤拉那张笑盈盈的苹果脸, 想到她曾经怎么安慰自己,想到她用心爱的小手帕给自己擦泪, 想到这些天来两个人一起手拉手上学的日子。
“不!”莎莉心中灼痛,仿佛正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噬,啃得她鲜血淋漓,啃得她痛不欲生。
她不能放弃尤拉,她做不到!
可要是选择尤拉,莫莉就永远永远也不会原谅她了。那些偷偷看书的日子,那些一起罚站的过往,那些上学路上追逐打闹的回忆……再也不复存在了。
莎莉浑身颤抖,不能呼吸。
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残忍地对待她,她只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呀!
这时,怀中的求和信碎片和绝交书掉了出来,莎莉看着求和信和绝交书,强忍心酸,把它们又读了一遍。
再次阅读求和信,她读得更仔细了,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将她插得遍体鳞伤,那些文字中的感情越真挚,越深厚,就越使她感到痛苦,而她甘愿领受这种痛苦,因为这是她该得的。
直到自认为受够了惩罚,莎莉才恋恋不舍地从信上挪开目光,转而看向那封简短的绝交书,她久久凝视着绝交书上的几个字:咱俩完了。
那么短的文字,却那么叫人伤心。
在两封书信的加持下,莎莉终于做出了决定。
这个决定叫她心如刀绞,她在桌上铺开一张纸,泪流满面地写道:尤拉,我很抱歉,但我不得不与你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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