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浪本浪
对自己的表演严谨复盘,并几度完善方案后,佩里觉得自己又行了,于是信心百倍地提着蛋糕找莫莉去了。
穿过几条田埂,再翻过两个山丘,在山丘背后有一个小池塘,池水澄净通透,可以清楚地看到水底绿油油的草,一些指头大小的鱼儿在水草里游来游去,好奇地观察着水面之上的世界。
镜子般平滑无波的水面倒映出瓦蓝的天空,乳白的云朵,以及岸边那几棵蓊郁葱茏的白蜡树,秋天的女神大笔一挥,将白蜡树原本翠绿的叶子染成热烈灿烂的金黄。
一阵微风拂过,几片金灿灿的叶子打着旋儿掉下来,在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涟漪中露出三张女孩子的笑脸,正是莫莉,莎莉和尤拉。
三个女孩正在玩儿过家家的游戏,莫莉用水和泥,捏了一个穿着长裙,盘着头发的女人,裙摆上用野花花瓣做了一些点缀,她郑重地说:“这是妈妈,家里的女主人。”
莎莉兴致勃勃地捏了个表情严肃,嘴边有两撇小胡子的男人,说:“这是爸爸,家里的男主人。”
莫莉客观评价:“他看起来太老了,不像是爸爸,更像是祖父。”
莎莉想了想,认为她说得有道理,于是把那两撇小胡子去掉了。
尤拉捏了两个三头身的小泥人,介绍道:“这是双胞胎姐弟,他们相亲相爱,从不吵架。”
然后她们开始发挥想象力,为这一家四口设计剧情,配上台词,像模像样地表演起了舞台剧。
期间发生了一点儿小小的意外:莎莉不小心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裙子上沾了一团为了捏泥人而搅拌的湿泥。
“哎哟,我的裙子弄脏了。”莎莉揪着裙摆,一个劲儿往身后看,她焦急地说,“这可怎么办,妈妈会说我的。”
莫莉和尤拉看了看她身后的泥——真的是很大一块,湿哒哒地黏在裙摆上,显得格外刺眼。
莫莉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可以把它洗干净。”
她让莎莉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叫尤拉帮忙扯着裙子,把弄脏的那截裙摆泡到水里,用手搓了两下,再在池水中轻轻荡了荡,裙子上的污迹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可莎莉还是有点儿不自在,因为裙子湿哒哒的,大白天穿着一条湿裙子在外面玩耍,她也会觉得害臊呀,万一叫别人看见了,搞不好会以为她尿裤子呐。
听莎莉说了心中的顾虑,尤拉想了想,解下自己的小围裙,系在莎莉腰上,遮盖住了莎莉身后弄湿的地方。
莎莉终于松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同小伙伴们一起玩儿过家家,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莫莉的小冤家,佩里,站在远处,手上提着什么东西,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
她用胳膊肘耸了莫莉一下,悄声说:“喂,你的死对头来啦,我猜他是来找你的。”
莫莉往莎莉示意的方向瞥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全当佩里不存在。
莎莉和尤拉你看我,我看你,背着莫莉挤眉弄眼。
三个女孩有志一同,没一个搭理佩里,把他视作空气。
佩里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么干站着显得有点儿傻,他心一横,挺起胸脯,冲着莫莉走了过去。
莫莉看都没看他一眼。
佩里深吸一口气,这场面他早已预演过好几次,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不喜不怒,不卑不亢,不咸不淡,不冷不热,从头到脚要透露出一种“无所谓”的信号——无所谓莫莉对他的看法(虽然他在意得要死),无所谓莫莉接不接受这份赔礼。
说得直白点儿,你莫莉·威尔逊算哪块小饼干,我才不在乎呢!
计划得挺周全,一开口就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莫——莫莉,”刚叫了个名字,佩里就打了个磕绊,甚至差点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顺理成章的,接下来的话说得结结巴巴,“这是赔——赔给你的蛋糕,我——我警告你,以后不许——不许对我摆脸色,假设你敢对我摆脸色的话,我就——呃——我就——我就揍你!”
佩里简直要感到绝望了,他不敢相信这么不争气的样子居然是自己表现出来的。
“……”无人应答。
“……”还是无人应答。
“……”依旧无人应答。
莫莉自顾自地摆弄着自己手里的小泥人儿,好像完全被那团泥巴迷住了:她对着小泥人的正面端详了一会儿,目露欣赏之色,又对着小泥人的背面研究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佩里感觉自己像个唱独角戏的小丑,人家就没把他当回事儿,他受不了这股窝囊气,火大地质问道:“喂,我在跟你说话,莫莉,你的耳朵坏掉了吗?喂,你听到没有?”
这下莫莉终于施舍了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儿,神情中颇有种“狗眼看人低”的倨傲之态(佩里的心里话),用那种让人听了就难受的语调说:“哼,迟来的赔礼比草还贱!”
一听这话,佩里气得把先前盘算的那些“不卑不亢”啦,“不冷不热”啦……统统忘个精光,十分窝火地嚷道:“攒够钱的第一时间,我就去帕特里克小姐那儿买了这个蛋糕,和之前的那个蛋糕一模一样!”
莫莉嘲弄地瞅了他一眼,“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玛希的生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这话说得佩里无可辩驳,他干脆就耍赖:“无论如何,蛋糕我是赔给你了,随便你接不接受——随便,我问心无愧!”
莎莉忍不住开口:“原来还有这样强行赔礼的呀。”
尤拉露出鄙夷的眼神儿,“没想到佩里·夏普是这种人。”
莫莉慢悠悠地说:“你们才知道呀,他本来就是这种人。”
三个女孩合起伙来,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佩里难受得要命。
这小子本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凭借阴险狡诈的心眼和能言善辩的舌头,往往将某些小傻瓜忽悠得晕头转向——他生来就有这方面的天赋。
可一旦碰上莫莉,他那引以为傲的天赋完全发挥不了一点作用,舌头不听使唤,脑子也被怒火冲昏,到头来他自个儿倒成了个呆头呆脑的傻瓜。
来时的雄心壮志此刻荡然无存,那些预演过千百次的“对付”莫莉的招数叫他忘得一干二(W)(L)净,他像个上了考场却脑袋空空的白痴,还未作答就已一败涂地。
继续留下来也只是自取其辱,佩里待不下去了,他把蛋糕扔给莫莉,颠三倒四地说了几句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能是些强行挽尊的话,也可能仅仅只是胡言乱言,然后就落荒而逃。
——这次是完全的落荒而逃,如果说上次还可以找借口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屑跟小娘们儿计较”,这次他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他就是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再没有可以狡辩的余地。
三个女孩看着那个蛋糕。
莎莉瞅着莫莉,“你打算把它怎么办?”
莫莉嫌弃地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呐,他赔给我我就得要吗?天底下可没有这种道理。”
事情过去了一个月,其实莫莉已经不怎么生气了,要不是佩里老是出现在她面前,她一般都想不起这个人——她还以为早就和佩里绝交了来着,早在一个月前她就在心里发誓跟佩里老死不相往来,这辈子都不要再跟他讲一句话,谁能想到这小子还来找她说话呀。
不过,不生气不等于原谅,她就是记仇,就是不想搭理佩里,就是不想让他以为赔个蛋糕就能把所有事儿一笔勾销。
“那你是打算把它扔掉啰?”尤拉问道。
莫莉面露犹豫,她知道这个蛋糕挺贵的,把一英镑随随便便扔掉……反正她是做不出这种事儿,至于将蛋糕还给佩里——
真要这么干的话,她岂不是成了个大大的傻帽儿?
这本就是她应得的呀,佩里本来就该把蛋糕赔给她,要是还回去的话,她可太亏啦!
莫莉迅速转变主意,决定收下蛋糕,但必须得强调一遍:她没有原谅佩里!
第82章 莫莉和小伙伴们一起快快乐乐地分享着蛋糕,佩里却“气得浑身发抖,……
莫莉和小伙伴们一起快快乐乐地分享着蛋糕, 佩里却“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大热天的一身冷汗”。
他精神恍惚,像条幽灵般走在路上, 道路两旁是两排身姿挺拔的, 仿若皇家卫兵般的枫树, 随着季节的变换,浓绿的枫叶被秋风吹成了金色和红色,当密密匝匝的枫叶随着秋风摇摆时,看起来就像一团团跳跃的日光和熊熊燃烧的火焰。
然而佩里对周围的景色漠不关心, 他独自一个人,步履蹒跚地走在秋风中,周围的景色越美,就越是衬托得他的身影无比凄凉。
佩里扪心自问:难道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难道他杀人放火,坑蒙拐骗了吗?
这些真正的恶事、坏事他一件都没干过, 哪怕他还称不上是一个好男孩, 但他至少也不算坏吧,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恶毒地对待他——只是出了一点小小的差错,只是因为一个坏掉的蛋糕,而且那蛋糕还不是他弄坏的, 就要让他饱受欺凌和羞辱!
唉,人世间的辛酸苦楚多得没法儿诉说。
想到自己起早贪黑地干活, 好不容易攒够了钱,赶忙买了蛋糕,眼巴巴地跑来找莫莉, 他就觉得挺可笑的,原来对于某些人来说他的辛苦和汗水一文不值, 只有他自个儿才心疼自己,在乎自己——这冰冷的、没有人情味的世界哟!
他恨不得现在就死掉,在萧瑟的秋风中长眠不醒,任凭那金黄的、绯红的、漫天飞舞的枫叶将他的身躯层层覆盖,渐渐堆砌成一座小小的坟墓。
人们来来往往,无人知晓美丽的枫叶下还沉眠着一个可怜的男孩,直到一阵大风吹过,将那层层叠叠的枫叶吹开,或许才会有人发现他的身影,可那时他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气息,再也醒不过来了,人们只能看到他苍白的、冰冷的容颜,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漠然的弧度,告诉大家一个无辜的男孩是在怎样一种痛苦的心情中离开这个令人失望的世界。
佩里鼻子发酸,眼中蓄起几朵凄凉的泪花,他被脑子里种种凄美的想象给伤到了,觉得自个儿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可怜的人儿,因此忍不住想要痛哭一场。
就在这时,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打断了佩里的愁绪,也打断了他刚刚酝酿出的眼泪,这可真是大煞风景,他正真情实感地怜悯着自己,这些笑声却破坏了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悲伤氛围,搞得他现在找不到感觉,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到底是谁这么不懂眼色?
佩里气呼呼地抬头一看,原来是村里的那帮男孩,不知从哪儿搞到了一些烟和酒,正躲在小树林深处举办一个秘密聚会。
罗德当然也在其中,他贡献了他妈妈喝剩的半瓶黑莓酒——当然是瞒着法莫尔太太偷拿的,打算和别的男孩一起“痛饮一场,不醉不归”。
看到佩里,罗德犹豫着是否要打个招呼,因为他俩已经闹翻很久了,要是打招呼吧,他心里怪尴尬的,要是不打招呼吧,又觉得挺不是滋味。
万万没想到,佩里居然主动放下两人之间的过节,向罗德走了过去,询问是否能让他加入其中。
罗德没忍住抬头看了看天,险些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唔——当然,当然!”他结结巴巴应道。
察觉到佩里释放的求和信号,罗德假惺惺地说:“哎呀,佩里,你怎么有空参加咱们男孩之间的活动啦,你不是应该——”他充满暗示意味地挑了挑眉,“挺忙的嘛~”
换作以往,佩里可能还要虚伪地狡辩两句,可现在他已经丧失了所有狡辩的欲望,很颓废地叹了口气,说:“罗德,我不得不说,你是对的。”
罗德一头雾水,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佩里神情灰败,恍若一条丧家之犬,他心如死灰地说:“唉,老兄,我被莫莉(W)(L)那小娘们儿给耍啦。”
罗德愣了两三秒钟,才反应过来佩里说的是啥,顿时有点儿想笑,不是他没有同情心,只不过见到昔日的狗腿子如今这幅惨状,难免生出扬眉吐气之感,心想:你佩里·夏普当初不是挺能的嘛,不是爱围着女孩子打转嘛,现在自食其果啦,晓得来找兄弟倒苦水啦。
他的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却偏要挤出关切的表情,整个人就显得特别虚伪特别假:“怎么啦,佩里,那丫头怎么耍你啦?”
佩里正处于极度的消沉中,没注意到罗德这股子虚伪劲儿,他语调惨淡地讲述了莫莉的种种“恶行”:
小心眼儿,为了一点小事给他脸色看,无论他怎么低声下气赔罪都无济于事。
爱记仇,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依旧不肯原谅他。
心肠恶毒,永远都能想出无数种稀奇古怪的办法来羞辱他。
嘴巴坏,特别擅长挖苦人,还带着她那帮小姐妹一块儿对他冷嘲热讽……
在佩里口中,莫莉简直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刻薄小气的女娃!
不知不觉间,周围聚集起了一大帮男孩,聚精会神地听佩里讲述他的血泪史,个个听得两眼放光,时不时还八卦两句:“威尔逊太太生日那天她真的气哭了,你也真的哄她了?”
佩里说自己只差没给莫莉下跪——如果她愿意接受的话,说不定他真就这么干了。
“你这阵子老是见不到人影,就是在干活儿挣钱,好赔她的蛋糕?”
佩里伸出一双布满劳动痕迹的手,以此证明他所言非虚。
“对了,她怎么羞辱你来着,说来听听。”
此话一出,佩里险些当众哭出来,他把那天莫莉挨了他一下,故意拿手帕擦手的事儿给说了——很显然,这个举动的意思就是嫌他脏啰。
“那丫头把我看得比狗都不如呐,是的,她把我当作一坨臭狗屎!”佩里愤愤控诉。
对于一个爱面子的男孩来说,莫莉的做法狠狠地伤了他的自尊心,他恐怕到死都没法儿忘记当时的场景。
听了佩里的遭遇,男孩们个个都很同情他,几乎一边倒地站在他这边替他说话。
“依我看,这事儿也怪不得佩里,他只是好心帮忙,谁能想到帮忙能帮出岔子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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