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河东流
贾琏拍了拍单薄的胸脯:“我肯定没问题!我饿了,店家,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上一份!”
然后当天晚上,他们就在破败的土地庙里过夜了。
因为下午下了一场大雨,耽搁了他们的行程,没有及时赶到城里,就只好在路边的破庙过夜。
这破庙或许时常有人在这边过夜,大殿有人修补过,没漏水,他们就在这里打地铺了。
贾琏没有在破庙里面住过,在京城的时候不用说,他什么时候吃过苦?
这一次南下已经是他吃过最多苦的时候了,但在船上一切都有人照顾,也还好,现在是真的苦。
荒郊野外,破庙的都是破的,外面各种虫鸣鸟叫,就着摇曳的火堆看着外面晃动的树影,很容易让人不安。
要是有野兽来了,根本挡不住。
他频频看着大门的方向,林烨就示意他看旁边的废旧桌子:“等下把桌子挪过去,晚上还有人守夜。”
真有野兽也不担心,他们加起来三四十号人。
虽然住的条件很差,吃的方面倒是可以,吃着香喷喷的炒面、熏肉,再加上附近挖的野菜煮的汤,味道不错,贾琏吃了个肚圆。
到入睡的时候贾琏就知道了为什么姑妈让他带上这些东西,这个简易睡袋确实方便。
就算这样,晚上贾琏依旧会时不时惊醒,看看旁边的林烨,再看看在守夜的人才能继续安睡。
然后没多久,贾琏就被迫“成长”了,在破庙里过夜确实不算什么。
他们在途中遇到了狼群,和狼群对峙,对方用那冰冷的眼神打量着这伙人,判断不好得手后,自发退去了,免去了一场硬战。
这也让贾琏吓出一身冷汗,那可是狼群!一看那眼神就知道是吃过人的。
除了狼群之外,贾琏还在溪边喂马喝水的时候遇到了一条几米长的大蛇,把他吓得一蹦三尺高,对水边都有了心理阴影。
山多,路远,自然少不了山贼,不过那些山贼很识趣,看到这么多人发现打不过,转身就跑了,有惊无险。
在渡过一条河的时候也出问题了,因为上游下大雨,河流的水位暴涨,他们过不去了,被困在那里停留了几天,等到水位下去了再过河,过完河他们就迷路了。
兜兜转转了几天,才回到正轨。
这出一次远门真的是太麻烦、太辛苦了,一路上贾琏后悔两个字在喉咙里酝酿了无数次,看着林烨,一个字都没吐出来,硬是坚持到了目的地。
看着这座名叫云常的小城,贾琏差点流出泪来,仰天看了好一会儿,把泪憋了回去:“表弟,我们到了!我们终于到了!”
林烨也松了一口气:“是啊,到了。”
当周正防接人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伙风尘仆仆、散发着异味的人,看起来这一路上受了不少苦,他顿时就笑了起来:“你们的速度比我预想的快,一路上辛苦了,要不要先去洗漱一番?”
“要!”
周正防作为云常县的县太爷,就住在后衙,林烨和贾琏分别洗漱一番,换了衣服,才算是能见人了。
至于他们带来的这些人后衙是住不下的,太小了,周正防一家带着几个仆人已经住满了。
周正防早就在附近找好了房子,现在多了贾琏他们,挤一挤勉强塞下。
“你们就住那边吧,我都收拾妥当了,今天就能入住,我这边太小,两个人还能挤一挤,人多了挤不下。”
周正防并不避讳后衙破败、小的事实。
贾琏扫视一圈,这要是不说,他绝对不会联想到县衙,他们荣国府后面体面些的仆人住的都比这里好。
而且他这里的人手也是一只手数的过来。
一个马夫、厨娘、跑腿的小厮、杂役、门子。
就这五个。
而周正防带来的家眷人数都比这多。
周正防笑了:“闲着也是闲着,忙不过来就自己亲力亲为。”
没办法,他穷,这个县也穷,能凑合就凑合。
所以在知道林烨他们要来以后,周正防那叫一个高兴,这是什么?
这是免费的劳力啊!
贾琏不知道周正防的想法,还在呆愣中。
一地的父母官居然就住这?
是不是太惨了点,他有点戚戚然,这可是正经的二甲进士,外派为一地父母官,就这待遇?
辛辛苦苦读书几十年换来这样的环境,真的值得吗?
然后贾琏就看到了面不改色,好似这一切很平常的林烨,贾琏回过神来了,他刚刚犯傻了。
这只是因为周大人的名次不高,又出生普通耕读人家,祖上没有支持,没有人脉,他才会被分配到这么一个下等的县里来当县令,如果是他中进士了,应该不会这样。
安顿下来之后,他们两个就走马上任成为了周正防的半个师爷,什么都让他们跑腿,游学哪里有做事能学到更多,他这是让他们提前知道未来当一县父母官要面临什么,提前积累经验。
这个经验是林如海无法手把手教他们的,因为他一开始就是京官,外派的时候一去就是扬州知府了,他没有做过县令。
两人做的事多了,就知道为什么这县衙这么破旧了,这地方是真的穷。
云常县在山里,路不好走,没有什么资源,土壤也不怎么肥沃,种出来的东西没有什么特色,唯一能够说优点的,就是他们这里有一条小何,不太缺水,但这条小河比较湍急,无法利用它水运。
而且要是上游下大雨,他们这里很容易就会被淹,要是干旱了,他们这地方也会跟着缺水。
去年就发了一场水,淹了两边平整的田地,让不少百姓失去房屋和一年的收成,成为了居无定所的流民,周正防好不容易才安置好他们,要是他们两人早几个月过来,就可以在城里看到衣衫褴褛、坐在角落里乞讨的流民了。
因为穷,他们这里的差役人手才不到十人,这还是周正防来了之后自掏腰包,把之前欠下的银子给补上,他们才重新回来。
贾琏不敢置信:“怎么有这么穷的地方,是不是上任县令刮地皮太厉害了才会这样?”
他去云常城最繁华的那条街里都没看到几家像样的店铺。
当地最好的酒楼要是换做京城,他压根不会看第二眼。
里面的饭菜也是一言难尽。
周正防摇头:“不是,上一任信奉无为而治。”
上任基本把事放手给下面的人,宅在府中吟诗作对,不管县里的大小事务,自然也没有刮地皮。
他这样的县令算是不错的了,他没有管,让下面的人秉公执法,大面上过得去,他走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挽留,担心换一个贪得无厌的父母官来,那样他们有些人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贾琏:“……”
可能他想刮也刮不了?
这里就没几户大户,而且说是“大户”,换到别的地方就是普通小地主,其他人大部分都挣扎在生存线上。
在之前贾琏根本没想过,一个县居然一个举人都没有,功名最高的是两个老秀才。
除了手停口停的城里人,村民日子过得更惨,他们大部分都住在茅草屋,衣衫褴褛,一家人总共就那么几套可以出门见人的衣服。
为了节省布料,很多在外玩的小儿都是不穿衣服的,只有女娃有一条裤子。
要是没有这条裤子的话,就在家里不出门了。
不是他们不想,是条件做不到。
他们一年的支出局限在买盐上,其他的基本自食其力,要是生病了,找点土方,没用的话就在家等死,不会来城里找医馆的大夫,花销太高了。
野菜、各种豆子是他们餐桌最常见的食物,他们虽然有种大米,但这些大米不会端上他们的餐桌,拿一斤大米可以换好几斤别的。
住在城里的普通民众比村民日子好过许多,但一年的支出普遍一到三两银。
一直嫌弃自己那二两月银不当用的贾琏:“……”
了解的更多,贾琏就越茫然,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有大志向的人,没有什么济世救人的伟大目标,但看到这么多人这样努力的活着,一旦有个什么意外就要卖房卖地卖人,一贯心大的他都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们活得太辛苦了。
但能说他们不努力吗?
他们白天天亮就出门干活了,天黑看不见东西才回去,但是田地的产出就这么点,还要交各种税,一旦有天灾人祸,完全无法抵挡。
这个时候再去看他之前做的文章,夫子说的没错,他的文章确实太悬浮了,说悬浮还是夫子客气了,应该说何不食肉糜。
他的状态周正防和林烨看在眼里,都没有说什么,让他自己慢慢思考。
周正防有这两个免费劳力那是一点没客气,比如林烨拿出了红薯、南瓜种子之后,周正防就专门划出一块官田让他们种上,另外让他们整理户籍册、跟着差役下乡去收税、监督劳役修路状况,甚至哪里有矛盾、哪里有火灾、哪里有命案……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
他们忙成这样,带来的人也被支使的团团转,对周正防来说,就是多了几十号不要银子的劳力,还是听话的、跟当地没有关系的劳力,大赚。
他也没白使唤人,跟他们说为什么要这么做,谁谁谁跟府城有牵扯……
就算是贫穷的县,也有县令、县丞、主簿等人,他虽然官职最大,却不是他的一言堂。
尤其是本地扎根许久的下官,架空县令的不是一个两个。
在贾琏觉得事情琐碎的时候,周正防:“日子就是这些琐碎的事组建而成,要是我们把这些小事忽略,很容易从琐碎小事变成大事。”
贾琏:“好吧。”看周正防每日必定去官田看红薯和南瓜的生长情况,他也跟着上心了。
如果南瓜和红薯的产量真有林烨说的那么高,又不挑地方,那传播开来,当地百姓就不用老是靠野菜糊弄肚子了。
“这样的好东西,我之前错过了。”一说到这个周正防就叹气,他以前是听别人提过一嘴的,但当时他听的是别人的质疑,他没有当真,错过了。
贾琏插了一嘴:“这样的好东西,应该由朝廷出面大力推广,之前耽误了。”
林烨摇头:“淮南为橘,淮北为枳,红薯在南方可以,在这里不一定,总是要亲自确认没问题,才好跟上面禀报。”
万一在这里长不出果子呢,或者能长,但是收获一般呢?
亦或者一开始好好的,种两年后伤地呢?
官府不能上来就直接推广,而且很多官员是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晚上贾琏失眠了,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跑到隔壁林烨的房间敲门:“表弟,你睡了吗?”
林烨:“进来。”
他还没睡,在写东西。
贾琏自我反省,“表弟,我之前是不是很讨人厌?”
林烨放下笔,疑惑:“怎么突然这么说?”
贾琏:“你不觉得我之前说的话很天真吗?”
林烨懂了:“你只是一直生活在蜜罐里,没有看到蜜罐之外的世界,现在你不是走到蜜罐外面来看了吗?”
贾琏:“我这是有缘故的,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不会出门来到这里。”虽然辛苦,但周大人教导他们不留余力,他学到了很多。
而且表弟也生活在蜜罐里,为什么表弟就能看到蜜罐之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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