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蝉与狗
他们高高在上,脸皮却变得如面具一样僵硬。
“派丽可·伯德,”发冠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像是隔着一层云雾,“你是否杀死小汉格顿里德尔一家,以及同学汤姆·里德尔?”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我眯起眼睛试图看清他的脸,但是身后的傲罗压着我脑袋把头重重摁下去,“是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如果您问的是他的话——没错,我毒杀了他。”
“那你没有杀麻瓜一家?”
“这是傲罗做的工作,先生,我已经回答过了,发射死咒的时候,这只魔杖还不在我手上呢。”人群中开始想起窃窃私语声,法官让他们安静。
“你的意思是,指控汤姆·里德尔杀死了麻瓜一家?”他问。
“我从不指控死者,”我回答,“我只是陈述事实。”
我听见有人嗤笑,当我抬起头的时候,他们又安静下来。突然之间,我觉得他们在恐惧我。
为什么?
“你为什么杀了他们?”法官问。
“是‘他’,先生,我只杀了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可惜的是,没有人在意我说的话。或许属于我的审判只是一场我作为龙套出演的戏剧——我就是钉在十字架上受死的那个,只要垂着头,听他们编织我的故事就好了。
巫粹党派丽可·伯德行凶的故事。
邓布利多教授指出或许我饱受精神折磨,但是他却无法说明恰到好处出现在酒杯里的毒药。
当莱丽莎咆哮着我也是麻瓜的女儿的时候,他们说这个麻瓜女人在撒谎,但是当她痛苦地说出我的母亲与人私奔的现实之后,记者的笔尖却又飞速移动。他们似乎为我卑劣的行为找到根源,紫色的烟雾不断从相机涌出,我对着镜头下撇嘴角。
“够了,莱丽莎,”我对她说,“这个时候应当是我向你道别了。”
“我要离开你了,”当判决下来的时候,我看着她,“您看,没有比阿兹卡班更安全的地方了,除了死神,没有人能够带走我。”
“您不必再背负责任,我也获得了自由,这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她好像突然苍老了,两颊上的肉松弛地耷拉着,像个没有精气神的骷髅。不等她再次说些什么,那两名陌生的傲罗就推着我前往禁闭室——今天是我在这里待的最后一天,明天一早,我就要去迎接我四十年的牢狱之灾。
里德尔大概生前从未想到他能够让我赔上四十年。不对,我的四十年可不是因为他的死,而是因为那几个麻瓜——他的死亡反而无足轻重。
我有些苦恼,总觉得自己大概是不愿意待在同一个地方四十年的。
但是若是让我现在回去,我也不愿意再和莱丽莎在一起了。
之后再说吧,我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我总得留些时间来享受。这时候的那个傲罗就站在门外看着我,瞪着眼睛像一条被朝着肚子猛踹一脚的狗。我知道她前些日子被男朋友分手,也知道她觉得自己的工作令人窒息。
这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将自己的苦难摆出来只是为了安慰我。只不过苦难带来的安慰本身就是扭曲的,这些只能变成别人心底的笑料罢了。
稍晚一些,马尔福的皮鞋出现在门外。一直守在门口的傲罗像是有急事一样快步出去。我盯着那双鞋子,却没有看他。
过了一会,一张报纸被卷成卷从栏杆外丢进来,砸在我头上。摊开之后发现是明天的头版,上面刊登着我的照片。我戳了戳照片上的脸,发现主人公眯起眼睛,抿着嘴角的表情格外不屑。
挺可爱的。
但是栏杆外面的人明显误解此时的沉默,他说,“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每天都有大事发生,或许两年之后就没人记得你了。”
他蹲下来,带着那一头金色的头发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浅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干涩。“我大概会记得久一些,不过也不会多久,只是比其他人多一点。”
“一两天吧。”他补充。
“没关系,”我说,“有人会在死之前一直记得我,或许在地狱里,还有人记着我。”
气氛又一次落入冰点,又过了许久,马尔福才搭话,“我以为你喜欢里德尔,后来很多人都觉得你们在一起了。”
我为他的形容感到苦恼。本来夏日的闷热已经使我烦闷,这边还在不断提起一个已死之人——如果我真的爱一个人,我会让他去死吗?
我是变|态吗?
“我不喜欢他。”我说。
“……”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一种极为难过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对方像是泄了气,在那边又蹲了一会。大概昔日同窗蹲监狱这样罕见的事情使大部分人感到尴尬与沉默,马尔福也不能免俗地在这样无话可说的状态中落荒而逃。
但是我却记住了他临走之前那句奇怪的话:
“派丽可,如果不是里德尔,那你在透过我看谁?”
看谁呢?我有些迷茫。
“如果,”我盯着他的背影,想到,“他更蠢一点,别总是和里德尔混在一起就好了。”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愿意低着头配合我的人呀。
傲罗小姐过一会又回来了,她带着巧克力蛙,还有一些我没有见过的五颜六色的糖果。我谢过她,将巧克力蛙撕开,看着它蹦跶一下之后在我手心里缓慢融化。
“快吃呀。”她在门外催促我。
我最终还是没有吃,“我不喜欢这些了。”我说,“它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夜晚,当所有人都睡下的时候,我听到栏杆的锁被人拧开的声音,是一直看管我的傲罗小姐。
她将锁打开,又把门虚掩上,用报纸包着一根魔杖塞在门内。
【去寻找你的自由】
里面除开魔杖,还有一些麻瓜货币。
但是我拥有去监狱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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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刺的是,里德尔的死亡反而不重要起来。
派丽可一直寻找的就是自由,能够决定命运的自由,所以她一开始提出的国王观念,刻在姓名文化里的鹈鹕,血统歧视下的反抗,都是所谓的“自由”。但是,人一旦越身居高位,越希望掌控自由,就越容易带上镣铐。世俗总是这样,若真的如此,便只能去精神的边缘寻找“自由”了。
精神边缘的自由,就涉及本文所探讨的神秘主义了。不是疯狂、分裂、遗忘,而是全知之后的升华,是现在派丽可无法达成的境界。可以将其理解成一种完美圆满的“神性”。
第96章 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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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罗小姐失败了。
我被带去阿兹卡班。
当时正值酷暑,八月的风越刮越热,吹来的阵阵毒气夹带着石碱花的腐臭味。路上的那些看守没怎么为难过我,有人买通过这些看守。
这座监狱处处都有回声,这种声音仿佛被封闭在墙洞里,或是被压在石块下。迈开一步,就会觉得它就跟在脚跟后边。有时候,我会听到卡嚓卡嚓的声音,有时候会听到笑声。
这都是一些年代久远的声音,好像已经笑得腻味了。还有些声音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彻底丧失本来的含义了——在这里种种声音我都能听到。我想,总有一天这些声音会消失的。
摄魂怪们来得不是很勤,它们离我远远的,只是偶尔将自身带来的霜蹭到牢房的栏杆上。
我的邻居已经老得快要死了,我无心去问他的罪过,进来这里的都是要赎罪的,活在外边也是——世界上的每一处都没有什么不同。
“有一阵子,”我在报纸上写道,“有好几个晚上我都听到过节的喧闹声,这种声音一直传到我的房间。我透过高高的窗户往外看,想看看热闹,结果我只看到我们眼下的情景:什么都没有,既见不到任何人,也见不到任何东西,天空与往日一样都是空荡荡的。”
“后来,我就再也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了,那是因为我待得有些累了。因此,不再听到那些喧闹声我也不觉得奇怪。”
这个监狱里到处都是那种嗡嗡声,现在我已经不会感觉到恐惧。当我听到狗叫……我就让它叫去吧。还有,那些刮风的日子里,我还见到风卷过树叶。我的视野里从未出现过树木,但是我知道,它们一定都在外边,不然那些从窗户外落进来的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里最叫人害怕的不过是听到某人在说话,那声音像是从砖块的缝隙里传出来的 ,甚至能听出是谁的声音。又过了些日子,隔壁的老头死了,我听着他被拖出去的声音,缩在墙角念《天主经》。
新来的不断和我强调天气很热,但是我觉得现在已经足够凉快了——甚至有些冷——当阳光照在我身上时,我盯着空气中的浮尘想。
时节悄然转换,那扇通往外界的窗户也不再是空茫一片。在某日的下午、某日的晚上、某日日暮的尽头,我看见天空中出现的第一颗星星。
像是某种回忆被掀开一样,我又想起在孤儿院里的日子:那应该是一颗恒星。
我不是很能理解什么是恒星,只能将它当成一种近乎永恒的天体。大概由生到死,再直到死亡都湮灭的尽头,这颗星星才会从天空中彻底黯淡下去吧。
当晚,在星光的照耀下,我陷入长久以来最好的梦。
那是一个泛着浓雾的花园,一颗佝偻的果树生长在早已干涸的圆形喷泉中,它苍白色的根须像是活人的手臂一样耷拉在喷泉周围的石壁上,盘根错节又丑陋多瘤。
我走过去,发现树干也是白色的,纤维裸|露,像是生了病亦或者剥去树皮。一些白色的花藏在葱郁绿叶中,一只黑色的乌鸦停在上边,红色的圆眼睛低垂着看着我。
“午夜,你来得晚了些。”乌鸦说,“是什么拖住你的脚步了,派丽可?无用的羞|耻与愧疚吗?还是只存在于凡人中的道德枷锁?”
“都不是,我只是被吵得睡不着。”
乌鸦轻笑了一声,声音却老的快要死了一样。
“他们再也不会吵着你了,派丽可,祂要来了。”
“是先祖召唤的‘祂’吗?”
乌鸦没有说话,但是脖颈处的羽毛开始渗血,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树根上,果树仿佛在晃动。“你也害怕‘祂’吗?伯德怕死了祂,所以她失败了,所有人都怕祂,所以他们都失败了。”
“祖先杀了那个男人,召唤出祂,祂本身就是在死亡中诞生的,有谁会不怕死呢?”我回答,“人恐惧毁灭,就像维护自身一样都是本能。”
“人类本就在战胜本能中生存,派丽可,一旦屈从本能,【人】的一部分就会完全从你们身上剥去。”乌鸦的血不断滴落,它的身体越发瘦小,“生存是本能,本能是盲目,但是认知不是,派丽可,认知是我们能够获得的最应该证明我们存在过的东西。当认知能够战胜本能时,我们就应该为其喝彩。”
“对于生存这一本能来说,生存本身必然至高无上,尽管这样的生存是何等短暂,充斥着不确定与苦涩。相比起来,认知远不是对生存的渴望做出附和的声筒,相反,它是对抗,因为认知揭示死亡无力的现实,揭发生存毫无存在价值,并以此来打消对死亡的恐惧。”
乌鸦歇了歇,似是给予我时间来理解它所对立起来的【生存本能】与【死亡认知】。
按照它的语言,当对于死亡的认知占据上风时,人们便能够勇敢从容走向死亡,人们将这样的态度称之为尊贵与伟大。
“那么智者必将不畏死吗?”我问,“我小时候一直都生活在阁楼上,有时候我也幻想过跳下来,那便是不畏死吗?那是认知吗?”
造成这样想法的元因却恰好是无知。
乌鸦嗤笑道:“你真的安然走向过死亡吗?派丽可,一生蝇营狗苟,拼尽全力反抗步步逼近的死神,最终在绝望不敌中死去。在此不妨试问:为何对生的无限眷恋,以及能为此苟延此生而不惜动用一切手段?”
“既然如此,为何生就是善良神灵赐予我们、需要我们谢领的礼物,而视死如归却又显得伟大高贵?”
“难道求生是一件将尊严踩在脚底下的事吗?”我问乌鸦。
“不顾一切求生才是。”乌鸦指出。
这时候,它脖颈处的血似是流尽了,干瘪的皮囊包裹着嶙峋的骨头,直直坠落在树根上。
这是它的视死如归吗?
树干裂开,金色的小羊抱着自己的头从空空如也的树洞中走出。它淌过乌鸦的血河,用纯金的毛蹭过我的腿,它像铁丝网一样锋利。
“你可以为自己念《玫瑰经》了。”羊说,“已经到了你的第七日。”
我抚摸着自己的手,似乎想起什么。果树开花结果,红色的果实挂在枝头,空气中充满鲜血与腐臭。
突然,我觉得头顶遭受重击,接着,鲜红粘稠的汁液顺着额头开始往下滴落。是那个古怪的果实,像是剖开的人腹。
有什么逐渐在头脑中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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