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聊赠黄粱
她的眼神十分平静，然而你就是能从中看出一种不可一世的狂妄：她实在是个意在倾覆世界的大胆狂徒。
“能拯救人类的，从来就只有我们人类自己。”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而神明不得妄自插手凡间因果——或者说，神明化的程度越高，越接近世间因果规则本身，不近情理，只是端坐于高台之上低眉垂目，以近乎慈悲的神态注视着人间苦难。
也仅仅是注视着。
这也是宇智波瞳觉得神明是非人的异化——因为神明本身会渐渐剥离自身的情感，成为世界意识的一部分，异化为因果规则的一种。
也许这是一种进化，然而宇智波瞳不认为失去了自我的感情还会是自己。
所以上一周目她在登上神位发现这一点后趁着自己还保留着人类的执念，毅然决然地放弃了神明之身，重新以人类的姿态投入轮回——小世界里的般若就是宇智波瞳已经被剥离的，一部分负面的自我，留存在那里继续职守的，也是她一部分已经被规则异化的自我。
被异化为神明的存在，游离于人世之外，只能凭借本能去维持世界的既定规则，而再无改变世界的主观能动性。
只有身处因果之中的人类，才能进入因果，改变因果，才能真正改变一切。
神明无法救世，救世者唯有人类自己。
巫女并不理解其中意味，只是无端地觉得震动。
作为一名从小被精心教养起来的巫女，她对于神明虽然并不如狂信徒般极端偏执，但也称得上是纯洁真挚的信服着她的神明：神明是比他们这些肉体凡胎更为高贵的存在，是无所不能的大他者，人类只能对其跪拜臣服，以狂信赢得祂的青睐，从而获得拯救。
然后，有一个距离神明之位仅一步之遥、却拒绝成为神明的人类少女却这样说：
神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能够拯救人类的，终究只有人类自己。
*
瞳伙同鬼之国巫女信誓旦旦地向宇智波斑保证她绝对健康到不能再健康，快快乐乐活个百来年完全不成问题之后换得自家papa摸头杀。
开心！
又处理过今日份的工作后，瞳才重新回到自己房间，准备早点睡觉，储存足够的精力去面临明天的工作。
然而她头刚粘上枕头，忽然记起来要给自家挚友兼恋人写回信。
之前的那封不见了……大概是被自己扔掉后家忍当做垃圾处理掉了吧。
瞳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之前那封回信的措辞用语未免过于正式疏离。
但真要提笔重写，瞳又十分困恼，不知该用怎样温存的口吻去写，又要写些什么内容。
没办法，之前瞳也没和谁发展过如此的关系，平日里的大多通信要么是礼貌客气的公文，要么是信息简洁清晰的任务信件，十分缺乏和恋人的通信经验，等等……！
五条悟本人不就是现成的模仿例子吗！
而且五条悟还写了一大堆，现成的例子！
于是瞳便仿照着之前看过的五条悟写给她的信件内容，以酷似五条悟本人活泼欢快的口吻写下她今日的见闻。
“悟，我今天遇见了一个超——可爱的巫女小姐姐！我和你说……”
多么可爱的口吻！用悟的口吻写信感觉真不错！
自己简直模仿得太像模像样了！
宇智波瞳满意地将这封信件塞进了吊坠信箱里，打着呵欠陷入了甜蜜的梦乡。
*
“她，这是什么意思呢？”
五条悟语气沉重地问，手中捏着一张信笺。
七海建人沉默不言，灰原雄两眼发愣。
气氛很是凝重。
五条悟将信件念了一遍，语气疑惑。
“……近日繁忙，未能及时回信，还望宽恕。宽恕？瞳这家伙的脑子怎么想的？我们俩的关系还需要这样客套？！她怎么用37度的手写下这么冷冰冰的话！”
“而且——五条悟様？さま？哈？！！连名带姓地叫我？认真的吗？还加様？様！！怎么会这样？！我什么时候得罪瞳了！老子可是有在认认真真、含辛茹苦地带我俩的孩子啊！——虽然上周是把小家伙扔给五条本家让他们养了，但是！——”
五条猫猫撕心裂肺：“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七海建人神游海外：宽恕不宽恕的他不知道，至于さま之类的称呼——这用词两人看上去似乎不大熟。
五条悟之前说他已经和宇智波瞳是恋人关系果然是胡扯。
呵，他就知道。
鸡掰猫继续发疯：“然今两地分离……瞳什么意思？然而？她接下来要转折什么？她怎么不继续写了，就写这一句话是在暗示什么吗？！”
灰原雄两眼放空，思绪追不上嘴巴：“暗示分手？毕竟异地恋大多……”
五条悟平静发疯的目光移动到他身上。
灰原雄瞬间清醒：“大多难舍难分！分分合合！合二为一！”
五条悟收回目光。
*
七海建人没想到五条悟旧病复发，梅开二度。
更痛苦的是，上次一起受苦受难的同期灰原雄已经不在了——他和禅院直哉一起去做了其他任务。
而现在只剩他和五条悟。
七海建人心情十分沉重。
而五条悟掏出了第二封来自宇智波瞳的信。
【悟，我今天遇见了一个超——可爱的巫女小姐姐！……】
在五条悟滔滔不绝的“可恶！为什么她写外面的偷腥猫时语气又变可爱了？”“她不爱我了！”讨伐之声中，娜娜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136章
被宇智波瞳在写给五条悟信中夸赞为“超——可爱”的巫女小姐姐并没有在完成此行主要目的后立刻离开木叶。
实际上, 鬼之国神社对于旗下巫女们的约束相当松散，巫女想要在某处停留一段时日甚至不必过多请示，只要回去之后陈述理由即可。
虽然经常会应各国王公贵族的邀约出入各大祭祀典礼, 然而该神社的巫女却并非隶属于某个王庭、困囿于神社宫殿之上的御巫, 硬要归类的话，她们的大本营虽在鬼之国，但实际上却很像没有国境限制、任何地方都能自由来去的歩き巫女。
“因为我们侍奉的，理当是真正的神明, 而并非凡人的王。”
负责整个神社的神主这样说。
所以这位来自鬼之国的巫女小姐实际上是位相当自由的巫女。
她自幼年时便跟着各位巫女前辈, 在王公贵族的宫室府邸与平民百姓的蓬牖茅椽之间来去, 为这些高贵或贫贱的人们提供同样的工作：占卜预言，祭祀祈愿，封印魔物，祛除不净……
也因此, 这位本名应当唤作伊织的巫女小姐在很小的年纪便见遍了人世间各种咄咄怪事。
被剥削至深、穷困潦倒的人民。
在各地战争前线活跃、身处死亡也为各处带来死亡讯息的忍者。
以及外表高高在上、内里却无比懦弱贪婪的王公贵族……
“没办法。人类一向如此，欲望不断, 争斗永远无法停歇，人类只能被自己的不断膨胀的欲望与贪婪所害, 这是人的劣根性所致的苦果。”
旅途中，望着因为战火波及或土地兼并而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流浪的穷苦百姓, 同行的巫女前辈这样说，话语间颇有种目空一切的漠然。
“我们拯救不了他们。伊织, 哪怕你救下了此时此刻出现于眼前的可怜人，也救不了天下所有受苦受难的可怜人。”
巫女前辈悲悯地垂下眼睛，虔诚地合起手掌, 唇间泄出的声音仿佛来自很远很远地方的呓语，一如泡沫幻影, 虚无缥缈。
“世人皆愚昧，能拯救这一切的，唯有神明而已。”
那时候，年纪尚小的伊织听着便觉得很难过。
——虽然伊织绝对不会承认，但在潜意识里，她明白自己所信仰侍奉着的神明，并不在意人世间的苦难。
否则，为什么要在人间的大地点燃战火，为什么从不阻止人类之间的互相残杀，为什么善良正直的人最终不得好死，而恶贯满盈的人却得以家财万贯、寿终正寝？
这样的世道——伊织无端地记起了自己这些年行走人间时所听过的一支童谣。
天真无邪的孩子们拍着手唱着：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她心中悲凄更甚。
这种悲凄感始终若隐若现的在伊织心头浮现。
伊织试着更加虔诚地信仰神明，然而这种努力带来的事更为广漠的空虚感。
——神明到底拯救了谁？
无论是流传于坊间的流言，还是古书典籍的记载，神明都应当是无所不能，善恶分明的存在。
可是——
如果神明真的无所不能、善恶分明，那么，祂为什么不阻止人间所发生的种种戕害惨剧，反而任由罪孽在人间肆虐横行、大行其道？
如果是做不到，那神明为什么还可以妄称伟大、被认为是无所不能呢？
如果神明做得到，的确拥有无所不能的伟力，那为什么祂治下的人间如同炼狱？
祂，真的善恶分明吗？
伊织将这个大逆不道的疑问深深埋藏进心底。
同样是侍奉神灵的前辈告诉她。
“世人皆愚昧，能拯救这一切的，唯有神明而已。”
伊织学着前辈的样子闭目合掌祈祷，空荡荡的内心却轻轻响起一个声音。
是吗？
一道声音骤然在她脑海里响起。
“能够拯救人类的，从来就只有我们人类自己。”
巫女伊织猛然睁开眼睛。
对这句无比狂妄的谵语，尽管她仍然将信将疑——毕竟，人类到底要如何拯救自己呢？——然而很奇异的，此言一出，那个总是回荡在心间的疑问声与那似有若无的悲凄感默默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