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嘉妙
唐簌盯着箱子看了半天，又将那个水蓝色的机械眼拿了起来。
她在桌前坐下，点亮壁灯，右手举高到头顶，和这只波光粼粼的眼睛对视。
如湖泊，如宝石，明亮如含着泪光似的眼睛。
实在是漂亮。
唐簌从补给站离开时，正巧遇见法瑟科学院正在装卸零件，好奇地走过去围观，正巧就看见了这只机械眼。
蓝莹莹地闪着光。
那一瞬间，她忽然想到，这只眼睛如果装在江遇身上，想必会非常合适。
这批机械眼是今年的新品，虽然已经上市，但仍有限额。
为了这只蓝眼睛，唐簌在补给站多停留了接近一个小时，不仅填完了接近十份申请表单，还答应了参与科学院的研究项目，才把它拿到手。
现在想想，她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执着。
……但真是好可惜。
唐簌转动着这个小小的圆形存储盒，又在灯下欣赏了一会儿，叹着气将它放了回去。
对于现在的情况，她的茫然不比江遇少。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她到现在还觉得云里雾里，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为什么会如此激动呢？
就算是猫，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情绪变化吧？
唐簌又叹了口气，取下手腕上的终端，准备查查和兰尔维尔有关的事情。
她发觉自己在医学、心理学——包括动物学上的知识还远远不足。
还是暂时不思考为好。
唐簌决定不再继续思考刚才发生的事，调出了全息屏幕，在星网上输入了兰尔维尔一词。
数千万条检索信息弹了出来，密密麻麻的铺在视野中。
……或者说，要不要再去医学院找尤安晴问问情况呢？
也许契合反应就是会让人变得奇怪，她现在没感觉到任何异常，可能只是体质的原因。
唐簌这样想着，在屏幕上拉出一个侧边栏。
输入“契合反应的可能影响”。
她开始仔细阅读。
契合反应本身并不少见，星网上查到的案例非常非常多，虽然绝大多数都是AO之间的，但是因为数量稀少，同性别间的描述词条反而被顶到了靠前的位置。
与此相关的论文，字数都长得让人害怕。
唐簌拿出研究机械的认真态度，一点一点地看着这些文字，试图从中找到当前问题的成因。
长达一个钟头的钻研之后，她将终端推到了一边，按了按眉心。
完全没有答案。
甚至这些论文都宣称契合反应是纯粹的生理反应，就算放到AO之间，也未见得会引起什么情感上的变化。
那江遇现在是怎么回事？
果然还是体质问题吧。
唐簌暗暗地想。
把现状全部归于玄妙的“体质”二字上之后，她又把终端拿了起来。
屏幕的侧边栏里还滚动着与契合反应相关的资料。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唐簌低头看着一行格外引人注目的小字，在心中将它默念了一遍，仍然觉得十分神奇。
……存在契合反应就意味着可以完成标记……什么的，还真是超出她的生理学认知了。
好神奇。
唐簌又盯着看了几秒钟，抬起手指把侧边栏关掉了。
虽然感到很好奇，但她也不是什么狂热的医学研究者，没有亲身上阵验证冷门知识的奉献精神。
目光又落在了主页面上。
经过了数百年的发展，再加上丰富的矿产资源，兰尔维尔星域虽然地处偏远，但繁华程度只略逊于中央星域，网络上的相关资讯很多。
唐簌一口气看完了七十几篇政经板块的老新闻和民间消息。
读完这些，她才大致理解唐凌在通讯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兰尔维尔的星域理事官并不是正常轮换。
上一任星域理事官西索尔·洛佩拉出身于兰尔维尔的古老家族，是参与垄断兰尔维尔权力的少数几个家族的领头羊，地位非常稳固。
西索尔在任期满时参与选举，理所当然以全票当选，选举结束的第二天，会议厅里就布置好了就职演说的场地。
然后，在他踏上演说台时，洛佩拉家族爆发了极为恶劣的丑闻。
唐簌低声念出那个编号：“S318-01？”
她知道这起案件。
318是发生年份，01是年度案件序号，前缀S则表示这是全星际最严重的恶性案件之一。
那原本是一起珍稀鸟类走私案，后来演变为实验室病毒泄露事件，等传到中枢星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洛佩拉家族恶意控制选票致数万人死亡”的特大恶性案件，消息一经放出就封锁。
唐簌不清楚内情，但记得这件事发生的那段时间，父亲和姐姐都非常忙，接近半年的时间不在家中。
她看了眼时间，抓起终端给唐凌打全息电话。
唐凌目前工作的星域和法瑟有时差，铃响三声之后，她的身影才伴着台灯的微光出现在全息投影中。
唐凌调亮台灯，看了妹妹一眼，就屈起指节敲敲桌面：“我这里没有外人。”
唐簌立刻开口说道：“我想知道S318-01的具体情况，如果这不是机密。”
“S318-01？”唐凌几乎没花多少时间思索，就问，“你在查叶家的事情？”
唐簌：“嗯，这是秘密吗？”
“不是。”唐凌说，“但也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简单来说，兰尔维尔理事局试图通过减少人口来减轻政府压力——他们曾经也干过囚禁机械师、奴役矿工的事，想出这样的操作也并不奇怪。”
唐凌看着投射在指尖的灯光，说：“他们原本只想用病毒清除一些非劳动力，但是因为控制不当，最后的死亡人数接近八十二万，全部集中在主星。”
她低着头，五官隐藏在阴影当中，气质里有些略显晦暗的冷静。唐簌设想过很多情况，但没有猜到这起恶性案件竟然真的能够恶劣到这种程度，惊骇地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想起要问的事情。
“那，这件事情……”她脑海中闪过叶韶青的面孔，问道，“叶家也参与了吗？”
唐凌并未给出明确的回答，只说：“我们没有找到证据。”
她随即又道：“就算找到证据，在当时的作用也不大，兰尔维尔的局势太乱，只有叶家的威望足够接任理事官，他们不可能是主谋，并且也给出了几个人承担责任。”
“为了让兰尔维尔尽快平稳下来，法瑟不得不同意让叶家接任，否则，居民需要面对的就不只是病毒了，强行彻查很可能会引起战争。”
唐簌不知该说些什么，目光无着落的盯着一片灯影，震惊、愤怒与哀伤的情绪在心中交错着涌起。
这时，唐凌又开口说道：“我不让你和叶家的人来往，也是有原因的。”
“我们最近得知，他们对机械融合非常有兴趣。”
第28章
岑默敏锐地察觉到, 队内的气氛有一点奇怪。
尽管表面上，大家都在按部就班的训练、收集信息、讨论战术，难得的休息时间里,仍然在桌边围坐成一圈闲聊，该说说该笑笑……但是，他仍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晚上的训练结束后, 几人又聚在一起复盘。
岑默狐疑地打量着每一个人。
他试图从队友的神情中找出不对劲的原因。
周榛正在和凯丝一起观看刚才的训练录像,就其中的一个操作激烈地讨论着,两个人的语气都很急促,如果被外人看见，可能会以为她们正在吵架。
但岑默知道这是正常状态。
他又看向另一边。
唐簌没有过多参与复盘,正在旁边修补着一块破损的机械零件，手掌长度的小锤子敲在金属上，发出叮咚如风铃的响声。
这声音在训练室里回荡着，是绝佳的伴奏。
岑默盯着她看了足足一分钟。
但什么也没发现。
岑默却没有立刻转开视线, 而是不死心地又观察了好一会儿。
他其实是觉得唐簌有一点儿异常的。
因为工作对专注度和操作水平要求很高，机械师们在工作时基本上都非常认真，基本上不会被外部情况影响, 即使是久经训练的战地机械师, 有时也会因为太入神而遭到袭击。
唐簌就是这样。
工作中，注意力简直集中到了可怕的程度。
刚开始赛训时, 为了降低她高得离谱的专注度，全队想了很多办法，但始终收效甚微，最后干脆决定放弃干扰唐簌, 直接在战局中加强对机械师的保护。
但是今天，岑默在观察各个队员的时候, 已经有好几次注意到，唐簌在训练中轻微走神了。
尽管只是一瞬的恍惚，但也足够令人惊讶。
就像是被什么事困扰着一样。
岑默仔细琢磨了一阵，觉得不能对机械师可能存在的烦恼或者心理问题视而不见，于是站起身准备靠过去问问。
他从半米高的看台上跳了下来，正要往修理台的方向走，忽然感到飕飕的凉意。
回头一看，江遇莫名其妙甩给他一记眼刀，背着光的眼珠乌漆漆的，连人影都映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