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嘉妙
不如说,她其实就在等着江遇说出这个词语。
这很正常,她对自己说,一个在易感期的Alpha, 难道期望他说出别的话吗?
但江遇仅仅只说了这两个字,就重新安静下来,脸颊更紧地贴着她的手心,泪水顺着指缝滴落,又湿又凉。
易感期终究还是造成了一些影响, 他必须极力克制, 才能压制住灵魂深处翻涌的潮汐。
比起攻击与压迫,这些略显阴暗的情绪更像是占有欲。
江遇伸出手指, 攥紧了唐簌的衣襟。
他用牙齿轻轻咬着她的指节,因为过于克制,几乎让人难以察觉——但实际上,他的情感远比这种不痛不痒的小动作更加深浓,倘若有可能,他甚至想把她吃下去。
可是不能。
江遇抬眸看她,光线昏暗,泪水也加以遮挡,视野当中只有模糊的影子。
……可是不能。
他又感到沉闷的牙疼传入神经,几乎想用力咬住自己的舌头。
唐簌安静了一会儿。
她在思考该如何作答,一边想时,没被攥住的左手一边还在无意识地摸着江遇的头发。
柔软的发丝从指尖流过,触感如同薄而滑的玫瑰花瓣,甚至也正散发着花香。
唐簌想, 江遇也许是被突如其来的易感期烧昏了头,所以才会说出这种不切实际的提议, 依照正常的思路,当然应该给予否定。
于是她慢慢地说:“我不是Omega哦。”
江遇没有应声,依然低着头。
空气中,微甜的水汽与辛辣的玫瑰香仍然交织着,彼此之间,虽然仍涌动着冲突的暗潮,但总体已经趋于平缓,仿佛它们本来就是一体。
仿佛是天生的一支水雾朦胧的玫瑰。
但在唐簌说完这句话之后,那浅淡的玫瑰香,又忽然灼热起来,甚至如同在颤抖一样,变得十分混乱。
下一刻,唐簌感到右手蓦然传来一阵略显尖锐的刺痛。
随即又消失。
“我知道。”江遇攥紧她的手指,强调道,“我很清醒,别把我当傻子。”
唐簌想,完全看不出来。
这可能就像醉酒的人那样,明明晕晕乎乎的,还要嘴硬说自己没醉吧。
她扒拉着衣领上显示着时间的定位器,发现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比起观赏性赛事,军校联赛更像是一场允许旁观的大型考试,除了特聘的学生解说和电子烟花,没有安排其他提高观众体验感的项目。
在决出胜负的同时,场馆内的全息投影就随之断开,比赛场地也被光学屏障笼罩,从众人的视野中隐去。
这场比赛无人受伤,场地内应该也只会有一些负责清理的智能机械造物。
幸好是这样。
不然,现在的情况就真是有点奇怪,难以解释了。
唐簌松了口气。
但这不是耽搁的理由,她理应尽快离开竞技场,向裁判组说明与自毁装置相关的情况,倘若属实,安理部多半会介入调查,机械师协会也会参与其中。
而且,唐簌也想将这件事情弄清楚。
在比赛中险些被自毁装置袭击,绝不是小事,即使暂时不告知父母,也必须尽快和唐凌联系。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在这里,陪一个任性的人胡闹。
通讯频道中,队友们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急促。
为了方便联系,唐簌在离开机甲时,就换上了一副内嵌式耳机,到现在都没有摘下来,频道里也一直传来交谈的声音,只是她没有理会。
“喂喂喂,听到请回答,在吗?”岑默的声音先近后远,开始和身边的人说话,“他们俩人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去裁判组了?”
周榛的声音也远而小:“可能吧,也许在忙。”
岑默充满疑惑:“忙什么?”
周榛:“我怎么知道。”
唐簌抬起手想要打开麦克风,告诉他们现在的情况,随便让谁帮忙找两只军用抑制剂送过来。
总之,不能再继续……
但是江遇忽然抬起头,格外晦暗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知道你不是Omega,我知道。”江遇反复强调这点,试图让唐簌相信他确实清醒,“你和我都是Alpha。”
然后他说道:“你可以标记我。”
唐簌按在耳机上的手也跟着一顿,也抬眸与他对视。
江遇这次没有移开视线。
他说这话时本来十分犹豫,甚至讲到一半就想反悔,但是触及到唐簌的目光时,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态度似乎比预想的要好,顿时变得坚定了。
“你可以标记我,是不是?”他的语气很急,却又非常笃定,“我见过这样的……我见过,这是真的对吗?我们之间可以……”
江遇说的太快,呛咳起来,后半句话隐没在唇齿间。
但他的目光仍然非常迫切,甚至带着固执。
唐簌一言不发地和他对视。
木质玫瑰的香味被江遇的心情牵扯着,也沸腾起来,急不可耐地跳动着,想要挣脱水汽的包裹。
但又似乎变弱了一些,试探着围在她身边环绕。
唐簌微微收紧手指,将花香拢进手心。
信息素是虚无而没有实体,但这一刻,她确实有抓住什么东西的实感。
唐簌缓慢地眨眼。
她的眼睛很圆,但因为正垂眼看人,眼头却有了些曲线,显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锋锐。
倒是有点像个大众印象中的典型Alpha了。
数秒之后,唐簌若无其事地用指骨按了按江遇的牙齿,让他的声音完全消失,然后才低声道:“那就别说话。”
简短如音节的五个字。
和往常的语气截然相反。
江遇意识到什么,果然安静下来。
唐簌开了麦,语气恢复为正常的模样,对无头苍蝇般乱转的岑默说道:“我在听呢,刚才信号不太好,遇到一些……重要的事,稍等一会儿哦。”
岑默松了口气:“好好,没事,我还以为你们一句话不说就先走了呢,行,那我们再看看收尾的工作,你俩忙完了说句话,一块儿去找裁判组。 ”
唐簌说了声好,掐断了通话。
似乎还能……耽误一点时间。
江遇也看清了她关闭通讯的动作,忽然又动摇起来,堪称惊慌失措地抱紧了唐簌,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同性间契合反应所带来的标记关系。
这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
唐簌轻易地接受了契合反应,是因为觉得那并不影响什么,但是标记就截然不同,这件事的暗示意味太强,她本以为自己会格外惊讶,甚至震撼的难以接受。
但是没有。
当她真正开口说话时,无论内心的情绪还是外显的语气,都远比想象中要冷静的多。
她甚至没感到多少惊讶。
“假性标记。”唐簌冷静而客观地说,“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标记行为,虽然被称为标记,但是实际上,只是信息素的短暂结合,不具有正常标记的性质。”
“它对易感期的抚慰程度有限,至多保存三天,标记形成的过程也会非常痛苦——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的契合反应只是表象,一旦深层次接触,不会和正常情况有太多差别。”
她逐项罗列着假性标记的缺陷,最后说道,“即使这样,你也一定要……”
江遇猛地咬住了她的手腕,将这段话强行打断,牙齿在腕骨上用力磨了一下之后,才抬起头来看她。
即使是如此昏暗的环境,也能看出他的眼睛红得异常,泪水成串落下,眸中是几乎爆裂开来的怒气。
江遇质问道:“所以你不想标记我吗?”
唐簌微微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虽然她已经完全接受目前的情况,但被另一个Alpha逼问这种问题,还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而且信息素也变得太浓了。唐簌甚至感觉她整个人,甚至连眼眶里都被玫瑰花香填满,如果此时剖开身体,血管中可能会开出无数的花朵。
这个时候该回答什么?
一时间想不出来。
她只好先一言不发。
江遇却以为这是默认,越发感到怒气上涌,易感期将一切都无限放大,他几乎克制不住火焰般爆燃的情绪,狠狠地捏住了唐簌的肩膀。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力的闭了闭眼,在感到滚烫的神经终于稍微冷却之后,才咬着牙,用凶狠的目光看着唐簌,问道:“你对我没有半点感情吗?”
唐簌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江遇深深吸气。
他这么喜欢她,甚至因为和她接近就会易感期提前,在易感期时也只会想到她。
身为一个Alpha ,如此轻易地接受了标记这件事,近乎渴望。
渴求。
渴求而不可得。
江遇从小优秀到大,长久的站在金字塔尖上,从没有感受过这种挫败的心情,甚至,想要……
但是他也知道,这不是唐簌的错。
世界上从没有这样的规定,爱一个人就必须被对方所爱。
江遇最终缓缓地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