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斗鱼
而现如今,这蝎子精也是同理,她蜇了如来一下,如来派金刚前去捉拿却奈何不了,且蝎子精根本不可能皈依佛门,最后便要以命相赔,以偿还因果……
“朱蛛儿莫要担心,那蝎子精此番轮回之后,便可得正果了。”说着,度母摇头又叹道:“好吧,以那小蝎子的气性,可能并不想入我门,但……随缘吧。”
白浮看着度母,张口欲言,但却又止住。
她现在难受极了,同时她也深刻的意识到了,此方世界在有了转世轮回之后,是多么肆意。
难怪大圣在她打算灭掉那群天兵神魂时,反应那么大,原来因为有这转世轮回的存在,对神仙妖魔而言,失去生命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神魂完整,对他们而已,不过是重新修炼个十年百年,便又能过活。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却又不是这个道理。白浮觉得,就因为有了重来的机会,这个地方的人,在面对生命之时有着他们谁都未曾察觉的轻慢,是一种,与先前那个世界不同的感觉……
这边白浮陷入了沉思,那边,悟空则是对着山坡上的双冠大公鸡怒骂,道:“好你个昴日鸡!这都响午了,你打什么鸣!”
昴日鸡化作人形讪讪而来,他摸着鼻子对悟空道:“大圣勿怪,实在是我母有令,我才不得不来此啼鸣一声。”
度母闻言,上前询问,道:“毗蓝婆菩萨?她现如今不是应该在宴上等我吗?怎的会派你来此?”
昴日鸡见得度母真身,不禁惭愧拜道:“佛母问安,小儿也不知我母为何如此吩咐,她只说先前遇到观音尊者,交谈了几句,知大圣在此有一难,便派我前来相助。”
度母闻言,气得长舒了口气,好一会儿才安稳,后对昴日鸡道:“我且明了,小儿自去便是。”
后又看向三藏,打量着他那头新长出来的乌黑秀丽的长发半响,直看得三藏面露惭愧,以袖遮面,直道:“弟子无状。”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
“三藏。”
“弟子在。”
“你于此地,还有一因果未了。”
三藏闻言大撼,连忙跪地,向度母请教,道:“请菩萨教我。”
“你可还记得那女儿国国王?在你被妖孽抓走时为你挡了一下,后被那蝎子精催老了面容,不肯见人。”【注1】
三藏想到那女儿国国王,心中一跳,后又收敛神色,道了句阿弥陀佛。
“你乃是佛门弟子,我既为佛母,也合该全力助你,这罐膏脂你且拿去,送给那女王,令她回颜,如此,也算了却一桩因果吧。”
说着度母将手中粉色玛瑙的小盒子以法术递给三藏,三藏接过后又磕头谢恩。
度母见唐三藏如此,不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她一把扯过朱蛛儿,直接绝了那猴子想要上前说话的念想,带着白浮驾云离去。
扎基可是有嘱咐本尊的,要防着猴子乱窜!
云团上,白浮想了想还是问道:“度母,你干嘛要将我送你的香云脂给三藏长老啊?那蝎子精已死,她施的咒术应该慢慢就解开了。”
度母瞥了白浮一眼,哼道:“怎的?许人家给我使绊,就不许我给人家添乱?”
“……我没这个意思。”
“我却是这个意思!”
度母恨了一声,气道:“当日于讲经会上,我便对那蝎子有意,安想那如来不识宝物,竟将人赶跑了,需知道,我对那锦鲤青狮白象素来无感,好容易有个得眼缘的想要收做门下,竟百般受阻!”
白浮往后缩了缩,她没想到这位佛母口味清奇,不爱瑞兽爱蝎子这样的毒物。
“可是,按照普世之理,那蝎子并非向佛向善之辈。”
“你从哪学得那迂腐做派?我密传教法要口密,身密,意密三相合一。口密便要受得千世佛口述密语,那蝎子精听到释迦牟尼经文,已得口密。密宗与它流不同,身密乃是需修行自身,那蝎子精将其尾倒马毒修得达成,可想而知是有大毅力。这意密,那蝎子精以心做观,看得那灵山之辈真面,因而弃走,难道不是意境通透之辈吗!”
白浮:“……”
白浮觉得度母在强词夺理,但是她觉得还是不要反驳的好,人家是佛母说什么都对。
“如此天赋卓绝之辈,竟被废除,再入轮回!”度母顿了顿,后又叹道:“也罢,就当是为洗刷她先前所犯罪孽吧,来世干干净净清修。”
第51章 慈悲为怀
这是一次小型的论经会, 且来此论经的都是以女性菩萨形象出席的,说是论经会,但其实更像是一场私人聚会,不单单是佛教众菩萨, 就连黎山老母, 斗姆元君这样的大能也如约到场了。
除此之外还有天龙八部众中唯一的两位女性菩萨, 紧那罗菩萨和乾闼婆菩萨, 以及以蓝婆菩萨为主的罗刹女。
白浮看着那十位罗刹女乘着风暴而来, 各个都是面露凶煞, 穷凶极恶之相, 但是在那风暴之云落地的那一刻,那十位凶恶女妖却骤然一变, 化作了十位美丽端庄的女菩萨形象。
就在白浮看得目不转睛之时,忽感自己脑袋被人敲了一下, 她疑惑抬头,心想谁啊,这么促狭,就见本应该在大昭寺处理事物的扎基出现在身后, 正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
“阿姊……”
白浮见到许久不见的姐姐自然面露欣喜, 她刚想和对方相亲相亲, 却见扎基面上忽从微笑转为极怒,顿时大感不妙。她想跑, 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朱蛛儿,来, 跟我去那边谈谈!”
白浮想拒绝, 但是扎基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揪着她的衣领, 将她拎到角落里进行了一顿爱的教育。
“与人斗法,哪有先伤自身的!?”
“你行动之前就不能先考虑考虑吗?!”
“天女娘娘当真好本事,行,我管不了你。”
白浮:“我不敢了……”
……
……
扎基一口气说了一大通,最后终是没崩住,看着白浮长叹一声,轻轻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这一句话可抵得上之前的千万句,白浮本在心中想着如何说好话搪塞过去的,但是现如今她说不出来了,白浮与扎基关切的眼神对视,不知为何,心脏骤紧。
她忽然感到胸口酸涩,那种感觉十分陌生,不,并不是陌生,这感觉仿佛是沉寂在灵魂深处,被冰封被隐匿,虽然埋的很深,但白浮隐约记得,这突如其来的感情其实是她曾拥有过,但却被自己下意识忽略掉的……
是什么来着?
白浮面上一派茫然,她看着扎基,不知怎的,就将本应该藏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阿姊,我好难过啊……”
扎基听罢瞬间瞪圆了眼睛,额上那只天眼甚至因愤怒隐约有神光闪烁,她怒问:“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白浮摇摇头,道:“不是。”
随即,将先前在毒敌山遇蝎子精的事情一一说了。
白浮拉着扎基在角落中倾诉自己心里的烦闷,可能是刚刚扎基那虽然凶悍但透露着关心的行为打开了白浮的心扉,又或许是她真的很久没和人说心里话了,白浮现在非常想找人倾诉一番。
“我有些想不明白……”白浮长吸了口气,面上茫然又痛苦,而扎基则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以此给予她力量。
“我现如今并非人身,若非与通天河百姓结缘,对妖怪食人之事,我只需按喜好办事既可。毕竟人食走兽,而走兽亦可食人,双方皆无错处,且我现如今为妖身,凭什么要因妖怪吃人而过多苛责?
但自从我治下有了百姓信仰,百姓爱戴我,给予了我权利,权利同时也兼备责任,因此我必须尽到退治妖魔,保佑百姓安居乐业的责任。
我认为我行使的权利与责任是有地域性约束的,若是出了通天河流域,其他地方不归我管辖,我应该还恢复到从前那般,对妖魔与人皆如是的态度。
毕竟其他地域也有其地方驻守的神仙土地,我若贸然插手便有越俎代庖之嫌,反而不美。
可或许是我托大了?或许是朱峰的承认让我给予了我太多傲慢的资本,我心中竟渐渐的看不得这世上一切不平之事。
我的心是更偏向于人族那边的,就如同阿姊你有诸多转世经历一般,我也有三世经历,那一世为人奠定了我的脾性,因而我才在身份之间两难犹疑。
如果我没遇见你,也没登上朱峰,那么我可以潇潇洒洒的成为一个散仙,一直活到我天命之年,再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后安静的死去,那些诸如身份,妖物,人类,种种麻烦,我都可不去想。
但是现在不是了,我获得了朱峰的认可,哪怕没人在我身上施加什么压力,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不知道朱峰为何选择我,但我知道我既然接下了神山之命,我就应该为这个世间带来些什么。
但就是因为如此,我就越发惶恐,若我只一人,这天地一切我都是不怕的,可我的因果已经受神山加护,所思所行,皆会为此间世界带来巨变。
我竟生出了怯懦之心,我不敢去思考,我之神位背后的意义,若非是大圣拉我一把,与天庭兵将争斗之时必会酿成大祸,若不是阿姊你一直拉着我关心我,我总忘记这世上还有人爱我惦记我……”
白浮看着扎基无措又可怜,道:“我心中很乱,我有诸多想法,但却不能贸然实现。”
没有人不想当正义的伙伴,但是白浮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她还不曾将一切事情考虑清楚呢,贸然行动,终究是害人害己,她一直记得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忘了是小说还是漫画了,其中一个男主角,因为心中正义却走了偏,最后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扎基心中大痛,她一把将白浮抱紧怀里不断的安慰:“我可怜的朱蛛儿,你心中竟然这么苦,你怎么不和我说呢?我是你阿姊啊,你说出来,我才好帮你解决。”
“那蝎子精的死……”白浮所在扎基怀里,声音茫然:“我并不是对那个蝎子精产生了什么同情,毕竟我虽然喜欢她的脾气,但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还未到交心的地步。我难受的是,她竟然就这么死了。”
“阿姊你知道吗?她的死被描述为报应,因她蜇了如来一下,所以必须拿命去还。就如同那乌鸡国国王,将菩萨浸于河水泡了三天,如果不是遇到取经人得大圣相助,那他就当真死了,所以也算是要用命去还菩萨因果吗?这公平吗?
如果只是为还因果让那蝎子精去死,对蝎子精公平吗?如果那蝎子精的死,是为了让她在作恶害人后得道应有的报应,那么凭什么让她带着记忆与修为再入轮回,这种形式主义,对百姓公平吗?!”
白浮越说越激动,她浑身遏制不住的颤抖,双手冰冷,若非扎基不停的握着给她搓热,可能早就僵了。
“那轮回转世到底成了什么了?如果真如佛家所说的那般,今日作孽来世受苦,那个蝎子精算什么?
我后又想到,仙家认为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人死后身体归尘,而三魂六魄则分散,与其他分散的魂魄重新组合,也就是说再次投胎之后,那个人又只能是一个全新的魂魄。
那所谓的前世为善来世享福,岂不是再不成立?
因此,仙家称死后魂魄聚而不灭的人为“真人”。我又想到,修为最低等的真人与仙人,若是为了脱罪,只要神魂还能保全,哪怕身死,可再入轮回重新来过。
此番看来,那轮回之处真正受益的只有仙家佛陀!
不论如何受苦的只有百姓,我心里不是滋味,上一世不曾有转世轮回一说,因此生命的重量刻在每个生物的心中,我于争斗中将生死置之度外也是为了求活,因此,若是犯了罪孽,以命相赔便是最有重量的谢罪方式。
可是这个地方的神仙只要是真人境界,不论犯了什么错,只要赴死,便都能解决了,只因他们能够入轮回,保真知。
阿姊,你可能觉得我疯了,但是我认为这是不对的!”
白浮紧张的看着扎基,素来少言的她今次说了这么多话,连她本人都不敢相信,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等待着一场审判。
当将自己心底的想法托盘而出的那一刻,白浮就做好了被扎基仇视甚至是疏离的准备。
扎基是灵山的女神,她的立场天然属于灵山,白浮不知道她对自己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会作何反应,但只要扎基与自己一天为姊妹,那么扎基便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之一,白浮也会用最真诚的态度去对她。
“朱蛛儿,你知道什么是慈悲为怀吗?”扎基看着白浮的眼神十分温和,甚至带着点怜幼的慈爱。
白浮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以爱天下苍生为己任,为百姓谋福祉,奉献自身!”
或许这听起来很假大空,但白浮内心就是认为神仙应该是这样的。
“错了。”扎基看着白浮轻斥一声,看着远处菩萨们聚会时,那繁华烂漫,金玉满堂的富丽之景,道:“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受人信仰,免人祸事。”
白浮一愣,她看着扎基,而扎基也还不避讳的回视她。扎基就是要告诉白浮,此方世界神仙大多都是这样想的。
“你可知瘟部神?”
“知……”
白浮点点头,她当然知道了,这世界不光有惩奸除恶祈福散善的正神,同时也有发布灾祸的瘟神。
“你可知你阿姊我的忿怒型所持有的瘟疫袋,也是每年向草原上人畜牛羊,散播瘟疫疾病的利器。”扎基长舒了口气,无奈道:“或许有些强词夺理,但,也因有了这些灾祸,凡人才会祭祀。
我得了祭祀,便显文静型将瘟疫收回。有所求,便有所应,这便是现如今普世之中的慈悲为怀。”
白浮眨了眨眼,道:“我知道阿姊你想说什么,你是觉得我太过天真而不知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更何况,阿姊你举的例子病不恰当,生老病死是这世间常态,阿姊你虽然散布瘟疫,但皆是按照时节规律散播,须知这世间既有瘟神存在,那便是福祸相依,存在便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