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斗鱼
孙悟空直视那心魔的眼睛, 承认自己先前都未曾发现的丑态。
“心魔，你说的对, 我这才发现，自己竟不曾直面过小福的内心。长久以来, 俺老孙只受了小福的好，却不曾为其细致考虑，如今却厚颜无耻，口称自己真心爱戴她, 实在汗颜, 该打, 该打！”
孙悟空说着，自己打了自己两巴掌, 这回轮到黑浮蒙了，她看着孙悟空一脸莫名, 道：“喂, 猴子，你在我面前唱的是哪一出！”
而悟空却根本不理会黑浮的叫嚣, 只盯着那双猩红色眼睛瞧，那金色的眸子炯炯烫人，似是要透过躯壳，看透其中灵魂的本质。
“小福，哥哥要向你赔礼，先前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俺老孙都太过自大。见你这般，只想着如何如何帮你，如何替你解决问题，却枉顾了你的意思。但却忘了，有些劫，有些槛，就如同吃饭睡觉，全都得自己过，自己迈。”
说着，悟空深深的对着白浮弯腰作揖，随即，悟空在心魔的怔愣下，解除了对那心魔的禁制，此刻弥勒佛祖的金钟就此破碎，这法宝只能用一次，此后，在无人能奈何得了这心魔施为。
重新获得自由的黑浮冷笑一声，她觉得孙悟空是失心疯了，竟然将这她轻易放过。
“猴子，你可真傻。”
“俺老孙可不傻，傻的是你。”孙悟空嗤笑一声，摇头嘲弄：“有些人啊，真是将刀子递到面前，都不知道怎么杀人，这点我承认你们两个确实同为一体。”
“！”
“心魔，你说的对，口说无凭，任俺老孙先前说的话再是漂亮，也不能证明不论小福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但是有一点错了，该证明的不是俺老孙，而是你！”
孙悟空的眼睛一直在看着白浮，对着她的眼睛，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认真，他说：“白浮，你自己选吧，你喜欢曾经那样的性格也好，还是选择肆意妄为的活着也罢。俺老孙这回都不插手，总归哪个都是你，哥哥等你准备好以后，给你摆宴。”
心魔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想赶紧逃走，再让这猴子说下去，就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但心魔才想挪动脚步，却发现自己怎样都无法再控制这身体走出一部。
“唉！”
白浮长叹一声，她抬头看着悟空笑着道：“实话实话，这正是我最想听到的话。”
对上白浮温婉的笑意，悟空此时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努力掩盖自己的别扭，道：“婆婆妈妈的……我给你护法！”
“有劳了。”白浮点头，顿了顿，想到先前被心魔控制身体时看到的场景，竟然眨了眨眼，调皮的说了句：“谢谢你，猴哥哥。”
说完，白浮盘腿而坐，她将神识探入识海，在那里，她要寻找那个隐藏在她心中最深处的欲望，然后，直面她。
那是一个，和自己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自己。
她浑身长满尖刺，不隐忍，不克制，对外界的声音十分敏感，只要受到一点伤害，就一定要虚张声势的回击，她以为这样是做自己，她以为，只要声音越大，气势就越足，别人就再也不敢欺负她。
“我没想到你竟然能发现那个技能。”
白浮看着眼前这个黑发的自己，笑着问候：“这么说可能算是在夸奖我，但是，我要说你真厉害，你自我的心中诞生之后，就一直在蛰伏观察，你知道如果我发现了你，便一定容不下你，哪怕玉石俱焚也要将你抹除，所以，你一直隐藏在我的识海，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你发现了并列意识这个技能，就偷偷的积攒力量，直到足够分流出另一个精神体，将自己引渡到这个分裂的意识中。
你是我，但也不是我，你了解我的一切，但你毕竟没有经历过我经历的一切，你对我本身的记忆，也只是以一个客体的态度旁观。嗯……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白浮越是这样镇定，黑浮便越是慌张，但她的本性就是不懂隐忍，才寥寥几句话，便沉不住气道：
“少在哪里假惺惺了！我知道，你讨厌我，我干了那么多让你难堪的事情，你都知道！真不愧是本体，就是沉得住气，你看着在外面那么肆意妄为，却根本不急，就是在想办法寻找除掉我的破绽！现在你找到了，也就不装了！”
“你说错了。”
白浮摇头，看着黑浮否定道。
“什么？”
“我不讨厌你。”
黑浮仅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冷哼道：“你骗人！”
白浮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黑浮，轻笑一声，神情颇为无奈，道：“你没听错。”
“我干的那些事情，都是你最不喜欢，最让你难堪的，你怎么可能毫无芥蒂？”
“啊，你说那些啊。”想到外面发生的那些事情，白浮脸上浮现出尴尬，她道：“确实，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无地自容，总有一种想把自己埋到底地下，再也不见人的冲动。”
黑浮冷笑一声，面上一副你看，我就说嘛的样子。
“但是，人在尴尬到一定境界的时候，反而会平静下来。”
白浮看着黑浮，道：“所以我已经对那些毫不在意了，更何况，谁会真的讨厌自己呢。”
黑浮：“！”
“我真的要谢谢你，你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白浮说着，慢慢的靠近自己的心魔，不，不应该是心魔，而是，另一种可能的自己，她走进她，握住她的手，不断的对比着眼前这个不成熟的心智跟自己本身的区别。
“我曾经，出生在一个不幸福的人家之中，因此时时刻刻都得靠自己张罗自己的一切，我不能掉以轻心，也不能有任何懈怠，因此我做事，必须三思后行。哪怕是以后有了亲近之人，与他们相处，所说的话，都得思量即便，确定不会有不当的言论，破坏这份感情，才能说出口。”
白浮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黑浮，露出一个笑容：“你说的没错，这样活着好憋屈啊，远不如你那样痛快。但是见到你之前，我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放下一切顾虑，轻松的活着到底是什么样子，因为我总是考虑这个，顾虑那个。”
“所以我见到你，可真高兴啊。”
白浮抚摸着黑浮的脸，真奇怪，明明长相一样，但却因气质大相径庭。旁人能轻易的分出两个人之间的差别。
“是你让我多年的幻想在此刻具象化，曾经脑子里模模糊糊的空白，现如今终于填上了完整的图画。
我能想象到了，如果我的人生是幸福的，那么我一定是一个特别活泼开朗的女孩子，我会和你一样大胆，在众人面前唱歌跳舞毫不畏惧，我会在十几岁的时候穿上小裙子，拿着魔法棒，我还可能……”
白浮长叹一口气，她说了句：“抱歉，就到这里了，再多我就真想不出来了。”
此时黑浮的脸上已经泪流满面，她问白浮：“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白浮反问道：“难道我骗得过我自己吗？”
她一把将自己的黑浮抱住，轻声道：“你不是我的心魔，你是被我遗忘的自己。自我妈去世后，我爸和奶奶对我不好，我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我妈还在，我会多幸福。但是后来我长大了，清楚的明白那是一个我无法触及的未来，所以我亲手杀死了关于幸福的幻想。”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丢失了这么久，久到明明你出现在我面前，明明我能像这样抱住你，但我都无法选择你。”
黑浮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选择我？难道我和你在一起不好吗？”
“因为我已经长大了。”
白浮擦干黑浮脸上的泪水，宽慰道：“你的出现就如一场昙花一现的梦境，你做了好多我曾经想做都不敢去做的事情啊，但我知道这场梦终究会醒的。等梦醒了以后，我便又是那个懂事有礼的大人。再没有肆意妄为的借口了。”
黑浮还是在哭，她哭得撕心裂肺，捂着自己的耳朵不停的摇头，显然是不接受白浮给出的答案。而白浮只是静静的抱着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用温和但却冷酷的声音，对她，也是对自己说。
“现在的我，已经不憧憬当一个什么都不用考虑的小孩子了。我要思考的东西有很多，我是朱母朗马阿林选择的神女，是看到不公之事后决定行事自己心中正义的侠客，同时也是万千民众信奉的庇护者。
我想成为……一个可靠，睿智，温柔的人。”
白浮将扶起黑浮的肩膀，看着她，轻笑道：“所以，你明白了吗？”
黑浮止住了哭泣，她面色平静，声音淡漠的问：“我是你的累赘吗？”
“不是。”
白浮摇头，她坚定的说：“你是藏在我心中，最纯粹，最璀璨的梦想。”
黑浮在此刻长叹一声，随即鼓掌。
“饮下酸苦万般难，铸我百炼千锤心。”
黑浮说着，看向白浮，她终于展开了笑意，对白浮道：“恭喜你，心境大成。”
望着化作点点星尘，消散在识海之中的黑浮，白浮伸手去抓，但终究什么也没有留下。
“谢谢。”
我曾经憧憬的那个自己。
第57章 火焰山土地
当再次睁开眼, 对上孙悟空那双带着笑意，且一直在滴溜溜转的金色眸子，白浮瞬间心生敬意，她总感觉这猴子好像在憋什么坏心思。
就这样对视了好长时间, 悟空一直不说话, 就这样笑吟吟的看着白浮, 十分沉得住气。白浮被盯得无奈了, 没办法, 这才开口。
“大圣, 我……”
“诶~”
猴子摆摆手, 直接打断了白浮的话，他凑到白浮身边, 挨得很近，问：“怎么又叫大圣了, 刚刚不是还猴哥哥，猴哥哥的叫吗？还是那样叫好听。“
如果是先前，面对这样的调侃，白浮一定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但是现在, 她心境开阔, 变得更加舒朗了，所以面对悟空的促狭, 白浮只哼了一声，随即伸手, 将那凑得极近的猴头推开。
被推开的悟空眨了眨眼, 他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了。眼见着白浮已经起身离去, 悟空跟在她身后蹦蹦跳跳的一直念叨。
“再叫声呗？再叫一声。”
白浮撇了眼身边不断聒噪的猴子，骄傲的扭过头，回了一句：“想的美啊。”
这一刻，悟空非常直观的感受到了白浮的变化。
比之从前要更加大方了些，不再和从前似的，一逗就缩了，这是好事。
悟空在一旁看得分明，他只觉得高兴，甚至还想再找点话瓣递过去，让白浮再怼他几分。
悟空快步走到白浮面前，与她保持一段距离后站定，笑嘻嘻的道：“想的美，也只是想想，再美也都是虚的假的。只有落得切实，那才是真的美。”
白浮被悟空挡住了去路，无奈的停下，白了他一眼道：“什么真的美假的美，你果真是难缠，怪不得谁人都得喊你一声泼猴。”
“嘿嘿，嘿嘿。”悟空被骂泼猴都不生气，他就喜欢白浮这样有活力的样子。
悟空抱着肩膀，一副无赖的样子，道“泼猴也好，难缠也罢，总归你今日啊，要是不再叫我一声哥哥……”说到这里，悟空用余光瞥了眼白浮的表情，仔细观察她的情绪，随即哼道：“总归，你要是不叫俺老孙，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不光是悟空在观察白浮，白浮也在观察悟空。见这猴子虽然抱着胳膊，一副无赖泼皮的模样，但那时不时乱颤的尾巴，还有那自以为很隐蔽的偷窥，都被白浮看在眼里。
“那你就在这待着吧。”白浮绕过悟空，嬉笑着瞥了他一眼，轻嗤：“呆子~”
徒留悟空一个猴子杵在原地，看上去愣愣的，就像好大一颗的猕猴桃，毛茸茸又可爱，真想咬一口……
嗯？不对不对，明明心魔已经消散了，她怎么还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就这样打打闹闹了一路，一直到红孩儿自云端飞下来，着急的来喊人，白浮才想起来究竟忘记了什么。
“诶呀，姐姐让我好找！”
红孩儿这些日子在正道门下修行，再没有了曾经做妖怪时那般跋扈的影子，大帝门下最重礼教，因此红孩儿下云之后，又见得孙悟空站在白浮身旁，即便心有不甘，但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叔叔。”
这一声叔叔叫得孙悟空笑得合不拢嘴，他甩了甩手，后又努力维持面上架子，咳了咳道：“贤侄儿，不必多礼。”
见悟空一脸得意样，红孩儿有些无语，但在刚刚，他已经听自家父亲说了曾经与孙悟空结拜之事，所以这声叔叔叫的心甘情愿。
但现在可不是论什么叔叔辈分的时候，红孩儿看着白浮道：“姐姐啊，可毁出事了。我母，还有我那……父亲的妾室，正跟我父亲闹呢。”
白浮还没说话，悟空先奇道：“你这小子，当真是乱弹琴，那老牛自己的风流债，怎的找我家小福去平息。”
红孩儿一脸古怪的瞥了悟空一眼，随即看向白浮，道：“姐姐，你还记得你先前……要和我父比力气，抢山头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