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途何在
“鳞渊境完好无损,建木完好无损,失踪人数与波月古海里多出来的持明卵基本能对上,少了几个也许混在其他洞天还没来得及上报。”
大战之后什么事都很乱,一时拿不出具体数字再正常不过。
离小朱又吐了口血沫子出来,混不当回事的擦掉:“我明儿就能出院。”
说完她给自己续了个云吟术治疗,一头磕在床板上当当作响。
伤势沉重不要紧,多睡睡总能养回来些。像这种命途之力造成的创伤普通医士往往束手无策,看看丹枫现在的状态吧……算了,不如期待身体自行恢复。
见她睡死过去,巫凡瞄了眼隔着帘子沉默安坐的丹枫,闭紧嘴巴不再做声。
虽说眼下持明蜕生的人数比起其他族裔不算太多,但是滞留丹鼎司的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受到倏忽的污染,很难说还能坚持多久,也许一年两年,也许三五十年。他瘸着腿晃到离朱床前,心疼的给她加了个枕头挪挪躺好又盖上被子,从小家伙结成团的头发里抠出一块污垢扔掉。
这孩子才三十多岁就损伤严重,比他们这些老东西折了寿数更让人感到悲伤。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弟子,不想再失去这个小的。
哪怕她于医术一途驽钝懒散,顽劣不堪。
睡到第二天醒来,离朱顿觉浑身轻松,动动肩膀伸个懒腰,从头到脚的骨结噼啪作响。她甩甩脑袋小吐了口血,眼看丹枫和巫凡都不在,偷偷用纱布擦干净血渍藏到床板后面,大摇大摆走出病房去给自己办出院手续。
眼下正是最忙乱的时候,官方和民间搜救出大量受伤人员等着往临时病房里送,有人主动表示已经痊愈想要离开医助们求之不得。
“加一下玉兆的联系方式,如果回去后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及时联系,千万别不当回事儿哦!”
医助登记了个名字就放离朱自由,小姑娘沿着墙根慢慢走,犹豫片刻决定先去工造司——开门!龙师催债!给我赶紧把新的丹鼎司洞天搓出来!
走到半路她觉得头上闷闷臭臭的不舒服,又发现路人投向自己的眼光不太正常。丹鼎司被砸了没地方去,离朱想了想半途拐进神策府溜进自己基本没用过的军医办公室——头发里的血块太多了,搞不清楚到底是谁的血,为了避免二次污染她对着镜子一通操作,地面上很快落了厚厚一层红黑色的头毛。
浇上酒精点火,她烧得一屋子腥臭味,打开窗户通风透气时小姑娘退了几步退回镜子前面,左右照照,反手摸摸自己光溜溜圆溜溜的脑袋。
“我真是长得好看,这颅骨多圆润多标准啊!”
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离朱长老轻松的走在路上任人仰望。
这脑门子反光反的,好刺眼!
进了工造司找到应星,百冶大人差点没认出来这究竟是谁。看头发茬子的颜色就知道发型是新做的,别说个年幼的姑娘家,就是男孩子突然被剃秃也要楞会儿神,谁能像这家伙一样挺胸抬头叉腰自得啊!
“我看你头上也没口子啊,谁把你剃成这幅德行了?”应星手里的锤子差点没甩出去。离小朱自信微笑,下巴一抬:“怎!么!样!我手艺好吧?!”
合着这是她自己整的?
“……还好你没干这行,不然得活活饿死!”更难听些的评价应星不好意思说,这活儿要是他手下那个学徒干的,人多少要被百冶连续骂哭一个月。
“你不好好歇着,跑过来干嘛?”
他放下手里的锤子给离朱倒了杯温水,对她的来意有些好奇。离小朱一点也不和人客气:“我来问问丹鼎司的新洞天什么时候成型,另外还有些改进的要求。你知道的,总有些人把疾病和痛苦归咎到医师身上,我不理解,我也不想理解,我只想就地打死他们。”
活蹦乱跳,凶残至极。
应星:“……”地铁、老人、看玉兆.jpg
“不是,你是来问丹鼎司的洞天,不是来问持明的战列舰……我应该没搞错吧?”应师傅不太懂,应师傅大受震撼:“这个火力配置是不是略有些猛?”
不是有些猛是太猛了,你怎么不申请几个中子武器的垂发井啊?
“这样医士们就地就能自行解决掉百分之八十闯进来闹事的人,剩下百分之二十,嗯,只能交给云骑将军。”
她神色平淡又冷静,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描述有什么问题。
应星对此有六点内容想要表达:“……”所以剩下解决不掉的那百分之二十就是令使级别的医闹吗?
“别胡扯,我尽量给你往高标准上贴,但这几类重型武器肯定不行,天舶司刚下了订单……”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离朱抢走:“天舶司要这玩意儿干嘛?他们也用不上啊!一个天舶司一个太卜司,前前后后就跟闹着玩儿似的,还不如匀给我们丹鼎司,至少鲨鲨医闹用,不至于被人堵到脸上找茬了还是全新装备。”
就在附近出没缺被某人刻意忽略的天舶司司舵:“……”
我们废归废,你这孩子就这么大剌剌的说出来,是不是太不给面子?
可惜持明从不爱给人发放不值当的脸面,离小朱侧头吐了口血在地上,攥住应星的袖子闹:“你给我把东西留下,不许给别人用!我现在就堵到天舶司门口躺着让他们司舵出来给个说法!”
躺着不够熊孩子还会满地打滚。
悄悄把自己藏得更隐秘些的司舵:“……”
来了来了她来了!她带着龙师的传统艺能来了!救命!我们让,我们让还不行吗!
第179章
在应星并不漫长的一生里,他从未想过某天自己会出现“惊慌失措”的状态。怎么可能呢?工匠嘛,要得就是那份工造司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
但是今天,他被边吐血边放狠话的离小朱吓到头晕眼花差点破音。
“救救救救救……救命啊!”
百冶大人一声吼,洞天也要抖三抖。
私自逃离病房的家伙立刻被捆成个粽子就地发回鳞渊境,丹枫手都举起来了,看着她光溜溜的后脑勺又重新放下。
“好生休息数日,下周与白珩送行。”他摸摸离小朱的光头,发茬刺在掌心痒痒的,没忍住又摸摸,摸了好一会儿。
等他走开离朱扭头胡乱找个瓶子抄在手里,隔一会儿吐一口装着,又隔一会儿又吐一口装着,瓶盖拧紧一点味道也没有。
她以为丹枫不知道,实际上丹枫根本没走远。青年就站在纱帘外,安静看她抱着那个破瓶子偷偷摸摸看文件。
离开暂居的宫殿,丹枫用玉兆联系巫凡,两个人回了趟扔在原址的丹鼎司洞天。一般人也不敢在破碎的洞天内来回走动,这种地方环境极其不稳定,说不准什么时候备用的维生系统也会停摆。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里做事总能绕开罗浮无处不在的监控。
等丹枫再回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他没收了离小朱手里的龙尊印信,连萝卜章都没放过,结结实实把她关在鳞渊境里休养了一周。
虽然执拗程度不相上下,奈何武力上眼下两个持明半斤对八两,离小朱含恨败北不得不乖乖听话,躺到白珩的葬礼举办前才重获自由。
这天一大早起来,丹枫也好离朱也好,谁都吃不下东西。丹枫向来重情重义,好友故去对他的打击肉眼可见。倒是大家都想不到看似没心没肺的离小朱也会难过,打从她破卵降世以来就没这么无精打采过。
负责帮忙做饭顺带照顾两人的持明族人几次三番犹犹豫豫想劝,但又不知道该劝什么才好。
生命的重量面前,一切语言都苍白无力。
两人相对而坐,一个比一个筷子动得艰难。平日里一个人能吃八笼包子的离朱今天吃了一个汤包就饱了,拎起热浮羊奶有一口没一口的等着丹枫。
青年几度尝试,到底跟着放下筷子。
他不想喝浮羊奶,因为白珩见人就喜欢推荐这东西,据说喝了能长高——对一个成年男性说这样的话根本就是开玩笑,不过丹枫并不为身高感到焦虑,就算她这样调侃也总是听之任之。
“走了,去绥园。”
一周时间离朱剃秃的脑袋上发茬已经能耷拉下来盖住额头。持明的头发本不应该长这么快,巫凡看过后认为还是倏忽造成的污染没有完全排净所致,幸好只是头发长得快不是多条胳膊或是多条腿出来,等到耗尽大概就能恢复正常。
饮月君出席斗舰飞行士的葬礼,肯定不能随便套件衣服再自己开个星槎就这么跑过去。龙师开道,护卫随行,龙尊飘逸的袖摆上两只白鹤振翅欲飞。
绥园就在长乐天洞天旁,因为是个园林而躲过丰饶民毒手。洞天深处是狐族人告别同族的地方,哀悼结束后他们会把去世的族人放在其人生前最喜欢的星槎上,周围摆满她喜欢的东西,然后将星槎投入恒星。至于这里的狐眠冢,有心的人家也会留下个衣冠冢好生祭拜。
白珩是为了保住建木才与倏忽同归于尽,英雄身后自然也该有座纪念碑。
为了这件事腾骁将军亲自与六御协调,索性将白珩与阵亡将士的名字一同刻在石碑上。今日送行他自然也来了,经过治疗后新换的手臂还有些不方便,春霆卫骁卫随行,替将军做些需要出力气的事儿。
两边人马在绥园外相遇,龙尊出于对仙舟联盟的尊重,主动提出让云骑将军先行,腾骁无论如何也不肯,一定要饮月君先走。
不管他们是真的打从心底觉得对方更值得尊敬还是只为了作秀给所有仙舟人看,总之拉扯了一番后两人达成一致一同走进绥园洞天。
饮月君身后跟着的龙师大长老比将军身后的春霆卫骁卫矮了一大截,围观看热闹的居民想笑,笑了没两下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那还是个孩子呀,头发怎么跟个狗啃的一样?难不成真叫步离人的狗子给咬了?
“你伤养怎么样了?”景元目不斜视,但也不影响说小话,离朱同样直视前方:“死不了,慢慢儿养就行,不耽误动手。”
前面的丹枫和腾骁都忍不住嘴角直抽抽,这熊孩子当时差点没把全身所有血液都给吐出去,按道理讲卧床修养个十年八年都不算过分,她居然满脑子想的还是和人动手?
狐人家老前来感谢贵客临门,这是场葬礼,大家不是来社交的更没有社交的心思与情绪,简单寒暄了两句就被领到灵堂内。
白珩的尸身保存完整,衣物是同族给她新换的,脸上和手上的血渍擦得干干净净,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安详。
镜流抱着佩剑站在她面前,听见动静抬头朝门口看去。她的目光拂过腾骁和丹枫,略过亲传弟子,最后停在离朱身上。
多谢,她只能张嘴做出口型,没办法发出声音。
离小朱马上低下头,她拒绝接受这份谢意——人又没保住,有什么可谢的!
“唉……至少白珩姐完完整整的,大家心情也好了许多。你,你想开些?”景元试图安慰,离朱狠狠斜了他一眼。
人只有死活之分,活着的不管怎么活都还是活人,死人死得再好看也是死人。
黑色短发软软压着她的眉眼,脸色明显有抹不自然的苍白。漂亮的绿眼睛微阖,睫毛在眼窝上撒下小小阴影。
她身上有种奇怪的矛盾感,既脆弱又坚强。景元走神想了一下,联想到丹枫那一院子的银橘。
参加葬礼的客人被领着绕过逝者,还能谈笑自若的都是看客,真正伤心的人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不让自己失态罢了。
离朱不想多看,把带来的风筝送上去就退回来,倒是丹枫依依不舍驻足流连。
属于“饮月君”的部分到此就差不多了,再待下去对白珩不好,持明们拥簇着龙尊退场,半小时后隐去持明本相的丹枫带着离小朱来到星槎海中枢的玉界门下。
等会儿星槎将会从这里出发驶向恒星,狐人们认为这样去世的族人就会与星辰同在。
镜流全程守着白珩为她送行,景元替腾骁将军留下,步行追随师父左右。应星作为工造司的代表不声不响的走在人群里,离朱注意到他在手臂上缠了一圈白色绷带。
白麻加身在有些地方的风俗文化中有“服丧”的含义。离朱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
如果不是为了挽救波月古海,白珩根本没必要与倏忽同归于尽,她大可以耗到其他仙舟赶来支援。反正波月古海又不是狐人的族地,持明也没有对狐人另眼相看过……
她这份情持明永远也还不清。
如果白珩还活着,大概会笑着要求丹枫请她喝一百年的酒还债吧。
就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喝的?又辣又苦又酸,百味陈杂。离小朱脑子里木木的,整个人恍恍惚惚跟在丹枫身后放了瓶四百年份的五谷纯酿在星槎里。
这会儿没有外人在,丹枫放完东西就扶着星槎外壳死活不肯撒手。他想不通,明明白珩看上去还好好的呀,她真的不是睡着了或是在恶作剧吗?
——恶作剧我也认了!
但是白珩始终安静的躺在灵柩里,补天司命的力量只能保证她在黑洞炸弹的威力下保持完整,即便如此离朱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她一直在尽力忍耐隐藏,却没能瞒过丹鼎司最优秀的医士丹枫。
他抓着星槎浑身发冷,不敢去想也许转生前还要再送走自己已经养到半大的孩子。
这不公平!
为什么这一生不停的在失去?他的护卫、他的同袍、他的好友,他的孩子……活生生的人被战火吞噬,而那些以步离人为首的丰饶各族联盟却一次又一次复活。
一次又一次,比蝗虫比蟑螂比蝇蛆,比世界上最令人厌恶的生物还要恶心百倍!
青绿色的眼底闪过一丝腥红。
“……让她走吧。”镜流拉开丹枫,眷恋的看着白珩的星槎,“战士战死沙场乃是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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