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明族迟早要完 第80章

　　她才从低龄层进入中龄层就旷了大半个学期的课，人长高了模样也长开了，和豆丁时期比确实发生些许变化，许多手续和资料都需要重新补充。第一天返校就没上课，连教室都没进，尽四处跑着改资料领书，不但享受了提前放学的优待还从各处讲师那里获得无数关怀。

　　学宫讲师们：新来的持明姑娘气质清冷忧郁，生得怪单薄，又是大病一场才返校，一定是个多愁多病柔弱敏感的小丫头。我要对她更温柔更耐心些，别把孩子吓哭了。

　　离小朱不明所以，垮着脸无精打采让干嘛就干嘛，越发让讲师们认为自己想得在理。

　　——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

　　“老、老师，嗝！”敲门进来的小医士从头抖到脚，脸上笑得比哭还惨，“对不起，您有空吗？”

　　“麻烦您帮忙看看我还能活多久……”

　　他身后领着个同样哆哆嗦嗦的病人，两人几乎快要抱到一块去了。

　　离小朱悄悄伸出头看热闹，春天不仅是新的学期，也是丹鼎司招新人的时候。

　　通过严格考试的医学生们在这个季节进入丹鼎司实习，鉴于新人的杀伤性并不弱于熊孩子，司鼎每年都要给这些小医士们安排负责替他们擦屁股兼收拾烂摊子的“老”医士。

　　哪怕丹枫，也不能逃过这桩好事儿。

　　“又哪儿看不明白？病例和检查报告拿来给我。”他示意病人坐在桌前圆凳上，皱着眉头一目十行看完病历看报告，然后平静的对患者道：“你没事儿，这几天是不是熬夜不喝水也没有摄入新鲜蔬菜。”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他用得陈述语气。病患抽抽噎噎的点头：“最近半个月工作比较忙……”

　　“你这是便秘，不，你本来就有点不通畅的问题，生活习惯加重症状，累积的。没什么事儿，回去多喝水多走动走动，不行再来药房开点通畅的药。”

　　“所以我脸上这些……”

　　“不是你想的那个，你都便秘了脸上还不起疙瘩吗？多正常啊有什么可稀奇的！”

　　病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脸上这么多包我是要魔阴身了……谢谢谢谢。”

　　好容易打发走这个人，离小朱看看丹枫用力扣紧病历本的手，默默把头缩回去竖起耳朵。

　　“这是屎！这是屎你都看不出来？现在去给工造司打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给我把洞天门口‘丹鼎司’那三个字儿扣掉！这地方配不上您那回春妙手，赶紧的拆了算了！”

　　小医士低头嘤嘤嘤，干打雷不下雨，显然已经被骂惯了。

　　“魔阴畸变都变在什么位置，下班回去抄一万遍……”丹枫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不过离朱知道他没怎么用力，“还不赶紧滚回去上班！”

　　门外排队的病患们刷的让开一条道，新来的小医士嘤嘤着跑走了，离小朱急忙正襟危坐认真看书。眼神杀过来的丹枫见她老老实实举着书念念有词，戾气平复转回去：“下一个进来。”

　　帝弓司命在上！这个医士好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喊下一个人进去受死呢。

　　“丹枫医士，离朱小姐的药好了。”医助靠在门边伸手送进一碗汤药，水团轻轻巧巧从她手里接过，紧跟而来一句冻出冰碴子的“谢谢”。

　　水团把药碗送到离朱面前，青年头也不回道：“喝药！”

　　“哦……”谁也不敢惹爆发边缘的龙尊。

　　离朱看着药碗露出嫌弃脸，皱着眉头捏紧鼻子一口气灌下去，心里骂骂咧咧。

　　刺头变得乖巧又老实，丹枫情绪稳定了不少，面对各种稀奇古怪的病人时态度也不再如之前冰冷。

　　这段时间他就没休息过，从今日起排班才恢复正常——不正常也得正常，巫凡哪里敢继续让龙尊连轴转，曼兑能把他扣水牢里扔进波月古海。

　　最后一个病患带着处方离开，丹枫才坐到离朱对面：“有看不懂的地方吗？”

　　他本人从不觉得学宫课程哪里有难度，但还是多问了一句。离朱把书放倒，“寰宇名画赏析”这门课给三个学分呢！

　　彩页图片上的色块扭曲狰狞，散碎而神经质，有点吵眼睛。

　　丹枫用一根手指把书本划拉到自己面前扫了一眼：“好吧。”

　　在持明看来这玩意儿还不如厕所里擦手的纸，奈何有人愿意为它炒作，甚至还能炒出天价，“老人家”主打一个不理解但是尊重。

　　“这些你自己看着办，主科有不会的来问我。”

　　腾骁将军横插一杠，离小朱以军医的职位进入神策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只要应下这孩子就会尽力而为，哪怕之前极度不喜欢的学科也认真学，所以他才有此问。

　　“还行吧，我能不能考到证就不学了？”

　　二十年时间考个医师证勉强能够，超过二十年就算了，还不如掀桌子逃家出去当巡海游侠。

　　丹枫明白一个人去做不想做的事会有多不开心，他也无意为难离小朱，默默点头应允。不管因为她是持明族人，还是因为自己收养了她，小家伙这辈子还长着呢，没必要早早就定死框子束缚她。

　　“晚上……吃海鲜粥？两碗！”他试图转移小朋友的注意力，离朱毫不犹豫就上钩，“只能吃两碗吗？碗能大点不？”

　　她可以就着锅吃的！

　　“你说呢？”就知道这孩子为了吃能智计百出，丹枫冷笑。

　　这就是他专门盯着她的原因，哪有才出院的人拼命吃的，是不是想再住回去？

　　“哦……”离小朱垂头丧气了一秒，很快又重新振奋起来——两碗呢！比中午多！

　　丹鼎司内就有人开了粥铺，丹枫也不为难自己这个时候去买食材动手做饭，一大一小收拾好东西直奔目的地。

　　“老板是曜青来的天人，于烹饪一道颇有心得。他家的粥粉汤水甜品都很不错，清淡但不寡淡。”

　　路上他简单介绍了几句，很快找到招牌，带着离小朱走进门外摆了两排大玻璃鱼缸的夜宵店。

　　这位老板保持着家乡带来的作息，每天下午四点后才开门，营业到凌晨四点打烊收工。这家店白天只开个小窗口方便金人来取粥品外卖，唯有老饕或是总上夜班的人才知道它晚上的热闹繁华。

　　离小朱从看到摆在巷口的第一张桌子起一直问到巷子里的店门口，看见什么吃食问什么，不外乎“这个我能吃吗？”“那个我能吃吗？”

　　起初丹枫还有耐心解释为什么她不能吃那么多那么杂，到后面干脆一句话堵回去：“我点什么你就吃什么！再多话就饿着！”

　　每样给你叫一份儿让你坐着从这会儿吃到明天天快亮可还行？

　　“哦……”小姑娘灰扑扑的，垂头丧气被领到桌边坐下。

　　“大份海鲜砂锅粥，不要胡椒。”没好气的斜了离朱一眼，他选了海鲜的种类，“不好嚼的样子难看的都不要。”

　　伙计见他看都不看顺手就勾了好几样名贵食材，嘴岔子都快咧到耳朵跟下面。

　　“好的喔，两位稍等，请问喝什么茶？”

　　“姜枣茶。”

　　“好嘞！”

　　没多久烧得乌黑发亮的大砂锅就送上桌，丹枫特意给离朱换了中号碗，让她看看中号小号的区别：“两碗，剩下吃不完的打包带回去。”

　　“哼！”

　　老登！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一口气吃太多，但是有人管的孩子和没人管的孩子不一样。没人管时少不得自行处处留心，有人管总要闹腾一下才舒服……其实结果都一样，纯属不挨削就浑身痒痒。

　　碗里的粥米粒都已经熬化了，食材以螺肉贝肉鱼肉以及拆好的蟹肉为主，看上去样貌平平颜色淡淡，吃进嘴里却细滑香浓，鲜美无比。

　　小东西低头吃得耳朵尖都跟着晃，眯起眼睛踮着脚尖摇来摇去。

　　姜枣茶也熬得恰到好处，不见辛辣只有馨香。

　　她认认真真刮干净碗底每一粒米，两碗下去一锅粥少了一小半。

　　丹枫用小碗盛了一碗尝尝味道就放下勺子，说老实话要不是对面坐着离小朱他连这一碗也不想吃。

　　这症状早就有了，比起去年这个时候现在还算好转不少。收养个孩子在身边后难免替她吃剩饭，再不想吃饭多少也会吃上几口，情绪也跟着恢复稳定，哪怕那些久远到不知该归谁的记忆冒出来也能心平气和无视掉。

　　度量都是慢慢气大的，谁家里养个活祖宗谁知道。

　　“真好吃呀！”离小朱吃了个八分饱就乖乖放下碗，衷心期待起明天的早餐。

　　“好吃等你痊愈后换着样的点，加下老板贴在外面的玉兆好友就是。”

　　本来想要借这个机会说教几句，想起龙师们无孔不入的“道理”，丹枫只觉得喉咙眼里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

　　算了，少说几句，这孩子不是个主动挑事的性子，说多了她反而会撂挑子不干。

第115章

　　转天早上离小朱开开心心又吃了两碗海鲜粥，擦干净嘴巴和手，御水把碗筷送进碗槽洗掉。

　　丹枫抱着胳膊等在门口和她一块出门。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不过今天是她恢复正常的第二天，该办的手续昨天都已经办完，学宫那边不会再让她早退……也不好让腾骁将军继续等，是时候把兼职的事儿给理顺。

　　“放学你自己坐星槎去神策府，我在将军那里等你。”

　　坐星槎出行很方便，她也不是第一天上学，监护人没必要中途刻意折返接送。

　　“去神策府会见到很多人，少说话多观察，看不明白的事回来问我。”他想了想，多加一句：“如果遇到有人找茬……不打死就行。”

　　“万一有族人上门央求你也得分清楚情况，工作范围以外的事儿不要轻易答应。你还是个小孩，大人的事少搀合。”

　　尤其是龙师们，这么久了还没人动手往离朱身边埋钉子这事儿龙尊自己想想都觉得稀罕。

　　“知道了知道了！”

　　小姑娘叮叮咣咣提起书袋跳起来一屁股坐在楼梯扶手上，从二楼直接滑到大门口，平稳落地。

　　丹枫皱着眉，一脸没眼看的嫌弃：“走了。”

　　中龄层的星槎站台颜色与低龄层不同，去年景元就说过这件事。离朱与监护人作别后自行搭乘交通工具前往学宫，到了大门口结账走人。

　　她现在多少也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模样，比之前幼童的样子让人放心得多，丹枫也就不再搭人情央景小元帮忙。

　　女孩子长大了，多少得有几分忌讳。

　　纤细清冷的持明少女有一头如云般乌黑的长发，温柔的披在肩头（忘了梳头）仿佛上好绸缎。她生得白皙，五官精致动人，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留下一道浓密的阴影。

　　这姑娘站在中龄层的星槎码头上，微微低着头，即使是侧颜也颇有些惊心动魄。

　　中龄层学生的平均年龄在五十到一百五十岁之间不等，这个阶段只要能通过学宫考试就会被认可为成年人，有心学业的心无旁骛，无心学习的难免会把心思用在别的地方。

　　“看！新来的持明！”

　　码头另一端，彼此熟识的学生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八卦。

　　“持明都生得好看，就是性子太冷了，他们好像只和同族来往……”

　　“离朱，”景元老远就看到她，少年摸摸鼻子走到她身边站定，“嗯……早上好？”

　　叽叽喳喳的人群一滞，紧接着讨论变得热烈起来。

　　“……”离朱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见是熟人就点点头，又回到原来的姿势继续边打瞌睡边等。

　　中型星槎十分钟一班，他们没有等太久交通工具就停靠码头。景元拍了离小朱一下，她还没睁眼睛先抬腿，顺着人流走近舱内，被拉着坐在窗边。

　　“我带了两瓶热浮羊奶，分你一瓶。”少年坐在靠外的位置上，张开书袋给离朱看，她很给面子的伸头扫了一眼：“左边。”

　　她要左边那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