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蔓子
姜艾一双顾盼生辉的双眼就含着一汪春水一般的看着他,轻轻道:“或许有些人,一辈子都愿意活在梦里呢。”
展昭沉默,什么话也没说,伸手拧了自己一下。
完全没有感觉,这的确是做梦。
只是……
他忽然坐起身来,姜艾本来正靠在他的肩头,被他忽然的动作弄的有些猝不及防,不满道:“展昭,你干什么?”
展昭道:“梦只是梦。”
姜艾道:“我要你留在梦里,永远陪伴我,你……不想么?”
她忽然低下了头,有些委屈似的,眼角耷拉下去,湿漉漉的十分可怜。
展昭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你不是姜艾。”
姜艾猛的抬起了头。
展昭也正在垂眸看她,他的双眼明静如水,好似能把一切的肮脏和污垢全都看透似的。忽然之间,他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那些被撩拨起来的欲望和情动好似已经全被他压下去了。
姜艾愣了一下,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
她道:“展大人……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的脸的确还是姜艾的脸,但是表情却变得让展昭有点陌生了。展昭坐起身来,她却依然要偎在他怀里,展昭面无表情的把她推开,从榻上下来。
这梦境还真的十分真实,昨天脱下的衣裳还放在一旁,他穿上外衫,这才侧了侧头,问道:“你是谁?”
在梦里问这问题或许有些奇怪了,可是展昭隐隐觉得这或许并非是什么简单的梦境。
果然,那“姜艾”像一条蛇一样的伏在床榻之上,眼神之中已隐隐染上了些煞气,展昭在察觉到她并非姜艾的时候,态度实在是变得太快,又太过于冷淡。她已经有些生气了。
展昭伸手将自己的佩剑“巨阙”拿在了手上。
他的脸色也已经冷了下来。
一般来说,展昭很少会有这种表情的时候,他一向是个很温和、又很宽容的人。唯有面对罪大恶极之人时,他才会用这样的态度去对待他们。
那“姜艾”深呼了一口气,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两下,忽然又换上了一副笑面,她深知展昭爱极了姜艾,便愈发的想好好用用这一张绝艳的面孔。
只听她柔柔道:“展大人呀……我不是姜艾,我也可以是姜艾,你看,我同她一模一样呀。”
展昭哼笑了一声,沉声道:“你们不一样。”
“姜艾”高声道:“哪里不一样!你说,哪里不一样!”
她一下子急了眼,竟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展昭很平静的看着她,抿着嘴唇并不说话,这便让她觉得自己这番怒像,好似十分滑稽。她故作镇定的咳嗽了两声,又再次软下语气,道:“展昭,你只要当我是姜艾不就好了?那负心女人同西门吹雪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呢,留你一人独自伤神……我……我心疼你……故而才扮成她的样子……”
展昭闻言,眉头轻皱,半晌不言。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道:“多谢姑娘费心,姑娘好意,展某心领。”
他没什么表情,又好似隐隐的压抑着一种烦躁,总之,竟是连这假冒姜艾之人连一眼都不愿意看。
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是同刚刚的情动反差太大,那女人面上不禁染上了一层薄怒,厉声道:“你要是不依我,我绝不会放你走出梦境!”
展昭冷哼一声,道:“你就是这般引诱人类男子的?”
这女人,绝对是个妖怪。
展昭后来见多了妖怪,对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早见怪不怪,如今知道自己被困在梦境之中,脸上也没什么惊慌的神色,只是这般反问此妖。
此妖脸上便红一阵白一阵的,她恨恨的咬着牙,从床上跳了起来,指着展昭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展昭已经不在他的屋子里了。
他忽然进了一间陌生的、昏暗的屋子里。这屋子的摆设并不简陋,而是隐隐透着些富贵,他仍是半靠在床榻之上,怀中抱着的……竟还是姜艾。
他下意识的就要推开她,因为这并不是真正的姜艾。
可是他的动作还是僵硬、迟疑了。
因为这个姜艾,胸前背后,都已经被血所染红。她的脸色比平时那种病态的白还要再白上几分,好似纸一般,惨森森的,那时常透露出欲红的嘴唇,也没有一丁点的艳色。
她伏在展昭怀里,额头上满是冷汗,一下一下、费力的呼吸着,血流的到处都是,展昭的心一下子就被揪紧了,痛苦像是某种绳索一样,从他脖子上一圈一圈的绕,然后又一下子收紧。
他呼吸不上来,因为痛苦,因为心痛而……呼吸不上来。
他听陆小凤讲过,姜艾在洛阳城时,曾被那阿尔暗算,被沾满水银的刀子穿心而过,差点命丧当场,若不是西门吹雪与陆小凤及时相救,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听说是西门吹雪献出了大量的血,这才把姜艾救了回来。
他们相遇的时间,就只比他……早几个时辰而已。
听陆小凤说了此事之后,他……他心中时常会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如果当时出现在兴云庄的人是他,如果当时救下姜艾的人是他,那么现在……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这编制梦境的妖怪,竟窥探道了他内心深处一遍一遍的诘问,那种深沉的、无力的、茫然的……不甘心。
他的拳头忽然紧紧的握了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似在忍耐着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他的牙齿都咬紧了。
那受伤的“姜艾”哀哀的痛呼了一声,她伏在展昭的怀里,浑身不住的发着抖,浑身无力,丝毫没有一个大妖应该有的意气风发,展昭从未见过姜艾这幅模样,一时之间,竟也不忍心推开她。
“姜艾”颤抖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庞,她的手上也沾满了冰冷的血,于是展昭的脸上也被染成红色。她颤抖着、痛苦的、断断续续的说:“展……展昭,给我……我要……你的血……”
展昭的牙忽然紧紧的咬在了一起。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强烈的情绪已经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门外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挠门声,这梦境……这梦,的确是让他代替西门吹雪,出现在了姜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这简直是……最甜美、最恶毒的诱惑。
在这梦境之中,过往的遗憾都能被填平,一切都可以顺着最好、最如意的方向去发展,这……这怎么能让人不想要沉溺,就连展昭这样心性坚定的人,都痛苦的迟疑着。
她还在痛苦的呼吸着,牙齿间好像都在打颤,即使知道她是假的,但展昭仍心痛的要命,他只要一想到……姜艾……姜艾那时有多么痛苦,又流了多少的血,心中就一抽一抽的疼着。
姜艾叫他去咬她一口时,他都害怕她会痛到啊……
如今这情景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姜艾”痛苦的祈求道:“……展……展昭,我……我不想死……”
展昭的脸因为痛苦而抽动。
他闭上了眼睛,一个呼吸的时间仿佛过了一万年似的,沉重的呼吸从他的牙缝之中吐出来。
展昭道:“你不是姜艾,姜艾现在好好的,她……没有受伤。”
怀中的人一下子就停止了颤抖。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气急败坏了起来。
她好似十分的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吃惊道:“你……你不想填补遗憾么?这件事……与姜艾错过几个时辰这件事,不是让你痛苦的不得了么?”
展昭伸手推开了她。
他道:“这是假的。”
那“姜艾”忽然又吃吃的笑了起来,道:“可是……可是你要知道,真实有时令人痛苦,而虚幻却让人快乐不已,人生在世,若不追求快乐,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清醒是一辈子,不清醒也是一辈子……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展昭忽然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他道:“展某还没有懦弱到不敢面对现实。”
那“姜艾”道:“那只因你还没有体会到这里的快乐。”
她得意的笑着,用一种笃定一般的语气道:“一个瞎子若是从未遇见过光明,自然会觉得一直黑着也没什么,可是若是让他体验三天光明,你说……他还会选择回到黑暗之中么?”
展昭闭口不言。
她道:“我不是坏人……展郎……而且我也的确可以模仿姜艾模仿的很像,她是这世间中罕见的大妖,所到之处,没有妖怪不心生向往的,我着实崇拜于她,对她的言行举止早就熟悉的不得了了,只要你肯留在这里,我们就可以一辈子快乐的生活啦!”
她说到最后,像个小女孩一样,双眼之中放着光芒。
展昭冷冷的看着她。
世界一下子又天旋地转了起来。
随后,他到了第三个场景之中。
在这个场景之中,他和姜艾……好似正在洞房之夜。他一身大红喜服,手持玉如意,正站在洞房之内,等着掀起新婚妻子的盖头。
他的新婚妻子……正坐在床榻边缘,她也身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双手有些紧张的攥着自己的袖子,一副娇羞的模样,只等着他来。
而他甚至连神志都算不上清明了,好似是因为刚刚在外面与宾客们一道,喝了不少酒,因此有些醉了。
这梦境很真。
真到就连喝了酒之后的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也像真的一样。
洞房花烛夜暗示着什么,展昭当然清楚。
洞房花烛夜,夫妻一体,自是要……
他定睛一看,便看见新娘子身边凌乱的散着基本小册子,他目力极佳,自然可以看出上头都画了些什么。
新娘子的声音从盖头下面传了出来,她声音并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声,而是有一点点的沙哑,有一点点的暗沉。
她道:“展昭,你怎么还不……”
展昭道:“你方才说,你十分倾慕姜艾,故而将她的言行举止都研究的很是透彻。”
新娘子一愣,并没有说话。
展昭轻轻笑了一下,自顾自的说:“你错了,你并不了解她,此刻学的也不是很像。”
新娘子呼吸一窒,道:“……哪里不像?!”
展昭看着她因为不安的攥着衣袖的手,薄唇轻启:“她从不会做出如此仓惶不安之情态。”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的眼前忽然又是一阵眩晕,等再睁眼时,人已不在洞房花烛之中了。
他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屋内却温暖如春,银炭在盆里烧着,时不时的发出细小的火星爆裂声,他坐在一张躺椅上,这躺椅乃是梨花木的,地上铺着异国进贡的地毯,桌上摆着洁白温润的瓷瓶。
地上跪着一个女人,那女人黑发如藻,绾成了一个堕马髻,其上点缀着无数玉珠,又有一把金梳插在发髻之中,其上镶着硕大的宝石,交相辉映,富贵华美。
那女人娇滴滴的哭道:“皇上……你,你再看一眼姜姜吧……姜姜心中念着您,一刻都不想离开您……”
展昭:“……”
这妖怪的梦是编织的越来越离谱了,刚刚是洞房花烛,现在干脆给他弄一个皇帝和贵妃。
是觉得只姜艾一人无法打动他?于是便想勾起他的权欲?
他平静的道:“我不会留在这里。”
那“姜贵妃”就恨恨的抬起头来,她脸色仍是一副病态的白,只是上了宫妆,双眼泛着桃花,额间点了一朵娇红的梅花,为她苍白的脸上也增添了许多媚态。
她幽幽的开口道:“一个男人,居然会不想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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