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有佳鱼
没想到这都亲自来了，还是没能马上就见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妙玉在此出家的缘故，这蟠香寺是个非常清静的寺院，一般不接待寻常的香客。但是贾敏她们显然不在此列，故此一路走来不但畅通无阻，那蟠香寺的方丈甚至还亲自接了出来，让莫郁都有点儿叹为观止。
这也另外有个渊源。
贾敏自从嫁给林如海之后，十来年都没有一儿半女，正所谓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是会求神拜佛，贾敏就是这种情况。
为了求子，这十几年来，基本上姑苏城内外所有的寺庙贾敏都去了个遍——更准确的说，是很多遍。一来二去，贾敏倒是成了一个虔诚的信佛礼佛之人。
原本在贾家，贾敏的那位老娘贾家老太太也算是敬佛礼佛的人。贾敏未嫁之时就是被贾家老太太亲自带在身边儿教养的，虽然没有参与，却也耳濡目染，多少也懂些佛理，跟各个寺庙庵堂的方丈师太们聊个天、谈个禅什么的，都是手到擒来、毫无压力。
而且越是佛法高深的修行者，越是跟贾敏投缘，特别是那种脾气比较孤高的，更是对贾敏另眼相看，这蟠香寺的住持方丈就是如此。
听说这位大师自己先前也是富贵人家出身，见识不凡，又有天赋，极精演先天神数，原也与平常和尚不同。
他见贾敏来了，不但亲自迎出来不说，还把她直接领到了后头静室之中奉茶说话，态度亲切随意，显然贾敏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莫郁见他虽然年纪已相当大，胡子都白了，但举手投足都显露出了十分的教养，很有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不免就多看了他两眼，却不料这老和尚竟忽然对着他微微一笑，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
他年纪虽老，但那一双眼睛却极黑极亮，看的莫郁浑身一凉，感觉像是被什么毒蛇猛兽盯上了一样。
歹势！
不会这老和尚又要度他出家吧，那可真的是夭寿啦。
眼看着这老和尚就要对着莫郁搞一波输出，好在贾敏眼疾嘴快，居然抢在老和尚前头率先发开口问道：“不知道大师可是有位高徒，法名唤做‘妙玉’的女居士？”
贾敏问这个话，本意是怕这方丈大师看着莫郁再说出什么“小公子命中多病、适合入我空门方能平安一生”的话来，到时候又要推拒一番浪费一番口舌。
没想到的是，这话一说出来，她自己倒是先感觉不太对了。
这妙玉一个小姑娘居然借住在和尚庙里，真的稀奇。
更稀奇的是，听说她还有一堆侍女、丫头婆子跟着，可以说，不像出家，倒像是来疗养。
所以说，这真的没啥问题吗？
还是说，这妙玉姑娘果然跟默哥儿说的那样是有大来头的？
这蟠香寺的方丈果然也是个人物，原本和和气气的招待众人，一听贾敏说了来意之后，立刻就有些变了脸色，不悦道：
“不知夫人是自哪里听说的妙玉之事？她不是剃发出家弟子，乃是带发修行的居士，原本也不能算作是贫僧的徒弟。”
他笑的时候很是慈眉善目，一副菩萨模样，但是此刻冷着脸，倒似佛前金刚，不怒自威。
但是莫郁对此却完全不感冒，心里头反倒愈发暗搓搓地吐槽了起来。
【怪不得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呢，就是说为啥是蟠香寺而不是蟠香庵呢……原来这位妙玉的师父居然是个和尚啊。艾玛，太刺激了……所以这到底是度人家来修行还是拐骗啊。】
莫郁一念未了，忽然见到那大师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愤怒又尴尬的表情，不过他毕竟也算是个得道的高人，这点儿场面还是见识过的。
愤怒尴尬了片刻之后，他便微微一笑成功克制住了自己，虽然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口中却不由自主地解释道：
“妙玉居士原同诸位弟子不同，尘缘未了，自有她的一番造化。虽然挂名在贫僧门下，但平日里并不晨昏定省，而是另居别院，自在修行。今日想来是去了隔壁，与那租住的邢施主家的千金说话去了。”
【哦哦，原来邢岫烟也在啊。那真是难得。还好有邢姑娘这个玩伴陪着她一起，要不然妙玉姑娘这童年过的恐怕就更惨了……到底是啥样的父母才会狠心把孩子弄到这种寺庙里呢？一个小姑娘，居然跟一群和尚生活在一起……啧啧啧，虽然肯定是另居别院，但是怎么着也是个和尚堆，还是太危险了。】
“听着”莫郁这话，那方丈大师就算涵养再好也有些挂不住面子，当下冷声吩咐手下的小沙弥道：“既然夫人想见妙玉居士，那你们就去请居士过来吧。”
贾敏当然也觉得尴尬，但是她却也不免还是顺着莫郁的心声想了下去——是听说有些寺院庵堂做些见不得人的生意，难道说这蟠香寺也是如此？
她一念未了，莫郁那边儿又开始了爆料。
【真是可怕，听说当时上门来要我们家黛玉的也是个和尚。幸好黛玉没去……虽然这里表面看着还行，好歹这大师父看着年纪不小了，就算是个和尚，也不像是那么心黑手辣的，但是谁知道别后有没有猫腻没有呢？】
【若是运气不好，遇到了像是贾家那个水月庵那样的，明着是个清静庵堂，背地里做的却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简直惨烈。那个什么智能儿小师父不就是如此？说的好听，是什么剃度修行的小师父，其实不过就是个剃了头的娼妓罢了。】
莫郁这里正想着这些，顺便还不小心想象了一下原著里头关于“得趣馒头庵”的那段儿描写，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场众人的面色有多精彩。
更是没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妙玉已经跟着小沙弥回来了。
等莫郁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之前他心心念念想见一面的妙玉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贾敏早让他跟黛玉过来同这姑娘见礼。
莫郁年纪还小，加上之前久病，动作也不是很利落，故此便就跟在小黛玉身边儿慢吞吞地施礼顺便仔细观察了一番。
那妙玉如今不过只有十一二岁，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加上气质出尘，真是个谪仙一般的人物，果然是见之忘俗。
【啧啧啧！果然不愧是金陵十二钗第六名，这妙玉小姐姐真的漂亮啊。话说她的身世好像也是个谜来着……有人说，她家本来是姑苏城世家大族，因为夺嫡的时候父母站队站错了，全家都完蛋，为了保存她这个唯一的骨血才让她出家避祸的。】
【也有人说，妙玉的身世比这还要牛逼多了。甚至是个皇室背景。毕竟，她吃的用的，可比贾家那个国公府都要牛逼很多呢。连贵妃贾元春都得给她几分面子。不知道多厉害了。】
【总之，非常神秘，命运也非常凄惨……毕竟有个什么‘可怜金玉质、终陷泥沼中’的判词儿，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就是了。】
妙玉虽然三岁就被迫入了空门，跟着师父带发修行，但也是娇生惯养，一点儿苦都没吃过、一点儿气都没受过的，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特别是这奇怪的声音居然什么都知道，甚至连她的身世都像是知道些什么的意思……
别的都还罢了，她的身世可事关本朝最大的机密，若是泄露，这在场的众人肯定是一个都活不了，都会被灭口的。
到底是哪里来的小子，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议论，实在是活腻歪了吧？
妙玉又气又急，正想着训斥一番胡言乱语、危言耸听，不过万万没想到，只要想要说这个事儿，她的喉咙就跟被掐住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时间，妙玉的一张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好在她师父的一声佛号传来，这才让她从这种要发狂的状态中解脱了出来。
她当即定了定神，冷笑道：“原以为姑苏林家的人必定不俗，没想到也是些俗人，没得想些乱七八糟的，莫不是‘以己度人’？”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大家久等了，不幸被姨妈放倒，还感冒了，但是，会努力更新的。看看今晚十二点还能不能努力一下子，如果不行，那就明天中午十二点。捂脸爬走。
※玄墓山的典故来自度娘——明《姑苏志》：“玄墓山，相传郁泰玄葬此，故名。在邓尉西南，一名万峰山。”郁泰玄，东晋青州刺史。
第15章 有福
妙玉这话一说，贾敏立刻就不乐意了。
怎么地，我们家默哥儿想的难道不对了？
本来嘛，你一个小姑娘舍身入寺院修行就已经很奇怪了，甚至还孤身在和尚成堆的寺院里修行，那就更奇怪了。
而且我们默哥儿这不是担心你，怕你被人家给骗了嘛。
要知道那些无良寺院打着度化、解厄、消灾的名号骗走良家儿女的事儿也不是没有。
多少有点儿好心不得驴肝肺了。
贾敏心中火起，说话肯定也就不会太客气，当即便就笑着道：
“居士这话说的可就言重了。我们这里也没有人说什么不恭敬的话啊？再说了，什么以己度人，我们家可不会把年幼的孩子送到寺院里受苦。”
贾敏这句话委实有些口不择言，妙玉气得不行，正想着不管不顾跟贾敏对撕时，那方丈大师又口宣了一声佛号，恰如洪钟大吕，很是震撼人心。
妙玉和贾敏都吃了一惊，都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说的话很是不妥。莫郁也被他打断了思路，暂时中断了胡思乱想。
其实吧，这位妙玉姑娘不管怎么折腾，他都懒得管。他又不是什么圣父的人设，管她干啥，反正与他无关。
不过那邢姑娘么，不管是原著还是其他的各种评价里倒是个不错的人物。
也不知道今儿能不能见到了。
莫郁一念未了，却忽然听见说隔壁的邢家老爷太太并姑娘要来请安。
贾敏跟那方丈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休战之意。
本来么，他们之前也算是有些私交，若不是因为莫郁这次“语”出惊人，肯定也不能搞得这么僵。
贾敏本身对这位方丈的人品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过她最近刚刚得知了很多劲爆的消息，包括但是不限于什么拐子拐了人做扬州瘦马的呀，还有什么庵堂里头的小师父居然是娼妓啦……多少有些破防了。
本来作为大家闺秀呢，贾敏对这些腌臜事儿是不太知道的。
但是她是她娘贾老太太亲手带大的。这贾老太太可不是一般的老太太，给贾敏定下了姑苏林家的这个夫婿之后，也早未雨绸缪、带着她见识了一些大家族的阴私面儿。
故此，几乎是莫郁稍微一提，贾敏就明白过来，莫郁到底是在说什么。
除了一阵后怕之外，她也对这些素来敬重的佛门高僧们产生了一点儿怀疑。
不管如何，贾敏心里这根刺儿是已经埋下了。不单单是断绝了家里头任何孩子被糊弄进佛门的可能，以后谁再在那边儿无脑鼓吹出家的好处，她肯定也会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的。
至于妙玉，就算她聪慧之极，身份也贵重，但是现在年纪还小，身份也过不了明路，到底也得讲究个长幼礼仪，不太好过于放肆。
于是，贾敏轻松就拿捏了她。然而这丫头显然还不太服气，酝酿着一个卷土重来。
说实话，再拉扯，就很有些不礼貌了。
这个关口，邢忠两口子带着邢岫烟过来，显然就是个很好的缓和矛盾的机会了。
当然，也是个吃瓜的好机会就是了。
果然莫郁见到邢忠两口子来，不免又提起了些精神。
【啧啧，这就是邢家两口子啊，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的，是酒糟之人。】
邢忠两口子骤然听见这话，当即就是一惊，正想着问问是啥情况，但是显然他们俩也受制于规则，并没有办法把这个疑问给问出声。
倒是邢岫烟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个极其有主意的。稳重老实，不卑不亢，虽然听见了，但只是微露诧异，跟众人见礼毕，就找了个角落坐着，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多走一步路。
其行动做派，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不单一瞬间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好感，连莫郁看了都啧啧称奇。
【这邢家小姐姐倒是不错。不愧是能入妙玉眼的人，也无怪是这些女子里，唯一一个有还算好点儿结局的了。就是吧，这性格未免太软了点儿，也不知能不能挨过这些年的贫寒和困苦了。】
【话说，邢家这两口子为啥非得在这个鬼地方煎熬十年才去京城找邢夫人啊？不是说邢夫人当时出嫁的时候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卷走了吗？所以迟迟不去非得拖到活不下去才去，是天生就不爱钱吗？】
邢忠原本一直跟这个看不见的神秘力量较劲，但是发现折腾了半天之后啥办法没有，就只能放弃了。
他原本也就是为了来巴结新贵人来的，忽然听见有个看不到的人在说话当然也是吃惊的。
不过这个事儿虽然奇诡，却还是也吓不倒他那颗想要攀附占便宜的心。故此一见到贾敏，他就把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直接上前就套起了近乎。
“夫人有礼了。小人的大妹妹嫁的是夫人娘家的大哥，虽然是继室，那也是夫人的大嫂子，算起来，咱们还有亲呢。”
邢忠老婆也道：“可不是呢，原就听我们家大姑奶奶说过，夫人的人才样貌都是顶顶拔尖儿的，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之后，邢忠和邢忠老婆就开始毫无停顿地一个劲儿尬吹，还不停叫邢岫烟来请安说话。
可怜那邢岫烟，既觉得父母丢人，又不敢忤逆他们俩，除了一开始听从他们俩的吩咐给贾敏等人请了安之后，便也就不太说话，惹得她父母两个人对着她劈头盖脸的又是一顿叱责。
这两口子的这种做法实在太让人窒息了，连贾敏都看不下去，少不得劝了两句说“不必多礼”，可惜收效甚微就是了。
莫郁看在眼中，也不免默默叹息了一声，忍不住又吐上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