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有佳鱼
因为这噶礼啊，真的有点儿东西的。
他有毒。
至少康师傅就跟中了蛊一样，他说啥就信啥，就跟智商忽然下线了似得，不知道到底是为啥。
【李涛！为啥康师傅非得信噶礼这么个玩意儿呢？是有啥大家不知道的内情吗？】
【要说是因为噶礼的老妈是康师傅的奶妈，但是江南的甄家老太太也是啊？结果对那甄应嘉，还不是照旧审理了并且干脆利落地处置了？】
【抄家，流放！那是一点儿都没有含糊啊。】
【怎么轮到噶礼这儿就不一样了？所以果然问题还是出现在噶礼这儿吧？】
【康师傅你就说吧，你到底是看上他啥了？】
康师傅原本正听着李光地奏报噶礼的贪赃枉法事实呢——老实说，这些东西都是他听腻了的，而且吧，他心里头也真的觉得这都不是啥大事儿。
因为最近几年真的没有少有人来跟他告过噶礼的状，说的也都是这些事儿。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但是吧，每次都是重重提起、轻轻放下，人家噶礼差事儿办得好啊。
你说他贪污，那你跟朕说说有谁敢保证一点儿都不贪污？
李光地、林如海等：我们都不贪污啊……
而且你们说他贪污，你们有证据吗？
就这些证据是吧？人家噶礼每一个都能够给出合理的解释——反正朕觉得挺合理的，有本事你们先把他辩驳倒了再说。
再说了，就算噶礼真的贪污，那他也真的能干啊。
打从那年他跟着朕去讨伐噶尔丹的时候起，就已经是个能干的官儿了。至少管粮草的事儿实在是稳妥，要不是有他，那一回谁胜谁败，还真就不一定了。
所以说，噶尔丹一战运粮草运得好就成了噶礼的“光辉事迹”，也因为这个，康师傅一直对噶礼挺有好感的，然后就继续给他更加重要的差事。
这噶礼也是争气，不管康师傅给他什么任务，他都努力给做得漂亮，一来二去，康师傅对他也就不免越来越信任依赖了。
他的官职也越做越大，不过十来年的功夫，就从一个靠着家里头祖荫混的一个吏部主事的小官儿，一跃成了从一品的大员。
可以说，就是因为这一次次重要的差事儿噶礼都办得挺好，加上噶礼的老娘又是康师傅很看重的奶妈，两相叠加之下，康师傅对噶礼也就分外宽容，对他的那些所谓的“贪污”问题，也就不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都是从一品的山西巡抚了，俸禄也不少了，还能贪多少呢？
这些人就是嫉妒他噶礼能力强，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弹劾他——噶礼自己就是这么辩白的，康师傅显然也信了他这一套。
所以，等到康师傅发现，今儿居然连老好人李光地都来弹劾噶礼，心里头的火气才这么大。
好哇，朕原本以为你李光地浓眉大眼的，是个好人，没想到，竟然也要跟朕来这套。
朕倒是要看看你李光地要怎么弹劾，要是没有点儿新意，那一律按照嫉妒排挤同僚论处……
康师傅原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就等着李光地说几句噶礼的“罪证”之后就发飙，顺便来一个“杀鸡儆猴”，给这群不安分的官员们点儿颜色看看。
这其实还是之前江南甄家的事儿落下的后遗症。
康师傅这辈子虽然有过好多个奶妈，但是要说最为信赖敬重的，却统共就只有那么两个。
一个江南甄家的老太太孙氏，然而甄家已经被老四跟林如海联手给弄倒了，另一个董鄂家的老太太瓜尔佳氏，董鄂家倒是还没有倒，但是照着这么看下去，也距离弄倒了她们家不远了……
噶礼就是董鄂家老太太的儿子，要是他们弄倒了噶礼，那自己仅剩的这位乳母不就也完了？
合着你们这些人就是一个奶妈都不肯给朕留是不是？
康师傅越想越气，就在他怒气值即将拉满的时候，却猛然听见了莫郁的心声外放——这怒火一下子就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发出来不是不发出来也不是，实在是尴尬极了……
不是，这小子小小年纪，这么小的脑袋瓜子里每天都在想啥呀。
怎么一天到晚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叫做朕对噶礼是真爱，他跟这老小子能有什么真爱？
一听自己跟噶礼被绑定在一起，康师傅整个人都有些恶心，正想着叱责一声林家小子胡闹，却不料他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别的。
这次就是让所有人震惊的事儿了。
【不是，李大人你说这些干啥，都没有啥用的你信不信？要是只是说这，你就算说破天康师傅也不会管的。】
【但是吧，其实这噶礼有个最大的底牌，你们难道竟然是没有啥人注意吗——他为啥被康师傅一次次原谅，还不是都看着人家董鄂家老夫人的面子？】
【那位可是康师傅最尊敬的奶妈之一，比江南甄家的那位差不了多少的。但是就是这么一位劳苦功高的老夫人，晚年却过得十分凄凉。】
【谁能够想到，噶礼这个畜生居然会对自己亲生的老娘下手呢？】
【就因为老太太看不惯他当大贪官、鱼肉百姓，跑宫里头找康师傅和皇太后告了几回状，这狗东西居然就怀恨在心，就要给老太太下毒……】
【幸好吉人自有天相，老太太躲过了一劫，但这一回是躲过去了，那么下一回呢？】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噶礼既然起了这个心思，老太太还能躲过几回，还能撑多久呢？】
【可笑康师傅还标榜自己对董鄂家老夫人这个乳母有多尊敬爱护呢，结果还不是让人在家里被亲生儿子一家子磋磨？】
康师傅原本已经蓄力完毕，正打算喷一喷李光地呢，一听莫郁这个话，康师傅虽然震惊疑惑，但倒是什么都顾不上再管了，立刻就准备安排人去查证。
毕竟这位董鄂家老夫人，跟他的关系真的挺亲近的，算起来还算是他的一个远房表舅妈，跟江南甄家的老夫人相比，身份、感情又不一样。
要是董鄂家这位老夫人出了啥事儿，那他可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了——江南甄家的老太太上个月刚刚过世了，这事儿给康师傅的打击也实在是太大了。
他当然生气甄家搞得那些破烂事儿，但是甄家老太太是他的乳母，还是那种救过他性命的乳母，早就已经被他当成是亲生母亲一样看待了。
所以甄家才能在金陵过得那么滋润，甄应嘉乱来那么多年也没有人追究他，原因就是在这儿了。
但是没有想到他们做的事儿越来越过分，实在是到了连他都没法容忍的地步了——都伸手到他儿子们身上，开始跟阿哥们结党营私了，这就是已经触碰到死线了。
所以这也是为啥康师傅觉得噶礼贪污是个小事儿了。
只要不对他的江山动什么歪脑筋，贪污点儿银子就贪污点儿银子吧，就当时他孝敬乳母董鄂家老夫人的罢。
甄家是犯了忌讳，又被抓了现行，这才触怒了康师傅被他给抄家了。
然而因为这个事儿，甄家老太太一病没了，康师傅不免又难过起来了。
他自幼父母早亡，就靠着这几个乳母给他养大的，特别是这两位奶妈，那跟他都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这冷不丁咔嚓没了一个，康师傅当然难过得很了。
同时也愈发害怕会失去另外一个。
所谓的“投鼠忌器”大概就是这样的。
甄家倒了，反倒是救了噶礼一命——康师傅实在是怕万一处置了噶礼让董鄂家老夫人再跟江南甄家老太太一样受了刺激嘎一声没了，那他就连一个乳母都没有了。
就是出于这么一个复杂纠结的原因，他才没有处置噶礼的。
但是现在居然听说噶礼对他的生母兼自己的乳母不好，甚至要投毒杀了老太太，那还了得。
必须马上查。
想到这里，康师傅的眼神都变了，李光地也十分上道地顺着莫郁提供的这个思路开始“弹劾”，其实噶礼的这个家事儿，他也有所耳闻。
噶礼的生母，董鄂家的老太太是位难得的明白人。
真的能够拎得清、甚至能够大义灭亲的那种。
李光地原来在京城任职的时候，也见到过这位老太太来宫里头找康师傅和皇太后说事儿——的确说的都是噶礼的坏话，就是非常客观，没有亲生儿子滤镜的那种。
有一次正好赶上他陪着康师傅在南书房读书谈论着事儿出来，这位董鄂家的老夫人直接就上来求见了，一开口就是噶礼的好几个罪证。
什么贪污啦、霸凌百姓啦，实在是非常地触目惊心。
关键这噶礼可是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啊，这是什么大义灭亲操作啊？
当时伴驾的几个官员包括李光地本人全都惊呆了，实在是觉得无法理解，但是也由衷地敬佩这位老夫人，因为她老人家是真的有大格局、大爱无疆的那种。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老夫人说的那些关于噶礼的罪证都是真的，也为她肯亲自站出来指正噶礼而感到高兴，可惜她老人家这么一片苦心，唯一能够拍板儿做决定的康师傅却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大约也是觉得亲生母亲告儿子的状有些难以理解，康师傅甚至觉得是老夫人自己加戏，为了控制儿子博取关注之类……就，没得白瞎了老太太的这一番心意。
要知道老夫人这属于是为了他这个奶儿子的江山社稷，打算告发自己的亲生儿子的伟大母亲行为，这一番心意居然被误解成这样。
假如老太太知道了真相，说不定没有被噶礼这个亲生儿子给毒死，也要被康师傅这个奶儿子给气死。
想到这里，李光地也愿意借着这个机会替董鄂家老夫人伸张一下正义，故此当即就把噶礼两口子下毒害老夫人的事儿给说了——这个因为是他早就听说过的事儿，所以是可以直接说的，倒是没有受到莫郁这个心声外放的影响。
康师傅果然也十分配合，当即盛怒，命人立刻去查。
李光地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到莫郁心里又吐槽上了。
【所以说，之前那么多的弹劾，那么多噶礼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罪证，康师傅您老都不在意，这会子说噶礼要对董鄂家老夫人下手了您老倒是激动了起来了，也就是说，在您康师傅的心里，一个奶妈比天下百姓还重要？】
【这可真是六六的。】
【这也算是“千古一帝”能做出来的事儿吗？】
【简直崩人设了啊，亲！】
康师傅“听”了这话，愈发气愤，但是气愤归气愤，偏偏他也没法子反驳，因为，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莫郁说的都是对的……
于是莫郁这次吐槽又吐槽了个爽，照旧带着一些不顾他人死活的任性，康师傅差点儿被当场创飞了不说，李光地的心里也是五味陈杂。
艾玛，虽然林家小公子这话说的不好听，但是道理却是还是这个道理啊。
合着大家伙儿努力了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地收集罪证，都不如这林家小娃娃几句话分量重。
他说得也真是对，他们所有人、甚至是山西全省的百姓加起来也都没有一个董鄂氏老夫人重。
行吧，谁叫人家老夫人是万岁爷看重的奶妈呢。
而且如果是这位老夫人的话，也合该受到大家伙儿的尊重。
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么大的格局能够做到大义灭亲的。
反正李光地感觉自己可能都做不到。
于是这个事儿就这么轻松解决了。
康师傅西巡的第一站，在直隶省吃接风宴的时候就顺便儿下达了彻查噶礼投毒弑母案的命令。
这可是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毕竟之前，不管谁参奏噶礼的啥罪证，康师傅都一律是置之不理的。
这次居然主动查了，那是不是要变天了？
就是不知道，噶礼要怎么应对了，毕竟他可是出了名的难缠。
山西离着直隶很近，噶礼又一向手眼通天，直隶接风宴上的这点儿事儿，当天就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手下的那一帮子谋士们慌乱得不行，纷纷给他出主意让他赶紧想法子解决问题，最好是直接跑到直隶去迎驾顺便做好解释工作——当然这个才是重点，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被弹劾的经历，早点儿准备才能顺利脱险不是。
内中更有个山西学政邹子聪，之前就已经配合着噶礼演过戏，玩儿的还是那种“万民请愿”的套路，虽然被御史们联名上本弹劾说是作假，哪里有弹劾噶礼的奏折才送上去两天，山西本地的民众就自发请愿，还有万名那么多？
这不是妥妥地在作假了吗？
不过，噶礼当时还是康师傅心里头的红人儿，加上他生母董鄂家老夫人的康师傅奶妈光环，他当时硬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连俸禄都没有罚一两银子就平安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