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玖
这次的比试能够如此快就结束,月下仙人本就感觉十分惊奇,见到来者后,更是愣在当场。
好一会儿后,他才堪堪回过神,连忙起身朝他们行礼:“老朽见过神女阁下,少统领。不知二位前来,有失远迎。”
“仙人免礼。好歹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就不必同我们这般客气了。”戚妜说着,将手里的鸳鸯配递给对方,“况且这次,是我们有求于您才对。”
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以及自己手里的灵物,月下仙人先是沉默片刻,然后才舒出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换上了平日里惯有的那幅慈爱神情,说:“如此看来,神女阁下的意中人,便是这位少统领了?”
戚妜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清澈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面前的老人:“阿母说,您是司掌姻缘的仙灵,所有被您赐福的人都会与自己的爱人携手共老,所以……我们想请您也同样赐福于我们。”
她说这话时,月下仙人注意到,其实灵珠子一直都在安静地看着她。目光平和而温柔,仿佛在凝望着他最珍贵的宝物,其情谊深厚,可见一斑。
于是,须发全白的老人笑起来,将鸳鸯配上刻出两人的名字,再置于三生石上以观变化。
光丝扭转着,他看到了一朵如血般鲜红夺目的莲花。
顿时,月下仙人脸上的神情凝固住了,连带着身体也开始变得僵硬起来,如同一截即将枯萎的古木。
戚妜站在月下仙人背后,石阶之下的地方,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能从这过于寂静的空气中觉察出些许不安:“仙人?是怎么了吗?”
她问着,同时握着灵珠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尖微微泛凉。
难道说,对方从三生石上看到的属于他们的姻缘,其实并不会有一个好结果吗?
这个可怕的猜想让戚妜越发紧张起来,连祠庙外的热闹庆典声都变得逐渐刺耳。
灵珠子发现了她的变化,轻声安慰道:“没事的。”
他抬起头,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到月下仙人已经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神情变化,只是那双深陷在眼窝中的眼睛微微敛合着,让他的视线也变得更加朦胧了,但语气却依旧轻快:
“神女阁下不必忧心。关于你的姻缘,老朽方才从三生石中已然看清,也能很明白地告诉你。”
“你一生的命运与情感都将和一个在惊蛰时分出生,驰骋于各方沙场,地位尊崇显贵,威名赫赫传于万家,且名扬万世的骁烈少年神联系在一起。”
“你们生来就像飞鸟与天空,游鱼与流水般亲密无间,不可分割。就算因为世事无常而一时走远,你们也总能再次遇见。这所有的遇见对你们而言都不是偶然,是命运,是必然,是指引你们走向完满无缺的至终结局。”
听完这番话,戚妜刚刚还紧绷着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欢喜。
在惊蛰时分出生的,一生驰骋于各方沙场,地位尊崇显贵,威名赫赫传于万家,且名扬万世的少年神。
这说的是谁,实在再明显不过了。
她偷偷看一眼身旁的灵珠子,接过月下仙人递回来的鸳鸯配。那上面正镌刻着灵珠子和她的名字。
将玉佩小心握在手里,戚妜和灵珠子抬手与仙人相互行了一道礼,然后便结伴告别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月下仙人忽然沉沉叹息一声,旋即便吩咐小童将祠庙的大门落锁,今晚不再欢迎任何上门敬香的生灵前来拜访。
小童按照他说的做了,回屋看着仙人疲惫的模样,一时间便忍不住问:“师父这是怎么了?神女阁下的姻缘线听起来很好呀,您为何如此忧心。”
“很好吗?”月下仙人沉声反问。
“……是呀,她会和她身旁那个心爱的人相伴一生,不是吗?”小童有点愣。
“身旁的人……”月下仙人回忆起灵珠子看着戚妜的模样,闭上眼睛,眉头紧皱着,“我可从来没说过那就是她身旁的这个少年。”
“诶?”小童更为不解了,“可是您刚刚不是说,神女阁下会和一个在惊蛰时分出生,征战沙场的英勇少年神在一起吗?”
他边说边瞧了瞧旁边的命签:“那位少统领就是惊蛰时分出生的呀?”
“是又如何。”仙人抬起头,看着那块三生石,目光漠然着,“少统领可不是唯一一个在惊蛰时分出生的。”
“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亦不会是。”
第71章 灵魂
战讯传来的时候,正好是朱诞月节后的第五日。
那时戚妜正在鹰棚里,逗弄那只虽然早已与她熟悉,却仍旧倔强着不肯让她摸羽毛的白燕光。而霖翁则一旁照顾着旁边那窝刚出壳的小兽,嘴里时不时哼着几句模糊不清的调子。
听到战迅传来说新神族忽然发兵,已经逼近太若灵族南境的时候,戚妜立即便回想起了之前出现过的地雁星异象。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饵食,一路从鹰舍疾跑到军营大门,正好看到已经整装待发的灵珠子还有其他火行军将士们。
少年一身洁白天衣,银甲加身的飒沓模样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到。可当戚妜停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即将领兵启程的熟悉背影时,心里却仍然忍不住紧绷起来。
也许是对地雁星异象所预示的大规模战事的担忧,也许是在坦白心迹后对他安危的更甚关心,亦或者两者都有——戚妜望着对方,只觉得满心都是从未有过的不安,焦躁到沉重。
她在两人目光相接的时刻走过去,仰头看着面前即将出征的灵珠子,听到他用歉疚的语气对自己说:“抱歉,不能送你回去了。”
戚妜摇摇头,抿开一个虽不如平时那般明媚,却仍然灵俏的笑:“也不差这一次。”说完,她又故作轻快地补充,“只要你答应回来以后,陪我去听戏做补偿就行。”
灵珠子浅浅笑下,还未作答,便见她将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那只细细金镯取了下来,递给自己:“拿着这个,它会护着你的。”
“那你……”
“我还有混天绫呢。”戚妜说着,手指微勾,鲜红灵绸立刻顺从地滑过她的掌心,擦过灵珠子臂间的银甲,又绕护在她身边。
他望了对方片刻,似是犹豫,但最终还是在她极为坚持的态度中点了点头,将金镯接在手里,清艳凌厉的眉眼间浮现出一层温柔神色:“等我回来。”
“我哪次没去接你呀?”戚妜笑着回答。
很快,浩浩荡荡的军队离开了营地,速度极快且整齐有序,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低头摸出那半枚刻有灵珠子名字的鸳鸯配,指尖一笔一划地抚摸过他的名字,也知道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将再次陷入日复一日的等待。
等着那个白衣的少年将军,再次带着胜利的消息平安归来。
如果战争能就此结束就好了。
戚妜第无数次地这么想着,同时视线也无意识地飘向远方,看向太若灵族的圣物,那朵涅火红莲所在的方向。
为什么红莲不再回应他们了呢?她又第无数次这么想着。
思念和疑问共同盘绕在脑海里。
戚妜坐在屋顶上,看着遥远天边那团被蛋白雨雾逐渐吞没成模糊亮块的桔色落日,放下了手里正在吹奏的口琴。而原本绕披在臂间的混天绫则无声地漂浮起来,替她将所有雨丝都隔绝在外,投下一抹艳丽红影落在她的发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雨势便覆盖住了整个千禧城,成了幅“雾罩万家灯火晦”的灰色调画卷。
廊下,斓彩从屋内走出来,仰头看着她唤道:“下雨还不赶紧进屋来避着,该用晚膳了。”
“来啦。”戚妜回过神,伸手牵住混天绫轻盈盈落回地面,朱红裙摆飘逸如花。
就着外面的密密雨声,母女两人彼此沉默地吃着桌上的饭食。
这些都是素日里戚妜很喜欢的菜色,但斓彩注意到她今日用得并不多,似乎是有什么心事压抑着,连吃饭都有点心不在焉。
她安静地看了面前的少女一会儿,替她夹了些菜,语气平淡地开口:“是在担心灵珠子吗?”见戚妜有点愣,她又补充,“你这两日看起来都不太高兴,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戚妜心里最不安的地方,她低下头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饭食,沉默片刻后才终于开口说道:“因为连着两天都做了不太好的梦吧。”
本来一开始还好的,毕竟灵珠子离城后,她的生活其实也就是恢复了和以前一样的状态。
虽然有时走在千禧城的街上,看着店里热腾香甜的苕丝糖。或者是在吹奏口琴,以及其他许多不经意间的时候,她总是会忽然想起对方,然后心里便会涌上一阵沉甸的牵挂与担忧。
但她也能及时调整好,安慰自己就像以前一样耐心等他回来便是。
可从半个月前的一天夜里开始,她不知为何,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反复梦到灵珠子在战场上命悬一线,伤痕累累的模样。
甚至有时候,她都能真切无比地感觉到那些由他身上淌下来的血,滴落在自己手中时所带来的可怕暖意。
梦里,她抱着浑身是伤的灵珠子,惊慌失措地喊着对方的名字,周围都是迷雾。
而在迷雾背后,戚妜隐约看到有许多模糊的虚影正在围聚,在冷眼旁观着她和她怀中奄奄一息的少年,不论她如何哀求都不为所动,只静静等待着他们的消亡。
甚至每当灵珠子的体温更加冰冷一分,他们都会为此而表露出躁动不安的欣喜。
好像急于乐见他的死亡。
那一刻,或者说,在好几次几乎相同梦境里的那一刻,戚妜都会被一种极度的愤怒所支配,进而冒出一个非常古怪的想法——要是他们都能被烧死就好了。
紧接着,她便会冷汗津津地醒来,难眠到天明。
听完她的这些梦后,斓彩显然也愣住了。
尤其是在听到她说出那句“要是他们都能被烧死就好了”以后,斓彩的脸色霎时变得有些扎眼的惨白。浓烈到让她头皮发麻的寒气沿着她的脊背一路上窜,几乎连手里的玉筷都要拿不住。
她看着戚妜,视线却逐渐有些模糊起来。
眼前少女的这一身灼艳红衣,乌发雪肤,无一不让她想起另一个生灵。
那个只有在涅火红莲盛开之时,才会和无尽焚天业火一起出现的金瞳少年。
这一切真的都是注定好的……
“阿母?”发现斓彩的异常,戚妜不明所以地叫了她几声,“你怎么了?”她还从来没见过母亲这副样子。
回过神的斓彩勉强笑了下,将脸上的异样很快小心地收拾起来,转而神情不属地安慰道:“没事。不过你也别太多想,也许是你担心灵珠子太过,日思夜想着挂念他的安危,所以才会梦见你最害怕的这些场景。”
“半月前你不是说,因为战事紧迫的缘故,你们暂时没有书信联系了吗?忽然间没了对方的消息,肯定会忍不住担心的,你别太紧张。”
母亲说得对,这样可怕的梦,确实是从她与灵珠子断了联系后才开始的。
戚妜抿了口勺子里的汤,沉默着思考了好一阵,清澈眼睛里只有层薄光微明,全不似往常般明快灿烂。
最终,她叹口气,点头微微笑下:“我知道了,阿母。”
“那就好。”斓彩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指尖下的感受冰冷柔润如月光一般。
她顿了顿,垂眸收回手,语气呢喃到像是在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或者换个方式排解着想想,能有这么一个人,和你在天际两端彼此念想着期待重逢,某种程度上也是件很美好的事啊。”
戚妜听懂了她的话,明白她应该是想起那位同样总是一身白衣的夜神了。
可惜此刻从窗户朝外看去,映入眼帘的只有绵绵密雨,不见一丝月色。
又过了半月,终于有新的战况讯息传回了千禧城。
然而与戚妜心心念念所期待的不同,这次没有人为战局现状鼓舞庆祝。相反,她看到街上与茶楼酒坊里的每个人都带着明显忧虑的神色,面容凝重到甚至是焦虑。
打听之下,原来大家都在反复说着同一件事:
五行军在南方战场上遭遇了来自新神族与魔族的联手进攻,现在已经节节败退到边境了,并且死伤惨重。
“听说火行还是这次战役的前锋军,又因为以往战绩太过亮眼,是这次被新神族全力击杀的重点,一直举步维艰……”
“如此狼狈地退守到边境之地,怕是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了。”
“对了……我昨日便听说曜家一直大门紧闭不见外客,只有仆人们总是在进进出出地采买祭物,好像在准备着什么。这朱诞月节刚过便采买祭物……”
“唉——怕不是连那位少家主也……”
茶楼小厮的话还没说完,戚妜猛然将手中瓷杯重重砸回桌面上,手指僵硬地紧捏着杯身,似是盛怒之至的模样,却又有克制不住的轻微颤抖。
店主见状,连忙拉着那小厮朝她苦着脸连连赔罪,说是不该多嘴妄言,请神女阁下千万别往心里去。而周围一些还在七嘴八舌的生灵们见此情景,也连忙都闭了嘴,只畏惧地看着窗棂旁坐着的红衣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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