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玖
这时,哪吒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看着她开口问:“帝女今日所用那件仙家兵器……似乎很特别。”
能与紫焰尖枪遥相呼应,不只是何来历。
“雪焰?”叶挽秋伸手召出自己的伴生法器,“爷爷说这是他在捡到我时一起发现的,与我灵力相通。”
说着,她也回想起白天雪焰与紫焰尖枪的感应,面露疑惑,听见哪吒说:“能给我看看么?”
她依言递过去。
哪吒握住雪焰,淡淡神力浸透进去,顿时感受到如当初他得到紫焰尖枪时一模一样的感觉。
好似这两件法器天生就是一体,根本分不出有何区别。
他沉默片刻,将雪焰看了看,目光在那半面莲花上短暂停顿一瞬,最后递还回去道:“确实是件极好的宝物。”
喝完杯中茶水,叶挽秋起身:“既然三太子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好生歇息。”
说完,她便准备朝屋外走去,却听见哪吒忽然说:“我送帝女回去。”
“那,多谢三太子。”
回到房内,她取下头上步摇准备躺回床上。指尖碰到步摇尖端时,脑海里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回想起方才哪吒脱下衣衫的模样。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她立刻放下步摇,闭上眼睛,将头埋进被子里卷成一只蘑菇,努力试图催眠自己。
翌日清晨,叶挽秋梳洗完毕,与青川君在亭台用着早膳。地仙身边的小童忽然来传话,说是黑白无常带着一个亡魂过来见三太子,也请两位神仙过去瞧瞧情况。
她一听便意识到:“是那个下尸神蛊的妖魔。”
青川君也放下酒杯:“走,我们过去看看。”
他们很快跟着小童来到地仙祠。果然正见一个被勾魂索穿透琵琶骨,手脚脖颈皆被锁魂枷束缚住的绿眼妪,背后生得一对鸺鹠鸟翅。
叶挽秋认得这种妖怪。古书记载此妖最爱吸食孩童脑髓,曾一次令城中上百个不足一岁的幼儿惨死。
如今冥府已查清,正是她以尸神蛊夺取山间庙宇内原本地仙的神位,要求信徒以孩童为代价来交换祈愿成真,已为非作歹十余年,最后被萧其明击杀在庙中。
“那她到底吃了多少孩子的脑髓?”叶挽秋听到这个年数都觉得头皮发麻。
黑无常回答道:“上千个。”
她愣了愣:“这么多人为了心愿成真,甘愿交出自己的孩子?”
“不一定是自己的,去偷去抢来的也算。”白无常说。他常年一副笑脸,此刻瞧着那绿眼妪,满是死气的惨白脸孔更是笑得格外阴森可怕。
“要我说,它死在萧将军手上已经是很便宜它了。再过十年,它就要经历妖族天生的换骨之劫,到时候可是天雷刑法,劈得它粉身碎骨,永不超生才算完。”
“可等到天雷来临之前,不就又有上千个孩子要被她吃光脑髓?”叶挽秋皱起眉尖,看着那妖怪的眼神充满厌恶。
白无常吐着长舌将头点了点,又行一礼笑道:“就算躲过了天雷,冥府地狱可是谁也躲不过的。不过在那之前……”
他说着,顺势望向刚走进来的哪吒,重新看着绿眼妪的眼神里略微浮出一丝嘲弄般的同情,还故意将那妖怪朝前踢了踢,笑面诡异。
这鸟妖在冥府里被黑白无常突然抓住并带走的时候,就已经吓得神志不清。看到青川君来,当即认出对方是重明鸟身,顿时更加吓破了胆。
以至于等她再见到哪吒的时候,整个脑子已经彻底化作一团浆糊,再也做不出任何反应,只知道跪在地上抖得近乎抽搐。
“尸神蛊是谁给你的?”哪吒坐在她面前,眼睫微垂,面无表情俯瞰着她,声音不大,却极冷。
久居上位且纵横战场惯了的人,想要威慑对方,根本不用刻意声张什么。他坐在那里,看似只是平静问话而已,就已经足够让人畏惧。
“偷……偷来的……”绿眼妪哆嗦着回答,两只眼睛瞪得很大,眼神涣散,“妖界很早之前,有一个栖居在旧墟附近的怪物,他带来的。”
“你这模样和嗜好吃人的德行,也好意思叫别人怪物?”白无常嘴角抽搐。
“不……他不一样,他和我们都不一样。”绿眼妪僵硬回答。
“他叫什么名字?”哪吒问,心里却思考着她方才提到的地名——旧墟。
作为六界默契划分出的禁地,怎么会有妖怪栖居在那附近?
“悬息……他说他叫悬息。”绿眼妪说完,青川君与哪吒皆是脸色一变。
叶挽秋好奇低声问:“爷爷,你知道这个悬息?”
青川君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哪吒,轻微摇头表示这不适合现在解释。于是叶挽秋便心领神会,暂时不再追问。
见哪吒没说话,绿眼妪连忙跪行在地上,哀求挣扎:“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大神你会从轻发落我吧?我……我从他那里偷来尸神蛊,一开始也不晓得这是什么东西,后来才知道,就……就一时鬼迷心窍,想来人间找点吃食。后来我听说,那个怪物有一天突然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来人间找吃食?”叶挽秋又气又怒地重复,“你之前在妖界没去害人的时候,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如今在人间害死那么多不满周岁的孩子,就是为了你嘴里一口吃食?”
“我……我也只是普通小妖,要想精进法术,光靠自己修炼实在太困难了。我不想在妖界永远都只能做个抬不起头的低贱妖怪……我不想……”绿眼妪说着,忽而又身子一颤,焦急忙慌去拉哪吒臂弯垂绕着的那条鲜艳红绫,却被上面的神光灼伤得立刻缩回原地。
她痛得蜷成一只虾米那样,妖艳脸庞挂满黄水化成的浊泪,又哭又颤:“我知道错了,求求大神开恩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听到这般虚伪求饶,白无常垂目冷笑。黑无常则睁眼怒视,手中紧握勾魂索,勒得她当即大叫起来,滚来滚去哀嚎连天。
哪吒看着她,不知刚从什么记忆里回过神,脸色表情更漠然了:“既如此,新账旧账一起算。你吃了多少孩童,就去九龙神火罩里待多少年,以表悔意,如何?”
绿眼妪被这句话吓得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叶挽秋记得九龙神火罩曾是太乙天尊法器,乾元山镇山之宝。
罩中九条火龙喷吐三昧真火,每一道威力都比普通三昧真火强上九倍。莫说妖魔在内,就是许多仙神被困其中也得被烧成飞灰。
这绿眼妪虽修行颇深,但就这么放进去,怕是神火罩还没觉出里头是个什么味就已经没了。
白无常也想到这点,于是和黑无常迅速对望一眼,连忙笑着道:“三太子用神火罩烧这等小妖也太大材小用了。还请三太子处置完后,留着她一口气,让咱带回冥府里继续领她该受的刑法。”
绿眼妪回过神,哭叫得更凶,逐渐原形毕露地尖嚎道:“我并未强迫他人!是那些凡人自己心甘情愿把孩子给我吃的,我若有罪,他们就没有吗?!”
“自然有。”白无常凉凉道,“每一个为满足自身私欲而将无辜孩子交给妖怪做吃食的人,冥府都会看得清清楚楚。该有的现世报一样不会少,且他们死后,很快就会来跟你作伴了。”
“那你们呢?!”绿眼妪崩溃怒吼,“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又有多善良吗?!不一样都是拿了凡人的东西,替他们实现祈愿而已?你们拿香火信仰,我拿孩子脑髓,又有多少分别?!你们真是什么良善之辈吗?神仙不是最爱说什么不可杀生,你是天宫战神,为的是保你们神界安宁,杀过多少他族生灵你还记得吗?!”
哪吒懒得驳斥她那套偷换概念的流氓逻辑,玄冰般的乌黑凤眼里一点冷光,看得人心里发怵:“早就不记得了。所以本座也不介意再加你一个。”
绿眼妪瞪大眼睛看着他。
“就像你说的。”
他站起来,走到绿眼妪面前,修长手指间窜出一朵火焰:“本座并非谨守杀戒的神仙,也没有以善心教化罪灵的喜好。在本座这里,做了什么事就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冥府会如何处置这样的罪魂?”哪吒问。
“这个简单。”白无常回答,“喜吃孩童脑髓,那就拔掉舌头。杀害地仙,夺其神位窃取香火,其心可诛,那叫挖掉心肝。偷取尸神蛊祸害仙神,那就终日承受砍掉四肢的痛苦,直到判决年限到期。然后嘛……就该把她丢去和那位太若灵族的蛊师一起,继续永不超生了。”
绿眼妪哀叫着抖成一团试图后退,不断尖叫哭喊自己知错了,只是为了修行所以才一时糊涂。
哪吒微微颦下眉,似乎是觉得对方实在太过吵嚷,于是将手上火焰弹入她张大的口中。
莲花带着火焰盛放在她嘴里,须臾之间便点燃她的全身。
明明看起来只是薄薄一层橘色焰光,却烧得她惨叫不已,听得人心惊肉跳。不过很快,她的声音就变得浑浊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融化的舌头从嘴角一点点被挤出来,掐断她继续说话求饶的机会。
哪吒淡淡收回手:“留着她全部清醒神志,挂到外面去,别弄脏这里。烧至明日天亮时分,再带回冥府受刑。”
“那要是这东西撑不到明日可怎么办?”黑无常瞧着那团被火烤得痛苦到扭曲的亡魂,严重怀疑她半路就得魂飞魄散。
“本座没用三昧真火,她没那么容易被炼化。”哪吒瞥着那妖怪,慢慢道,“吃了那么多孩童的脑髓增进修为,这点承受力还是有的。”
白无常听完松口气,明白哪吒这番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也是回敬冥府同意送出这个亡魂的私人交情。
于是,他和黑无常一同朝哪吒行礼道:“多谢三太子考虑周全。冥府自有律法等着严惩,请放心。”
眼见所有问题得以解决,青川君也拍拍叶挽秋的手,示意他们可以回家了。
临行前,他看着哪吒似乎一切如常的模样,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担心,于是又特意反复询问哪吒是否已经将尸神蛊彻底祛除。
哪吒听着这个问题,莫名回想起昨晚叶挽秋因为担心他蛊毒发作而闯进门的事,以及后来……
他眨眨眼睛,无意识抬起手,似乎想去摸自己肩膀被叶挽秋触碰过的地方。
这动作被青川君看在眼里,以为是他身上余毒未清,顿时脸色严肃起来:“可是还有残毒留在身上?那可不行。我那儿有一瓶当初天帝赐下的归元金丹,等会儿回百花深,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多谢青川君挂心,我已经好了。”哪吒很快收回虚放在肩膀处的手,“归元金丹难得,神界丹药房七百年才能炼出一颗,是天帝送给你的生辰贺礼,青川君还是自己留着。”
“没事就好。”他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那我和仙箬先回去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一声。”
说完,他和叶挽秋很快离开了。
回到百花深,叶挽秋老远便看见景煜正一动不动站在太阳底下,显然是在受罚。旁边还躺着一只负责监督的梁渠,见到他们回来,立刻高兴地摇着尾巴扑上来喵喵撒娇。
叶挽秋摸摸梁渠的头,走过去看着他:“二姐叫你在这儿站着?”
景煜声音嘶哑着回答:“阿囡不高兴了。”
阿囡是他对叶望夏的称呼。听着很像女儿家未出阁时的小字。
不过事实上,叶望夏就没在看见他时有过好脸色,总是冷面颦眉,言语锋利。
他学会了自我惩戒,叶望夏才会露出一丝冷漠的笑,好像很满意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但若遇他真有性命之忧,她又比谁都担心。一面担心,一面自我厌恶。
这两人的关系太复杂,叶挽秋看不懂,也不算戳姐姐伤心事去问,但还是劝慰道:“你晒了这么久,身上皮都掉一层了。二姐应该也消气了,回去吧。”
景煜不动,只重复:“阿囡生气了。”
青川君眼皮也不抬一下:“别管了,由他去。”
叶挽秋有点不忍心,但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只对梁渠小声道:“看着他,别让他真被晒死了。”
到时候二姐又要心慌。
她跟着青川君来到书房,这才重新提起先前的话题:“爷爷,那绿眼妪说的悬息到底是谁?为什么你和三太子听了都反应这么奇怪?”
“这个生灵,和当年三太子在陈塘关屠龙自刎的劫难有关。”他说。
“什么?!”叶挽秋满脸惊讶。
她回想起自己梦里那些场景,感觉很难想象到底还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那段过去化作千年不散的梦魇一直纠缠着哪吒不放。
“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连忙问。
“那件事,三太子和太乙都不太愿意提起。我也不好多说,只知道,东海龙族突然发难,索要人牲无度,其本意并非在那些凡人祭品,而是三太子本身。”
青川君说:“东海就是要逼得他自尽,才能得到他的灵珠。而悬息在其中更是下了不少功夫,当初就是他将灵珠有关的消息透露给东海,并提议让他们从逼迫陈塘关献祭更多人牲开始,一步一步逼得三太子走上绝境。”
“那悬息现在人呢?”叶挽秋问。
“一千年前,他被太乙天尊与三太子共同擒获,关在神界天牢最深处。”
“灵珠是一个神所有力量的来源,也只有彻底毁掉它才算真正杀死一个神,否则光是摧毁躯体或者只是损坏的话,都是没用的。他想借东海之手得到三太子的灵珠?为什么要这么做?”叶挽秋不解,“他和三太子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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