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鱿不右
第120章 霸陵山旁
曹叡已经跟着曹昂曹冲飞快地飘过去,吕思彤回头看了眼愣在原地的甄夫人,一把拽起鬼就跑。
琢磨着自己被绑架了这么远,老杜可能已经消失回墓里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又担心万一唐朝鬼的距离比明朝鬼广泛呢?
这么追赶下去距离只能越来越远,小吕一边跑一边喘不上气地喊到:“别跑了……我、我要跑死了!!”
曹昂和曹冲稍微停顿了下步子回头等小吕,想起自己前脚才说了会顾及她的感受,后脚就留她在原地着急去算账了。
没有了前头带路的两位伯叔,曹叡也不得不停下步子,回头看见母亲被她拽着跑,立刻不满地盯着她的手,要把她手用眼神给砍掉一般。
吕思彤可算追赶上,气喘吁吁地解释说:“这事和杜子美毫无……嘶!!!痛痛痛!!”
她牵着甄夫人的手被曹叡狠狠捉住,看上去病怏怏的魏明帝没想到还挺有力气,捏得她手腕生痛。
一双明亮的双眼圆瞪怒视,警告道:“好生放肆,再敢动手动脚,干脆砍了。”
在曹昂和曹冲劝解下,曹叡气愤地将小吕的手甩到一边。
小吕气急败坏,特喵的不谢谢我这个让你们母子团聚的大恩人,妈宝男居然敢这么对我!
记仇!非常记仇!
隔夜仇会导致结节增生,必须当场就报!
吕思彤手腕痛得挤出眼泪,委屈巴巴地将手递到甄夫人面前,说:“姐姐~你儿子好凶哦,人家手都红了。”
甄夫人很是温柔心软,捧起她的手揉了揉,轻声训斥曹叡,说:“她只是个后世小辈,这般计较是为何。”
曹叡反驳道:“她随意拉扯母亲您,就是大不敬。”
吕思彤哼哼一声,继续看着甄夫人说:“姐姐这么漂亮贤淑温柔大度的人,儿子怎么会如此心狠,是随爹吗?”
“你、你混账!”曹叡一听这小辈竟说他像爹??气得多年未犯的口吃都有了复发的迹象。
曹叡自从登基成为皇帝后,就没几个人敢对他不尊敬的!天子权威,不容挑战,他的毛皇后不过是多嘴打探了他的行程就被赐死,这个后世小辈竟敢……
曹叡突然顿住,赐死皇后……
他从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过。如今死后世界,回头再看自己平生。
毛皇后曾经十分受宠,出身低微他也要立为皇后,但后来,他更宠爱郭夫人,并且因为一点小事赐死了毛皇后。
曹叡突然崩溃了,细长白皙的十指完全覆盖在自己的脸上,他为什么……为什么变成了父皇一样的人?
因病重没有束起来的长发垂落,当他低下头的时候头发滑到前面些许遮掩住他的面容,他透过指缝和发丝形成的薄薄一片帘观察外界。他观察着自己亡故多年的母亲,深紫色的嘴唇代表着服毒身亡,当年他得知母亲被赐死的消息想要阻止,只来得及握住母亲不舍得放开的手。
她说不要恨陛下,好好地将路走下去。
很多年后他赐死自己的妻子时,他们的孩子曹殷已经早夭多年。如果曹殷能健康长大……或许,或许在有赐死妻子的想法时,就能够回想起年少的自己。
甄夫人还不知晓后来发生的事情,只知道自己的叡儿看上去很悲伤,她轻柔地撩开他额前的头发,细细温柔地整理到耳朵后面,说:“叡儿,没事了,有娘在呢。”
“嗯。”曹叡泪汪汪地点头,脸上却露出了高兴的笑容,他捧住母亲抚摸自己脸庞的手,哪怕鬼魂之间没有温度,他也贪恋这般久违温馨的时刻。
因母亲的关爱,暂时搁置关于唐朝文人杜撰故事一事,何况她也说了并非杜甫所为,总不能特意去找那歹人复苏。
一人四鬼往村子走回去,冬天的风把耳朵刮冻得通红,宽阔的田野上没有任何挡风的东西,冷风毫无顾忌地肆虐着。
离村子不算太远,瑟缩着没话找话,小吕好奇询问甄夫人的名字,尽管大众流传的是叫甄宓,实际上并无正史记载。
甄夫人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名罗敷。”
“罗敷??”吕思彤一愣,又问,“哪两个字,是日出东南隅的那个罗敷?”
“你竟知晓这首诗?这首诗在我小时候就已经广为流传。”甄夫人低声说,神色有些忧伤,名字必然是寄托了一些什么,可惜没能如愿。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讲述的是一个美丽聪慧的女子,被路过的使君相中,她不卑不亢地回答自己是个有夫之妇,虽然丈夫只是个普通人,但他们十分相爱,便对使君夸张表述自己的丈夫多么优秀,拒绝这位使君的求爱。
秦罗敷是冀州邯郸人士,以前信息流通缓慢,这首诗在冀州流传得较为广泛。
甄夫人也是冀州人,不过是冀州无极人士。甄家曾经也是高官门第,衰落已久,因此家中最初对她的期望不过是嫁一个普通人,能够相亲相爱,像《陌上桑》中的罗敷一样,哪怕有高位者追求,也不换的情谊。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后来天下大乱,家中经商积攒了钱财便想谋取仕途,将她嫁给了入主冀州的袁绍之子袁熙。
【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
秦罗敷的丈夫是个普通人,但被描述为一个豪门权贵的样貌,以此来拒绝使君。
甄罗敷的丈夫的确是个豪门权贵,这样的身份,是不会遇到一个敢相中她美貌的“使君”的。
世事难料,丈夫死了,邺城破了,来了一位相中她美貌的另一个权贵,并且没有拒绝的余地。
“甄罗敷……罗敷……好听。”小吕比划了个大拇指,又听甄罗敷说,罗敷这个名字当时在冀州并不算少见,或许是受了《陌上桑》的影响。
有点类似于近代流行过的“梓涵”“子轩”之类,又或者是更久远一些的“建国”“建业”之类,是某一个时间段某一个地区的流行名字。
闲聊一路,回到了村子,曹昂解了护腕放回背包,把背包也还给了吕思彤。
推开门走进老妇人的家里,室内一众村委主任、副主任、书记、委员等都齐刷刷投来视线。
鬼魂们都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听刘备解释两句,讲解对应汉时的相似政策,扫了眼鬼魂们,没看到老杜,心想真的回墓里去了也好,减轻了不少的压力。
注意到她视线的刘备说:“你们溜出去也不知会一声,杜子美发现你人不见的时候吓得脸色苍白,出去衣架子上取了条围巾披着,这会儿应该是在屋后面。”
小吕正要再出去,座位上的主任站了起来,十分热情地说:“哦!这位就是之前协助高陵博物馆、成博找回文物,还协助破获了特大文物走私案、以及协助侦办三十年悬案的小吕同志吧!”
“呃……客气了客气了……”吕思彤被拉着坐下,视线看向门口的曹叡。
曹叡已经看见了在屋里的曹丕和曹植,他一言不发,拉着甄罗敷扭头就走,一个拐弯绕到了屋后面。既然那位杜子美在,就顺便问一问,都是唐朝的文人,或许知道些什么呢。
曹昂和曹冲想了想,也绕到了屋后去。
而屋内的曹丕、曹植、张春华、刘备同样也看到刚才站在门口的曹叡和甄夫人,曹丕面色阴沉,逆子居然装作没看见他?
曹丕站起来立刻跟了出去,曹植便跟着曹丕一起出去,张春华这才反应过来那个披着长发及地一身单薄衣物的鬼是明帝,也立刻跟了出去。
“……”吕思彤担心老杜被他们误会,也站起来就要走,又齐刷刷一片视线盯着她。
吕思彤受不了这么多目光,感觉肢体都变僵硬了,她一言不发板着脸走出屋子,引得一众村委疑惑。
村委员也起来跟出去,却见她一个拐弯绕到了屋子后面,跟过去查看,见她此时紧紧抱着一个老头子!
“嘶……”村委员倒吸一口冷气,没有声张,回了屋里。
村委员没声张,便回了屋里。
几位同事见没把人叫回来,就问起原因。村委员心想,说人家一个小姑娘在屋后和个老头子搂搂抱抱有些不妥当,可突然出去总得有个理由。
便说:“她在上野厕。”
“……”
屋后。
吕思彤努力维护杜甫,无奈劝说道:“真的和杜甫无关,你们汉朝鬼不能仗着鬼多就欺负唐朝鬼呀。”
杜甫小老头披了一条旧围巾,死死拽着围巾面对冤枉没有要逃走的意思。还记着她说的唐朝鬼可能有距离限制,太远了就会回到墓里重新长眠,但维持实体化可以保证不会被传送回墓里。
他还没能和诸葛丞相说上一句话呢,怎么能就躺回去!!!
断腿还没缓过来的曹植靠在墙上休息,其他鬼魂几乎将杜甫围住。曹丕和曹叡面对面,两个鬼的脸色都很不好。
曹叡没有给先帝行礼,站得笔直笔直的,下巴微微扬起没有半点年轻时的隐忍温顺谦卑,眼里是按不下去的对曹丕的厌恶。
曹丕也是如此,他生前一直迟迟没有立太子,一直到临死前才做出决定,就是因为对曹叡这个完美人选不满意。
他赐死甄氏的时候,曹叡已经十六岁,什么都懂,什么都看在眼里了。但是曹叡这个不孝子非常会伪装,让他去给郭氏当养子就去,还非常孝顺;让他打猎的时候杀只小鹿,就跪下来哭啼啼地求饶,整天一副谨慎畏惧天威的样子。
想不到啊想不到!!刚登基就翻脸,不参加他的葬礼!!
后面凡有亲眷去世,曹叡全部都行大礼厚葬,主打就是一个叛逆,先帝爱薄葬自己薄葬去吧,反正是个人陪葬品都比你丰厚。
甄罗敷心里头对丈夫是怨恨,但多年侍奉又已经形成了依赖的习惯,哪怕是被赐死,死后见了面也不是恨多,而是怨多,她微微福身正要行礼。
曹叡一手挽住母亲的胳膊阻止她行礼,怒视母亲,千言万语尽在紧皱的眉间,似是在说:他都赐死你了,你还与他客气什么?
无声地抱怨完,又看向曹丕,父子两个鬼互相看不顺眼,眼神往来火药味极重。
不过目前为止,除了曹昂曹冲曹叡和甄罗敷外的其他鬼魂是不知道唐朝人杜撰故事一事的,因此不理解曹叡对杜子美为何一副质问的态度。
曹叡问他:“请问阁下,如何看待魏陈思王和魏文昭皇后的事迹?请如实道来。”
杜甫不认得曹叡,但已经认得曹丕和曹植了,并且亲眼见这兄弟两鬼的关系不是很好。
说:“这……先时破邺城,曹植欲求娶甄氏,后来……”
杜甫把那个故事又说了一遍,惹得曹叡大怒,指着吕思彤说:“你!包庇之罪!看样子就是他杜撰的!”
曹植也很生气,道:“我不过是不羁放荡,岂会做出这等伤害亲情的事情。”
曹丕不语,只是冷眼相看。
“啊?”杜甫一脸茫然,“这是流传已久的才子佳人的美谈呀,怎成我杜撰的了?”说完意识到故事里的当事鬼曹丕曹植都在,他迷茫不确定地问,“难道并无此事吗?哎呀我……我实不知呀,自读书起,听到的就是这般的故事。”
在曹叡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吕思彤已经上网快速补充了一下知识,拦在面前解释说:
“杜撰这故事的人比杜甫要早很多年,除了钻研历史的人,文人更愿意看才子佳人的故事,或者说是名人绯闻。”传得久了,口口相传的也就被认为是令人叹惋、令人遗憾的真实故事。
“如此荒唐!一派胡言,岂会广为流传?”
吕思彤挠头,我特喵也想知道啊,你看我们后世杜撰的野史就从来不会被误会成真史!!
她想到了个更广为流传的杜撰,说:“比如,你们汉朝的时候,有没有流传过嬴政是吕不韦的儿子的故事?”
第121章 霸陵山旁
关于嬴政是吕不韦之子的说法,是太史公写在正史上的内容。
太史公对于嬴政的出身写了两个版本。
一个是嬴政本纪里正儿八经的赢异人和赵姬之子。
另一个版本是在吕不韦传里的,【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子楚从不韦饮,见而说之,因起为寿,请之。吕不韦怒,念业已破家为子楚,欲以钓奇,乃遂献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
子楚就是赢异人,也就是明指嬴政是吕不韦之子。
“同一个人写的史书记载却不相同,为什么要信后者?”
曹植杜甫的看法是,太史公刚正不阿,哪怕汉武帝处罚他都坚持写完了史书,绝对不会撒谎。所以用春秋笔法道明真相,又在嬴政的本纪里保全颜面。
而刘备曹昂曹丕曹叡的看法则和两位文人略有不同,他们当武将当皇帝的,比起太史公还是更喜欢卫青霍去病。而太史公却将卫霍与佞幸做类比,春秋笔法出神入化,说他有明确说卫霍以色侍君吧,确实没说,但后世诸人总能以此为由毁谤卫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