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却不料,傅宗书倒台得如此干净利落,元十三限这样的顶尖高手也在围杀之下身死,青龙会更是因公子羽的突然决定,退出了京郊的争斗……
若是继续留下去,难保不会被六扇门抓到把柄,将他们作为下一个目标,便都默契地退到了安阳的这座黑市之中。
却又意外地收到了这样一个……有趣的消息。
薛笑人并不知道,他在面具之下的身份,已被公子羽当日如数家珍地告诉了师青若,继续用那古怪的腔调朝着眼前人问道:“蝙蝠公子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蝙蝠公子”,也就是公子羽所说的无争山庄少主原随云沉吟了片刻,答道:“他做了一笔很有意思的买卖。”
“怎么说?”
原随云笑道:“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重逢,解开了先前的误会,终于冰释前嫌,要结成夫妻,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薛笑人答道,“但要知道,他们一个是青龙会龙首,一个是迷天盟圣主。”
那就很奇怪了。
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人。
若不是因为青龙会的人意图吞下方歌吟旧部,又有公子羽亲自在迷天盟中现身,他们先前甚至不知道,那些蛰伏在暗处的势力,居然都听从一个人的号令,正是那龙首公子羽。
他藏了这么多年,必定图谋甚大。
而那位迷天盟的圣主,虽是从圣主夫人变成的圣主,可她执掌迷天盟以来,联合金风细雨楼清洗六分半堂,对内肃清秩序扩招人手,借助击杀元十三限之事洗白迷天盟,手腕可以说是异常高明。
这两个人既已陌路,便不像还能再重续前缘。
除非……
其中一方的记忆,倒退回到了他们还没出山历练的时候。
以今日一点红所见,有此表现的,正是那位师夫人。
“所以我说,公子羽做了好有意思的一桩买卖。”
原随云抬手朝着身旁的一名护卫招了招,低声对他吩咐了两句,那护卫便快步离开了此地,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又重新走了回来,对着原随云汇报了两句。
一并送来的,还有另外一份请柬。
“怎么说?”
“如我所料。”原随云轻笑了一声。
他指尖摩挲着请柬之上因烫金而凸起的名字,在斗篷之下的唇角缓缓上扬。
“他不仅让人给我们送了请柬,还对外宣告了一件事。他要迎娶自己的小师妹为妻,往后,师青若与他在青龙会中享有同样的待遇,任何人都要听从夫人的指挥。既是破镜重圆,为防夜长梦多,不日之内就要举办婚宴。”
乍听起来,这简直像是一场水到渠成的婚礼,只是稍稍举办得仓促了些。
但以公子羽的身份和势力,若要将其风光大办,也并不难做到。
何况,为了表示对师妹的情意,他已提前将青龙会的势力托举到了她的面前,便没人能质疑他的心思。
再者说来,青龙会也并未像是元十三限一般,亲自以傅宗书党羽的身份活动,仅仅是在方歌吟死后,与迷天盟争夺新人而已,在身份上没有太大的问题。起码,迷天盟的人没有这个立场,真将他打为对立面。
可他要做的,显然不只是和师妹成婚而已。
原随云已说了下去:“关七破碎虚空之前,将迷天盟圣主的位置留给了师夫人,却没说过要让她为自己守寡。他疯癫的这么多年,在迷天盟中威望大减,反而是师夫人近来所做的种种,让她坐稳了那个位置。”
她是可以再嫁成婚的,可是……
“这婚一成,就算青龙会和迷天盟没有即刻合并到一起,公子羽也有办法借着师青若的手指挥迷天盟,要想彻底吞并,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别人看来,他是情深不寿,当日大闹迷天盟,与师青若的那番对话,好似他的白发也是由此而来。
然而要让原随云说的话,这家伙从劫走师夫人,到突然宣布婚讯,都活脱脱是个只要权势的阴谋家。
他怎么就没有这样一个好用的师妹呢?不仅是个美人,还是个大有本事的美人。
想到那个为他所拿捏的华山掌门,原随云的心中便有一阵嫌恶。
不过如今更要紧的,还是眼前的这一出。
薛笑人已问道:“这婚宴你去是不去?”
“去。”原随云回答得笃定。“为何不去呢?”
“六分半堂倒台,元十三限伏诛之后,你我为何要先退到此地,再行商议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生意不好做了,当老板的总是要着急的,尤其是他们这样特殊的老板。
薛笑人会意:“公子羽要另辟蹊径,把路子走通,我们也无妨成全他。”
若是他将婚宴放在汴京城中,他们完全不必考虑,直接拒绝就是。
元十三限的武功何等高明,还不是丧命在了那头。
他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但现在,公子羽选择将婚宴放在了这北地黑市之中,毫无疑问,是要打个速战速决的仗。
就算真有人来得及收到消息前来,破坏这场婚宴,来的也只会是少数而已。
“不错,我们正好,助他一臂之力。就是不知道……他对那位师夫人的掌控,到底能持续多久了。”
薛笑人答道:“他既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就必定有他的底气,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就好,何必在意那么多。”
反正,他们也只是婚宴上的宾客,不是吗?
见原随云颔首认可他的话,也已旋即起身,他便当即以眼神往旁边示意。
一点红迈步在前领路,将这位蝙蝠公子从此地送了出去。
这怎么都得算是一场宾主尽欢、各有收获的会面,遵照礼数来办事也是应当。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一点红的错觉,在他后头走出的那位蝙蝠公子,好像每一步都和他踩的位置别无二致,就像是觉得,遵照着这样的路线走出去,才是最为安全的。
但他是个杀手,没必要管那么多,仅是将这份疑惑藏在了心中,就已折返回到了薛笑人的面前。
原随云也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摘下了那披在身上的黑斗篷,露出下头那张俊雅温文的面容。
不过若是有人还在此处的话,必然会瞧见,他此刻阴鸷的神情,何止是与当日金水河前与人谈天时有着天壤之别,更是与那双看不见光的眼睛格外契合,暗沉得让人心惊。
他与薛笑人说了句假话,他恐怕并不仅仅是想要助公子羽一臂之力而已,而是想要,也有这个本事帮他更多。
不过他帮得越多,想要得到的回报也就注定越多。
他无法理解,既然无论是身份还是天赋都要比常人更为出众,为何上天偏偏要再给出一个惩罚,让人目不可视物。既然他已生活在了黑暗之中,那就该当让更多的人和他一般沦落地狱,而不是如那江南花家的花满楼一般,还能这样轻易地笑对生活。
他快速写完了一张纸笺,朝着守在外面的护卫吩咐:“替我将信送到公子羽的手里。”
那护卫带着信笺跳下崖壁的时候,正与青龙会又一位送请柬的人擦肩而过。
他回头望去,就见那人身形灵巧地朝着顶上攀去,正是往另一位贵客的崖洞去的。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公子先前告诉过他,那头住着个从沙漠里来的女魔头……
叫做,石观音?
但现在,这位女魔头的心情着实算不上好。
薛笑人和原随云算是“被迫”来到了此地,她又何尝不是。
为她手捧铜镜的女弟子只需稍稍抬眼,就能看到面前这张美貌的面容上,纠缠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就连平日里的风情,都在这纤秾合度的躯体上淡去了几分。
但也不能怪她有这种表现。她并不在意无花和南宫灵的死活,就算他们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她在意的是她要在中原兴风作浪的计划被人提前破坏,她在龟兹想要寻找的秘宝还没有下落,还有她刚到京城便险些撞上水母阴姬那个大敌。
桩桩件件,就没一个让她满意的!
沙漠之中的人谈起“石观音”而色变,可到了中原,她又好像没有那么重要。
她刚想到这里,就看到了一道身影朝着她走来。
下一刻,那块铜镜,就被石观音伸手抢来,砸在了那女弟子的面前。
迸溅的镜面碎片之间,来人跪了下来。
这垂着头的姑娘若只论外表,与眼前的石观音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在那张脸上已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像是被岩浆从头到尾摧残了干净,只有一双眼睛仍旧明亮清丽,像是一汪沙漠之中的泉水。
也正是这双眼睛,让石观音哪怕毁掉了她的容貌,又将她的名字从无思,改成了无容,仍旧有一种说不出的妒忌。
“无忆背弃我而去,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柳无眉,现在招供出了无花他们的背景,被庇护在迷天盟中,你是不是也想效仿她?”
“弟子不敢。”曲无容答道,将手中的请柬托起到了石观音的面前,“这是青龙会的人刚刚送来的请柬。”
“请柬?”石观音疑惑地将其接了过来,就看到了那上头最是醒目的婚宴消息,顿时再顾不上先前的较劲。“青龙会公子羽和迷天盟师夫人的婚宴?”
“送来请柬的人是这么说的。”
石观音沉默了半晌:“……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好像只用“有点意思”来形容这件事,都多少有些对不起这成婚两人的身份。在她脑海中转瞬即逝的想法,和先前薛笑人与原随云想的,也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她本以为,自己此次从大漠中离开,往汴京走这一趟,注定要无功而返,打碎了牙也得咽下那损失。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却又好像在告诉她,她还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若事情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倒不如再在此地停留一阵……看个热闹!
她一手托腮,斜倚在塌边,将这封特殊的请柬来回打量了数遍,忽然开口道:“无容,替我先去给那位师夫人回一份礼物,就说是我们提前送上的新婚贺礼。”
曲无容沉默地站起了身,遵照着石观音所指示的那样,将一匣从大漠带来的珍宝放入了锦盒之中,转头出了这间屋子。
先前送来请柬的信使仍在门外,听到她要去送回礼的消息,认真地端详了一番这已戴上了面纱的姑娘。“我只能为你通报,能不能见到人,要看夫人和龙首的意思。”
曲无容点了点头。
她停留在一处入口前站了一阵,那前去通报的信使方才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示意她以黑布蒙住眼睛后,牵着绳索和他一起往前走。
她并未拒绝,就将其接了过去。
相比于石观音在沙漠布下的迷阵,此地显然没有那么可怕。
当她摘下了蒙眼的黑布,跳入眼帘的一片明红,更是包裹着一份人间难寻的美色。饶是她已心境平和了数年,也不由在这突然见到的画面前为之一颤。
那身着鲜红嫁衣的姑娘似乎是正在试衣,还未将身上繁复的衣装给脱下,只摘下了发冠散开了发髻,饶有兴致地朝着她看来。
这好像并不是一个待客之人应有的装扮,偏偏这随性的举动放在这样一个举世难寻的美人身上,非但不会让人觉得无礼,只觉她身上还有一份天真烂漫。
曲无容正在愣神之间,已见师青若抬眸露出了一个笑容,提着裙摆到了她的面前。
被红衣映衬得愈发潋滟明媚的眉眼,就化在那一盏盏琉璃宫灯的宝光中。
曲无容几乎是下意识地便生出了无边的恐惧,因为……因为这一定是一张——只要石观音见过,就一定会想要毁掉的脸。
“你师父还真是客气……”师青若歪着脑袋,自匣中取出了一块妖紫色的宝石,又任凭它从张开的指缝间,当啷一声掉了回去,仿佛根本不知道这宝石的价值,只是遵照着自己的脾气拿起又放下。
但任是谁也不会因她的这个举动而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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