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鸦
“如此就好,我让苏嬷嬷煮了汤,三哥哥快喝一点。”
她话音刚落,青雀就捧着乌木托盘过来了。
贾璋坐在窗边的小炕上,端起乌木托盘上的粉彩小碗,连着喝了两小碗甜汤。
“这是药膳吗?味道倒是好,吃不出来半点药材味道。”
黛玉托腮看他:“三哥哥喜欢就好,苏嬷嬷做药膳的手艺可是最好的。”
小夫妻两个又亲亲热热地一起吃了饭,黛玉问贾璋公事可顺利,贾璋问黛玉下人可服帖,得到满意的答案后,两人都安心了许多,脸上也多出了许多笑意。
灯火下看美人只会越看越美。
黛玉清艳,贾璋清俊,两人一个如同菩萨座下的龙女,一个宛若传说中的仙君;一个如同皎皎明月,一个宛若濯濯春柳。灯火葳蕤下,两人都软了心肠,醉了神志,夫妻情热,自兹而始。
翌日贾璋离开时动作很是小心,没有惊醒沉睡的黛玉。
他束好银带后,轻轻地为黛玉盖好杏红色的绫缎被子,掩好软烟罗制成的床帐,又往香炉里面添了一银匙安神香饵……
时光飞逝,转眼间就到了十月中旬时候。
这一日贾璋下衙,正要往自家寻常停车轿的地方那边去,结果却见到柳熠正在宫城城门前等他。
贾璋笑吟吟地问道:“豫才兄不在家里纳福,怎么过来这里等我?”
柳熠笑道:“茂行,我办酒请你,你可不要不赏光!”
听闻此言后,贾璋眼神闪了闪。
他心知有事,便拉着柳熠走到无人处问道:“好端端地,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了?”
柳熠叹了口气:“还不是我那远房堂兄给了薛大傻子一顿好打,那薛蟠说他跟你们家与王家都有关系,以后一定要让我那堂兄不得安生。他心里忧虑,这才找了我头上。”
“我告诉他你们家与薛家无甚关联,可他偏生不信,还说薛家已经与你们家定了亲,关系亲密无比。我只好专门办酒请你一场,好安他的心。”
“其实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毕竟他与我们家的关系也远了。只是不久前他排了一出新戏,我母亲看了后很是欢喜。我心里感谢他,又怎能不管他的事?所以才过来烦扰兄弟你赴宴。”
贾璋听柳熠如此言说,恍然道:“你那堂兄是叫湘莲的那一个吗?我记得你好像跟我说过他?”
柳熠对贾璋道:“就是他,他爱票戏,和那些三教九流之人都熟悉,又与好几个名班班主交好,还养了一班小戏。若伯母和弟妹喜欢听戏,也可以托请他帮忙。”
“他这人最是热心肠,素来又推崇茂行你这等文武双全的奇才。只要你开口,他必是无有不应的。”
柳熠言辞如此恳切,贾璋又怎能伤了朋友的心?
因此他也没拒绝柳熠的邀请,只吩咐雪檀道:“回家后告诉你们三奶奶,今天不必等我一起用晚膳,柳家五爷请我去……”
贾璋把视线投向柳熠。
柳熠对家长和雪檀道:“如意楼。”
“柳家五爷要请我去如意楼,今天晚上宵禁前我一定到家。”
雪檀连忙点头称是,在贾璋的吩咐下骑马回家通传消息去了。
而贾璋他在柳熠的揶揄眼神中坦然自若地登上了柳家的马车。
心里却在想,我家皎皎温柔似水,你家五奶奶却能拎着棒子追着你满府跑,你还好意思跑来揶揄我?
接收到贾璋暗示的柳熠脸皮登时红了起来,但他嘴巴硬得很:“秋姐儿出生后,你嫂子她已经温柔许多了。”
贾璋觉得柳熠这话纯粹是在说谎,不过他不是东坡居士那等促狭鬼,自然不会戳破柳熠的谎言,甚至写诗说他畏惧河东狮子吼让他名扬千古……
他贾某人还是需要保护一下柳熠的面子的。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变成柳熠家庭矛盾的导火索不是?
来到如意楼后,柳熠带着贾璋直接奔着二楼雅间而去。
还没等他们走到柳湘莲订的包厢,便见到一身穿蓝色直裰,眉清目秀仪态潇洒的年轻人过来迎接他们,这人就是柳湘莲了。
贾璋听过柳熠对柳湘莲的描述,柳熠说他这堂兄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宿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作无所不为,却是一个性情中人。[1]
此时见柳湘莲仪礼彬彬,贾璋对他的印象也很是不错。
三人走进包厢后没过多久,贾璋就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柳湘莲喜好票戏,他年纪轻,又生得俊俏,总有人因此误以为他是优伶之类。
薛蟠就是其中之一。
不但如此,他还跑去调戏人家好人家男儿,乱嚷什么小柳儿,真把人家当成了小倌儿看待,直把柳湘莲气得恨不得把他一拳打死。
后面薛蟠又纠缠柳湘莲,闹得柳湘莲十分难堪。
柳湘莲为此十分恼怒,因此心生一计,他假意答应薛蟠恳求,实际上却把薛蟠骗至郊外苇塘,好生打了他一顿。
不但动了拳头,还用了马鞭,直把人打得脸上开了颜色铺,这才愤愤甩手离去。
直到回到他位于北城的房子后,柳湘莲才冷静下来,也想到了薛蟠挨揍时威胁他的话。
薛蟠说,他舅舅是九省巡检点王子腾,他妹妹许给了荣国府的宝二爷,如果柳湘莲再不放手,他日后一定会给柳湘莲一个好看!
柳湘莲是认识宝玉的,甚至和宝玉的关系还不错。
但是一想到宝玉的软弱性格,他就知道宝玉靠不住,更不能帮他解决问题。
如果不想和蒋玉菡一样,那就最好不要把希望放到宝玉身上。
正是因为如此,柳湘莲才求到了最近认识的柳熠头上,想请他帮忙说和一二。
如果可以的话,柳湘莲也不想出去逛个三年五载的避风头。
能在京城里过好日子,谁又喜欢背井离乡出去经历风波呢?
柳湘莲会有这样的担心,纯粹是因为他不晓得荣国府内的事情罢了。
荣国府大房和二房之间的矛盾很深,眼下荣国府掌权的人却是大房的少爷少奶奶们。
薛蟠这个二房少爷的未来舅兄又能借上什么光?他满嘴胡说,不过是为了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罢了。
还有王子腾王大人,且不说他老人家在京外任职鞭长莫及,就算他老人家在京里,也不会为了薛蟠这个纨绔子弟欺压柳湘莲这个理国公府的旁系子弟、率先被薛蟠调笑侮辱的良民。
柳熠把这些分析给柳湘莲听,还安慰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
但柳湘莲还是有些忧虑,他只是无权无势的旁系子弟,而那薛蟠好歹是荣府亲戚。
薛蟠的姨妈是荣府二太太,亲妹妹又即将嫁给贾宝玉,成为荣府二房的二奶奶。
在柳湘莲看来,薛蟠还是很容易就能得到荣国府的帮助的。
所以他才与柳熠一起办酒,专门宴请贾璋这位荣国府掌权的三爷。
目的就是为了告诉贾璋他柳湘莲是自己人。
柳湘莲哪里知道,荣国府的二太太已经犯下了滔天大错,薛蟠这个威胁半点效用也没有呢?
“二叔痛恨南风,他知道这件事情后也不会给薛大撑腰的。”
贾璋只说二叔,言下之意就是大房根本不会管薛蟠的事情。
“王大人最重官声,也不会为了这点子小事兴师动众。”
得到贾璋的准话后,柳湘莲心下一松:“在下多谢茂行兄了。”
“谢什么?都是自家兄弟。”
贾璋碰了碰柳湘莲敬过来的酒杯,然后喝下这盏杨梅酒,轻笑道:“湘莲兄若想谢我,不若好生请人排一出《嫦娥奔月》。我祖母和母亲都爱看这戏,待到她们生辰时,我还要托柳兄帮忙请戏班子去我家唱堂会呢。”
柳湘莲直接拍胸脯把事情应了下来,而贾璋没有说的事情是,黛玉也很喜欢这一出戏。
于此同时,薛家却闹翻了天,薛蟠直嚷着要去烧了柳湘莲的房子,还要跟柳湘莲打官司。
薛姨妈则大骂薛蟠不懂事,又骂柳湘莲不晓理,又是心疼又是发恨,想要遣人寻拿柳湘莲。
宝钗心里觉得苦,但却不得不上前劝道:“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一处吃酒,酒后翻脸也是常情。母亲心疼哥哥,我也晓得。可若是这般兴师动众,岂不是显得母亲过于溺爱,纵容着哥哥生事?”
“舅舅秉性刚强,姨父性情清正,断然是不会让母亲仗势欺人的。”
听宝钗如此言说,薛姨妈只得放弃自己原本的想法,又去哄着薛蟠,说柳湘莲只是酒后放肆,如今酒醒,后悔不及,已经惧罪逃走了。[2]
薛蟠这才不再吵嚷,只躲在家里装病,不肯出去见人丢脸。
后头又被家里一个叫张德辉的管事哄着出去做纸扎香料生意,实际上却是为了出去躲羞,顺便游山玩水。
薛姨妈本是不想答应的,但有宝钗相劝,她也渐渐转了心思,同意薛蟠与张德辉一起出去了。
宝钗说得对,她就当抛费个千八百的银子,让蟠儿长长见识、学些乖也是好的。
第155章 姨妈伤怀史家家事,湘云做客新客登门
虽然已经决定答应薛蟠出门走商的请求了, 但是薛姨妈心里还是十分担忧薛蟠。
因此她隔着屏风,谆谆叮嘱了张德辉好些话,嘱托他好好照管薛蟠。
张德辉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但嘴巴上却满口应承薛姨妈的托请,又信誓旦旦地与薛姨妈道:“老夫人, 十四日就是黄道吉日。雇好车马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我一定会照顾好薛世兄的。”
薛姨妈听到张德辉的话后, 才放下了自己悬着的一颗心。
在张德辉离开后,薛姨妈派遣谙事旧仆与薛蟠常使的小厮跟随薛蟠出门,又带着宝钗一起为薛蟠装了满满两大车的行李, 临行前又对着薛蟠连夜劝诫, 谆谆叮咛, 其中种种,暂不细表。
到了十四日当天, 薛姨妈母女殷殷把薛蟠送出仪门, 直到他与张德辉走远了, 母女二人才回转到二门之内。
在桌旁坐定后,薛姨妈的眼圈儿忍不住红了。
薛蟠还没走远,她却已经开始担心上了。
她拉着宝钗的手哭了一通,眼泪如同珍珠一般滚了下来。
宝钗细细地给母亲擦泪,安慰她哥哥过段时间就回来了。薛姨妈见到女儿这样懂事, 心里更是伤怀,若是蟠儿有宝钗一般的懂事, 又哪里会惹祸、哪里用得着出去躲羞?
蟠儿还当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出去呢!可她又怎么可能看不清自己儿子的心思?
如今蟠儿一走,家里就剩下她和宝钗母女两人相依为命了, 薛姨妈心里既酸楚,又有些惶恐。
她们母女二人在家, 没个男人顶门立户,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而且他们一家三口上京时带来的家人不多,拢共只有四五房仆役。
如今蟠儿出去走商,又带走了家里的老苍头与一批长随小厮。
眼下家里的强健仆役都走了,只剩下了两三个青年男仆,除此之外,全都是丫鬟嬷嬷,这又怎能不让人担心呢?
若是她们这个时候还住在荣国府就好了,那她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