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鸦
这种事情,你若不心虚,被人说两句也就过去了。
只有那些心虚之人,才会被抓住不放,才会被言官钉在耻辱柱上。
杨宗祯看得很明白,所以他的心态也很轻松。
在他看来,这世上就没有不被言官弹劾的阁臣。
即便他避嫌,即便他不让杨叔玉来做这个中书,科道言官们也会找到别的理由来弹劾他这个首辅。
既如此,他又何必避嫌?
而在杨叔玉接任贾璋内阁中书的职务后,贾璋提议他们一起办一场烧尾宴。
他和叶荆、郭子守都升官了,杨叔玉也转任为内阁中书,这些事都是值得庆祝的好事情,值得他们庆祝一场。
于是,在贾璋的提议下,他们一起包下了状元楼,办了一场宴请同年、同僚和好友的烧尾宴。
大家聚在一起,倒是热闹了一场。
而在烧尾宴结束后,没过多久,贾璋在收债事务结束后得到的假期也结束了。
他即将上任履新。
贾璋的新职责是做日讲官,兼任文华阁讲官。
文华阁讲官是绍治帝新设立的职位,主要工作就是给各位皇子讲学。
而日讲官的主要工作包括为皇帝侍读、御前奏对、参与经筵与主持经筵。
这个职责,多为翰林院侍读学士担任。
所以贾璋新上任这天,先去吏部办理文书,然后回到翰林院拜见上官。
这次他升官了,身为侍读学士,只用拜见掌院学士宋榆与两位副掌院学士。
在拜见完上官后,翰林院吏员带贾璋前往他的新值房。
翰林院侍读学士值房的面积很大,房间里面不但有书架,还有一扇绘制了花鸟虫鱼的竹木大屏风。
屏风后面,搁置着一张矮榻,贾璋可以在这张矮榻上午休。
不过翰林院不提供被褥,所以眼前这张矮榻上空空如也。
贾璋心想,明天来上值时,他还得带一套被褥过来。
他看了一眼插在定窑花瓶中的清新菡萏,心想这侍读的办公环境可比修撰的办公环境好多了,怪不得大家都想要升官呢!
在正式轮值讲经值庐前,贾璋还得去鸿胪寺学习参加经筵的仪礼。
据说主持经筵时,日讲官不但需要提前五日定下讲经章要,还需要提前去鸿胪寺演习,除此之外,还需要沐浴更衣,熏香斋戒。
种种礼节,复杂无比。
不过贾璋现在刚被调去做日讲官,现在还没有主持经筵的资历。
所以他暂时还不用学习那些复杂的仪礼。
只要把参与经筵的全套礼节学好,贾璋就能正式前往讲经值庐参与轮值了。
盛朝的翰林院日讲官定制为八人,分为两班轮值。
皇帝每天听取经义时,四位日讲官都要前往讲经值庐,为皇帝讲解经书。
在前朝时,翰林院日讲官每班六人。
除了四位讲解经书的日讲官外,还有两人负责跟随陛下前后,记录日起居注,是为起居郎。
盛朝太宗文皇帝把这一职责则被朝廷从日讲官的职责中剥离出来,转交给翰林院,要求翰林院五品以下官员轮值御前,直起居注事。
如此一来,翰林院内上至侍读、侍讲,下至编修、检讨,就都有机会在皇帝面前露脸了。
皇帝也能清楚地了解这些青年进士的人品与能力,不用担心自己被阁部蒙蔽。
更不用担心自己只能见到被党派阀阅们推荐过来的日讲官,却见不到其他年轻翰林,进而遗漏了那些于国有用的人才。
所以与前朝相比,本朝日讲官的权限小了一些。
可是,即便如此,日讲官依旧是人人想要的香饽饽。
毕竟,在翰林院等待去御前轮值,机会太少了。
普通的翰林官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轮到一次。
除非哪个翰林能得到皇帝赐下的玉如意,这样翰林院才会给该翰林多排班。
但皇帝很少赐下具有特殊寓意的玉如意。
而翰林们即便得到了玉如意,想靠寥寥几次轮值的机会出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经筵日讲官却能每隔两天就见到皇帝一次。
这个频次,比六部尚书觐见陛下的次数还要多。
与皇帝见面的次数多了,皇帝对你的印象自然就深刻了。
与皇帝讲经的次数多了,皇帝跟你的情谊自然也就深厚了。
更别提经筵日讲官还能回答皇帝的问题,甚至还能给皇帝提出建议。
他们经常在御前饰演顾问的角色,虽然手里没有实际的权力,但却拥有无形的权力。
很多时候,御前之人的一句话,比旁人的一万句话还有用。
距离君主越近,就越拥有权力。
这句话绝对是没有任何错处的。
所以,人人都想获得日讲官这样的好位置,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除了那些既有能力,又有靠山,更有圣心的翰林外,其他人根本就摸不到日讲官这个位置的边儿。
贾璋正巧三者都有,除此之外,他还是盛朝迄今为止最年轻的日讲官。
上一个未到而立之年就担任日讲官的人还是穆阁老。
但穆阁老担任日讲官时也要贾璋大好几岁呢。
这同样是杨门之人感到振奋的地方。
师相目成心许的三代之首既年少有为,又有圣心期许。
他们党派内部彻底没了青黄不接之虞。
他们当然会觉得振奋,感到欣喜。
贾璋前往鸿胪寺学习仪礼时,还遇到了来鸿胪寺交接工作的二叔贾政。
贾赦梦中的场景终于出现在现实中了。
做光禄少卿的叔叔的和做侍读学士侄子的都穿着绣着白鹇的五品官服,而且他们在因缘巧合之下,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一老一少,对比十分惨烈。
只不过这地方并不是贾赦梦里的荣府门口,而是在鸿胪寺中。
叔侄二人碰面后,做侄子的眼含笑意上前行礼,做叔父的却颇有些羞窘,甚至生出了逃窜之心。
贾政他真的不想和贾璋穿着官服见面。
但贾璋已经向他行礼了,他总不能视而不见。
于是他连忙上前把贾璋托住,对贾璋道:“茂行,在公衙中,你不用拘泥于这些俗礼。”
“你不用管我,只管做你的事情去几天。”
贾政想把贾璋支走的意图十分明显。
贾璋他能听得出来。
而且他清楚,他这叔叔一点儿都不想和自己站在一起,最后变成别人议论的焦点。
因为总会有人说贾政没用,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居然和亲侄子是同一个品级。
贾政他会因为这些话感到难堪。
贾璋他也没必要让贾政心里不舒坦。
因此他只亲亲热热地和贾政说了几句话,在同僚们面前伪装了一把好侄子后,就施施然地跟礼官离开了。
贾璋还算照顾贾政的心情,但贾政心里依旧不好受。
贾政知道,贾璋来鸿胪寺是来学习经筵仪礼的。
他这侄儿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就已经轮值讲庐,入值枢机了。
而他已然苍颜白发,却依旧守在清水衙门里面潦草度日。
如此两相对比,贾政只觉自己不过是衰草枯杨而已。
看到贾璋这样欣欣向荣的年轻人,贾政又怎能不生出羞惭之心?
因此,在交接完工作后,贾政并没有理会那些想和他搭话的人。
只匆匆地找了个借口,然后就逃离了鸿胪寺。
不过,已经开始学习仪礼的贾璋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贾政的想法与行为。
刘禹锡曾说过,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新事物必然会取代旧事物,这是自然流转之道理。
荣国府的新枝嘉树,是不会与旧时代的衰草枯杨为伍的。
他只会向阳而生,生长得亭亭如盖、枝繁叶茂。
最后得繁茂而见欣荣,植万木而见长林!
第188章 御前展书国丧结束,贾琮娶妻岫烟出嫁
在鸿胪寺学完仪礼后, 贾璋正式前往讲经值庐轮值。
与贾璋同班做事的日讲官都是三四十岁的少壮官员,在这些日讲官里,资历最深的日讲官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刘景。
玉熙宫的小太监带着贾璋来到玉熙宫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