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鸦
贾母坐着,倒还勉强能够支撑。
李纨趴在贾珠床边,却是哭得摇摇欲坠。到最后,李纨她竟然眼前发黑晕过去了。
这边儿歪着一个,那边儿又倒了一个。
贾母的太阳穴突突地疼,却不得不强撑着吩咐下人去请孙大夫过来。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孙大夫才对屋内众人通知道:珠大奶奶脉如走珠,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
贾珠苍白的脸上突然生出了一抹病态的潮红,这个好消息硬生生让他心口生出了一口活气来。
一直挺到李纨苏醒,他还没有再次晕过去,而是强撑着对李纨道:“宫裁,我们有孩子了。”
“这个孩子,不拘男女,只管他叫兰儿罢。”
李纨悲喜交集,攥着贾珠的手应了。
贾珠这才心神一松,倒了下去。
李纨颤抖着手去探贾珠的鼻息,但是贾珠却已经没气儿了。
贾珠终究还是没有见到元春和贾政的最后一面,没有见到元春,对贾珠来说确实是遗憾;但是没有见到贾政,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大爷啊!”
李纨把自己的脸贴在贾珠的脸上,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第29章 停灵出殡守大功服,府试放榜名列第三
李纨怀孕的好消息让贾珠吊住了一口气, 让他挺到李纨苏醒的时候,向她交代了给腹中孩儿取的名字。
但贾珠的沉疴病体,并不是李纨怀孕的好消息所能够拯救的。
他最后还是撒手人寰、断气身亡了。
为了给贾珠冲喜, 荣国府早就预备了丧衣和棺材,这时节倒是不必因此慌乱。
李纨与贴身丫鬟素云一同给贾珠换巾帻换衣裳装殓,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贾政和元春也前后脚到了。
只可惜贾珠早已魂归西天, 他们终究没有见到贾珠最后一面。
“大哥哥……”
元春一进屋, 泪珠儿就掉了下来,推开抱琴扶着她的手,疾行到贾珠床边。
看着贾珠青白的脸, 元春更是想到了未出嫁时和哥哥的种种亲昵, 更是心酸悲痛。
贾政也因贾珠去世红了眼圈儿, 悲痛地叫贾珠的名字。
但贾璋觉得他这算什么呢?
现在觉得难过了?怎么当初不对儿子好点儿?
贾母强撑着精神,吩咐贾赦和贾政去打点丧事。
贾珠是小辈, 按规矩是不能风光大葬的。
但是他是青年魂归, 并非幼年夭折, 该有的礼仪都是要有的。
荣国府快就挂上了白布幡和白灯笼,灵堂也被仆役们布置起来了。
众小厮把被李纨装殓好的贾珠抬到灵堂里停灵,不一时,周瑞请了阴阳生回家,断了不犯凶煞的出殡时辰。
王夫人也写了信与娘家, 道甥男贾珠去世云云,暂且不表。
却说贾母当天晚上就病了去, 贾赦连忙请王太医过府给贾母、李纨、贾琏、贾璋都请了一通平安脉。
前两者是他害怕母亲和怀孕的侄媳妇因为悲痛过度出了问题,后两者就纯粹是他因为贾珠的缘故风吹鹤唳, 担心贾琏和贾璋小小年纪见到死人受惊发热,才这般麻烦王太医的。
为了酬谢王太医, 贾赦特意给王太医他封了两倍的红封。
王夫人在贾珠头七的时候请了僧人来念经超度做道场,家里小辈却要为贾珠服丧——妻子守丧三年,亲兄弟姐妹齐衰,堂兄弟姐妹守大功服,也换上了白衣。
贾琏和贾璋倒是不用去给贾珠守灵,宝玉这个亲兄弟都没去,他们这两个堂兄弟又凑什么热闹呢?
不过是在白天的时候待在灵堂招待过来上香拜祭的族中兄弟与勋贵老亲罢了。
只李纨想要为贾珠日夜守灵,却被贾母驳了:“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若是你爱重珠哥儿,就好生保养身体,把肚子里的孩子好好儿生下来养大吧。”
言罢,又派了亲信大丫鬟鹦鹉看着李纨,这才离开贾珠的春晖院。
没过多少时日,阴阳生算出来的发引日期到了,贾赦、贾政、贾琏带着后街的族人贾珩、贾琛、贾琼一起出城为贾珠出殡。
贾璋、宝玉、贾琮、贾环等兄弟尚在垂髫,年纪甚小,却没有让他们往郊外墓园折腾。
在京郊贾家的墓园里,众人又哭了一场,这才回转家去了。
话分两头,却说贾珠去世,王子腾知道后,心里也觉得万分可惜。
他膝下无子,唯有一个侄儿王仁,却是个天生的纨绔种子。
只有贾珠这个外甥,读书识礼,更是个有心计儿的,又是他嫡亲妹妹的嫡长子,他再是看重不过的。
在他心里,这贾珠和他半个儿男也没什么区别。
只可惜侄女熙凤、女儿熙鸾的年纪都小,配他不得,否则亲上加亲,也未尝不可。
如今贾珠去世,王子腾更觉心灰。
他这份心灰是早就有的了,后继无人,在朝中和他们争名逐利又有个什么劲儿呢?
可是先想想女孩儿的将来,再想想权力在手的美妙滋味,王子腾那股子不合时宜的心灰意懒也就随风消散了。
丧事过后,贾母王夫人和李纨都病倒了。
李纨怀着孕,虽然被贾母压着没有日夜守灵,但也悲啼不止。
直到肚子不舒服后,她才强忍着不往下淌眼泪了。
人死不能复生,她总要保住大爷仅存的血脉的。
贾珠是大房贾琏贾璋贾琮几人的嫡系堂兄,按规矩,几人都要为他守大功服。
因为只是给堂兄守孝,贾璋几人受到的限制并不是太多。
只要不着艳色,不出门饮酒作乐就行了。
不过,大功服要守九个月。
因为这个,贾璋大抵是不能参加今年的院试了。
文宗皇帝时,已经把太/祖高皇帝定下来的“除缌麻外皆不得应试”改为“除为父母、祖父母、伯叔父母、在室姑服丧期间不得应举外,其他均可应举”。
按理来说,贾璋是有参加考试的资格的。
但是,根据蒋先生的说法,他在礼部任官无所事事的时候看过不少卷宗。
偶尔也会看到有人去检举同科士子丧期赴举,家人去世却不露哀容,说其不孝不悌,乃贼子也的。
最后被举报者或是被销掉此科成绩,或是为人所讥名声受损……
贾璋他还这样年轻,完全没必要冒着风险去参加此科院试。
毕竟,他除了要担心同科里是否会出现小人外,还要防着二房的婶娘。
若是王氏知道还有这样的“好事”,必然是不会放过他的。
不过贾璋对不能参加院试一事接受良好。
国朝才子如云,参加院试的士子更是多得如同过江之鲫。
现在府试的轮榜还没出来,但是凭借县试的案首功名,贾璋无论如何都是能中的。
但是到院试的时候就说不准了。
他学习举业功名文章的时间也不长,并不能保证自己肯定能够中榜。
说不定多积淀一段时间,他能够考出更好的成绩呢。
贾琏却为此苦不堪言。
他是个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的纨绔性子,哪里受得了不呼朋引伴的苦楚?
但弟弟极力劝他不要太过放纵,省得招了旁人的眼。
又云他岳父史嵩大人行事谨慎,不会喜欢女婿整日里放荡冶游的。
贾琏向来听劝,知道弟弟这么说全是为了他好,也就忍下了想要出去玩乐的心思。
只在家里看话本子,或是和丫鬟们打马吊解闷儿。
有时也会樗蒲,或是打香篆,也别有趣味。
宝玉年纪小,却是全然不懂这些事情的。
王夫人病了,也就忘了给宝玉单独裁剪丧服的事。
她的心腹丫鬟都知道她格外宠爱宝玉,把宝玉当眼珠子,哪里敢给这位小爷穿公中送过来的那些赶制出来的衣裳?
想着宝玉也不出门,穿什么别人也不会说嘴,便给宝玉穿了平日里穿的素色衣裳。
偏生这场景又让贾政看到了。
他此时正是因贾珠去世而感到愧疚的时候,见到小儿子潦草守孝,竟还不如大房的堂兄有心,当即大怒。
王夫人见贾政害死了贾珠,又要动她的心头宝,锥心之言竟脱口而出:“虎毒尚不食子,老爷的心竟然这么狠吗?害死了一个儿子还不满意,还要再杀死我的宝玉吗?”
贾政拂袖而去,赵姨娘立即看到了机会,要借着这个机会为贾环争夺宠爱。
王夫人恨得要命,便要把贾环抱走打压赵姨娘。
但赵姨娘也不是好磋磨的,她直接闯到了荣庆堂请老太太救命。
贾母心力交瘁地派鸳鸯去西大院,说是老太太心疼二太太病了,想宝玉抱到荣庆堂抚养。
王夫人再不提抱养贾环的事,病也好了,也有力气去荣庆堂请安了。
邢夫人私下里对贾璋道:“你二叔二婶真是狠心。一个活生生逼死了儿子;另一个呢,大儿子一没,就立马把小儿子当做命根子。却半点儿也不管怀着孩子的大儿媳妇,你珠大嫂子也是苦命。”
贾璋趴在她膝头道:“爹娘都是心软的人,才不会像二叔二婶一样欺负儿子。”
邢夫人哑然失笑,轻轻戳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