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鸦
贾蓉也不问贾敬打算怎么帮他,三叔让他静观其变,那他就静静地看着好了。
就算他知道了祖父的计划,又有什么用呢?
他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给祖父他们添乱——他爹审不了别人,却是能审他的。
与其那样,还不如一无所知来得稳妥自在。
贾璋却不知道贾蓉的想法,他拍了拍贾蓉的肩膀:“进去和你祖父道别吧,一会儿咱们就回家了。来回路上时间不短,早点回去,也省得过了宵禁。”
贾蓉连连点头,贾璋则离开了了真宫,去找自家带来的人去了。
他这次带出门的长随名叫苏佐,是他奶母苏嬷嬷的儿子,最是忠心可靠。
把苏佐和竹石等办事机灵、精通拳脚的家丁小厮留下,也就足够贾敬押下毫无防备的贾珍了。
而他身边日常随侍的人是雪檀和黄柏,只要把雪檀他们带回去,大抵也不会有人发现什么端倪……
把事情交代明白后,贾璋才回去找贾蓉。
一到地方,贾璋就见到了真宫大门紧闭,而贾蓉站在檐下等他。
贾璋见贾蓉眼圈儿泛红,心想,不知道他那位大伯父对贾蓉说了什么,才让贾蓉露出如此情态?
不过贾璋的好奇心向来不重,他来玄真观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因此也没管其他的闲事的心情。
叔侄二人都没有欣赏玄真观外浮岚暖翠、秀水明山的心肠,在观里吃了一顿素斋后就打道回府了。
马车行驶到荣国府门口,贾璋对贾蓉道:“我回家了,你且记得,回家后不要在珍大哥面前露了形迹。”
贾蓉点了点头,又下马车亲自把贾璋送回荣国府,跟他一起给贾母请了安,这才家去。
在贾蓉离开后,贾母笑问贾璋他们怎么回来得这样早,是外面不好玩吗?
贾璋只道他和贾蓉去郊外踏青折柳,顺道去玄真观给敬大伯请了安,因为担心过了宵禁不好进城,这才提前回家云云。
又过了几日,玄真观那边派了人来宁国府,一进门就哭着说老太爷不好了,想要见珍大老爷最后一面。
来人正是在贾敬身边贴身伺候的道童,来升偶尔和贾珍一起去给贾敬请安的时候也见过他,因此能够确定这个道童的身份。
他听到道童的哭诉后,只觉得十分难以置信。
老太爷他不是好端端地在玄真观修仙吗?
怎么突然就不好了!
但来升知道,他得赶紧通知老爷,让他去玄真观看望老太爷。
君臣父子,乃是人伦天理。
就算老爷平日里惫懒纨绔,也不会在老太爷的事情上马虎。
由此可见,也不是每一个豪奴都对自己伺候的主子了如指掌。
作为贾珍的第一心腹,来升知道他伺候的这位老爷有多混账多纨绔。
但他还是没有看明白贾珍的本质。
要知道,在没有贾璋的时间线上,贾珍在未来可是会不要脸到在亲生父亲热孝期间私通小姨,乃至和儿媳扒灰的。
来升他这是高估贾珍的下限了。
这些事暂且不提,只说宁荣二府自文字辈起没了国公爵位,为了避讳,两府特把正房宁禄堂、荣禧堂封存起来,只留下三间耳房,供管家媳妇使用。
而贾珍的居所就在宁国府宁禄堂东侧。
来升紧急慢赶地跑过了二门,来到了贾珍的院子,还没进屋,就听到贾珍在骂人:“一群下作种子,竟这般喧闹不休!你们是诚心不让我安眠吗?”
原来贾珍昨天白日里出门宴乐,晚上回家后又与佩凤、携鸾两位姬妾欢饮达旦。
他如此不知节制,自会疲惫不堪。
第二天早上,他仍旧酣然于睡梦之中,全然不知外头已经天色大亮了。
贾珍可以不知道这一点,也可以日上三竿不起床,但是佩凤、携鸾却不能不守规矩。
她们是要早早起来的。
因为贾珍还在睡觉,佩凤和携鸾两个在东梢间里洗漱更衣时的动作很轻,堪称小心翼翼。
但偏生今日,她们格外倒霉。
东梢间的小丫头在开门时不小心跌了一跤,制造出了些许噪音。
更倒霉的是,贾珍他被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声音吵醒了,并为此大发光火。
来升过来时,便见到屋子里头大大小小的丫鬟跪了一地,全都在向贾珍求饶请罪。
若是寻常时候,来升肯定会问问贾珍为什么发火,然后帮这些丫鬟求求情的。
可眼下有老太爷的事情在那里搁着,来升哪里还有心肠问这些事情?
他一进来,就趋步上前,对贾珍悲戚地道:“老爷,玄真观来人了,说是老太爷看着好像不行了,急着见您最后一面呢!”
贾珍听到这话,只觉心惊神颤,他连忙挥退了屋子里大大小小的丫头,难以置信地问道:“好端端地,老太爷怎么就不行了?”
“小的也不知情,只是听那道童说老太爷前两天偶感风寒,可是喝了两副药后已经见好了。哪知道今儿早上一起来,老太爷就气若游丝、命悬一线了呢?”
“服侍老太爷的道童见了,连忙架着车回来禀告老爷,生怕老太爷见不到您,难以瞑目……”
来升一边说,一边擦眼泪,看起来悲痛极了。
贾珍见此情景,眼睛也湿润起来。
他虽然混账,但对父亲还是有些感情的。
毕竟,若不是贾敬去玄真观修道,让贾珍袭了爵位,他又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可过呢?
此时听到贾敬病笃,贾珍既觉得悲痛,又觉得难以置信。
明明上次见面时,父亲他老人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不成了呢?
他呆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抓住了来升的手臂喊道:“来升,快去叫人备车!咱们赶紧去玄真观,去见老太爷!”
第42章 无情无义寡廉鲜耻,棒打孽子严声训斥
却说贾珍在听到贾敬命悬一线的消息后被唬了一大跳, 连忙让来升去备车。
自己又匆匆换了衣装,吩咐下人去找尤氏,让她去请太医给太爷看病, 然后就带着来升兼几个亲信长随出城去了。
到了玄真观,贾珍一下车就抓住了等在门口的观主, 愤怒地质问道:“老爷每年几千两银子抛费在你们这儿, 你们是怎么照顾我们家太爷的?我父亲他怎么就突然间不好了?”
那观主早就被贾敬吩咐过, 因此只装作慌乱的模样对贾珍道:“小道着实不知啊!真人得了风寒,观里已经请了名医问诊,几服药喝下去, 病已经好了大半。谁料一夜之间, 情势就天翻地覆了呢?”
一旁的门头却不知内情, 很是没有眉眼高低地辩解道:“或是真人虔心得道,已出苦海, 这才要超脱……”
贾珍恨他说这样的晦气话, 一把把人推倒在地, 啐了他一口。
老太爷还没死呢,用得着你说甚超脱苦海?
观主却不以为忤,若不是知道这门头在为人处世上是半个棒槌,他又如何会把他拉来待客呢?
如今门头来了这么一出,贾珍对贾敬病笃的消息更是信以为真。
而观主也完美地完成了贾敬交代下来的事, 可以安心地留下贾敬送他的金珠了。
在推倒门头后,贾珍连滚带爬地跑到了了真宫, 一路上可谓是泣涕涟涟,悲痛欲绝。
赶到贾敬玄修的宫观后, 贾珍只见了真宫大门敞着,门口站着的面容悲戚的道童。
见贾珍来了, 这些人簇拥上来,七嘴八舌地哭诉道:“老爷,您总算是来了。真人说了,若是老爷来了就让您快些进去,他老人家念着您呢。”
贾珍这才有了贾敬命悬一线的真实感,连忙跌跌撞撞地跑进室内。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殿内三清神像。
在三清的注视下,贾珍忽然想到了贾敬昨夜病重时他正在夤夜荒唐……
举头三尺有神明,贾珍忽生如芒在背之感。
他连忙逃离了三清神像,一马当先地跑去了贾敬的卧房。
在卧房门外侍立的道童带着哭腔的问好声中,贾珍走进了贾敬的卧房,一进去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他有些胆怯地走向靠墙的架子床,轻轻地拨开了绣着道经的秋香色床帐。
贾珍定睛一看,只见父亲面如金纸地躺在床上,额上放着浸过水的棉巾降温,床头的红木小几上面摆着一只汝窑药碗,里面的汤药已经被喝尽了。
他走过去握住了贾敬的手:“爹,您还醒着吗?”
贾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憔悴地道:“珍哥儿,我这就要不行了,以后你好好地带着蓉哥儿过日子,给他娶一房四角俱全的好媳妇……”
蓉哥儿的媳妇!!!
若是贾敬不提,贾珍还想不起这件事来。
可是贾敬一提贾蓉,贾珍才想到,若是父亲真的撒手人寰,蓉哥儿作为长房嫡长孙是要守三年孝的。
西宁王府的长史说过,那秦氏都已经十七了。
所以,她会愿意等蓉哥儿三年,把自己等成老姑娘吗?
若是她不愿意,那他煮熟的鸭子岂不是就飞了?
“父亲放心,儿子已经给蓉哥儿相了一房媳妇。那女子贤惠貌美,最是合宜,配蓉儿却是绰绰有余的。”
“要不,就让蓉儿提前完婚,也好给父亲冲冲喜?”
“说不得父亲看到蓉哥儿成家立业,心里顺畅开怀,病也就好起来了呢?”
贾珍他果然是个无情无义的混账,蠢出生天的种子。
一想到父亲去世会阻碍自己的前程,他就丝毫不关心老父的病情了,反倒是一心一意提起什么冲喜的主意来。
也就是贾敬是在装病,不是真病,这才无碍。
他若是真病了,只怕这时节已经被贾珍气得驾鹤西游了。
贾敬本来还想跟贾珍“父慈子孝”地演一会儿戏的,可是此时他实在是被这个逆子气炸了肺,也断然没有陪贾珍做戏的心肠了。
就在贾珍站在那里拉着贾敬的手,絮叨着冲喜的好处时,贾敬突然坐将起来,一根根地掰开了贾珍的手指。
贾珍目瞪口呆地看着坐起来的贾敬。
此时的贾敬已经不复刚才那副虚弱模样了,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但是一双眼睛却湛然有神,没有半分病弱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