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鸦
“我也找了我们府里的两位老爷,我爹耐不过我缠磨,二叔对这件事也还算上心,两人都去找过六老太爷。可六老太爷他表面上把事情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却依旧故我。我也只得找了位年长的秀才同年来府里坐馆,教琮哥儿念书。”
“按理来说,族学合该是教导子弟上进的地方,现在却成了藏污纳垢、引着子弟学坏的所在,这事情已经到了非管不可的地步了。但侄儿和六老太爷辈分差得太多了,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难为……”
贾敬看着贾璋那副为难的脸色,直接把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西府的人面对贾代儒,最多就能在言语上警告;而他们东府的人乃族中宗长,却是能停了学里的银子的。
贾代儒不听他的,他就蠲免了学里的银子好了。
至于名声什么呢,他贾敬早就是没前程的人,还会在乎那个吗?
倒是璋哥儿蓉哥儿他们这些小的,却是承担不起气病乃至气死族中太爷的坏名声的。
第44章 整顿族学放荡冶游,太妃为难湘霓有孕
贾家的义学乃是初代始祖所立, 原是为族中那些贫穷到请不起西席的子弟开办的家塾。
学中的花费均来自于族中捐献,族中有官爵之人按照官爵大小供给银两。
但实际上,基本上都是宁荣二府出钱。
宁国府作为族长一支, 更是出大头的那一家。
所以贾敬管族学的事是名正言顺的。
他前脚答应了贾璋,后脚就去了族学。
为了打贾代儒他们个措手不及, 贾敬并没提前通知他们这件事, 只悄悄儿地带着家丁道童过去了。
却说这族学里头, 在宁荣二公在世时,虽没教出来什么举人进士光耀门楣,但却也有进学的秀才。
学里子弟或许会有些纨绔, 但最多不过是去斗鸡走狗、唱曲呼卢, 绝没有眼下这般污糟龌龊。
甚么契兄契弟风流妩媚, 甚么赌钱吃酒保媒拉纤,在这族学里面竟是人人皆知, 人人不言。生怕露出风声, 丢了手头的一两月例。
族学的先生贾代儒虽有秀才功名, 但为人最是迂腐。他年纪又大了,精力不济,时常上课上到一半就回家休息。
他走后,就把学里的事情交给孙儿贾瑞来管。
而这贾瑞又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 勒索子弟们请他[1]。
对那有权有钱的,又百般奉承, 一味由着对方胡闹。他这个监学不但不去管束他们,反倒跑去助纣为虐, 只为了挣那么几两碎银。
贾敬过来的时候,代儒不在学里, 他正好把这些污糟看了个全!
原来代儒今天早上头晕,业已请假回家。
在他离开后,本应管理学生的贾瑞只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读他那本包了《论语》书皮的香艳话本。
至于学生们喧嚷吵闹、挤眉弄眼的事,他只混当没看到。
管束学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贾瑞可不会干。
倒是收学生贿赂,帮他们遮掩犯错的形迹是个不错的差事……
贾敬在窗外冷眼看着,只见这学里乌烟瘴气,拢共也没几个认真读书的人。
更可恨的是还有几个油头粉面、作态娇柔的小学生在抛媚眼,贾敬用脚指头想,都能想清楚他们是在做什么。
在一个服饰鲜明的子弟摸上另一个学生的大腿时,贾敬终于受不了了。
他一脚踹开了大门,冷冷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贾瑞见贾敬像土匪般闯进来,直挺挺站起来,怒气冲冲地道:“你是谁?竟这样无故闯我们贾家的私塾!你不怕去吃牢饭吗?”
一旁随侍的道童被贾瑞这般不客气的话气笑了:“我们老爷是宁国府的敬大老爷!身为宗族尊长,难道还不能来家塾看看吗?”
贾瑞听道童这样说,连忙观察起贾敬来。
此人的眉眼确实很像珍大哥和蓉哥儿……
只可惜蓉哥儿不在学里读书,蔷哥儿今天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要不然还能让他们帮忙看看这人到底是不是敬大老爷。
就在贾瑞胡思乱想时,贾敬已经一声令下,让家丁们把那几个刚才正在调情的子弟捉了。
贾瑞见到这般情势,连忙想要阻拦,学里其他子弟也大多如此。
只是,他们这些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纨绔,怎么可能敌得过贾璋麾下学过武的小厮?
登时来一个捆一个,没过多大会儿,学里就堆满了被捆着的粽子。
在贾瑞也被绑上后,贾代儒也被那趁乱逃跑的学生当做救兵请过来了。
他一进来就皱着眉头道:“敬儿回家后怎么来学里了,又怎么闹成了这副样子?”
贾敬却不向代儒行礼,只冷冷笑道:“六叔,族里念你有功名,又没了儿子媳妇,家里有小孙子要养,才让你做了学里的先生。你不思感恩,反倒放纵学生们冶游放荡,这是什么道理?”
贾代儒被贾敬这一问揭了老底,当即面红耳赤起来。
这里还有这么多学生呢,贾敬却半点面子也不给他,真是不为人子!
就在贾代儒备感耻辱时,被绑起来的贾瑞突然高声哭诉道:“爷爷,快救我!他们绑缚得甚紧,痛杀我也!”
代儒看向自家绑着的孙子,更是十二万分的心痛:“敬儿,我这一房拢共就这么一根根苗。他就算是有天大的罪孽,也请你饶了他吧。”
贾敬冷哼一声:“饶了他?他可是把族中子弟全都纵成了目无王法的纨绔的罪魁祸首!我焉能饶他?六叔,您老也别根苗不根苗的!来日里抄家灭族,大家一起完蛋,还有谁管你家孙儿是不是独生根苗!”
代儒被他一句话气得喘不上气来。
好一个东府的敬大老爷,他这哪里是在骂瑞哥儿?
他分明是在指桑骂槐,骂他这个六叔呢!
而贾敬却突然拉着代儒,按着他坐下,又招手让门外的蓝衣男子进来。
这蓝衣男子,正是贾璋提前预备好的大夫。
“六叔,这位吴大夫是杏林里的名家,不比太医差什么。有他看诊,六叔必不会被族里的孽障们气晕过去的。”
言罢,他就吩咐道童和家丁们打将起来,直打得那些油头粉面的小子,勾勾搭搭的纨绔以及贾瑞等人像杀猪一般乱嚎。
他本人却对贾代儒的求情声充耳不闻,只道:“给我继续打,狠狠地打!”
直到把贾瑞等戳了他眼珠子的学生都打得凄惨,连哀嚎声都变得有气无力了,贾敬才叫停了执刑的家丁。
一边的贾代儒求情不得,想装晕也装不成。贾璋请来的这位吴大夫既会掐人中,又会施针,本事大着呢!
代儒心想,事情这是闹大了。
而贾敬在出了心中恶气后冷笑道:“好好的公子少爷,不叫父母取的好名字,偏生叫什么香怜、玉爱;叫什么惜惜、秀秀!真是天生的下作种子!还有那些耍钱的,拉纤的,也全都撵了家去,蠲了学银。”
“既然都有赚钱养家的本领了,就不必在学里继续念书了,省得勾坏了其他的子弟。”
族学里面的人听了,大多都被唬得胆颤。
尤其是那些既家贫又犯错的,更是惊心。
暂且不提自家请不请得起先生,只说学里茶饭都是现成的,还不用束脩,更有一两的月例领……这些好处,又有谁舍得呢?
当即就有人呼天喊地地求饶起来。
反倒是那些没犯错的贫寒子弟,心中暗暗欢喜。
譬如说贾芸、贾蓁等人,他们这些人在学里上了几年学也没学出来个什么,早就在纠结到底是继续在学里混那每月一两的银子,还是舍了这里出去谋生了。
毕竟,以族学的风气与六老太爷的教学水平,他们基本上是没有什么进学的可能的。
如今东府大老爷管了族学这一摊子事,如此声势赫赫,连六老太爷的面子都不给,想来也是下定了决心要整改族学了。
既如此,倒是可以在学里继续煎熬些时日。
说不定学风清正后,自家就中了呢。
贾敬的做法也确实没有让这些子弟失望,他说要把人撵出去就是撵出去。
而且他不但撵了这些不上进的子弟,还把六老太爷也给撵出去了。
他跟贾代儒说,若是好生离开族学,还会给他块田土养老。
若是不听他的,百般胡闹,大不了对簿公堂,到时候看谁名声扫地。
贾代儒早已经是黄土埋脖子的人了,哪里在乎什么名声?
可问题是他还有个孙儿贾瑞,若是真把宁府得罪透了,等他没了后,瑞哥儿又该怎么办呢?
因此只得委委屈屈地答应了贾敬给他安排的未来。
亲戚们也有找上门哭诉的,但是贾母在贾璋的提醒下根本就不见他们。
除了老太太之外,宁荣二府文字辈、玉字辈的全都是贾敬这个文字辈长兄的后辈,又有谁会为那外八道的亲戚去反对贾敬呢?
族里倒是还有几个和代儒同辈的太爷活着,可是他们的关系还没有代儒和宁荣二府的关系亲近呢。如今代儒本人都屈服了,他们还去作兴唱戏作甚?
在处理完了贾代儒祖孙和学里蛀虫后,贾敬就跑回玄真观了。
而恢复族学秩序的事,则被贾敬交到了贾璋和贾蓉叔侄二手里。
这事情倒也不难办,无非是请位新先生,再订立些严格的学规罢了。
这先生是好请的,贾璋进学后有了不少秀才同年。
他只按照他之前给贾琮找西席时的标准,找一位年纪稍大、学问扎实又囊中羞涩的先生也就是了。
反正不管是谁,学问都是比贾代儒好的。
学规也好办,京中有好些家名声不错的私塾,把他们的学规照搬过来,再在外头聘上几位老童生做督学也就够了。
至于学生们会不会故态复萌,先生们会不会被收买……
想来经过贾敬这一遭,那些家里有钱的纨绔大抵也不想来族学念书了。
余下的人惧怕贾敬的威严,至少也能老实个一年半载的。
更重要的是,贾代儒被开除了。
贾璋之前不好管族学,无非是不好弄贾代儒这位辈分奇高的六老太爷。
除此之外,学里这些念书的玉字辈乃至草字辈的子弟,他又有什么不能处理收拾的?
先生若被收买了也好办,左右不过是开除了事,哪里会像贾代儒在族学时那般束手束脚?
族学步入了正轨,宁国府也和胡家顺利定亲了,贾家总算是否极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