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路路
当真是一个喜怒皆形于色的人，塔米斯突然发现了兄长对他另眼相待的众多理由之一。
但这不是他阻截她滑行降落的理由。
“放。我。下。去。”
面对她的要求， 乔的脸上泛起难色，他用一种哄小朋友的语气劝告， “很高诶， 会摔死的哦？是红罗宾让我来帮你的。”
“……不， 没有你的话我现在已经降落了。我有滑翔翼。”
“哪儿呢？这么高度来得及展开吗？”乔的眉目间浮起担忧， “我不是在质疑你哦，但是——”
总觉得转折后面会接上更猛烈的质疑， 塔米斯挣扎了一下， 手撑上他胸口的S型标志试图远离， 然而感到箍在腰间的手更紧了。
无处安放的暴躁最后变成无力感， 塔米斯扭头看了看脚下城市簇拥的灯芒，头顶因狂风翘起的一撮碎发都颓丧垂下， “那你打算在这里悬停到什么时候？”
“哦哦哦哦哦， 抱歉——”乔的脸腾得红了。
他致歉得慌乱又结结巴巴， 在一瞬间深切认识到情况的确怪异。因为她的话， 先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都复活，心跳在鼓膜上震动，绝不属于自己的温软体温， 在传来的同时又被冷冷的风带走。那个被拆开的蝴蝶结在记忆里恢复如初，在哥谭深夜中胡乱飘舞。
他们隔得太近，又在这里停留太久了。
温暖明亮的哥谭光海在靠近。等降落到天台上，他们已经置身光的海洋。
乔纳森一落地就缩回手，又向另外个方向挪出去好几步，活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而他的烫手山芋停在原地，低头理了理黑色的战术服，又把被风吹散的头发重新捆回脑后，对少年心事丝毫未觉。
“你又越界了。”她说，黑色短靴踩在天台边缘。
脚下的车辆川流不息，从下方投来的朦胧灯光晕染上她的面罩和侧脸。
乔忍不住想要把视线放在她身上，听到这话，他稍加思考后就明白了背后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恍然大悟，“啊你是在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哥谭吗？我刚好在大都会边缘巡逻来着，忽然听到有奇怪的声响，所以就过来看看，刚好遇到红罗宾。”
塔米斯觉得她不是想问这个问题……但是，算了，纠正外星人这件事似乎不亚于对牛弹琴。
她打开通讯器，抬头看了一眼超级小子。在她的目光里，乔举起三根手指，以他血缘种族的神明起誓，绝对不会偷听。
“很难相信。”小姑娘如此点评。
“因为根本就没有偷听的必要啊！”乔申辩。
碧绿色瞳孔忽然凝结起来杀意，她的手探向身后，“你在蔑视我的家族的事业？”
“没有任何这个意思，我绝对只会五体投地的钦佩。”乔把所有的手举过头顶以示清白，扭过头走远，直至走到对角线的另一端仍没有放下手，风传来他的碎碎念，“白天和晚上的差别好大…可恶，难道这就是哥谭吗……”
塔米斯看着他的背影，他面对的楼檐静默蹲坐着一只滴水石兽，在黑夜的灯光中那有翼长角的獠牙怪物更加狰狞，但这不过是光影带来的错觉。她不太赞同乔纳森的看法，这座城市的白天黑夜在她眼中是一个模样。
……不过也有可能外星人的视觉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电子信号很快就在城市的两端重新搭建起桥梁，提姆得知她安然无恙之后回复知晓。
他正在处理阿卡姆的情况，又一次的逃狱事件，哥谭人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在处理上都开始驾轻就熟。该抓住窗口期逃狱的逃狱，该抓捕的抓捕。
这座城市总是如此，意外反反复复摧毁建立的一切，就如同海浪反复冲刷。从不停歇的浪潮之下，大多人已经放弃对第二日曙光的渴望，泡沫一般随波逐流。但有磐石永远巍然屹立，在再大的浪涛中仍如山岳坚定，甚至吓退浪潮。
提姆看了一眼远处的身影，他始终想要成为此种磐石，与其一同立于风雨中。
……但他需要学习的事情还有很多，今晚上的意外像截忽然贴上脊背的冷刀。有一瞬间理解了，每次他们出现意外时蝙蝠侠的情绪，压抑如不露水面的冰山。
【阿卡姆现在的情况在控制中，暂时不需要支援。我想你应该不介意先结束今晚上的行动？沃勒一直想要干预哥谭的状况，她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今晚上的事情我会告诉蝙蝠侠。】
他挂掉通讯，侧头避开削过耳侧的劲风。
一截蝙蝠镖迎面越过他，径直回到后面几米远处站着的罗宾手里。达米安正在回收掷出的遥控蝙蝠镖。
达米安漫不经心地把蝙蝠镖握进手里抛了抛，“德雷克，在你来到阿卡姆之后这里就发生了意外，这可真是巧。”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巧合。”提姆转过身。
“哼，你果然隐瞒了什么事情。”直白的承认反而让达米安觉得索然无味了。在博弈这件事上，他更喜欢对手始终争锋相对，如同鲨鱼更喜欢鲜活的猎物。
“我会告诉蝙蝠侠的。”提姆的回复不动如山。
“你最好会。”拎着那枚蝙蝠镖的一角，达米安转头将其随意抛出。
提姆隐瞒了什么，说到底他没有半分兴趣，只不过是在忙碌之余找点乐子。
划破空气的镖光越过几十米的距离，最后扎进穿着囚服之人的膝盖，往空气里扬出一声连贯的哀嚎，这个倒霉蛋在几十米外的灌木丛里，罗宾们说话时，他在鬼鬼祟祟观察情况。
达米安开始想象妹妹如果在这里会如何了。如果她在这里，这种鬼祟之人甚至没有探出头的机会，在听到只言片语之前就会倒下。他处理什么事务时，她是负责清理周围环境的那个。达米安永远也不会担心来自身后的攻击，因为他们互为彼此的后背。
现在她在做什么？
一想到这两天晚上有家伙或许正在窃取他的权利，达米安就觉得犬齿发痒，舌尖舔舐而过，仍无法抑制忽如其来的感受，反而让更深的躁郁抵上舌尖，化作不可抑制的单音跃入空气。
啧。
达米安走进灌木丛中，一脚踩上准备爬行着逃离之人的后背，砰的一声将人按回地上。
达米安收回脚，还是没有按捺住想要得知她当前行动的冲动，他避开所有人视线，神色如常地拿出通讯器。
【汇报情况。】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算什么回答？达米安眉头一皱，【我以为我能得到比四个字更多更清楚的答复。】
【只是不方便回信，哥哥，我们在赶路。】
这次倒不是四个字了，但不方便和我们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很轧眼睛。达米安沉默了。
脚边的囚犯看自己似乎已经被遗忘，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打算拖着中了一镖的膝盖无声向前再爬几步。求生欲强烈的人总是能找到一切可乘之机。
但他还没往前一步，比先前更用力的一脚猛然轰下来。囚犯嗷地痛呼一声，“不是罗宾，几年不见你怎么越来越凶残了。这么大的力我是哪里惹你了吗？你要是不想放我走，那就把我关回去，不要给我希望好不好！”
一只靴尖抬起囚犯的下巴，他闪动着惊
恐的眼睛倒映出罗宾面无表情的脸。恶魔俯瞰着他，每根头发丝都写着心情很差，低声说，“我给你三分钟时间，要么自己去到警车的位置，要么死。”
他的声音带着浸血已久的冷意。
“我膝盖都中了你一镖我怎么——”囚犯的声音戛然而止，蝙蝠镖擦过他的头皮，带着温热的液体没入前方的泥底。
“你还剩170秒。”罗宾的双指夹着下一枚蝙蝠镖，他是认真的。
囚犯忙不迭爬起来，装了弹簧一样几下跳离原地，往林外平地上闪着红**光的警车冲，活像被点了尾巴的兔子，或者虔诚的教会信徒要逃离地狱。
膝盖受伤还能如此敏捷，果然生存欲是激发人类潜能的重要因素。
达米安跟在他后面踏出灌木林，场面局势已经基本得到控制，蝙蝠侠正在询问阿卡姆狱警现在的情况。
“我认为她已经完全能够参与夜间事务了。”等狱警离开，他冷不丁对父亲说，“她这两天晚上都在和红头罩在一起做事，那家伙会浪费她的才能。”
蝙蝠侠沉默了几秒，“……红头罩今晚上没有外出行动。”
“那家伙把自己作得门都出不了？我就知道——”达米安才知道这个消息，他惯性嘲讽了一句，声音忽然戛然而止，——他一瞬之间意识到了问题。
如果陶德没出门，没有和塔米一起行动，那她说的“们”是谁？
城市上空，乔纳森忽然觉得背后一冷。
“你有没有觉得冷？总觉得气温好像一下子变低了，你要不要加点衣服什么的。”他低头问一只手被他拉着的少女，
他倒是提出了好几种带她飞的办法啦，比如抱着或者坐在他背上什么的，但所有方案都被否决了，最后只剩下这个。他原本还担心这种方式会不会造成肌肉拉伤，但是塔米斯一句‘你快点到目的地就不会存在这个问题’硬生生让他不太熟练的慢速飞行提速了不少。
“不。”塔米斯拒绝，“别分神，我们快到了。”
她眯眼看向远处楼群，其中某一栋漆黑大厦的轮廓越发近了。
第184章 什么茶？ 是热茶，热茶和热牛奶都已经……
塔米斯对于天空并不陌生。在上升状态的直升机里， 只要舱门大开，摸不着的云丝有时就会钻进来；跳伞或者滑翔时穿过云层，风像是掺了刀的细密丝线擦过脸颊。无论如何， 这些远离地面的情况里， 她都能确保情况可控。
驾驶员永远是忠诚之人， 工具如臂所指为她所用……但现在， 为了快速到达目的地，把安全交给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外星人。唔，她或许该考虑弄一些合适的交通工具了。
而乔纳森试图弄明白塔米斯想去的是哪栋大楼。
哥谭CBD区在深夜仍然比其他地方更加明亮， 玻璃大厦高度内透，让格子间的灯光如水波一般扩散。这也就导致一个问题， 这些大厦的轮廓看上去大同小异， LOGO的方向各不相同， 一眼看过去很难分清楚谁是目标。
至少乔纳森现在只能看到下面是一堆格子， 他眨眨眼决定放弃思考，“你指哪里我就落哪里。”
塔米斯指着视野尽头还亮着无数灯的大楼， 但出乎她的意料， 乔纳森又落在了天台上。
脚再度坚实踩上地面——好吧， 楼面。塔米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两次降落的首选位置都是天台， 不由得歪着头问，“……你对天台有什么执念吗？”
日本有句谚语说笨蛋和烟都喜欢高处， 大意是愚蠢的人就像烟往上升一样， 喜欢站在高处引人注目。从乔纳森的语言和行为逻辑来看， 他显然不是笨蛋。那答案只有一个了， ——这个氪星人格外偏好天台。
“因为这里最方便降落？你不觉得俯瞰城市很棒吗？”乔纳森摸了摸下巴，做出结论，“好吧，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天台。”
塔米斯点头。果然，看来要是以后想要捕获这个氪星人，可以考虑在天台布下陷阱。
乔纳森对少女正在思考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左右看着周围，入目所至修葺精美，仿木路面旁边铺设了草地，其中点缀着暖色植物灯，一团团的冬青球沿着路蔓延，鸟叫声时不时从树枝上传来，竟然有很多鸟藏在灌木里。
比起大多只有水泥地面和裸露管道的天台，这里算是天台里的豪杰了。
他们飞来的方向看不见这栋大厦的名字，因而乔纳森不明白这里是哪里，但隔壁并驾齐驱的大楼LOGO很显眼，硕大的W顶在最高处。
谁能猜得到呢，爸爸常常念叨的布鲁斯居然是布鲁斯韦恩的布鲁斯。如果他要知道这兄妹两的姓氏，一定会早在看到直升机上的W时就捂住脸，免得在第一天就被得如此迅速扒出身份。
……不过情况也没这么差啦。
“说真的，别告诉我你大晚上是来视察家族产业的。”他默默看向旁边的少女。
“不，这栋楼是夜枭的产业，我只是来找他。”塔米斯说，“我要在今晚上找到那个主导袭击了阿卡姆的家伙，夜枭会帮我。”
“好吧，这个夜枭听上去是个好人。”乔纳森把目光落在隔壁的韦恩大厦上，他对什么夜枭倒兴趣不大啦，“说起来刺客加财团继承人……绩效考核不合格的员工不会被你们一刀捅死吧？”
塔米斯盯着楼顶门，那扇合金门牢牢紧闭。闻言瞥了他一眼，没有予以否认，“停止你的胡思乱想，我们只对造成重大损失的叛徒这样做。”
“……”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不是吧你们！”
他接下来的沉默震耳欲聋，塔米斯没有接话。她不知道说什么。
这在兄妹两以前的生活里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但对正常人来说并非如此。塔米斯明白乔纳森的震惊，因而有一瞬间滋生挫败，——外星人都比她更像正常人。
她沉默了几秒，转身戴上兜帽，帽檐遮住垂下的眼睛，“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离开现在站着的地方。”
乔纳森低头看了看，他现在站着的位置是天台边缘的水泥栏墙，她也在这上面，两个人就隔了几米远。
“这里怎么了？你也在啊。”他有点困惑，“我又不会站不稳掉下去——”
他话音未落，楼顶安全门忽然洞开，铺天盖地的鸟群如黑潮般涌出，叽喳鸟叫和翅膀拍击声呼啸之间扑面袭来！
“哪里来的臭小情侣来我楼顶耍朋友来了！有对象了不起啊！”好像有人狞笑着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