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路路
还没等塔米斯松口气,她脚下的地面也跟着塌陷下去。失去落脚点,她随着碎石一同落入黑暗。
跌入黑暗下冰冷刺骨的水流,塔米斯一时不察呛上了一口,冷冽的味道劈进气管——还好不是污水,虽然无助于缓解气管火辣辣的疼痛,但至少心理上要好受点。
居然炸穿了下水道,什么敌人这么坏。
“…诱饵?唔,明白…我掉入了暗河,正在寻找出路,坐标已发送。”
通讯器收到了干扰,也不知道是这片地方的魔力磁场太杂还是其他原因,父亲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
塔米斯一边回应着,一边按着耳麦爬上乱石滩,湿淋淋的衣服在戈壁滩拖拽出水痕,蓝紫色星空从几十米高的洞顶压向她。
酒神因子说,【后面…】
【嗯,我知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塔米斯拔刀挡住身后袭来的刀刃。刺客的白袍从黑暗中浮现,“放弃无谓抵抗,归于当归之处,恶魔之女。”
只有一类人会这样称呼她,但塔米斯因为其他事情更不开心,微明的刀光映出她冰冷的眼睛,“——白幽灵,你弄出来的爆炸?”
红色渐渐挂满刀身,血雾绽放。
“异教徒,你胆敢谋杀恶魔之首,此乃最大的背叛!吾等不会追随不忠不义者!此等屈辱必须由你的血来洗刷!”刺客咆哮着。
挥飞的飞镖迎面飞来,赫雷提克挥刀向前,一波鲜血淋上斑驳石壁。
死不瞑目的尸体倒下去,石壁上拎刀而过的影子最后看了他一眼。
赫雷提克依稀记得他,刚来到哥谭时,这个刺客还用着狂热敬仰的眼神望过来,因为那时他还是受恶魔之首承认的代行者。忠诚有时候是很可笑的东西:谁能提供给他们幻觉,谁就是他们的主人,谁摧毁他们的幻觉,谁就是他们的牺牲品。
“说得像是我稀罕一样。”他低声说。如果不是……
血珠沿着颤抖的手指向下淌落,连成一线沿路蔓延。高大的身躯蹒跚前行,战术服濡湿的胸膛撞破山洞之间的蛛网。
躯体遍布刀痕,疼痛和疲惫啃噬神经,能感知到的一切都变成空茫而飘忽的剪影向后退却。已经很累了,该停下来了吧?
可是这里不会有人路过他身边,不会在他伸出手时停下脚步。她的瞳孔不会澄澈得像翡翠,不会低头望下来。
于是赫雷提克继续向前。
如果不是要证明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他对权势地位一点兴趣都没有。
试管里诞生的实验体们有着相同的一切,但赫雷提克想他是最幸运的那个。他比所有的复制体活得都要久,见识过他们不曾见过的风景,爱着他们未曾见过的人。一切都很圆满,现在死掉也不会遗憾。
强弩之末的身体趔趄着,诱惑他倒下。
追兵又赶上来了,而他已行至死崖,数十米之下的暗河轰隆咆哮着奔涌像前面。进退维谷,到了做选择的时候了。
“赶紧束手就擒吧,异教徒。”刺客们忌惮的在他不远处停下脚步,其中一个刺客站出来,“仁慈的恶魔之首许诺,留你一条生路。”
“你现在身受重伤,落入河中只有死路一条。”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赫雷提克没得选,他有且仅有一条路可走。
“……我的命可不属于我啊。”他轻声说。
他的肩膀垂下来,像是放弃抵抗。说话的刺客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受如此重的伤还能击杀他们数位同伴,坚持到此时仍然站着,没有人知道异教徒是怎么办到的,简直怪物。
刺客握着刀走上前去了,瞳孔却忽然骤缩。——异教徒退后一步,张开了双臂。
他毫无抵抗地由引力拽入崖下。
噗通。刺客们冲向崖边向下望去时,只来得及捕捉到湍急黑水之上的最后一点水花。
“啧,想办法搜!恶魔之首说,死要见尸。”
水流裹挟着他在冥河中沉浮,黑色纱幔遮住眼前的一切。船夫摇着浆在水面上问他,你带上渡河的银币了吗?他伸出浆,预备着要将他捞上岸来。
什么银币?没有,他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的来,空空如也的离去。
你还有关于她的记忆,用这个来换吧。
滚。他言简意赅。他就这点属于他的东西,揉碎了藏在骨子里塑造出他这个人,小心翼翼藏进血才没有被人夺走。他就这么点东西,谁要拿走,他就和谁拼命。
船夫不高兴的竖起眉,要将他解救的浆收了回去。
于是赫雷提克坠入更深更冷的黑暗,一切光都远去了,刺骨寒凉环绕在身侧,恍惚之间他又闻到莎草和冰雪的冷香,但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捧起他的脸,专注地呼唤他哥哥。
手忽然被什么东西猛地拽起,有人试图将他往上拖拽,朦胧之间,水流混合着手往脸上拍,她的黑发在水中如海藻般拂动。
她的口型无声说,【哥哥,醒过来。】
赫雷提克怔怔看着她,他笑起来,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
不是哥你别闭眼啊我根本拽不动你!
塔米斯很绝望。酒神因子说水面上飘下来个人的时候她正在和刺客缠斗,没工夫理飘下来了什么东西。
和她缠斗的不是什么普通刺客,而是雷霄手下的得力副手白幽灵,类似于首领辅佐官一类的存在。此人几乎从不离开圣城,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很可疑。但先打就完事了,赢家才能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
过了几秒,酒神因子又说,【好像是你哥。】
“?”塔米斯一顿,被刀削掉一缕头发。
酒神因子继续补充,【高的那个。】
“??”塔米斯瞳孔地震,挥向对方脖颈的刀失误了,只切掉一大缕胡子。
【他好像受了重伤…啊……沉下去了。】
不要最淡定的声音说出最可怕的话好吗?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塔米斯跳起来一脚踹上白幽灵的胸口,借力把自己也投入了水里。
轰隆的水花扑在白幽灵身上,他愣了一下,“?”
即便是在湍急黑暗的水中,溶洞顶的莹莹微光也将水下照亮,塔米斯不知道到底是那微薄的光还是其他原因,水下的一切都在她眼中纤毫毕现。赫雷提克被水流裹挟着要卷入更深更黑的地方了,就好像是一片随风而飘零的落叶,要迈向终点。
她拽住他的手想带着他向上游,但是根本拽不动,她的力气太小了。
好不容易抱着他的头把人带出水面。塔米斯发现通讯器已经完全没声音了,虽然设备都有防水功能,但这一发的深潜水压大概是让它进了水。
而现在塔米斯面临一个最大的问题——
他们正在随波逐流,在刺骨的寒冷之中,她僵硬的看了看两侧的崖壁,两侧都是嶙峋的石头,几乎没有任何能够攀援或者能让人上岸的地方。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赫雷提克的唇色苍白如纸,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哇擦哇擦赶紧开传送门跑路啊!】酒神因子飞在水面上滋儿哇乱叫,很是惊恐。
“那我也得有手。”水流太湍急,塔米斯双手都抱着赫雷提克以免失散,她朝水面咳出一口腥冷的河水,“你不能开吗?”
【没学过啊!!我现在搞点幻术都困难,开传送门也太难为我了吧?!】酒神因子翅忙爪乱,想要飞下来拽一点赫雷提克的衣领帮忙分担点重量,结果水流流速太快,根本对接不上。
塔米斯的脑子飞速急转,“你能改变形态。而且能飞。”
【能,但在这时候有什么用啊?!】
“变个飞毯。”塔米斯语速急促。
酒神因子:【!】
【不行,载不住。】它说,【我看你这个哥已经没救了,要不放手…】
塔米斯吐出一口又呛进喉管里的水,“有道理…”
酒神因子欣喜之余震惊她是不是被人夺舍了,能让家人控放弃家人…它相当害怕,【你是不是失温人冻傻了?】
不,塔米斯认真的在思考短暂放开赫雷提克然后捏传送门,理论上来说可行,只要湍流不把他们分开得太远。只要她在水流靠前一点的地方——
正当她打算如此实施时,一道身影从崖壁上方的孔洞之间跃下,披着月色般的反光烁亮。
第276章 靠谱的成年人 owl
这片暗河是鳄鱼人的主要觅食地, 岩壁上的每一道沟壑、每一块凸出的平台都刻在他的记忆里。最近有很烦人的家伙们一直在下水道里扫来扫去,他就花了更长的的时间呆在这里。
可是小太阳怎么会在这里?他迷惑不解了,溅起的水花淋上岩壁, 他潜入水中, 游到女孩身边, 这才发现她怀里还抱着一个昏迷的男人。
不过也没关系, 他力气很大,把一大一小两个人驮在背上也不费力。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块突出的岩石平台,他驮着他们稳稳地游过去。
“要把你们送出去吗?”他愣愣问。
“不, 在这里就行。”塔米斯松了口气,将怀中的兄长搂得更紧了些, “谢谢你。”
她的手指上有漂亮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越来越亮, 映在地上, 一闪之后,原地只剩下空空的水痕。
鳄鱼人呆呆的看着空无一物的空气, 慢吞吞的坐下来。他的鳞片泛着鲜亮的烁光。
啊, 太阳不见了。
*
洲际酒店顶层套房。
两名清洁工踏进会客室, 无声快速的把地毯上的尸体装入防渗漏的裹尸袋, 又将被鲜血浸透的波斯地毯卷起,整块带走。
很快, 新的地毯在大理石地面铺开, 房间整洁如新,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刚才的战斗不过是一场幻觉。
看着这前后一幕,红角鸮看起来有些伤感,“存在的痕迹如此轻易就能抹除, 谁能证明我们来过呢?”
一向
跳脱无厘头的搭档居然说出这么沉重忧伤的话,灰雕鸮眉心一跳,在心里组织了好几秒的语言。正当他要开口宽慰时,红角鸮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激动得就像是发现了物理新定律,“怪不得服务部要我们记得打卡啊!”
灰雕鸮:“……”
他闭了闭眼,下一秒利落的抓住同僚的手臂,一个过肩摔把人掀翻在地,让他试一试新地毯的软硬。有个二货当同事当真让人时常觉得无力,他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觉得红角鸮会伤春悲秋。
他们的声音隐绰传到客厅,男人倚在沙发之中,没有战甲也没有面具,黑色衬衣开敞着,任由胸腹间新鲜的刀伤暴露在落地窗的倒影里。
托马斯一来就看到他颓废阴郁得像是战场失意,不由得动了动眉毛,“需要帮忙?”
“不需要。”夜枭睁开眼,“叛徒在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罢了,我好奇他能做到什么地步,仅此而已。”
白兰地淋上皮开肉绽的伤口,在甘冽的苦杏仁气息之中,他的眉头未动半分。
“暴殄天物。”老酒鬼啧了一声。
“孩子不赞同我喝酒,所以一整个酒柜的酒现在也就只能拿来做这个。”
夜枭的语气很淡,但托马斯的脸色从五味杂陈到殷羡愤恨,最后变成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