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洙洙
特别是李卫的母亲李田氏看到年珠竟要跪下来,开口就是:“……年七格格,我听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说起过您,大恩不言谢,请受老妇一拜。”
李田氏既能教出李卫这样的儿子来,足见其人是个知恩图报的,昨夜她听李卫说起近来发生之事,再有今日一大早朱太医身边的小药童登门,她只觉得不好好谢谢年珠实在是说不用过去。
“李太太,您可别折煞我了。”年珠吓了一大摊,连忙将李田氏扶了起来,忙道,“您儿子是我的老师,我在老师跟前是毕恭毕敬,老师在您跟前也是毕恭毕敬,您这一跪,若老天有眼怕是药天打雷劈的。”
说话间,她忙与李卫等人一起搀了李田氏起来,她这才发现这位老妇人似有眼疾的样子,但她并未多问,只笑眯眯道:“我的老师是您儿子,说起来,咱们之间也不算外人,您在我跟前何必客气?”
“昨日我差人送过来的两个厨娘您觉得如何?我听老师说过,您和师公向来饮食清淡,所以我为你们挑了两个擅长淮扬菜的厨娘。”
“你们刚来京城,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与我说,莫要把我当成外人,以后也莫要喊我‘年七格格’,直接唤我‘珠珠’,拿我当成您的孙女就是了……”
年珠向来讨长辈喜欢,三言两语间就逗的李田氏哈哈大笑,而她也认识了李卫的家人。
李卫是家中独子,他上面还有三个姐姐,都已出嫁。
他的妻子董氏是个温婉识大体的妇人,他离家多年,是董氏将家中照料的井井有条。
他膝下有五子三女,年纪最小的就是那个与年珠年纪相仿的李星柔,不管是沉默寡言、看起来有几分腼腆的李星柔,还是她上面的几个哥哥姐姐,都是很有礼貌,饱读诗书的样子。
年珠与李田氏闲聊时,不免也称赞起李星柔等人来。
李田氏说起几个孙女孙女,面上略带着几分骄傲之色。
“我们李家不比京中高门大户,还是卫儿祖父在世时置办了好些产业,虽说李家在铜山小有名气,但连我这老婆子都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卫儿因读书不多,如今吃尽了苦头,这几个孩子若不好好念书,我老婆子第一个不答应。”
“星柔与你差不多大的年纪,她不比你活泼开朗,却也是个细心的好孩子。”
年珠下意识朝李星柔看了眼,李星柔冲她腼腆一笑。
年珠本就是自来熟的性子,很快就转过头来与李星柔说话去了。
李星柔昨日听父亲李卫将年珠夸了又夸,尚未见面就对年珠心生好感,如今瞧见年珠一点架子都没有,渐渐在年珠跟前也打开了话匣子。
“你别看我祖母对你和颜悦色,实则对我们要求可严格了,家中不论男女,都得读书,有一次我三哥装病,这事儿叫祖母知道了,祖母气的亲自动手打三哥手板心,打得戒尺都断了。”
“祖母说她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儿就是没好好督促父亲念书,定不能放任我们不管。”
“祖母不仅对我们要求严格,铺子里的大事小事都是祖母一手抓,我们家做的是蚕丝,祖母那一双眼睛就是织布时熬坏的,请了多少名医都没看好……”
年珠不由对这位李田氏刮目相看起来,也有点明白李卫这样要强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但她还是秉持着“不懂就问”的原则,开口道:“我从前曾听老师说你们李家的生意做的不小,老太太怎么还会亲自去织布?”
李星柔面上顿时就浮现惋惜之色来:“当年祖父病了,祖母接管生意,许多人仗着祖母是女子瞧不起她,但祖母却是憋了一口气,想要将生意做得更好。”
“蚕丝生意说起来简单,实则里头是大有门道,祖母从收丝学起,样样通样样懂……那时候她老人家白天要管铺子里的事儿,晚上回来织布,所以才会熬坏了眼睛的。”
她显然也遗传了李田氏和李卫那知足常乐的性子,很快笑了起来:“不过你可别看我祖母眼睛不好,但她心里却清楚的很……”
年珠很快就喜欢上这位小师妹。
没错,李星柔虽与她同岁,却比她小上一个月,所以她开始管李雪柔叫小师妹呢。
在李雪柔小师妹的介绍下,年珠很快与大师兄、二师兄等人熟悉起来。
到了傍晚,朱太医就来了。
朱太医一来李府,就先去给李老太爷诊脉,不得不说他老人家的医术不是吹的,纵然李老太爷如今是进气多出气少,但他老人家却是大手一挥,直道:“没事儿,我略施针一番,再开一副方子就能有所好转。”
“只是李老太爷这病情托得太久,怕是以后只能终身卧床了。”
就算如此,但李家上下却是高兴不已,毕竟从前李老太爷一直卧床不起,差点连命都丢了,如今能保住性命已是天大的幸事。
年珠也替李老太爷高兴,笑着对李星柔道:“……我就说朱太医医术高明,你祖父一定会没事儿吧!”
“这天就快黑了,我也要回去了,若再不回去我姑姑就该着急了,你若闲来没事,只管去雍亲王府找我玩,听雪轩里养了只叫雪球的小狗儿,可好玩啦!”
李星柔含笑答应下来。
年珠正高兴今天又收获了一个好姐妹,刚转身准备离开,谁知李卫就迎了上来。
“我送你出去吧。”
年珠心中一喜,笑道:“好啊,多谢老师了。”
虽说她已拜李卫为师大半年,但他们两个都是聪明的,当初拜师也是以赌约开始,如今相处这么久,每每除了公事,也很少谈及私事。
李卫难得如此主动,她自是求之不得。
果不其然,刚下台阶,李卫就道:“谢谢你……”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仿佛有千斤重万斤重,刚开口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老师,您不必对我道谢,我这样做也是有我的私心的。”年珠站定,看向李卫的眼睛道,“唯有如此,您才能将所有的心思放在政事上,如今皇上年迈,不少官员贪赃枉法、昏庸无道,朝中太需要您这样的人呢。”
“而我,也想趁此机会跟着您多学学。”
“学?学什么?”李卫知道眼前这小姑娘不简单,但他一直看不透自己这个徒弟到底想做什么,低声道,“从前你与我说过,你不想像寻常女子一样盲婚哑嫁,以目前局势来看,十有八九会是雍亲王被立为储君,以你,以你们年家与雍亲王之间的关系,想要做主自己的亲事应该不是难事。”
“就算你不想嫁人,也能快快活活过一辈子,为何要学这些事?”
年珠一字一顿道:“因为,我想要自保。”
李卫面上的困惑之色愈浓。
年珠却笑着解释道:“人为何要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就算有朝一日雍亲王坐上那位置,就算他是我的姑父,但想必您也听说过一句话,伴君如伴虎,他给我的东西想什么时候拿去就能什么时候拿去。”
“更不必说……我阿玛行事很有些不规矩,万一来日雍亲王真迁怒到年家头上,那我该怎么办?”
“虽为女子,我却也有鸿鹄之志,所以,还请老师不吝赐教。”
纵然李卫远在京城,却也对年羹尧的所作所为有所听闻,迟疑道:“你既知道这些,为何还能笑的出来?”
他顿时又想到先前年珠曾说过有机会定要去四川一趟,想来是想去四川规劝年羹尧:“你只是一女子……你阿玛刚愎自用,定不会将你的话听进去的。”
“女子又如何?”年珠毫不客气反驳起来,她很不喜欢如今世人如此看清女子,仿佛女子就该低人一等似的,“很多事情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行不行?就像当初您想要以一己之力取消户部的平库银,所有人不都在暗地里笑话您吗?可最后,这事儿还是成了……”
李卫看着眼前这固执的小女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年珠好奇道:“老师,您笑什么?”
李卫笑道:“我笑我们真不愧是师徒,两人都是一样的执拗。”
说着,他更是道:“你若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吧,不管你做什么,我这个当老师的都会在背后支持你的。”
哪怕是赔上性命他也不在乎,因他知道,他这条命就是年珠救回来的,若不是年珠,等着平库银的风波过去后,裕亲王定要杀人灭口的,这等事,从前他又不是没有见过?
年珠作揖道:“多谢老师。”
李府不大,李卫很快就送她到了门口,她高高兴兴就回去了。
酷暑已过,年珠坐在回去雍亲王府的马车上,已觉得傍晚时分带着几分凉意。
今日她心情不错,想了想只吩咐车夫道:“先去便宜坊一趟吧,福惠表弟一向喜欢吃荷花包,我给他带些回去。”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小福惠过了周岁,不仅走路走的极稳当,说话也溜顺起来,经常抱着年珠的脸就吧嗒来上一口,甜甜糯糯道:“喜欢姐姐。”
当然,小孩子很少有不调皮的,有的时候小福惠也会犯错,比如在年珠酿酒时打翻她的酒坛子,比如随意翻动年珠的书桌……不过每次年珠佯装脸色一沉,小福惠就会道:“喜欢姐姐,爱姐姐。”
惹得年珠是训他也不是,不训他也不是。
这不。
今日年珠刚提着两盒子荷花包走到听雪轩门口,就看到正咬着手指头的小福惠正巴巴守在院子里,任凭乳母怎么劝都不进去。
小福惠一看到年珠进来,就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了进来,一张胖嘟嘟的小脸上满是笑意。
“呀,姐姐回来啦!”
年珠蹲下,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福惠,今日有没有想姐姐呀?”
“有。”小福惠点点头,奶声奶气道,“福惠,福惠……想姐姐。”
年珠逗他道:“那福惠是哪里想姐姐?”
小福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想姐姐。”
他是个聪明的小娃娃,上次年若兰教他之后,他就记了下来。
年珠道:“真的吗?那福惠告诉姐姐,你还有哪里想姐姐?”
小福惠认真想了想,露出茫然的表情。
年珠眉眼里都是笑。
如今他们已进屋,小福惠先是以眼神求助年若兰,见额娘没有给自己答案,便伸出胖嘟嘟的小手胡乱指了起来,先是耳朵、眼睛、鼻子,再是手指头、肚子、脚趾头……
年珠等人被他逗得是哈哈大笑。
正当大家笑成一团时,却有丫鬟匆匆走了进来。
“侧福晋,不好了,福晋没了……”
年珠一愣,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历史上的乌拉那拉氏可是活到了四爷继承大统啊,谁知下一刻她更是听到丫鬟道:“福晋是自缢身亡的。”
第58章 对付什么人用什么办法
年珠听闻这消息时,更是吓了一大跳。
但她来不及多想,忙跟在年若兰身后,一行人匆匆行至正院。
福晋乌拉那拉氏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面容安详,好像睡着了似的。
可年珠一进来就察觉到了不对,这时候的乌拉那拉氏面上擦着薄薄一层脂粉,身上穿的也是甚少穿的鲜亮颜色的衣裳……比起从前她苦大仇深的样子,今日更像睡着了。
一旁的福嬷嬷正在与钮祜禄格格哭的伤心欲绝:“……奴婢早几日就察觉到福晋有些不对劲,福晋不肯吃药,时常念叨着故去的弘晖阿哥,奴婢想着马上要到弘晖阿哥的冥诞,派人日夜不停守着福晋。”
“但今日,福晋借口屋内丫鬟呼吸声太重,说要她去外头守着,奴婢想着福晋如今身子虚得厉害,连起身都起不来,便照做了。”
“谁知,谁知福晋久久没有出声,奴婢进来一看,却见着福晋已经没了。”
乌拉那拉氏是吞金自杀的,金子本五毒,却因其质地坚硬,吞下之后会滑破消化道,引起内出血、穿孔等严重的损伤。
年珠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疼,可偏偏那样疼,屋内的乌拉那拉氏却一言不发,生生挨了过去,可见是一心求死。
福嬷嬷是越说越伤心,直道:“都怪奴婢,若是奴婢警觉些,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钮祜禄格格微微皱眉,她虽盼着乌拉那拉氏死,但绝不会盼着乌拉那拉氏这时候死,若乌拉那拉氏自缢身亡的消息传了出去,只怕京城中又会传出许多风言风语,对四爷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她敷衍劝慰福嬷嬷几句后,转而看向年若兰道:“年侧福晋,如今王府之中您身份最尊贵,您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
年珠不由再次多看了钮祜禄格格一眼——从前府中的大事小事皆是钮祜禄格格拿主意,如今却突然问起年若兰该如何行事?无非是想着若真闹出什么事,有年若兰背黑锅罢了。
好在年若兰也不是个蠢的,直道:“既然王爷将主持中馈的权利交给了你,这等事情,你看着办就是,不必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