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洙洙
那些将士依旧是纹丝未动。
岳沛儿轻声道:“珠珠姑姑,他们不会听你的的。”
“他们只听总督大人的话,总督大人离开前,吩咐我祖父暂且管事,如今他们只听我祖父的话。”
“若钟大人说的是错的,他们也听吗?”年珠问道。
“当然要听,要不然怎么有‘军令如山’这句话?”岳沛儿轻声道,“当日……”
她说着,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闭上了嘴。
年珠好奇道:“沛儿,咱们不仅是姑侄,还是师生,难道还能有什么话是我不能知道的吗?况且你都知道的事,想必也不是什么秘密,许多人都已知道呢。”
岳沛儿这才犹犹豫豫道:“去年多地大雪,总督大人乘坐轿子回总督府时,瞧见扶着轿子的将士手上落满了积雪,冻得紫了,不过说了句‘去手’,意思是叫那人将手放下来,谁知,谁知……那将士竟二话不说掏出佩刀,将自己的手砍了下来。”
“那将士事后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总督大人的意思,可那时候已经晚了。”
说着,她更是忙道:“珠珠姑姑,虽说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但您千万别说是听我说的,不然我祖父又是训斥我的。”
年珠道:“这是自然。”
她脸上已经彻底没了笑容,看样子,年羹尧在川陕真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啊。
有些事,比她想象中难多了。
所以……她决定暂时不想,每每遇上不快之事,她总是喜欢吃点美食放松放松。
年珠决定先不管那些百姓的冷眼,率先下了马车。
这地方似是闹市,有好几个摆摊的商贩,她一下马车就闻到了奇异的香气。
离她最近的是一个卖担担面的摊子,她索性坐了下来,道:“老板,来两碗担担面。”
担担面摊贩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男人煮面,女人送面,很快两碗担担面就送了过来,即便年珠刚坐下时就对他们露出了生平罕见的甜蜜笑容,但她是能见那妇人送面到桌上时,手一直抖个不停。
年珠尝了一口,忍不住道:“这担担面果然是名不虚传,我从前曾听我祖父说过,这担担面源于挑夫在街头挑着担卖面,后来因喜欢担担面的人多呢,所以才有了售面的摊贩。”
“卤汁香甜,面条细薄,调料丰富,一口下去,麻辣鲜香,在京城,我可很少迟到这样好吃的面条。”
说起来,她从前就很喜欢川菜。
如今她虽刚来四川第二日,就已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就连一个小摊儿上卖的担担面都如此好吃,可见四川果真是吃货天堂。
年珠是赞不绝口。
很快,岳沛儿身边的丫鬟就捧着三大炮、香酥芍片等小吃过来。
香酥芍片,先将红薯切成薄片,然后低温油炸,最后再撒上花椒粉、辣椒粉等调料,看着色泽诱人不说,一口下去,更是鲜香咸酥,好吃极了。
至于三大炮,则是糯米小吃,师傅扯出一大团糍粑,分成三小团抛向案板,三声如炮响似的“砰砰砰”声后,再裹上黄豆粉和红糖浆,有点像后世的干拌汤圆,吃起来软软糯糯,香香甜甜。
……
年珠肚子吃的浑圆浑圆才停手,笑道:“看这架势,只怕不出几日,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就能重新长回来了呢。”
“珠珠姑姑,您瘦了些,比从前更好看呢。”岳沛儿痴痴看着年珠,轻声道,“方才路过的不少人都在偷偷看您呢。”
有吗?
年珠一心只有美食,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她站起身,觉得自己得散散步消消食,临走之前,她不忘留了个银锭子在桌上,更不忘冲那对中年夫妇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一直等着年珠上了马车走远了,那对夫妇这才回过神来。
“那小姑娘竟是总督府的人?不仅生的好看,竟这样客气?是不是年总督的女儿?”
“呵,怎么可能!那姓年的就是一个黑心烂肝,生儿子没□□的,怎么会生出这样好看乖巧的女儿来?”
……
重新坐上马车的年珠一直到了城郊这才下来。
四川大多是盆地,水源充足、土壤肥沃,适合稻谷小麦生长。
年珠站在田埂上,看着一望无际绿油油的稻田,心里忍不住替这些老百姓感到开心,到了秋天,定能丰收。
可她很快注意到又有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走了过去,如今正值春日,其中有个男子身上还穿着夹袄,热的他将袖子挽了起来,直擦额上的汗。
还有两个人虽穿着春裳,但衣裳上打着补丁,面黄肌瘦,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为什么会说又呢?
自是因为方才年珠已发现有几个这样的百姓,但她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又来了几个这样的百姓,她哪里能不起疑心?
她扬声开口道:“这位老伯,请问您为何会唉声叹气?这庄稼长得这样好,您不是该高兴才是?”
为首的老伯又是长长叹了口气,正欲替这位好看的小姑娘解惑一二,可一扫眼却看到不远处站着好些佩刀的将士,再一看,那豪华的马车前挂着一块刻着“年”字的小牌子。
这下,老伯像见了鬼似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吓得匆匆离开。
年珠一愣,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岳沛儿道:“沛儿,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这一路走来,所有人看到我都是这般模样?”
“这个……我也不知道,珠珠姑姑,我是真的不知道。”岳沛儿摇摇头,面上也带着几分疑惑之色,“想来这些老百姓是打从心底里惧怕朝廷命官?更何况总督大人还不是寻常小官,他们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年珠却觉得不对,方才那卖担担面的夫妇也好,还是这位老伯也罢,所有人知道她与年羹尧有些关系后,眼里透出了浓浓的……恐惧。
这下,她再也没有闲逛的心思,索性回去了总督府。
她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聂乳母去打听打听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儿我听杨嬷嬷说过,她的丈夫也是阿玛身边的一个小管事,管事时常替阿玛出去办事,想来这些事杨嬷嬷是知道的。”
“乳母,但这位杨嬷嬷瞧着也是个警觉的,若您贸贸然前去打听,她不仅不会说实话,还会心生警惕,我教您一招。”
聂乳母连声称好。
接下来几日里,年珠上午跟着岳沛儿学习骑射练剑,下午午睡之后就开始四处闲逛,与一些丫鬟婆子聊天。
很快,她就察觉到自己是白费功夫,这些丫鬟婆子和总督府的那些将士一样,嘴巴严实得很,根本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而且,她发现后院中竟有个小型动物园。
这小型动物园设在了年羹尧书房附近,不仅有孔雀、梅花鹿、丹顶鹤等动物,甚至还养了狼和老虎等动物,一个个巨型动物并没关在笼子里,而是散养的。
她只是远远一瞥,就吓得惊心动魄,问道:“这些动物平日靠什么为生?难道就不怕他们伤人吗?”
看守动物园的管事笑道:“自是畜生,那就会伤人,这人受伤了,就受伤了呗,再多条人命可没有总督大人的兴致重要。”
年珠心里堵得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与此同时。
聂乳母正在屋子里叫了席面请杨嬷嬷吃饭,桌上摆着精致的小菜,还有年珠杂货铺售卖的葡萄酒。
这葡萄酒可是年珠专程选的,入口顺滑,却是度数极高,很容易叫人喝醉。
聂乳母站起来,亲自给杨嬷嬷倒了杯酒,含笑道:“说起来,我刚到总督府的第一日就想请您吃饭呢,却因格格刚到有些水土不服,这才没能抽出空来。”
“有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虽是格格身边的乳母,从小伺候着格格长大,但您是二爷选出来的管事嬷嬷,以后在这如意院,还要处处仰仗您呢。”
“若我以后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可要指正一二呀。”
话毕,她就端起酒杯,一饮为尽。
第66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改)
杨嬷嬷是个聪明人,正因她是个聪明人,所以才知道从小照顾着年珠长大的乳母身份和她不大一样,所以才会受宠若惊。
她连道不敢。
谁知聂乳母又给自己斟了两杯酒,喝下之后才道:“杨嬷嬷可是瞧不起我?我虽是格格身边的乳母,但不比你男人在二爷身边当差。”
“我听格格话里似有在成都小住几年的意思,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们,你放心,以后如意院上下是你说了算,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气,能把格格照顾好就行了。”
说着,她更是笑了笑,道:“更何况如意院上下丫鬟婆子众多,我可没这个本事……”
几杯酒下肚,杨嬷嬷在酒精的作用下不免有些飘飘然,觉得聂乳母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是啊,总督府上下谁不夸赞她本事了得?要不然总督大人临走之前为何会命她管着整个如意院?
杨嬷嬷与聂乳母很快就推杯换盏起来。
聂乳母瞧见杨嬷嬷双颊酡红,眼神涣散,也知道是时候该开口呢:“……从前我就知道二爷本事过人,却万万没想到四川这些百姓竟如此害怕二爷,你说说,这二爷又不是那等会吃人的老虎,难道还能生吞活剥了他们?”
“老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虽是格格身边的乳母,但以后免不了要时常与二爷打交道的,就怕不小心犯了二爷的。”
在酒精和吹捧的作用下,杨嬷嬷已将聂乳母当成了亲姐妹似的,如今打着酒嗝儿道:“总督大人的确对下要求严格,你平日惊醒些没错……但是那些百姓,不过是对二爷对他们每年所收的赋税加收了一成而已……”
若每家每户加收一成赋税,川陕百姓少说有几十万家,日积月累,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聂乳母还打算追问几句,谁知杨嬷嬷已醉得不省人事。
聂乳母忙洗了把脸,叫自己清醒清醒,这才去年珠跟前回话。
年珠本就因今日那“小型动物园”一事不大高兴,听闻这话,脸色是彻底沉了下来。
“阿玛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田赋、丁税、盐税等等税收加起来,他一年少说能多说数十万两银子。”年珠深知纸保不住火的道理,长长叹了口气,“终有一日,这些事情会闹开的。”
偏偏她如今住在总督府,这里是年羹尧的地界儿,她根本无人可用。
也不知是昨夜睡得太好的缘故,还是心里藏着事儿的缘故,年珠是一整夜都没睡好。
翌日一早起来,她眼睑下是一片青紫。
正当她用着“奢华”早饭时,隔着窗户,隐约也能瞧见杨嬷嬷也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更是与廊下的聂乳母道:“聂妹妹,昨儿真是叫你见笑了,亏得我还夸下海口说我千杯不醉,没想到最后竟醉得是不省人事……”
清醒之后,杨嬷嬷对着聂乳母等人又变成了那副看似亲近,实则亲近中却处处透着疏离的架势。
年珠突然心生一计。
等着岳沛儿过来时,年珠便将自己的主意说给她听了。
岳沛儿顿时就吓了一大跳:“珠珠姑姑,您疯了不成?若是叫我祖父知道您想偷溜出去,定要狠狠打我一顿的!”
“你去吗?若是你不去,那我就一个人去了。”年珠与岳沛儿相处这么长时间,对她祖父的性格也是有几分了解的,这人疼爱老婆孩子,可不会轻易动手,“我前几日就听你说过,你时常带着三两个丫鬟出门去,为何咱们不带着那些将士出门就不行了呢?”
“若你祖父知道了,你就说我非要去的,他定不会拿咱们怎么样。”
她是真打算偷偷溜出去的,虽说不认识路,但有银子好办事嘛!
谁知她刚走到院子,岳沛儿就匆匆追了出来:“珠珠姑姑,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走吧。”
年珠很快就偷偷摸摸溜出了总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