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弋
绿鸢条理清晰地将上午婆子回禀的几件事报给了黛玉,都不是多大的事情,绿鸢便也自己做主了,她又将应对一一道来,黛玉点了点头,让绿鸢退下,又吩咐下去,备好车,她下午要去铺子瞧瞧。
货物自入了京,便由管家操持,听了黛玉的吩咐,管家提起了一万个小心,提前去检查了一遍,见着确实没有问题,才放心地等着黛玉的到来。
黛玉合衣小憩,醒来后精神果然好了许多,她坐着管家备好的车,听着外头的热闹到了大栅栏外的铺子里。
此时的大栅栏正是京城里头最繁荣的一条街道,什么江南的绸缎,西北毡子,关外的皮毛,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黛玉铺子离大栅栏的入口不远,是个绝佳的位置,前头租给了旁人,嫁人时候才将这铺子收回来,等到嫁给胤祺后,事情繁杂,她一时也忘了还有这个铺子,此处便空了下来。
这是一个面阔三间的二层铺子,一楼规规矩矩的做着几个柜台,侧边不起眼处,有个楼梯直通二楼,那却是专门为高门女眷准备的单间雅室。
黛玉见着这格局,倒无甚不满,只不过屋子赁出去这么多年,墙瓦门窗全都泛着岁月的陈旧,需好生修葺。
黛玉将前头铺子全瞧了一遍,又去了后头的库房,只见几大间的屋子里,满满当当放着的全都是洋人的东西,南洋的珍珠、西洋的香料、甚至还有些再精致不过的玳瑁、珊瑚。
如此种种,都是京中难得一见之物,实在让人目眩神迷,黛玉对于铺子的修葺,更加上心,吩咐管家务必尽心。
管家得了吩咐,也不敢怠慢,凭着五阿哥府的牌子,找去了工部,工部养着的匠人,手艺最是精湛,不当值的时候,也会在外头接些私活赚些银钱,只不过他们也不是什么人的活都接,寻常人连他们家的大门都摸不上。
当然,五阿哥府的命令,他们自是不敢糊弄,即使不过是三间铺子,动用他们不过是杀鸡焉用牛刀,但一个个的做得格外细致,黛玉算着日子,等到胤祺回京的时候,铺子正好能收拾好,总算放下心来。
这边黛玉忙着铺子的事情,旁的事也没有落下,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贾府已经派人给她送了好几个帖子了,黛玉亦挑拣着去了一两次,最让黛玉欣喜的,便是贾家里面的几个姑娘们,办起了诗社,虽说里头还混了个无事忙的宝玉,但瑕不掩瑜,姑娘们的蕙质兰心,在一篇篇的诗中尽显。
黛玉心中喜欢,忙令人将诗社里的诗集结成册,每人一本,也算是闺阁中的美谈,无论是三春,还是湘云,抑或是客居的几位姑娘,连忙拍掌叫好。
更遑论宝玉了,他最是喜欢这等风雅之事,当即便自告奋勇的接过了这个事情,便要吩咐人去做。
黛玉见着兴致勃勃的宝玉,暗自叹息,却也应了,她这表哥,既无经世济民之才,又无忧国忧民之心,也就只适合在富贵堆里当个富贵闲人,每日里赏花弄月,吟诗作画最好不过。
宝玉得了这个差事,腰板都硬了,袭人等人再劝他读书,他也不过一句我在替五阿哥办事,便搪塞过去。
这话被贾母听见,她更是喜得不成样子,她就知宝玉是个懂事的,都不用她提点,也知晓靠上五阿哥府,她更吩咐王夫人等人,谁也不许耽误宝玉当差。
就这样,宝玉借着编诗集一事,在外头很是逍遥了一阵,又认识了不少的人。
等到这诗集快编完,胤祺一行的船,也到了京城。
胤祺一行从广州到京城,自珠江到长江,再走运河,一路上途径数个城市,见过苏州、扬州这等富贵之地的风流,也在荒野无人的渡口停过,见过奢侈挥霍的巨贾,也见过沿河叫卖的平民,更见过贫苦不能食的乞丐,莫道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胤祺自觉这一路走来,对于大清江山,更有了实感。
到了通州渡口,胤祺率先下了船,在船上晃晃悠悠两个月,骤然踩在实地,胤祺只觉着身子仍在晃荡。
贾琏立时跟了上来,自扬州尤氏母女上了船后,他与尤二姐尤三姐打得火热,尤老安人左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特别是尤二姐,贾琏更是爱得不成样子。他与尤三姐调笑狠了,她说翻脸便翻脸,反倒是尤二姐,从来都是柔顺可人模样,最狠也不过是将嘴里嚼着的果子渣子唾他脸上,这却让贾琏更觉着有滋有味,更加上尤氏姐妹到底是贾家的正经亲戚,贾琏也不能如小厮或者下人媳妇一般,说上手便上手,每日见着活色生香又温柔和顺的尤二姐,恨不得将立时将她娶回家去让他能沾上她的身子。
如此种种,全被胤祺瞧着眼中,他对于贾琏的做派,更是彻彻底底的看不上。
在女色上如此拎不清,必定是乱家之源,只从这点,便能看出贾家气运不长。
“折腾了一路,都累了,各自散了回去吧。”胤祺抬手阻止了贾琏送他的打算,自己掀开帘子,上了府中接他马车,往五阿哥府走去。
贾琏心里头虽觉不对,但也不知哪里做错,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头绪,加之他确实也折腾了数月,此时只想好生歇着,也不深究,先是将尤家母女请上车,自己也坐了上去。
尤氏上了岁数,没多久便搂着尤三姐睡着了,贾琏见此机会,忙握着尤二姐的手,表着他的心,心肝儿肉的好话说了一串,让她一定等着迎她入府,尤二姐一路上早被贾琏勾得神魂不在,再加上尤老娘时不时地敲边鼓,她早就动了心思,听了贾琏的话,遂羞答答的应了。
贾琏大喜,忙盘算起来如何说服王熙凤,美滋滋地幻想着美人在怀的日子。
另一边,胤祺同样心中火热,他与黛玉从未有过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的情况,离得远尚好,等入了京中,胤祺对黛玉的思念再也控制不住,他听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一圈又一圈,算着还有多久才能见到黛玉。
胤祺这一路上给黛玉的信没有断过,但他依然觉着攒了满肚子的话要和黛玉说。
等到马车晃悠悠地终于停下,已经又过了不断时光,胤祺在车里越等越急切,甚至都等不得马车停稳,便将帘子掀开,一跃而下。
烧酒胡同已经净了街,黛玉正领着五阿哥府的下人们站在门后,候着胤祺回来。
夕阳照在黛玉瓷白的脸上,将她额间的碎发映的金灿灿的,胤祺瞧着眼里,只觉着一颗漂泊了数月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定了下来。
胤祺大步上前,在黛玉的惊呼中,一把将她搂住,久久不松手。
下人们急忙将头深深地低下,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见到。
黛玉被胤祺搂在怀中,闻着他脖颈间熟悉的味道,听着他心中砰砰跳动的声音,伸出欲要将他推开的手,换了方向,搭上了胤祺的腰间。
夕阳西下,璧人相依,不知时间流逝。
第164章 私心
久别重逢,夫妻之间贴心话儿自是不少,鸳鸯帐中,琉璃灯下,胤祺与黛玉头依着头,肩挨着肩,踽踽私语,直到夜半方歇。
胤祺说着外头的见闻,特别是粤地的独特之处,直将黛玉勾得心头痒痒,缠着胤祺同意,下次再出京,必不能将她落下,胤祺想着路已经趟熟,找个暖和的天气,黛玉的身子倒也能同意,遂点头应了。
黛玉扬眉笑了:“你这话我可记在了心里,可不能唬我。”
胤祺笑着将黛玉额前的碎发挽至耳后,在黛玉耳旁低声说道:“我何曾骗过你。”
温热的鼻息扑在黛玉的耳朵上,白玉似的耳垂通红,她羞得翻过身子,强作镇定:“我知道了,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去京中请安,早点歇着。”
说完,整个人都埋入被子之中,胤祺瞧着黛玉乌发间隙透出的那一抹久久未消的红,无声笑了,同样盖好被子,闭目睡了。
这边小夫妻子在说着私房话,那头夫妻却在正经的算着账。
荣国府里,贾琏一回来,便向贾赦请安,这些日子贾琏不在,无人帮着贾赦打点外头事情,琐事缠身,很是耽误了他的享乐,贾赦早就不耐烦了,见着风尘仆仆的儿子,他难得给了个好脸色,让他好生回去歇着。
贾琏受宠若惊地又给贾母与邢夫人请了安,便回了他与王熙凤住着的院子。
王熙凤一早得到贾琏回家的消息,特特打扮了一番,在家候着他,等到贾琏回了院子,便见着格外动人的王熙凤,瞬间什么二姐三姐的,全被他抛到了脑后,他也顾不上外头的事情,立时便要将王熙凤往榻上拉,王熙凤却忸怩着,以身子不好的原因拒了。
贾琏满肚子的火气没处出,又想起了尤二姐的动人之处,恨不得立时摸去东府,但这并不现实,他只能压着心里的燥,忍耐着回着王熙凤的询问。
等听到贾琏靠着海关监督得到了好几件好东西,王熙凤仰着脸,得意道:“就说我们王家认识的人多,有这些亲朋故旧,什么事情做不成。”
贾琏忍者不耐,小意温存地哄了几句,又听见王熙凤问:“这些东西,在京中都是少有的,你准备卖多少银子。”
贾琏在粤地,确实找到了一些京中少见的稀罕物,要换成银子,也是少不了的,但是在回京的过程中,贾琏又有了旁的想头:“我的奶奶,你听我一言。”
王熙凤抬了抬眼皮,示意贾琏说话。
一阵被轻视的痛苦涌上心头,但事情还是需要与王熙凤商量,贾琏也只能软着声音劝道:“这东西我都想好了,拿出去卖虽然也能得些银子,但我们这样的公府人家,被人知道的也不嫌磕碜,要我说,不若将这东西给朝中重臣送去,也结个善缘。”
王熙凤嗤笑道:“还什么重臣,你都随着五阿哥去了那么几个月,能得他一句抬举,你还看那劳什子的颜色不成。”
贾琏却阴了脸,冷笑连连:“什么五阿哥,我算是看透了,就是个冷心冷情的性子,指望着他帮我谋划,那真是做白日梦。”
说着,贾琏半遮半露的将胤祺一路上的态度说了个遍,当然,俏婢粉头尤二姐之流,他半个字也未提。
若是五阿哥那头真的指望不上,这些宝贝留着给贾琏活动,也未尝不可。王熙凤琢磨着贾琏的话,心里已经同意了大半,若能得到提携,能让贾琏谋个肥缺,什么银子宝贝得不到。
只不过...
王熙凤眉头紧蹙:“也不是我钻到了钱眼里,只不过这全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嘴等着,月钱晚了会儿便问道了夫人跟前,更别说还有过节亲戚走礼,家里的银钱实在是不凑手,眼见着要揭不开锅了,可怎么办。”
贾琏不意家中居然到了如此地步,他眼珠一转,笑着说道:“都说奶奶神通广大,我就不信没有个解决的法子。”
王熙凤唾了一口,冷哼道:“我从王家带来了多少嫁妆,一件件的都不见了踪影,休想再算计我的东西。”
床前的烛火一跳,贾琏心跟着噗通,他忙笑道:“我哪里就打着你嫁妆的主意了,老太太那头好东西多,除了给宝玉娶妻,我瞧着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不如与鸳鸯商量着,找一箱用不上的东西,暂且当了,等日后我谋了官,再悄悄赎回来,还给老太太。”
“哼,”王熙凤更是冷笑连连:“你这黑心种子,连老太太的压箱钱都谋算上了,要说你去说,我可不做这种事,旁的我也不论,你去粤地从我这里拿了不少银子,只要你将这钱完整还我,你要闹什么鬼都随你。”
说着便翻身睡了。
贾琏听了大喜,为何?不过是他没有老实的与王熙凤报账,悄悄的瞒下了不少东西,按着京中的物价,他将那些东西出手后,便是一笔远超本金的银子了,将本金还给王熙凤后,他还能大赚一笔,更何况王熙凤还默认了他去找鸳鸯,将老太太的东西当一箱,如此一来,他的私房银子更足了。
遂也喜滋滋地睡了。
翌日,一大早醒来,贾琏便与王熙凤招呼着,他要出去走动,便大摇大摆地离开。
等刚出了二门,贾琏还没想好要给哪些大人送礼,却叫来了他的心腹,名唤兴儿的:“我去粤地数月,家中多亏了珍大哥哥帮忙照看,从我带回的东西里挑两件好的给珍大哥哥送去。”
兴儿点头应了。
刚走两步,又被贾琏叫住,贾琏不顾渐凉的秋意,风流倜傥地扇着扇子:“对了,再找些精致得用的东西,给二姐送去,可怜见的,去了那府里,也不知要被那些势利眼如何欺负。”
兴儿随着贾琏去了粤地,最是知晓他与尤二姐的那段情,只咧嘴笑着:“爷,您放心。”
贾琏踹了兴儿一脚:“行了,在这里笑得神神鬼鬼做甚,还不快去办事。”
兴儿揉着屁股跑了,等到了宁国府,贾珍见着了贾琏送来的东西,赞叹地赏了两眼,又想到贾琏出去办事不是第一遭了,往常也会给他带些好东西,但这么急巴巴的,却是第一次。
贾珍看了眼兴儿,笑着骂道:“你家爷这是在弄什么鬼呢。”
兴儿左右看了一眼,见着没有荣国府的人,才躬身弯腰,说了贾琏还特特吩咐了给尤二姐送东西一事。
贾珍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可惜刚见到的美人却不能上手,既然贾琏瞧中了,他也不欲与族中兄弟相争,虽然内心遗憾,却也只笑着对兴儿说道:“尤老娘领着她们两姐妹住在府中,路你都是熟的,自去便罢。”
兴儿忙不迭地应了,乐颠颠跑去。
贾珍见兴儿跑远,虎着脸对身旁的小厮吩咐道:“去贾蓉那孽障那里说一声,尤二姐是他琏二叔看中的人,让他别打姨娘的主意了。”
小厮自是领命前去。
贾蓉见着花容月貌的尤氏姐妹,自是也动了心思,琢磨着趁着请安多去走动,然而还不等他付诸行动,却听到贾珍派来小厮的传话,贾蓉暗骂着贾琏下手够早,却也只能无奈地打消了念头。
而受到贾琏特特送来东西的尤二姐,更是笑得甜蜜,尤三姐挽起袖子,点评道:“看着东西还是有几分真心,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将你迎入府去,只送东西有什么用。”
尤二姐羞涩笑着:“二爷自有他的安排。”
尤三姐翻了个白眼走了。
但不管尤三姐如何不屑,不得不说,得了贾琏送来的东西后,宁国府的下人对尤氏母女三人都客气了许多,不再将她们视为尤夫人打秋风的亲戚,见面也有了三分的笑意。
这让尤二姐心里更甜,每日期盼着贾琏的到来。
然而贾琏却暂时顾不上这边,他与王熙凤说的话,虽然有唬她的成分,更多的还是他的真心话,男人如何没有一番壮志野心,他实也不愿在家白白虚度,确实是想着疏通关系,谋个空缺。
故贾琏将尤二姐都抛在了脑后,在京中到处奔忙,他手中的好东西倒也起了些作用,没多久,便谋了个郎中的缺,虽说这郎中与他之前捐的同知一般,同样是五品,但同知却是虚职,而郎中却管着不少事情,这让贾琏更加得意,更加坚定了无需靠着胤祺的想法。
但这都是后话了。
对于贾琏的想法,胤祺心中有数,但他毫不在意。
荣国府后继无人,眼见着气数要尽了,矮子里拔高个选出了个贾琏,随着他走了一路,却是个离不开女人,恨不得死在女人身上的人物,他终究有一日会因为女人而误事。
此时的胤祺,全副心神都放在给皇太后与宜妃挑选礼物之上。
胤祺离京日久,回到京中,首先便要往宫中走一遭,给皇太后和宜妃请安,他走遍了大半个大清朝,自是不能空手而去。
宫里头,皇太后和宜妃早就对胤祺的到来翘首以盼。
胤祺与黛玉相携,刚走到宁寿宫前夹道的时候,候着的太监便连忙小跑着往宁寿宫跑去报信,胤祺脚刚踏进宫门,便见着在门口等着他的皇太后,以及扶着皇太后的宜妃。
胤祺连忙小跑两步,向着皇太后磕头请安:“胤祺不孝,让皇玛嬷操心了。”
皇太后亲自弯下腰,将胤祺扶起来:“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说着,皇太后又仔细地打量着胤祺的脸色,见他面色疏阔,并无郁郁之色,满意地点头:“黑了也壮了,我瞧着精神也好了,不错,这才是我大清的巴图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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