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弋
却是贾母冲着她的脸吐了口唾沫,冲着她破口大骂,骂过一阵之后,又心肝儿肉的哭嚎着,叫着宝玉的名字,想将他唤醒。
黛玉知老人最忌情绪起伏过大,听着贾母喉咙之中已经发出荷荷之声,黛玉暗叫不好,也不能丫鬟通报,连忙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外祖母,”黛玉的到来确实分散了贾母的注意,又气又怒又着急的贾母,如火烧的情绪稍稍平复,她抓着黛玉的手,痛苦不已:“我的宝玉,这些日子真真受了大罪了,也不知是哪个烂了心肝的人,这么见不得他好,费尽心思的害他。”
贾母说这话之时,黛玉眼角的余光明显看到赵姨娘瑟缩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害怕,心虚,更多的是藏不住的狂喜。
但此时并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将宝玉与王熙凤的身子治好。
顺着贾母示意的方向看去,黛玉当即被唬了一跳,只见宝玉脸上赫然有着一个巴掌大的创痕,瞧着像是燎泡被挑破,正在恢复的模样。
除开创痕,此时的宝玉瞧着也狼狈极了,额头上全是虚汗,衣裳在床榻上翻滚,皱巴巴的如同咸菜,如中秋之月的面庞消瘦下来,春晓之花的脸色更是惨淡,更别说嘴中还不断说着胡话,确如信中所说,眼见着就不好了。
再往不远处看去,另一榻上躺着的王熙凤,与贾宝玉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
“怎么突然病得这么厉害,大夫如何说的?”黛玉说出的话都轻轻的,好像唯恐惊扰了病榻上的两人。
“玉儿,”贾母见黛玉面露不忍,她拉着黛玉在她身旁坐下,就着鸳鸯递上来的帕子,擦过脸后,将她盘算许久的话语说出:“京中的大夫都被我们找遍了,一个个庸医,都说不出个一二来,只说要不好了,让我们准备后事,不说宝玉,就说凤丫头,多么伶俐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倒下就倒下。”
黛玉亦觉着此事蹊跷,也有了怀疑对象,她不动声色地询问:“外祖母如何打算?”
贾母眼泪复又留下:“玉儿,京中太医几乎都被万岁爷带去了前线,留下的几个太医需守着宫里,不需出诊,能不能召个太医过来,给宝玉和凤丫头瞧瞧。”
第118章 病愈
宝玉与王熙凤重病,王夫人的上房里门窗紧闭,唯恐这两人又受了风去,夏日里本就闷热,屋子被烈日晒着,桌椅好像都要融化,散发着木头的味道,再加上浓郁的汤药味,屋子里只觉着逼仄的不成样子。
黛玉听了贾母的询问,眨了眨眼,将被热气熏得几乎闭上的眼睛睁大,清凌凌的一双眼,就这么望着贾母:“外祖母,琏二嫂子这般模样,我也很是担忧,若是往日,请个太医也不费事,做不过拿着帖子多给些车马费,便也罢了。”
“但,”贾母脸上刚露出喜色,黛玉又咬着唇,面露为难之色,犹豫着说道:“这几日前头又发了旨意,将京中留着的太医召唤了大半过去,现在除了太后娘娘的太医还在,其他娘娘瞧病都得等着,我听人时候,伺候太子的格格发热也没叫到太医,太子正为这事恼着呢。”
听弦之意,黛玉的话未竟,贾母也知晓了她的意思,虽说内心失望,却也不再为难黛玉,她勉强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又如何能与宫中的贵人相比,那些个坏了心肝的,这么害了宝玉。”
贾母颓唐地往后退了两步,被跟在身旁的鸳鸯一旁搀扶住,跌跌撞撞地坐在榻上,许是心里最后的希望被戳破,贾母瞬间便老了许多,嘴唇发乌地望着贾宝玉,老泪纵横。
“可恨贼老天,让宝玉来我家一场,就为了让我再次体会孙子的离开吗。”眼见着宝玉的气息愈发微弱,贾母锤着胸大哭着,王夫人更是早已成了泪人,她这一辈子就两个儿子,贾珠早逝,眼见着宝玉也要随着他兄弟而去,不掣于挖了她心肝。
其他丫鬟婆子,并贾芸小厮,也都陪着哭了起来,就连贾赦和贾政,都跟着流下泪来。
黛玉留心瞧着,只见赵姨娘虽然也在用帕子擦着眼泪,但在低头瞬间,眼中流出格外复杂的神色。
林家人口简单,林如海的那几个姨娘更不会在黛玉面前拿大,但这种宅门里的事,黛玉也不是全然不知,她见着赵姨娘这幅模样,更觉不对。
宝玉若出了事,贾环便是这份家业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赵姨娘心存喜意很正常,但她的眼神中不止单纯的喜色,还夹杂着掩不住地警惕。
黛玉垂下眼,细细在心中思量起来。
就在这片刻间,宝玉病的更加厉害,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滚滚而下,袭人跪在床前,就要哭死过去。
茗烟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准备好的衣裳,他哭着跪在地上:“袭人姐姐,二爷的衣裳拿来了。”
袭人抬起头,眼睛红肿地几乎睁不开,她颤抖着的手伸出去,刚触到那料子,就好像被火烧了一样缩了回来。
“我的宝玉!”贾母见着那套衣裳,更是失了力气,倒了下去。
黛玉见了贾母这般模样,眼圈也跟着红了,虽说在贾母心中,贾家才是第一顺位,为了贾家,也不是没有让她为难过,但其他时候,贾母对她这个外孙女,也是真心疼爱的。
“外祖母,”黛玉将贾母搀扶着坐好,垂着眼望着手指上染着的丹蔻,她清晰地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琏二嫂子素来身子康健,宝玉兄弟更是没病没灾的,两人同时发作的这般厉害,这症状瞧着也不像是时疫,这事倒也稀罕。”
黛玉本是为了隐晦地提醒贾母,王熙凤与宝玉的发病有着蹊跷,说不得就是家中人下得手,只不过这话被贾母听在耳中,却有了其他解释。
毕竟,贾母骂归骂,她却并不相信,那个没甚见识的赵姨娘,敢做出这等大事。
贾母凝神细思,突然一拍巴掌,点头说道:“是了,玉儿你说得对,宝玉与凤丫头这般模样,想必是冲撞了什么。”
“快让人取历书来,对着两人发病的日子仔细翻查,看到底撞了哪路神,准备好贡品。”
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平儿连忙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巧的历书,却是由于她帮着王熙凤打理家事,时不时地便需要看日子,为免麻烦,平儿索性让人备了本巴掌大的,随身带着。
白日里平儿一直陪在王熙凤身旁,一应照料之事全不假人手,自是也见着了贾宝玉不好的模样,她见着昏迷中仍不安稳的王熙凤,唯恐这主子也和贾宝玉一般,一病不起,她这种从王家陪嫁而来,又给贾琏做了通房的丫鬟,日后更无立足之地。
因此听了贾母的话,平儿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王熙凤哪一日开始不正常,那日子都不需要回想便能道出,平儿将历书翻得哗哗作响,很快便翻到那一日。
“老祖宗,有了。”平儿将翻开的历书奉到贾母眼前。
那历书只有巴掌大,贾母年岁大了,看那蝇头小字颇为费力,她将历书递给鸳鸯,又看着跪在她身前的平儿,赞叹道:“你这丫头是个忠心的,等你主子好了,且让她赏你。”
平儿磕了个头,谢过贾母的赞,鸳鸯这才凑到贾母身前,指着历书说道:“老祖宗,那一日值神是风神,想必是冲撞了也未可知。”
贾母连连点头:“必是这个缘故,水月庵那些姑子做了那等丑事后,我们在外头也没供庵堂了,倒是园子里的栊翠庵,妙玉已经住了进去,她那儿也有些经年的老尼,要我说,让她们过来念些经文,说不得宝玉他们就好了。”
话刚落,跑腿的小丫鬟便撒腿往栊翠庵跑去。
想必是知晓贾宝玉与王熙凤在这荣国府的重要地位,小丫鬟跑走后没多久,上房外便传来阵阵脚步声,廊下的鸟儿被脚步惊扰,发出清脆地叽叽喳喳之声。
门帘被掀起,玳瑁相互撞击,如玉石相击,黛玉循声望去,只见为首的是一个妙龄女子,青丝仅用一根系带束起,衣裳也无半点纹势,却也无法掩住脱尘的风姿。
“老祖宗。”女子屈膝行礼,一行一动间曼妙脱俗。
贾母忙说道:“怎么还扰了你的清修,你那庵里那些师傅们过来,就已经极好了。”
说着,贾母指着妙玉向黛玉说道:“这是妙玉。”
黛玉了然,她虽然来荣国府来得少,也听说过妙玉此人,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奈何一直体弱多病,找了替身也不见好,不得已入了空门,才保得了性命。
贾家与妙玉家本就有旧,听闻妙玉在京中,园子修好后便将她请了进来。
此时众人都没有厮见的心思,黛玉与妙玉点头致意后,妙玉拧着眉,对贾母说道:“老太太慈爱,我是尽知的,不过我既借了宝地而住,贵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又如何能安心清修。”
贾母动容地望着妙玉,妙玉又说道:“不知这儿可有佛堂,我与师傅们在此昼夜念经,能为琏二.奶奶积攒福分,也是我们的造化。”
“有,里头有个小佛堂,我这就让人收拾出来。”王夫人笃信佛法,她住的上房又如何没有佛堂呢,听了妙玉的话,她连连点头,只想着抓住任何一个将宝玉救回的机会。
正当彩霞准备去收拾的时候,却突然听到隐隐的木鱼声伴着念佛号的声音传来。
满屋子的人无不惊疑。
荣国府是占据了一整条街的大宅院,王夫人的上房与街道隔了不少院子,外头再如何喧嚣,动静也不该传到内院。
贾母惊疑不定,贾政怒喝一声:“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
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叹息:“何必如此麻烦,你家这事,我却能解。”
只见玳瑁门帘再次掀开,走进来一僧一道,僧人破衲芒鞋,满头是疮,道人一瘸一拐,拖泥带水,瞧着便像路边的野僧妖道。
妙玉本杏爱洁,她原本站在贾母身旁,见着这一僧一道的模样,嫌恶地皱起眉头,连连退了几步,不愿沾染这僧道半分。
而黛玉,见着这僧道之时,她便想起林如海曾经与她说过的幼年之事,只觉两人的形容格外熟悉,说不得她能当五阿哥福晋,都与这癞头和尚的谶语脱不开关系。
但这并未让黛玉心生亲切,她反而更加提防起来,这种诡域伎俩终非正道,也不知这两人所图为何。
黛玉沉默着,察着这两人打什么主意。
荣国府众人谁也不敢轻忽这两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摸进荣国府上房,还不被发现,这两人必然有些神通。
贾政收起怒意,忍住心中的焦急,勉强笑着迎上去:“不知是高人过来,有失远迎,若有灵药能解家中之人中邪,政感激不尽。”
那癞头和尚却指着他笑道:“这就叫抱着金饭碗讨饭吃,你家本就有稀世奇珍,如何还找我们要辟邪的之物?”
贾政思忖着,若说奇珍,也只有宝玉生来便带着的玉了,遂命人取来,袭人忙小心地用帕子包着,双手捧着递到僧人面前。
那僧人拿着这玉,摩挲片刻,嘴中不知诵了些什么,随后便递给了贾政:“这宝玉早先被声色所迷,现已经通灵,悬挂于卧室上槛即可。”
说完,这一僧一道也不吃茶,更不要谢礼,飘然而去,等贾政追出去,早已不见了人影。
“快,将这玉挂上去。”王夫人本就信佛,听了僧人之语,更是深信不疑,连忙让人将玉挂上,将儿子与侄女治好。
“这样就好了?”贾母望着已经挂在上槛上的玉,疑心不已。
“这样就好了?”千里之外的蒙古草原上,胤祉望着呼吸已经恢复了平稳的康熙,眼中充满血丝地向太医追问。
第119章 回京(第一更)
是的,久病的康熙,确实在吃了从京中送来的药后清醒过来,虽说精神还不大好,但潮热已经退去,脸上的青灰之色也失了踪影,太医一把脉,安心地舒了口气,旁的不论,起码他的项上人头是保住了。
尽管前线战事繁忙,康熙并不能彻底歇着,但各种人参鹿茸的养着,精神也在一日日的便好。
但噶尔丹也是草原上的雄主,自从大阿哥中计让他跑了后,大清与准噶尔一直在小规模的交战,谁也奈何不了谁,一晃两个月过去,草原上新长出来的绿色牧草复又枯黄,冬日将至。
莫说大清军队的补给是否充足,随着康熙出征的蒙古人,也需要逐着水草丰美之处过冬,军中的人心开始散了。
康熙忖度着形式,终究还是下了撤兵回京的旨意。
当然,准噶尔那边,在与大清相持了三个月之后,也不愿意再对峙下去,见了清兵有退兵的意向,也不再反击,双方警惕着,试探着,最终双方安静地各自离开。
康熙下撤兵命令时,已经是十月了,树上的叶子已经掉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偶尔剩了一两片干枯发黄的叶子,被冬日的冷风一吹,犹如枯萎的蝴蝶,扑棱着翅膀飞了下来。
由于大军出征,京中的气氛格外压抑,八旗子弟是清军的基本人员,住在京中的人,谁家没有几个儿郎随着万岁爷上了战场,虽说那是在建功立业,但战场上到底刀剑无眼,如何能让家人不担忧,这便导致了,连京中的商贩,都冷清起来。
等康熙回京的消息传来,家家户户都翻出了银钱,这家去集市里买些上好的羊肉,那家去布坊里扯些厚实的布料,更不要说米面糖盐,沉寂了一个秋日的京中,终于又热闹起来。
民间都如何热闹,宫中只有更过。
佟佳皇后逝去后,钮祜禄贵妃的身子也不甚好,宫务由惠荣宜德四妃管着,惠妃、荣妃、宜妃的儿子都随着康熙上了战场,她们三人自是日夜忧心,至于儿子留在京中的德妃,也不甚高兴,同为四妃,惠妃的儿子大阿哥领兵出征,荣妃和宜妃的儿子三阿哥和五阿哥被召去侍疾,唯有她的四阿哥,尽管比五阿哥年纪还大,却被康熙忘在脑后。
这让德妃如何不恼,又如何不怒。
宫中的四妃心情不佳,其他人更不敢弄出大的热闹招人眼,更何况康熙都不在京中,一个个的争奇斗艳又有谁看,不由得都歇了心神,除了初一十五给皇太后请安,其余时候不过就是相熟的宫妃说笑几句,再摸几把骨牌,度过寂寥日夜。
熬着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康熙回京,宫妃们自是喜不自胜,惠荣宜三妃得知了儿子们都平安归来的消息,也是舒了口气,大喜之下,不仅不限着宫妃们打扮,更是令内务府多多采买,供宫中嫔妃们使用。
这让已经接管了薛家家业的薛蝌,忙碌地不成样子。
宝钗随着大公主嫁去蒙古后,皇家到底还是想起了薛家,从内务府里指缝里露出来的东西,都足够薛家吃饱了。
薛蝌入京,本是想让他帮着薛蟠,将家业整治起来,然而薛蟠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只知与旁人斗兄惩狠,花眠宿柳的,被人一捧着,就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很是得罪了些人,差点就让宝钗随着公主去了蒙古的贡献白费,薛蝌索性将生意接掌了过来。
早些年薛蟠荒唐太过,真正忠心于他的也不剩下几个了,除了瞒着他在薛家铺子里伸手占便宜的,也只有薛家几辈子的忠仆还留着,薛蝌恩威并施之下,那些手伸得太长的,被赶了出去,至于忠仆,薛蝌也是正经二房的主子,见着薛家家业有好起来的希望,一个个的都喜得不行,连忙帮着薛蝌将生意又做了起来。
当然,薛蝌对薛蟠母子也很是客气,银钱上并未亏过,但对跟着他的小厮,很是敲打了一番,自从不再管着家里的生意,薛蟠身边那些贴上来的人见无利可图,散了大半,他也只能在粉头那里逞一逞薛大爷的威风。
薛蝌一门心思地将盯着内务府的生意,将他父亲在南洋跑出来的商路又捡了起来,很是找了些罕见的东西,送进宫去,妃子们果然很是喜欢,内务府更是高看一眼,薛家这没落了许多年的皇商,隐隐的又有了起来的架势。
这让曾经夜里暗自垂泪的薛姨妈,也没法子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只能叹息一声,到底是薛蟠没有本事,守不住这份家业。
反倒是薛蟠,反正手中银钱没有短过,每日里只与粉头相好眠花宿柳,日上三竿才会起来,更不用操心家中琐事,只觉着这日子实在好滋味,没有什么牢骚。
虽然薛蝌掌家后,薛家与王家和贾家的关系就远了一层,但得了宫中的青睐,这却也没甚影响,甚至得知薛蟠没有成亲,贾家、王家、史家都派了人来,试探着想要为他说个亲事,主枝的姑娘不太可能,但各家族里适龄的姑娘可为数不少,若能婚嫁,关系又近了一层。
只不过薛蝌以长幼有序,薛蟠的亲事未定,他不能越过兄长定亲而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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