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弋
作为朝廷允许的开海禁港口,粤地的码头上,船只川流不息,等着进港的船远远排到了天际,仅是靠岸,就得在海上等上好几日。
等到官府验完了货,货船刚入港,数不清的汉子一拥而上,推着嚷着帮着将船上的货物卸下,送到官府指定的货仓之中。
海面上水光粼粼,瑞气千条,港口里热闹纷呈,黄头发的、红头发的、蓝眼睛的、绿眼睛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各式各样的声音交汇,一派热闹纷呈的景象。
本地的大商行们,更是派了人守在此处,只要见着有新奇的货物,连忙凑上来,与洋人用着手势笨拙的沟通,没多久便达成了交易,招手令自家的小厮将货物抬走,后续再卖往京中、蒙古,甚至是西边。
这般充满着市井气息的热闹,胤祺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了,就连京中都没有这番景象。
贾琏嫌恶地捂着鼻子,码头上靠卖苦力谋生的汉子多,日头一起来,身上的衣裳穿不住,便将粗麻衣裳全都脱了,裸着上身搬着东西,肌肉遒劲,皮肤黝黑,腰腹用力间,紧紧崩起砖一样的硬块。
贾琏虽然也有几个娈宠,但他喜欢的都是清秀之人,这等汉子他看了只觉着伤眼睛,他走上几步,小声与胤祺说道:“爷,这些蛮人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咱们回驿站去吧。”
胤祺却没有搭理贾琏之言,他混入拥挤的人群,沿着码头走着,只觉着这一路的舟车劳顿都值了,唯一的遗憾在于黛玉没能亲自见着眼前之景,正在这时,却瞧着一个大胡子,长卷发的西洋男人,穿得破破烂烂的,支着画板在画画。
这画与大清的画却不同,一笔一画之间,眼前景一模一样地被复刻到了纸张之上。
胤祺眼中一亮,忙掏出银子,请这人画一幅码头之景。
那西洋人掂了掂银子的重量,又咬了口,确认了是真的银子,并非是谁的戏弄后,匆匆几笔将正在画的那幅画画完,用带着口音的官话与胤祺交流起他的想法。
胤祺诧异地看着那自称为约翰的洋人,要知道,这一路走来,胤祺就没见过会说官话的洋人,许是这边几乎都是与粤商打交道,那些洋人们要不就不会说汉话,会说的那几个,张嘴也是奇奇怪怪的粤语。
见了这人,胤祺只觉着格外惊喜,他一直担忧的,如何与洋人沟通一事,总算有了解决办法。
虽说可以去官衙里借人,但不到万不得已,胤祺不愿意为了自己的私事惊动官府,不然等回了京中,必然是康熙的责罚在等着。
没多久,约翰便按着胤祺的要求将画画完,胤祺仔细打量,见虽然不甚精细,却也将眼前场面之神抓到,遂满意点头,将银子递给约翰。
等约翰小心翼翼地将银子收好后,胤祺又从怀中又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从中到处数枚银子。
胤祺将银子拿在手中上上下下地扔着,沉重的银子砸在手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约翰本就穷困潦倒,平日只靠在码头卖画为生,勉强能维持个温饱,见着这么多的银子,一时间眼睛都直了,盯着胤祺的手不送来。
“想要吗?”胤祺笑着问道。
约翰使劲咽了口唾沫,重重点头:“想。”
他眼中的渴望再也掩盖不住。
“想要就和我走。”胤祺将手一收,银子被他握在手中,约翰着迷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胤祺的手,得了他这句话,连忙将画板一收,跟着胤祺离开。
贾琏捂着鼻子跟在身后,不知道胤祺为何要让这么一个乞丐跟着他们回驿站。
当然,胤祺也没有给他解释,等到了驿站后,胤祺让舞文领着约翰去洗干净,又让贾琏自便,便直接回了房间,铺开信纸,开始写这一日的见闻。
“黛玉,见信如晤...”
长长的信写完,胤祺又将白日约翰画的码头之景塞入信封,用火漆封上口后,递给弄墨,让他寄出。
第159章 粤地
粤地湿热,在京中迎春刚刚绽放之时,粤地早就百花盛开,街道巷尾,三角梅开得绚烂,静坐在房间里,不多时便是满身的大汗,更别提走在路上,更是刚出门便汗如雨下,这也导致了粤地的衣裳,比京中要轻薄许多,甚至有些衣裳穿在身上,看着都有几分不庄重。
胤祺与贾琏一开始还没甚感觉,没多久,只觉用了冰鉴的房间里愈发潮湿,地面上墙上犹如被雨淋过一般,每日都湿漉漉的,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乏的不行,时不时的泛酸。
若撤了冰鉴,又实在是被这湿热天气逼得喘不过气来,思索过后,胤祺索性吩咐了舞文和弄墨,去当地的铺子里,买了一批最为时兴的衣裳,迅速换上。
不得不说,这些衣裳虽然没有江南织造上进的绫罗绸缎的精致,摸上去料子也不甚厚实、柔顺,穿到身上,却是凉快异常。
胤祺摸着身上的衣料,若有所思。
好容易适应了此地的气候,但胤祺并不急着出去,他一直抓着约翰在学外邦的语言,反倒是贾琏心急不已。
贾琏也是管着荣国府外头事的主事人,这些年里应酬交际,也是长了些见识,知晓不能凡事都指着胤祺,难得跑了这么一趟,想要赚钱,自己得跑动起来。
遂写了拜帖,按着王熙凤写给他的名单,一一送了出去。
没多久,贾琏送出去的拜帖便有了回信,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粤海关监督的回信。
广州府自元朝始设,为广东的十大州府之一,自康熙南巡下旨开海禁之后,先是在粤地,闽地设了海关,次年又在浙,江两地设海关,自此以后,此四地成为大清与外界交往的门户。
其中最为繁茂的,便是粤海关,就连从闽地上岸的货物,也多到粤地集散,南边、西边的洋人的大船都从广州码头上岸,就连东边的倭国、高句丽等地,见着此地繁盛,也多次遣人来此。
此地海关之事,悉由粤海关监督负责。
自三藩之乱后,对于南边的州府,康熙派绿营兵和八旗兵驻守,不仅在广州、肇庆、惠州设有总督、巡抚、提督,更是加设了广州将军一职,由八旗子弟领兵。自从开海禁之后,为了应对往来的洋人,康熙又在滨江临海之处设边防七镇。
重兵之下,谁也不敢在此闹事,无论哪国的人,在广州都老老实实地遵循着清廷的规矩。
也因此,粤海关监督,虽说官衔不高,说话却很是管用,无论是外国的使臣,还是经商的商人,都得先拜了他的码头,才能顺利。
王熙凤家的祖上,便在此地任了几年海职,虽说如今已经入了京中,但烟火情还在,现任的粤海关监督李烨,便是王家的故交。
李烨接到贾琏拜帖之时,迅速将王、贾两家的情况思索一道,彼时王子腾刚赴了外任,贾政也点了学政,更别提贾府里头还出了个贵妃,外甥女又成了阿哥福晋,这架子拿出去,还是很能唬人的。
李烨有心维系京中关系,粤地再好,离京中十万八千里,他长久蹉跎于此,前途彻底无望,见了贾琏的拜帖,忙不迭地令人回信,在家里设好宴席候着。
贾琏接了信,忙令小厮将他新做的衣裳取出来,这是贾府里的绣娘一针一线,耗时半年才绣好的衣裳,极尽奢华,穿到身上,尽显风流,绝非是粤地能比。
果然,等到了李府,李烨见着贾琏这翩翩公子的富贵模样,更加高看了他几分,待他也更为热切,对于贾琏所问之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场宴罢,宾主尽欢。
自京城至粤地,虽说不至于风餐露宿,但到底旅途颠簸,贾琏已经许久没有如此享乐过了,等到酒酣耳热之际,李烨将家中豢养的歌女换来助兴,见着眉目如画,腰肢柔软的歌女,贾琏当即便动了心思,这一路上走来,他不过是在小厮身上泻火,都要忘了女人是什么模样,一时间,他眼睛直愣愣的,看得痴了。
等到停杯投箸,宴散人去,贾琏坐上马车,便见着为首两个歌女柔顺地等着了,贾琏心里大喜,连眼睛都红了,当即便要动起手脚来,等到手伸出去,都触到衣带,突然想起了胤祺。
根据贾琏的观察,五阿哥这一路走来,并未找过人伺候,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素了几个月五阿哥也得放松,李家的人知根知底的,想必送给五阿哥是极好的。
遂贾琏忍住了心里的急躁,催着马车尽快回他们落脚的院子。
等下了马车,入了屋子,胤祺正躺在天井里,与约翰学着那佶屈聱牙的西洋话。
贾琏压抑着急切,耐心地等着,直到胤祺放下了书,将视线转向他时,贾琏才将从李府打探到底消息一一回禀。
粤地自设海关之后,为了便于与洋人贸易,特许了一些商铺经营,俗称为十三行。依附着十三行,粤地海上贸易更为繁盛,丝绸、瓷器、茶叶源源不断地往海外运去,洋人的新鲜玩意儿也不断地传过来。
透明琉璃在此地并不少见,十三行里的商行,多少能拿出一些,然而胤祺想找泰西工匠并带入京中,却并非易事。
胤祺也不着急,听了贾琏的回话,他笑着道句辛苦,便让他回房间好生歇着。
贾琏一时贪杯,与李烨多喝了几盅酒,一路行来,热风激出了酒意,正是酒酣耳热之时,借着酒意,贾琏一时冲动,对着胤祺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李大人办事仔细,见着我们一行人都是男人,担心在这儿住着不便,特意送了两个丫鬟伺候,那俩丫鬟在外头等着,您看留下给您铺床叠被可好?”
李烨送的那俩歌女,都是绝色,贾琏虽然舍不得,想到前途,也只能狠心将美人先献给胤祺,据他观察,胤祺与黛玉感情甚笃,想必不会将两个美人全部笑纳,无论如何也得留一个给他。
然而胤祺只淡淡地看了一眼被贾琏唤来的美人,不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兴致缺缺地对贾琏说道:“给你送的人,你自己处置便罢。”
如同被天上的馅饼砸到,贾琏不可置信地眨眼,等确定了胤祺确实是真心之语,贾琏喜滋滋地将两人都领回来房间,当晚便是被翻红浪,环肥燕瘦,好不快活。
住在贾琏隔壁的胤祺,听见闹腾了大半夜的动静,嫌恶地皱着眉头,对贾琏做出了不堪大用的评价。
翌日,日上中天,贾琏的房间门终于打开,此时的胤祺,早已带着约翰出门了。
贾琏诧异地扭头,懊恼不已,前些日子胤祺都在院子里不出门,贾琏便也大意了,谁成想就这一日的疏忽,就没跟上胤祺的行踪。
他匆匆用已经凉了的水洗了个脸,换上出门的衣裳,顾不得正娇声唤着他的美人,随意吩咐了小厮照顾好她们,便边系着腰带,边往外头跑去。
此时的胤祺,已经在十三行走了许久。
所谓的十三行,便是指朝廷招募的,代表朝廷与洋人打交道的大商家,多为粤、闽之人,此外徽商也不少见。最开始是十三家,这些年下来,人事繁杂,世事变动,这十三家商铺也非一成不变,或增多或减少,只不过十三行的名字,却约定俗成的定了下来。
这十三家商行都汇聚在一处,此处与码头上船只络绎不绝景象相仿佛,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实在是热闹非凡。
这些人里既有说官话的,也有说粤语、闽语的,更有叽里呱啦说着洋人话之人,根据胤祺这几天的恶补,他勉强能够听懂几句。
胤祺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商行,打量着货架上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
然而胤祺的眼神实在太过于平静,全没有寻常人见着宝物的惊艳与贪婪。掌柜的在柜台后拨着算盘,趁着胤祺不注意,小心地打量,只见胤祺一个货架一个货架地走去,眼神是一如既往地冷淡而平静。
那掌柜的越看越惊,他在此处掌事数年,自诩见过不少大人物,然而眼前人的气度,是他平生所罕见。
掌柜的干脆将算盘推开,小跑着到了胤祺身前:“贵人,可是这儿的东西,不入您的眼?”
胤祺本来正细细地瞧着这商铺里的货物,他在宁寿宫长大,从小见惯了好东西,这商行架子上摆着的那些花里胡哨的珍珠、珊瑚,还真不被他放在眼里,听了掌柜的话,胤祺将公子哥儿的架势摆了出来,不屑之意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若是一般人这般作态,掌柜的早就怒了,他们商行在十三行中都是鼎鼎有名的,在此处不说第一,前三必有一席之地,但他瞧着胤祺浑身上下的矜贵之气,一低头,又见着胤祺衣袖上绣着的硕大东珠,拇指上绿意流淌的扳指,心知眼前之人身份必定贵不可言,要知道,这等品相的珠子翡翠,向来是作为贡品,送入京中,能够毫不在意的用在身上,无论眼前人是何身份,必不是他一个小小掌柜可以招惹的。
说不得他后头的主家,都不敢招惹。
想到这,掌柜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串哗啦作响的钥匙,殷勤地说着:“贵人对这些不满意,我们后头还有特别放着珍品的库房,您随我过来?”
胤祺瞧着一把摞着一把的钥匙盘,维持着故作的冷淡模样,矜持地点了点头,随着掌柜走了进去。
第160章 生意
粤地湿热,货物保存更得尽心,因此当地的大商行们,在铺子里只摆着些撑门脸的东西,其余贵重物品均在库房里好生收着。
此间掌柜的领胤祺所去之处,便是他们商行最大的库房,里头摆着商行压箱底的好东西,寻常人莫说见,就连听都没有听过。
若非瞧着胤祺气度凛然,一身贵气,必然是个大客户,这掌柜的也不会将胤祺领去那儿。
等他从那圆环的钥匙盘里将钥匙解下,将库房的大门打开。
吱呀声响,厚重的木门推开,正屋的日头射入幽深的库房,里头的珍品被折射出斑斓模样。
饶是以胤祺的见识,都得赞一句,确实珍贵。
随着掌柜的走入,胤祺兴致稍微高了一些,他来粤地,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弄些罕见宝贝回去,倒手再赚一笔。
胤祺从来没有想过采购低价物品。
在康熙的励精图治之下,此时的大清朝也能说一句安居乐业,百姓日子不能说过得多好,但好歹有口饭吃,鲜见饿死人之事。
甚至不少人家,在辛苦一年之后,也能又些余钱,能从铺子里买些东西。
胤祺想着做生意,却从来没想过赚百姓的那三瓜俩枣,和小商小贩抢那口营生,不然就算康熙不动手,他都要无脸见人。
堂堂阿哥,与小商贩争利,实在有辱斯文。
胤祺的目标,从来都是高官巨贾。与身无长物的百姓相比,那些勋贵、官员、乃至富商,才是真的愿意为了新鲜玩意儿一掷千金之人。
君不见贾赦为了几把前朝的扇子,就愿意花五百两银子,这还只是一个走向没落的国公家,其他手握实权之人,手头只有更散漫的,更别说江南的盐商们,在他们眼中,银子简直就不是银子,有些巨富,恨不得学着石崇,用蜡烛烧饭。
寻常人碍于大臣们的权势,不敢露出手上的好东西,唯恐怀璧其罪,被人明谋暗夺了去,但胤祺完全没有这个顾虑,想着从他手上抢东西,莫不是活够了。
掌柜的见着胤祺终于露出了一些兴致,擦了擦被闷出来的汗,果然是见过好东西的贵人,换了其他人,早就被这里头的宝贝惊地目眩神迷,哪里还会这么冷静的仔细挑选。
想到这,掌柜的对胤祺更加上心,殷勤周到的介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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