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女王 第21章

作者:华泱 标签: 强强 西方罗曼 历史衍生 相爱相杀 正剧 BG同人

  “我受到了路易王太子的威胁,我请求您的宽恕。”这位贵族倒是识趣得多,他看向路易王太子,似乎在乞求他能够佐证,但玛蒂尔达的神情仍然冰冷,“反复无常的叛徒不值得宽恕,如果你认为你承担不了忠诚的责任,最好早日退位让贤,让能履行誓言的人为我服务。”

  她又看向第三个人,这个人表现得同第一个人一样坚贞不屈:“我是法兰克国王的封臣,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忠诚过英格兰人,英格兰人无权审判我。”

  “你的忠诚值得被嘉奖,你的罪行无法被饶恕。”玛蒂尔达的目光直视着他,“你带着法兰克人占据庄园,将原本生活在此的农民当做奴隶驱使,在你面前,罗伯特菲兹休伯特(1)这样的强盗也显得和蔼可亲,身为诺曼底公爵,我当然有资格审判你,你会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

  她随后又一一审问广场上的其余人等,朝公众宣告这些囚犯的罪行,并一一做出审判,这是亨利二世惯用的统治手段,约翰曾经试图仿效,但他的法庭往往以他的个人意志作为唯一准绳。“十年前,我父亲在巴黎城外去世,这意味着公正与荣耀离我们远去,卑劣者和背叛者肆意践踏英雄的躯体,过去十年,由于我叔父的昏庸和羸弱,腓力二世的贪婪与狡诈,诺曼底的秩序遭遇前所未有的撼动,而你们都是得利者。”她示意她的骑士端上来一把砍刀,她提起刀,对她来说,这把刀显得过长,但她提刀的样子异常娴熟,“在你们接过腓力二世的礼物时,你们就应该清楚未来某一天你们终将偿还他的礼物的价格。”

  她毫不犹豫地砍向离她最近的一个罪犯的脖颈,不等头颅落地,她立刻来到第二个人面前,做完这一切时,她的手腕甚至都没有发抖,尽管她看上去是那样地美丽纤细,但现在无人怀疑这个十五岁的女孩比她的祖辈都要勇敢和坚强,国王不一定具有威严,但这位女王一定有。“至于你们。”她看向围观的群众,她的头发和衣裙上还沾着血,脸颊上甚至还有身首分离时的碎肉屑,但她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恐惧或者有损仪表,她放下了刀,主动走入人群中,“我知道,你们从法兰克国王的领地来,因为贫困,因为饥饿,因此才想要背井离乡谋求生路,我不会剥夺你们通过劳动获取的财富,相反,我会赋予你们法兰克国王不曾给予你们的自由,作为市民,你们不必为领主缴税,作为农民,你们只需耕种自己的份地而不需为领主的土地劳动,看看你们的领主,他们的头在地上,法兰克国王没有给你们的公正和自由,英格兰女王会给你们。”

  完了,路易王太子心想,他很确信这些法兰克人从此将爱戴英格兰女王超过他们原本的君主,而事实如他所料,这些他从不放在眼里的市民和农奴都争先恐后地用肢体和言语表达对女王的忠诚,他们将成为女王最坚定的支持者,而做到这一切,她只是砍掉了她敌人的头。

第70章

  战端腓力二世以资助收复失地的名义赠……

  在审判结束后,玛蒂尔达随即颁布政令,没收死去贵族的全部财产,将部分罪不至死者装进铁笼子大张旗鼓地送出诺曼底,对已经在诺曼底定居的法兰克人,她则不予惩罚,颁布特许令允许他们仍在诺曼底生活。

  比起

  腓力二世的官吏和骄横的诺曼贵族,她更愿意相信这些庶民的忠诚,或者即便他们不能保持忠诚,他们的力量也是分散的、不能被整合的,只要她曾对他们释放过善意,他们首先冲击的就绝不是她的王座。做好这一切后,玛蒂尔达才动身渡海,来到伦敦后,玛蒂尔达立刻召见了诺曼贵族,他们也早已急不可耐了。

  在博门西宫的议事厅里,年轻美丽的女王端坐在王座上,庄严华贵如同神祇,而她的身边,来自诺曼底和阿图瓦的战利品堆满了宫廷,除此之外还有两排红色的方形盒子,不知道装着什么奇珍异宝,看到这一切受约翰盘剥已久的诺曼贵族几乎是两眼放光,他们迫不及待想要瓜分战利品了。

  “我忠诚的臣子们。”当贵族们到齐后,女王站了起来,她的身材并不高挑,甚至可以说是娇小纤细,但当她在王冠的衬托下,在战利品的簇拥下,在收复失地的荣耀下,谁会怀疑她是一位真正的女王,“在我祖父和父亲的时代,英格兰的骑士征战欧陆,整个大西洋沿岸无不拜服在这样的威名下,但过去十年,这样的荣耀离我们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屈辱。”

  “可屈辱已经离我们远去。”布雷乌泽的威廉代表众人开口道,“我们渴望回到故土,回到我们姓氏的所在地,现在阻拦我们的敌人已经不复存在,我们恳求您的准许。”

  “当然,即便你们的领地已经不能恢复原样,我也会给你们对应的补偿。”玛蒂尔达露出微笑,“我奋战于诺曼底的目的便是为了令我忠诚的臣属分享荣耀,只要你们保持忠诚,我发誓我将带领你们开拓领土,获得荣耀和财富,前提是你们保持足够的忠诚,也有能力保住我奋战所得的疆土不会得而复失,把盒子打开吧。”

  她麾下的阿基坦骑士立刻上前,打开了他们面前红色的盒子,贵族们探出头,伸长脖子想要看清盒子里的东西,但很快尖叫声将他们的期待全部打破:盒子里是人头,被石灰处理过的人头,面目依稀可见,甚至说得上眼熟:这是那些曾经效忠英格兰却选择投奔腓力二世的叛徒!

  “如果一个人背弃了他对英格兰国王的誓言选择效力法兰克国王,那所谓双份忠诚的誓言并不能为他的不忠开脱。”在满座的惊愕和惶恐中,玛蒂尔达仍然神情镇定,她的目光扫过那些人头,和这些大惊失色的贵族们相比,她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个,“在我在诺曼底处决这些人时,腓力二世没有为他们求情,如果有人做出相同的选择,那下场也一样,如果你们和他们一样做出背叛的行为,你们的人头也会摆在这里!”

  她很快又走下王座,言笑晏晏地来到他们中间,步履轻盈、语调甜美,看起来是那样地温柔又和蔼:“他们的人头给你们,他们的领地和财富也给你们,还有此战的战利品,我父亲以慷慨大方受到世人的赞誉,我也要学习他的美德,所以,我的忠臣们,你们愿意接受我的礼物吗?你们愿意忠诚我,为我服务吗?以我父亲的名义发誓,我会如他一般为王国带来荣耀和财富,而非如我叔父一般,我现在正在这样做。”

  君主应该学会慷慨,但一味的仁慈和慷慨会被视为无能和软弱。她需要先用恐怖和残忍震慑他们,再用金钱和利益收买他们,并提醒他们她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短期内,她必须取得这群人的支持,有了他们的支持她才能应对下一个重要问题。“我的婶母和堂弟呢?”散会后,她询问道,“由于您叔叔的去世,他们悲痛欲绝,现在正被精心看护。”

  “好。”玛蒂尔达点点头,又吩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她决定动身拜见另一个重要人物,曾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坎特伯雷大主教斯蒂芬兰顿。 ,

  对斯蒂芬兰顿而言,当他得知约翰王死于非命,玛蒂尔达公主被拥立为女王后,他感慨之余,更多的则是对未来的顾虑。

  在阿基坦,他曾经见过玛蒂尔达公主一次,那时他曾经感叹过这个年少的女孩或许真的具备君主的品格,尤其是在他和约翰王正面接触后,但并不代表他会由衷地为这个女孩终于取代了约翰王高兴,约翰王有许多缺点和恶劣品质,比如欺软怕硬,作为君主,这样的品质会给他的国家带来灾难,但某种意义上,这种强压下的软弱并非坏事,这意味着他会妥协,而其他人并不会。

  玛蒂尔达公主在伦敦短暂停留后立刻来到坎特伯雷拜见他,当他来到教堂时,她正站在托马斯贝克特的墓前,仿佛与那华丽的墓饰融为一体,当意识到斯蒂芬兰顿到来后,她回过头:“你好,主教。”

  “你好,公主。”他说,他注视着眼前的女孩,上次见面时,他便曾在心中暗暗惊叹她的非凡美丽,而现在的她美貌之外更多了威严和骄傲,她终于不再需要用乖巧顺服的面具掩饰自己,“上次见面时,我曾经向你阐述过如何成为一个英明的国王,但你说你不是国王。”

  “但现在是了,我是英格兰的君主,统治整个大西洋西岸。”

  “前提是你需要加冕。”斯蒂芬兰顿了然道,他看着玛蒂尔达的眼睛,他知道她是个坚强的女孩,至少绝不是约翰那样会在重压下退缩的人,对于这样的人,他应该做的不是咄咄逼人的威慑,而是保持镇定的姿态提醒她真实的处境,“公主,您还没有加冕,换而言之,您并不是英格兰的合法女王,您的叔叔曾经宣布他的儿子才是他的继承人。”

  “我想您忘了一件事,主教,我一直是英格兰的合法女王,在我还是个婴儿时,休伯特沃尔特大主教就给我正式地加冕过。”玛蒂尔达转过身,对他说,她有一双海水蓝的、澄澈美丽的眼睛,圣像上的宝石也不及她眼眸璀璨,“我想,圣座总不会否认那场加冕仪式的合法性吧?”

  在理查一世滞留德意志时,他的母亲曾经给他刚出生的女儿加冕,由于担心理查一世可能无法回国,这一仪式被英格兰内部和罗马教廷认可,只是随着理查一世的回国和约翰王的登基,绝大多数人都遗忘了那场加冕,包括他。

  “您曾向约翰国王宣誓臣服,如果您坚称您在婴儿时期就是合法的女王,这似乎有违您曾经的表述。”

  “但我确实有宣称我是合法君主的法理依据,不是吗,我只是提醒您,不要认为我和我的堂弟是竞争关系,他没有和我竞争的资格,这一点上,您不应该质疑我。”玛蒂尔达说,“我知道您想要什么,或者圣座想要什么,我会为我叔叔的行为忏悔,允许流亡者回到英格兰,我也会查缴那些奉我叔叔之命敛取教会财富的官吏,他们罪有应得。”

  “然后呢?”

  “然后我会妥善安置受害的主教和虔诚信徒,重建被毁坏的房屋和堡垒,虽然不能恢复到从前的规模,但总要有个开端。”玛蒂尔达说,她的神情是那样地专注和真挚,“他们是天主的虔诚子民,我不能让他们流离失所,相信圣座也这样想,不是吗?”

  英诺森三世愿意暗中配合约翰,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约翰同意弥补教廷的损失,在原计划里,他是打算用诺曼底的收入补偿教皇,但玛蒂尔达并不受绝罚令的影响,这意味着英诺森三世只能忍痛放弃掉一笔他原以为是囊中之物的财富,而不能直接施压。“圣座当然

  愿意庇佑他的子民。“好一会儿,斯蒂芬兰顿才道,“但他也要确保英格兰如伊利比亚和西西里一般忠诚,才能令天主的光辉真正照耀英格兰的土地,您明白我在说什么,公主。”

  “这得等我再次在公众面前加冕,政令才能毫无争议,所以,如果您想要我兑现我叔叔的承诺,就请再次为我举行公开的加冕礼,或者强调我曾经加冕的有效性,否则我如何能够满足圣座的期待呢?”

  他们陷入短暂剑拔弩张的缄默,很快,斯蒂芬兰顿才道:“您和您的叔叔不一样,或许您有些像您的祖父,约翰国王继承了他不好的品质,您则继承了好的。”

  “我的祖父最终在圣人的墓地前忏悔,但我和他不一样,我不会犯下这样落人话柄的错误。”玛蒂尔达微笑道,她看了托马斯贝克特的墓地一眼,半是感慨道,“您曾说一个良善的国王约束自身,并以自己的智慧与正义统治他人,假如国王所颁法令为正义范畴,民众则自当服从,等我颁下圣座期待的谕令后,就看他们到底服不服从吧。”

  她知道她已经说服了斯蒂芬兰顿,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他能够给她正式加冕,尽管这意味着她可能被视为是约翰的继承者,但至少这能够将不稳定的因素降到最低,但当她走出坎特伯雷大教堂后,她忽然看到威廉马歇尔焦急的神情:“出了什么事,彭布罗克伯爵?”她问。

  “您的姑姑给您写了一封信。”威廉马歇尔紧锁眉头,玛蒂尔达心里生出不详的预感,她拆开信:琼的笔迹有些急促,但意思极为明确,在她离开诺曼底后,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八世出兵纳瓦拉,并写信询问她是否知晓亨利二世曾经同意将加斯科涅作为莱昂诺尔王后的嫁妆,他宣称约翰曾经承认这一条款,与此同时,腓力二世以资助收复失地的名义赠与阿方索八世五千银马克的巨款,但人尽皆知这不过是借口,他真正的目标是帮助阿方索八世取得加斯科涅。

第71章

  卡斯蒂利亚女王,女王......她……

  早在约翰去世时,阿方索八世就提出了对加斯科涅的声索,也许是顾及到她亲属的感受,阿方索八世的妻子,她的另一位姑母莱昂诺尔王后并没有旗帜鲜明地宣称加斯科涅应当归属于她,但她始终没有否认加斯科涅是她嫁妆的抵押这一说法。

  而卡斯蒂利亚和纳瓦拉的领土纠纷又是另一桩纠缠不清的公案,1134年,一度曾同时统治阿拉贡、卡斯蒂利亚、莱昂和纳瓦拉(1)的阿方索一世去世,他曾想要自己的弟弟拉米罗二世同时继承阿拉贡和纳瓦拉的王位,但纳瓦拉人反对这一安排,转而拥立了前任国王桑乔四世的私生子加西亚四世。

  在加西亚四世登基后,为了应对阿拉贡的威胁,他臣服于卡斯蒂利亚与莱昂的国王阿方索七世,由于畏惧阿方索七世想要整合整个伊比利亚的野心,他又与同样不满阿方索七世的葡萄牙伯爵阿方索一世联合,阿方索七世最终于1143年承认葡萄牙独立,但仍然对纳瓦拉保持威慑,甚至一度试图与阿拉贡联合瓜分纳瓦拉。

  面对阿方索七世的威胁,在加西亚四世去世、其子桑乔六世登基后,他臣服于阿方索七世并娶其女为妻,但在阿方索七世去世后,由于其子阿方索八世年幼,纳瓦拉重获喘息时间,并在此后二十年扩张边界,在阿方索八世成年后,他与阿拉贡结盟夹击纳瓦拉,双方的边界争端最终于1176年在英格兰国王亨利二世的主持下划定以埃布罗河为界。

  由于与莱昂王国的战争和英格兰与纳瓦拉的姻亲,此后二十余年,卡斯蒂利亚与纳瓦拉并无冲突,但在理查一世去世后,阿方索八世逐渐展露出对北部领土的野心,先后攻占纳瓦拉的阿拉瓦、吉普斯夸和比斯开地区,他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提出加斯科涅应作为他妻子嫁妆的说法,而约翰确实没有坚决否认过。

  纳瓦拉国王桑乔六世于1194年去世,他的儿子桑乔七世继位,在桑乔七世继位后,他长期滞留海外,谣传他正为撒拉森人效力,因此纳瓦拉事务更多由他的两个姐妹,英格兰王后贝伦加利亚和图卢兹伯爵夫人布兰奇处置,其中又以后者发挥作用更多,桑乔七世只在少数时候来信宣告他对他妹妹们的支持。由于桑乔七世长期无子,玛蒂尔达事实上是纳瓦拉的继承人,这也就代表着无论是为了阿基坦还是纳瓦拉,她都不能不对阿方索八世的入侵坐视不理,尤其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

  从七世纪开始,撒拉森人便开始进驻伊比利亚半岛,如今伊比利亚半岛上的诸个国家正是在对抗撒拉森人的过程中形成,历任教皇也一直支持伊比利亚诸王同撒拉森人对抗,正如收复耶路撒冷的十字军一般。腓力二世对十字军虽然没有兴趣,甚至可以说有深刻的心理阴影,但这并不妨碍他用十字军的名头来为自己资助卡斯蒂利亚的行为加以粉饰,毕竟英诺森三世绝不会批判他资助伊比利亚的十字军,至于他的献金到底被如何应用,那是阿方索八世的事。

  威廉马歇尔观察着玛蒂尔达的反应,握着那封信,玛蒂尔达眉头紧锁,他的心也随之上下起伏。“我需要对抗卡斯蒂利亚人,但不是现在,给我姑姑写信,可以派兵护卫纳瓦拉,但不必派舰队防卫加斯科涅海岸,我的堂姐在布列塔尼也需要支援。”

  “您要在这个时候支持您的堂姐吗?”威廉马歇尔实在诧异,他发现他不能理解女王的想法,“恕我直言,比起布列塔尼,加斯科涅重要得多,这笔交易并不划算。”

  “那如果纳瓦拉重兵防守,加斯科涅却门户大开,阿方索八世会选择进攻哪里呢?”玛蒂尔达反问。

  威廉马歇尔一怔,而玛蒂尔达收起那封信,已经全然没有此前的焦虑了:“如果在比利牛斯山以南,我很难依靠纳瓦拉的国土抵御卡斯蒂利亚,比利牛斯山以北则不然,某种意义上,他的行为也是对我的帮助。”玛蒂尔达半仰着头,“这意味着我可以彻底否认我的叔叔,他的王位,他的政令,他公开或私下的一切承诺,我不是他的继承者,而是我父亲的继承人。” ,

  在阿方索八世公开表达他对纳瓦拉乃至加斯科涅的企图后,阿基坦和图卢兹的军队立刻出兵援助,有感于法国南部骑士的战斗力,纳瓦拉顿时成为一块难啃的骨头,与此同时,身在英格兰的玛蒂尔达也公开宣布她早在婴儿时期便已加冕女王,换而言之,约翰的王位并不合法,他所承认或颁布的一切政令自然应当被视作无效。

  一定程度上,这有悖于她和斯蒂芬兰顿达成的默契,毕竟教廷并不想轻易放弃利用亨利王子的继承权挟制玛蒂尔达,而否认约翰的王位也意味着约翰此前与教廷秘密签订的协约当视作无效,因此斯蒂芬兰顿没有立刻否认玛蒂尔达的说法,但没有对她表露出进一步的支持。

  做出增援纳瓦拉的举动后,玛蒂尔达似乎便不再关心南部领土的事,她将精力都放在了整肃国内的约翰党羽,对她的南部领地,她唯一的举措是命令她停留在波尔多港口的舰队北上布列塔尼,去支援她在布列塔尼的堂姐小埃莉诺,没有意识到阿基坦会在这个时候插手,原本与小埃莉诺的军队对峙的皮埃尔一世与阿丽克丝顿时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小埃莉诺很快热情地来信,感谢她“最亲爱的堂妹”对她的无私帮助。

  但另一方面,此举顿时令阿方索八世转忧为喜,比起纳瓦拉,富饶的加斯科涅其实更具价值,意识到加斯科涅现在门户大开后,他立刻转而下令进攻加斯科涅,为了增强他此举的合法性,他宣称约翰之子亨利王子才是合法的“大西洋之主”,某种意义上,这还能为他争取到昂古莱姆的潜在支持,毕竟亨利王子同时也是昂古莱姆的继承人。

  “你父亲已经率领舰队渡过比斯开湾。”卡斯蒂利亚的托莱多大教堂,一个五十余岁的老年女人如是说,她身着华丽的宫廷服饰,毫无疑问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和寻常的贵妇不同的是,她的目光温柔之中蕴藏着敏锐犀利,而她所谈论的也并不是家长里短,

  而是近日紧张的局势,“对我的侄女,一个刚宣称自己王位的君主而言,这可不是一份好礼物。”

  “您不觉得这是一个陷阱吗,母亲?”她对面的女人说,她的长相同被她面前的女人有些相似,同样的魅力过人,与女人不同的是,她穿着修女袍,这样朴素的服饰并不损害她的美貌,反而令她有着一种圣母像般的虔诚圣洁,“我不认为英格兰女王在意她堂姐的领地超过她自己的领地,如果她想要帮助她的堂姐,在她回到英格兰前就可以帮助,而不是在现在。”

  “也许是认为在她宣称她的叔叔是伪王后,你父亲就再也没有攻打加斯科涅的借口了吧。”卡斯蒂利亚王后,英格兰的莱昂诺尔沉思片刻,不以为意道,“亲爱的布兰奇,如果我的侄女像你一样聪明,她会意识到加斯科涅没有那么安全,但此前十几年你父亲的克制误导了她,如果父亲得到昂古莱姆的支持,她立刻会失去她的王位,乃至失去阿基坦。”她有些感慨,“她的一切都太容易了,她是个幸运的女孩,她是理查唯一的孩子,即便她的父亲去世了,她的叔叔也善待她,我母亲还把阿基坦留给她,可如此广袤的领土并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能驾驭和统治的,我们的外祖父本可以做到,但他娶了一个任性的妻子。”

  “是的,外祖母不是一个好妻子,更不是一个好女人,如果她能有您的美德,也许外祖父的帝国不会面临这样四分五裂的困局,她本可作为一位圣母与贤妻为人传颂。”这一点,布兰奇倒是认同她母亲的想法,她望着阿基坦的方向,略有些酸涩和妒忌,“但即便她在青年时犯下如此多任性的错误,她仍得以善终,她的人生比我们所熟知的所有女性都要放纵恣意,这是女继承人的幸运,她有资本可以挥霍。”

  “是啊,她是女继承人,你幸运的表妹也是女继承人,所以不论她在天真无邪时犯下多少错误,她最终都可以通过一段明智的婚姻善后,只是她本可获得的遗产有多少还能握在她自己手里就不一定了,比如加斯科涅,这里即将属于我,而后属于恩里克。”莱昂诺尔王后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好了,布兰奇,我去陪恩里克了,他是我和你父亲唯一的儿子,他不能辱没他的先祖。”

  “好的,母亲,感谢您能来探望我。”布兰奇起身道。

  她们不是女继承人,所以她的姐姐贝伦加利亚不得不嫁给她的堂叔莱昂国王阿方索九世,而她由于没有合适的婚配对象成为修女,尽管生活优渥,但又怎如成为女王般荣耀和自由?女王,女王......她突然想起来,如果不是恩里克出生了,那贝伦加利亚本来也应该做女王的。

第72章

  战果“出色的将领并不需要亲自与敌人……

  “我记不住,姐姐,这太难了。”

  托莱多大教堂,布兰奇正陪着她最年幼的弟弟学习拉丁语,而六岁的恩里克王子显然对此大感痛苦,试图请求姐姐的纵容。“这不难,恩里克,跟我来,Plinthus,砖头。”布兰奇说,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尽可能地以温柔的语气延续今天的学习。

  对她来说,重复这些拉丁语单词就像从餐桌上拿起一块面包一样容易,她和她的姐姐贝伦加利亚在恩里克的年纪已经可以熟练地运用拉丁语进行祷告和写信,而她的其他兄弟姐妹也不至于连最基本的单词都学不会。“P,Plithing。”恩里克艰难道,重复这个单词几乎像是要了他的命般,他泫然欲泣地抬起头,“我不行,姐姐,我学不会......”

  “你必须学会。”布兰奇的语气瞬间严厉起来,恩里克缩了缩,他最怕布兰奇露出这样的神情,某种意义上他畏惧这个姐姐还超过他的父母,“听着,恩里克,你是我们父母唯一的儿子,你继承了我们那英明的外祖父的名字,你未来会成为卡斯蒂利亚国王,学习拉丁语不过是你未来要应对的挑战中最简单的一个。”

  “好,好的。”恩里克低声说,在姐姐严厉的目光下,他磕磕绊绊地念完了今天的学习任务,令布兰奇稍感欣慰的是,他确实说得比一开始好很多了,“你做到了,恩里克,你看,拉丁语并没有那么难。”布兰奇摸了摸他的头,而后她带着他来到了一方神龛,其上圣像面目并不似西班牙人,“这是谁,姐姐?”恩里克问。

  “这是托马斯贝克特,曾经的坎特伯雷大主教,我们外祖父的挚友。”布兰奇道,这尊神龛以莱昂诺尔王后供奉于此,借以纪念那位著名的圣人,而在她看来,若她想要将弟弟培养成一位英明的君主,这种血脉与历史之间的教育是必不可少的,“我们的外祖父听信谗言,令这位坚贞的教士死于非命,他承诺前往耶路撒冷率领十字军赎罪,却因权力的牵绊不愿随行,背誓的代价是他被妻儿背叛,在无尽的绝望中死去,他那不孝的儿子实践了他的承诺,却半途而废,最终亦死于不甘和绝望中。”她握紧了恩里克的肩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恩里克?”

  “我不知道,姐姐。”

  “这告诉我们,君主绝不能违背天主要求的美德,有关对抗异教徒的承诺更应坚决履行,每个基督徒都有责任为夺回被撒拉森人占据的土地流血,等你长大后,你也要成为桑乔三世(1)那样的伟大君主,手提熙德骑士之剑(2)对抗所有异教徒!”提起那光辉的历史,她的语气不由激昂,仿佛已经能看到那伟业的图卷,但当她再低下头时,她发现恩里克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她所想要看到的感同身受,他只是用乖巧的眼神看着她,带着一些讨好般的情绪朝她点头,“我知道,姐姐,我会努力按您的要求做的。”

  这不是我的要求,而是你身为未来的卡斯蒂利亚国王必须要做到的要求。又一次地,布兰奇感到一种疲惫与倦怠,她情不自禁想到已经远嫁莱昂的姐姐贝伦加利亚,如果是她,如果是贝伦加利亚,她一定不会让她陷入这种困惑和为难中,如果她是一个男孩,她会成为一个比他们父母更优秀的统治者,那卡斯蒂利亚不会引来莱昂的觊觎,而王国沉重的责任也不会由恩里克这个年幼软弱的孩子背负。

  她的母亲同她的外祖母阿基坦的埃莉诺一样是个多产的女人,但尽管她认为母亲的美德远胜于外祖母,她却并没有外祖母在生育上的运气,她的前四个兄弟皆在童年时夭折,因此在她的第四个兄弟费尔南多王子去世后,她的父母将她最年长的姐姐贝伦加利亚立为继承人,而她也发愿为修女,在未来辅佐姐姐的统治。

  她不排斥这个安排,甚至很喜欢这个安排,身为第四个女儿,没有合适的婚姻对象,能够留在家人们的身边也不错,父母为贝伦加利亚精挑细选了一位合适的丈夫,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一世的第五个儿子康拉德,这意味着卡斯蒂利亚能有强大的霍亨斯陶芬家族作为靠山,听闻那个年轻人也英俊潇洒、才能出众,无疑是一个合适的丈夫,但好景不长,康拉德在婚期将近时突然去世,而她们的堂叔莱昂国王阿方索九世立刻发兵,要求父亲将贝伦加利亚嫁给他。

  阿方索九世曾与葡萄牙公主结婚,但二人的婚姻已因为近亲结婚解除,他此刻求娶贝伦加利亚无疑是希望能够靠着贝伦加利亚的继承权兵不血刃获得卡斯蒂利亚,无论是出于对女儿的爱还是国家利益,父亲都不会答应这个要求。

  最后是母亲劝说了他,

  “我们还算年轻,我们还会有儿子的”,而她很快在三十八岁时再次怀孕,生下两个妹妹后才终于生下恩里克。恩里克的出生让他们长舒了口气,她的责任从此从辅佐贝伦加利亚转变为辅佐恩里克,兼带着教育他成为一个优秀的君主。

  可恩里克真的能承担这样的责任吗?父母已经老了,而他还年幼,即便他已经是个少年乃至青年,他又是否能够摆脱现在的软弱,或许是出于担心恩里克像他年少时一般被纳瓦拉蚕食领土的忧虑,在理查一世去世后,他一直想要彻底除掉纳瓦拉这个威胁,甚至进一步染指富庶的加斯科涅地区,英格兰的变故被他视为一个绝好的机会,毕竟英格兰的玛蒂尔达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她没有能力统治如此广袤的领土,而她事后的反应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她将卡斯蒂利亚的入侵当做一个否认约翰王合法地位、巩固她王权的借口,一旦她在现在默认了加斯科涅被卡斯蒂利亚占领的事实,等恩里克长大,她收回加斯科涅的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如果她有这个想法的话。

  但布兰奇心中仍有些忧虑,如果玛蒂尔达已经打算放弃加斯科涅,她为什么要增兵纳瓦拉,加斯科涅比纳瓦拉更有价值,对阿基坦公爵尤其如此。“王后陛下让您到王宫里,公主。”结束了今天的教育和祷告后,布兰奇忽然听到莱昂诺尔王后的侍女前来传信,“有什么事吗?”她问,而侍女的脸色并不好看,她飞快道,“也许是国王出了什么问题,您尽快过去吧,这个时候只有您可以安慰王后了。”

  国王,父亲,布兰奇心中一紧,她立刻赶往王宫,不出意外地见到了面色凝重的母亲:“你是对的,布兰奇,我应该相信你的。”看到她后,莱昂诺尔王后说,布兰奇心下狐疑,她还不知母亲为何,而莱昂诺尔王后随后出口的话令她脸色大变,“那个女孩并没有放弃加斯科涅,她联合拉马什伯爵将你父亲围困在那里,现在她已经率领舰队来到了比斯开,该下地狱的,阿方索九世帮了她,贝伦加利亚没有劝说他吗?” ,

  阿方索九世是个危险人物,卡斯蒂利亚王族很清楚这一点,在恩里克出生后,他企图入主卡斯蒂利亚的如意算盘落空,和贝伦加利亚的婚姻显然不足以令他对岳家保持善意,对阿方索九世的敌意,卡斯蒂利亚起初不算重视,他们本就是仇人,在他们的计划中,除掉阿方索九世与前妻的儿子以令贝伦加利亚的儿子成为继承人是他们有机会一定会做的事,只要贝伦加利亚的儿子继承了莱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他们想错了,他们将阿方索九世当做仇人,阿方索九世同样也是如此,有机会报复卡斯蒂利亚一把,他当然喜闻乐见,贝伦加利亚也许做了努力,但并没有成功。不过现在也不是苛责贝伦加利亚的时候,重点在于怎么应对英格兰人的进攻,事出突然,她和母亲只能尽快调集军队防守北部边境,并修筑堡垒以抵御英格兰人,如果能抵御住英格兰人的第一波进攻,那卡斯蒂利亚未尝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但她们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她们曾经以为玛蒂尔达会犯的错误,英格兰的舰队只是封锁了比斯开湾,盘踞在纳瓦拉的军队却直指防守空虚的托莱多,并立刻占据了位置关键的塔拉韦拉,再一次,她们被她声东击西的把戏骗到了。

  “战争是地形,是补给,是武器,更是策略和艺术。”在塔拉韦拉,她第一次见到她的表妹,那是令她终生难忘的一幕,那个刚满十六岁的女孩站在金雀花、纳瓦拉和图卢兹的旗帜前,身后是群山与朝阳,未来光复整个伊比利亚的伟大女王第一次来到这片赋予她一半血脉的领土,而她看向伊比利亚的第一眼只有属于胜利者的傲慢和冷酷,“出色的将领并不需要亲自与敌人搏杀,而是打赢关键的战役,像现在,我只是攻下了一个小镇,但我将要收获的战果与攻下一个王国无异。”

第73章

  谈判为何要赞叹我,为何要为我可惜,……

  布列塔尼公爵杰弗里四世在位时,他倾向于通过加强与家族的联系以稳固他在布列塔尼的统治,对此地经营的重心一直放在靠近诺曼底和阿基坦的南特等地,他的支持者也集中在这里,在回到布列塔尼后,小埃莉诺立刻控制了边境,从事实上截断了皮埃尔一世和阿丽克丝从陆地上获得援助的可能,他们只能困守在半岛上。

  但皮埃尔一世并非毫无机会,由于小埃莉诺是依靠英格兰的支持重回此地,布列塔尼对她尚有抵触情绪,是以皮埃尔一世一面强调小埃莉诺“遗忘血亲的仇恨沦为英格兰人的走狗”,一面在堡垒中坚守不出,试图拖延时间等待诺曼底的局势出现变数。

  针对皮埃尔一世的策略,小埃莉诺的对策是利诱分化,一面强调自己的继承权正统,一面则对与布列塔尼人有矛盾的法国人重拳出击,以布列塔尼人的保护者自居,力证她的统治将比皮埃尔一世更加仁慈宽和。“我们的堂妹把多余的舰队撤走了。”进驻卡莱后,小埃莉诺忽然说,她眺望着视野尽头的海岸,半眯着眼睛道,“是她认为布列塔尼的局势已经不需要她的帮助,还是她打算用这批舰队做些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