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女王 第23章

作者:华泱 标签: 强强 西方罗曼 历史衍生 相爱相杀 正剧 BG同人

  “你很难过吗?”在阿方索八世走后,布兰奇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她受惊般抬起头,看到了一位金发蓝眼、皮肤白皙的英俊青年,他提着一把和他的身高相比显得不太和谐的长剑,他正专注地看着她,有一瞬间,她感到了梦境般的恍惚,直到她听到他接下来的话,“你的家人牺牲了你,而你本不必为他们的失败承担代价。”

  像他一样,如果不是腓力二世被玛蒂尔达哄骗,他根本不会落入她手中,他近乎是情不自禁地凝望着眼前这个比他此前的想象更加美丽的卡斯蒂利亚公主,他知道这不合适,但他想多看她一眼,更仔细地看她一眼,在这场婚礼后他们很可能不会再见,听到他的话,布兰奇只是再次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擦干了眼泪:“可当我需要承担责任时,我必须承担,我也不是第一个被他们牺牲的女儿。”

  被他们牺牲的女儿,他们还曾经牺牲了谁,来不及等他追问,他们的对话就结束了,因为宾客接踵而至,婚礼要开始了。“纳瓦拉国王桑乔七世,你愿意在上帝面前发誓,迎娶卡斯蒂利亚的布兰奇公主为妻吗?”在漫长的心猿意马中,他终于等到了那句令他解脱的誓词,他拄着剑,同卡斯蒂利亚的布兰奇并肩而立,但剑不是他的,新娘也不是他的,“你愿意在上帝面前发誓,迎娶卡斯蒂利亚的布兰奇公主为妻吗?”在他久久没有回答后,主教忍不住再念了一遍,他觉察到周遭的躁动,他们开始不满。

  有一瞬间,他寻思着是否铁了心破坏这场婚礼,不发下婚誓,不让英格兰人如愿以偿,玛蒂尔达总不至于因此就虐待他这个囚徒,但他忽然察觉到有人抓着他的衣袖,他侧过目光,看到卡斯蒂利亚的布兰奇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他忽然有些心软,他想起来这场婚礼同样意味着她父亲的自由。“我愿意,我在上帝面前娶你为妻。”他终于还是道。

  见他配合,主持婚礼的潘普洛纳主教也松了口气,立刻再次询问布兰奇是否愿意嫁给桑乔七世。“是的,我愿意。”布兰奇低声道,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身侧的路易王太子说,“我发誓,我将爱护我的妻子,在余生践行忠贞与信任的美德,我将忠诚于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我愿意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去爱你,守护你。”他顿了顿,好一会儿,他才不甚情愿地低声补充道,“以纳瓦拉的桑乔之名。”

  以纳瓦拉的桑乔之名,而非他的本名,但这个时候,没有人知道他心底真正的想法,他们只听到潘普洛纳主教那如重雷的一声:“那么我,潘普洛纳主教莱雷在此宣布,你们已结为夫妻。”

第77章

  婚约“圣座已经为您选择了一个完美的……

  在婚礼结束后,玛蒂尔达便带着她的随从亲信和路易王太子回到了阿基坦,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收到了腓力二世的回信,抛开那些热情洋溢的求爱誓词,对她提出的几个条件,解决与丹麦的英德博格的婚姻,归还包括维克桑在内的所有曾被金雀花家族统治的领地,安排路易王太子和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结婚,与奥托四世议和并允许他和佛兰德斯女伯爵结婚,他也都统统同意,唯一的要求是暂时不公开他们的约定,否则教皇绝不会同意他和英德博格离婚。

  他不仅想要暂时隐瞒他们的约定,他还想要和她保持明面上的剑拔弩张,让他能够在英诺森三世面前哭诉他是多么需要一个新的合法继承人,但她怎么会配合他呢?“我给你找了一个妻子。”一个下午,她出乎意料地来到路易王太子的房间,正朝着南方若有所思地路易王太子下意识回过头,看到玛蒂尔达后,他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你好像很喜欢给别人安排婚姻,把他们当成你的玩具和摆弄的棋子,你刚把你的表姐嫁给了一个足以做她祖父的男人。”

  “这是她家人的选择,她也不是第一个被他们牺牲的女儿。”玛蒂尔达说,而路易王太子更觉讽刺,他坐直身体,用鄙薄不屑的眼神看着玛蒂尔达,他顺便抓起一个苹果吃,“可这是在你的压力下做出的决定,你对此也乐见其成,你也是女孩,你就这么看着另一个女孩因为你陷入不幸的婚姻中吗?你也愿意嫁给一个能做你祖父的男人吗?”

  他知道这样的指控其实很没有道理,但他就是按捺不住自己心里的不甘和同情,如果注定有一个女孩要承受婚姻的不幸,那也应该是玛蒂尔达,而不是布兰奇,但玛蒂尔达似乎在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为什么不能?”她反问他,“我是女王,我应该承担责任,有必要的话,我会嫁给任何人,哪怕这个人是一个老人。”

  “所以你打算嫁给谁呢?”路易王太子问,他可不信她真的有这样的觉悟。

  “你的父亲。”玛蒂尔达平静地说,“我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我即将成为你的母亲,马上,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咚”的一声,路易王太子的苹果掉在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玛蒂尔达,显然还沉浸在这

  个消息的震撼中,而玛蒂尔达对他的反应早有预判,她自顾自继续道:“等我和你的父亲结婚,你也会和我曾经的婶婶,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结婚,她年轻美丽,还是女继承人,作为法兰克王太子的妻子,她的身份也是相当合适的,除此之外,我的表哥奥托四世陛下也即将于佛兰德斯女伯爵结婚,你父亲已经在和他讨论如何分配低地的领土了,说不定我的表哥会以佛兰德斯伯爵的身份将阿图瓦地区交给你父亲。”

  路易王太子还沉浸在震惊中,但提到他的领地,他终于恢复了一些神智,他盯着玛蒂尔达,不敢相信这个十六岁的女孩居然如此决绝和果断:“这不可能。”他徒劳地嘶吼着,“你怎么可能同意嫁给我父亲,你在骗我,或者同时骗我和我父亲......”

  “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写信向你父亲求证,过不了多久,你说不定就需要出席我们的婚礼了。”玛蒂尔达说,她甚至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等你的弟弟妹妹出生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她转身离去,而路易王太子在回过神后立即给腓力二世写信,试图求证这件事的真伪,腓力二世则直接回信怒斥,要求他“对他未来的母亲保持尊重”。事已至此,路易王太子对腓力二世的态度已经一清二楚,他放弃了他,他打算用和玛蒂尔达的孩子来取代他,可悲的是,他发现腓力二世完全可以这样做,如果玛蒂尔达真的愿意和他结婚,他可以果断舍弃他的大儿子,毕竟他和玛蒂尔达的孩子可以同时继承英格兰和法兰克,他父亲绝不会抗拒这样的诱惑。

  所以他应该怎么办,被放弃、被安排,最后沦为一个被遗忘的弃子吗?路易王太子思绪纷乱,但他确信他一定要阻止这场联姻,而想要阻止他们结婚,他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教廷,罗马教廷。 ,

  玛蒂尔达知道,当路易王太子清楚了他现在的处境后,他绝不会坐以待毙,而他唯一能够求助的途径就是罗马教廷,因此当教廷使者找上门时,她并不意外,她已经等待他们许久,他们到来以后,她也应该开始她的表演了。

  “腓力二世已经向教廷申诉,希望能够与丹麦的英德博格公主离婚,由于他的继承人被您扣押,他现在面临窘境,他想要生育新的继承人。”短暂的寒暄后,教廷使者便开始了对她的试探,他观察着玛蒂尔达的神情,而后者立刻露出了戒备的神色,她别过头,“我只是扣押了一位涉嫌谋害我叔叔的罪犯,至于腓力二世和丹麦公主的婚姻,这和我没有关系,相信圣座会做出公正的裁决的。”

  “但据圣座的消息,腓力二世寻求离婚是因为他想要和您结婚,他希望通过和您的婚姻得到整个大西洋西岸。”教廷使者道,他看着玛蒂尔达,“这不是真的吧,陛下,您不会和一个大自己二十九岁且曾背弃自己妻子的君主结婚吧?”

  “我不知道这件事,但如果他真的这样做,我也没有选择。”玛蒂尔达说,她挂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尽管结合她的过往事迹这样的伪装并不可信,也不妨碍教廷使者短暂为其迷惑,“我只有十六岁,我要统治一个如此庞大的王国,我的表哥太弱,我的堂弟太小,他们都帮不了我,腓力二世的贪婪和狠辣众所周知,如果我不答应他,他会采用其他手段强迫我答应,比如支持我的敌人,攻击我的领土,我别无选择。”

  “可这也不是您和腓力二世结合的理由,圣座不会认可你们的婚姻,如果你们执意为之,他会废除你们的王位。”他加重了语气,“陛下,您想要违抗圣座的谕令吗?”

  “我绝没有违抗圣座谕令之意!”玛蒂尔达迅疾道,她从椅子上下来,跪在十字架前以示虔诚,除此之外,她还握住了教廷使者的衣袍,抬起她海水般的眼睛哀求道,“圣座的谕令或许能警告虔诚的君主,但对腓力二世无用,”她忽然抓住教廷使者的手,这一刻,他真的相信她确实是一个柔弱的十六岁少女,毕竟腓力二世这样的敌人本就不是能够轻易对付道,“如果圣座怜悯我的处境,就请他施加援手,不要让我被迫嫁给我父亲的仇敌,也不要让他记恨我。”

  “......圣座当然会怜悯您的处境,并帮助您摆脱不幸命运的压迫。”看到玛蒂尔达的表现,教廷使者原本准备好的申斥硬生生收了回去,他将她扶起来,像父亲一样在她身前宽慰道,“如果您愿意站在教廷的立场,坚决地拒绝腓力二世的求婚,圣座也会执行正义,勒令腓力二世退出他曾经侵占的领土,并亲自为您举行加冕仪式,以告知您的敌人和反对者再也不能挑衅您的统治,请相信圣座的决心,他怜悯他每一个子民,尤其是您,他也真诚地希望您能够与腓力二世实现和解,让他不再有通过继承危机迫害另一个无辜女人的借口,从而早日率领十字军前往圣地,这是您父亲未完成的伟业。”

  也就是要她释放路易王太子,如果能够让教廷在不再执着令英格兰成为教廷属邦的前提下承认她的统治,同时迫使腓力二世彻底退出诺曼底的话,她也不是不能接受释放路易王太子,也不必再执着地让他和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结婚,不过她还打算试探一下教廷能给出的条件,她不想轻易就放弃用婚姻诱惑腓力二世的机会:“感谢圣座的垂怜,但我仍然担心腓力二世会以其他手段强迫我结婚,圣座毕竟身在罗马,他不能时时刻刻关注西欧的动向。”

  “这很简单,只要您有了另一段合法的、无可争议的婚姻,腓力二世便不可能再强迫您结婚了。”教廷使者道,他的口气是如此自然,仿佛早就预料到玛蒂尔达会有这个顾虑一般,“圣座已经为您选择了一个完美的丈夫,西西里的腓特烈国王,德意志皇帝亨利六世之子,事实上,你们的父亲都曾经极力促成你们的婚约,在圣座还是枢机主教时,他曾经旁观了理查国王和腓力二世的谈判,腓力二世试图为他的儿子求娶您,而理查国王坚称他将信守对亨利六世的承诺,让您和他的儿子结婚。”提到理查一世时,他观察到玛蒂尔达眼神微变,他赶紧趁热打铁道,“您总要结婚,您的丈夫应该是一位出身高贵、地位尊崇的君主,和一个比您大二十九岁、品格低劣、且被您的父亲深深憎恨的君主相比,他难道不是一个更合适的结婚对象吗?”

第78章

  西西里国王他有着浅金色的卷发和浅绿……

  再次踏上西西里岛的土地时,枢机主教乌戈利诺迪孔蒂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气,预设着接下来的会面。

  他是教皇英诺森三世的侄儿,在四十三岁时,他的叔父当选教皇,他也被提拔为枢机主教,从此成为英诺森三世扩张权力的左膀右臂,两年前,他曾应英诺森三世之托,前往西西里调解暴动。

  在当时看来,这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在亨利六世进驻西西里后,德意志人便强横地插入进西西里王国的统治中,即便他已经去世,他的势力仍然存在,两大派系一直水火不容,为了争夺权力,他们争相请求教廷的支持,利用他们的矛盾,教廷可以在矛盾激化时扮演公正的调节者的角色,从西西里收获大批赋税而不必承担臣民的怨恨。

  但当他来到西西里后,他发现情况没有那么简单,暴动很快从巴勒莫的王宫周边波及到了西西里全岛,那些商贩和市民宣称他们痛恨德意志人,为此冲进教堂将藏身于此的敌人拖出,他试图以天主威严不容亵渎警告他们,他们却对他漠不关心,反而要求王宫中的少年国王执行正义。

  他起初也不反感这个安排,那个小国王已经十四岁了,他确实可以承担君主的责任,但那个和他残忍的祖父同名的小国王却躲在王宫之中闭门不出,直到他不得不许诺不追究参与暴动的市民的罪责并减免教会税,十四岁的国王才同意从王宫里走出来。

  他本以为他是出于恐惧才不愿离开王宫,面对暴/民,他应当惊慌失措,而后跪下来哀求教廷的庇护,但那个十四岁的少年有着与生俱来的君主气度,他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走入暴民中,用直白甚至粗俗的语言同他们交谈,和这些人在一起,他如鱼得水,但当暴动平息,他又恢复了国王与贵族应有的庄重举

  止、肃穆神情,出口的拉丁语语调优美、用词古雅,与先前那位厮混于市民中的野孩子截然不同。

  但不论如何,暴/动毕竟平息了,对这位由教廷抚养长大少年国王,他起初认为他会站在自己一方。“您做出了承诺。”在他告知国王他将逮捕和处决参与暴/动的头目时,腓特烈提醒他,“您承诺过会赦免他们,并给他们减税。”

  “那是在胁迫之下立下的誓言,教廷的威严不应该受到冒犯,除了审判罪行,他们还应该偿还教廷的损失,教堂中的黄金失踪了。”

  “他们没有钱,他们只是一群薄有资产的平民,如果夺走他们仅有的钱财,他们可能食不果腹。”

  “这是上帝的惩罚,他们在冒犯上帝时就应该想到这一天。”他提起了警惕心,“国王,您在同情亵渎上帝的人吗?您如您的先祖们一般不敬上帝吗?”

  霍亨斯陶芬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目无天主的恶魔,这个小国王虽然一直处于教廷的监护下,但恶魔的血脉未尝不可能苏醒,但十四岁的国王只是用那双浅绿色的眼睛看着他:“你饿过肚子吗?除却祈祷时的禁食,您是否因为缺乏食物感到饥饿难耐,以至于痛不欲生?”

  “没有,天主未曾施加给我这样的痛苦。”

  “那看来我不是很得天主的庇护。”腓特烈笑了,下一瞬间,他感到这位国王眼中那些庄重、从容、高雅、谦逊等的光彩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森然的冷意,“我饿过肚子,在威廉卡帕隆纳监护我时,我一度只能来到街上乞食,我知道人在缺乏食物时会想要做出多么可怕的事-----宽恕他们,并给他们减税,这是我出于善意和恐惧的提醒,亲爱的主教,您也不希望这样可怕的暴/动再次出现吧?”

  威廉卡帕隆纳是亨利六世任命的王宫卫队队长,在1205年的一场内战之后,他成为了巴勒莫的执政官和腓特烈的监护人,他是第一批死在暴/动中的德意志人。回到罗马后,他曾不无忧虑地向英诺森三世汇报了对这位年轻国王的担忧,但英诺森三世并不在意,反而夸奖这位小国王“才智甚于年纪”,他也只能将心头的忧虑暂且埋藏,只是陆续得知国王利用平息暴/乱的威信开始胁迫曾经脱离王室掌控的贵族交出权力,他想要成为真正的国王。

  而现在,他又见到这位古怪的国王了,并且他此番还肩负着说服他服从教廷安排的任务,他不觉得这个任务很轻松。西西里岛曾被撒拉森人占据,又毗邻希腊的东罗马帝国,当诺曼人在此建立欧特维尔王朝后,他们在岛上建造了融合了多种风格的王宫,与欧洲其他地区风格迥异。

  穿过巨大的庭院和中央的美丽喷泉,乌戈利诺来到王宫大厅,华丽的挂毯将有四十根柱子支撑的宽敞厅堂分隔成渐次的形状,而国王坐在大厅尽头的王座上,单手托住脸孔,似乎在打量他。

  他有着浅金色的卷发和浅绿色的眼睛,比他的所有先祖都要清秀俊美,目光尤其敏锐犀利,而他所着的丝袍质地柔软、刺绣精致,象征王权的权杖一直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同他从容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结婚?”在听他叙说完来意后,腓特烈挑起了眉头,“在我的印象里,这位英格兰公主应该和她的堂弟结婚。”

  “您的消息已经滞后了。”乌戈利诺忍耐着道,和粗俗的德意志人相比,这位有一半德意志血统的国王算不上多么坏脾气,但他总觉得他对教廷存在一种尖锐的恶意,尽管这样的恶意往往没有实际杀伤力却令人难堪的玩笑口气出现,“圣座并没有批准他们的婚姻,血缘如此之近的亲属结合可以解决世俗的争端,却有悖上帝的希冀,在你们的父亲尚在人世时,他们便为你们订下婚约,如今你们皆已成年,正是应当履行婚约的时候......”

  “我记得我的祖父是残暴的恶魔,我父亲则是恶魔的儿子,那位女王的父亲则是因傲慢之罪受到天主惩戒的弑亲者,他们订下的婚约有必要履行吗?”

  “圣座已经赦免了他们,如果不是圣座的宽容,您现在也不应该坐在王座上!”乌戈利诺忍无可忍道,“我不明白拒绝这桩婚事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国王,英格兰女王和你年龄相当,身份匹配,如果你见到她,你会发现她还有着令人惊叹的美貌,如果不是圣座对你的关怀和宠爱,和她结婚的人或许还轮不到您,从英格兰到耶路撒冷有的是人想要娶她!”

  他们陷入短暂的剑拔弩张中,过了一会儿,腓特烈忽然笑出声:“诶,谁说我不愿意结婚的,我是在想我该让谁来主持我的婚礼。”他站起身,来到乌戈利诺的面前,在经过他身旁时,乌戈利诺确信他刻意放缓了脚步以便他能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圣座给我安排了三个巴勒莫大主教的人选,我都不是很喜欢,反而是圣座派来为我提供指导的那位贝拉尔德主教令我观感尚可------不若令他承担巴勒莫大主教一职吧。” ,

  在和教廷的人分别之后,国王就独自策马离开王宫,对服侍这位年轻国王的侍臣而言,他们时常苦恼于他的行踪,进而忧心忡忡,但在贝拉尔德卡斯达卡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立刻猜出了国王的所在地,他在海边找到了他。

  即便到了冬天,西西里也算不上寒冷,同时阳光丰美,温暖的阳光洒落在海滩和丘陵上,像是蒙着薄纱的母亲。“教廷会任命你为巴勒莫大主教。”在他来到腓特烈身后时,国王忽然说,“恭喜你,贝拉尔德,你的目的达到了。”

  在他刚被派往腓特烈国王身边时,他对他和对其他教廷的人一样抱有警惕,不同的是,他点破了这一点,并和他打赌他最终会心甘情愿让他留在他身边。“这是我的荣幸,国王。”贝拉尔德回答道,伴随着一阵感慨般的叹息,“我很高兴。”

  在过去一年的相处中,他折服了国王,获得了他的信任,但另一个角度,腓特烈又何尝没有折服他,他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效忠他,哪怕这会与他的初衷违背:“所以你是为了留下我,才答应了圣座的婚约吗,恕我直言,哪怕你拒绝了圣座,他最终也很可能会任命我为巴勒莫大主教,他现在还算信任我。”

  他知道年轻的国王内心深处对教廷怀着怎样的戒备心,是以好奇他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接过了这份礼物,而腓特烈望着远处的大海,忽然问:“你猜为什么教廷如此执着地想要撮合我和英格兰女王结婚?”

  “他们给出的理由是履行您父亲和她父亲的约定,但实际上应当不止于此。”

  “是的,他们有别的目的,出于恐惧的威慑,他们才会做此安排,他们在恐惧什么?”他嘴角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冷笑,“我的叔叔死了,不论他是因巴伐利亚伯爵的怨恨还是别的原因,他毕竟死了,他一死,不伦瑞克的奥托便是最大赢家,他现在是公认的德意志皇帝。”

  “教廷一直倾向于支持韦尔夫家族,以同霍亨斯陶芬家族对抗。”贝拉尔德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由于腓特烈一直同他的父家关系淡漠,他也不避讳在腓特烈面前直接提及这一点,“对,韦尔夫家族如今已经统治了德意志,他们还同英格兰的安茹家族是姻亲,这是一个强大的同盟。”

  “但安茹家族也有敌人,法兰克的卡佩家族,他们的仇恨远比霍亨斯陶芬和韦尔夫深刻,由于与安茹家族的姻亲,韦尔夫甚至需要反过来牵绊进法兰克的事务中,对教廷来说,这或许也是一种制衡的手段,至少他们不会再对意大利产生兴趣了。”

  “对,但你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当安茹家族被一个年轻女孩全部继承时,他们和卡佩家族有了和解的可能,就像我父母的结合令德意志和西西里一度被同一个人掌控一样。”腓特烈道,无视贝拉尔德惊愕的眼神,他继续说,“从英格兰的约翰王死于非命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英格兰的玛蒂尔达一直没有举行

  加冕礼,而作为她最大的敌人,腓力二世为什么一直按兵不动,甚至对自己的儿子也不闻不问?这不合常理,除非他已经笃定那个女孩并不会对他造成威胁。她或许已经同意了以联姻的方式与法兰克和解,要么是法兰克王太子,要么是法兰克国王本人,这意味着整个西欧将连成一片,而这个政治实体同德意志没有矛盾,他们甚至可以是同盟,这个同盟会对准谁呢?”

  “意大利。”贝拉尔德回答道,而腓特烈肯定地点了点头,半是感慨道,“是的,他们会对抗意大利,对抗教廷,在这个强大同盟的压力下,教廷只能妥协,因此他们一定要阻止这一点,霍亨斯陶芬家族的男人都去世了,只有我,不论我是否情愿,我都不得不掺和进他们的斗争中,------你听说过马克瓦德吗?”

  “他是您父亲的家臣,后来被您母亲赶出了西西里,她不喜欢他。”

  “是的,但后来他又回来了,他忘记了对我父亲的忠诚,却还记得我母亲的厌恶,那次暴/乱中,他冲进了王宫,想要把我从王座上扯下来。”腓特烈淡淡地说,某种意义上,此刻的他才是他真正的面目,海风吹起他的金发,拂过他浅绿的眼珠,卸去乖张的伪装后,他的面孔有一种雕塑般冷白沉静的美,却并非神像的呆板,而是人像的鲜活,“他抓住我的手臂,我尖叫大哭,厮打中,他扯开了我的外袍和衬衣,皮肤也被他的指甲刮破,后来他还曾经带我来到花园里的一个坑前,当着我的面对他的侍从说,‘喏,就是这里,我们把他埋了’。”

  尽管他语调平淡,但听他提及这惊心动魄的往事,贝拉尔德仍不免心悸:“都过去了。”他试图安慰道,“不会再有人冒犯您,伤害您了,您现在是真正的国王。”

  “对,我已经是真正的国王了,是西西里人将我抬上了王位。”腓特烈轻呼口气,“养育我的不是我的父母,更不是那些骄横的贵族,教廷不会只想利用我分割英格兰、法兰克和德意志的同盟,他们还会进一步要求我以霍亨斯陶芬家族成员的身份介入德意志事务,从而制约奥托四世,可德意志人和我没有关系,他们觊觎我,伤害我,真正忠于我的是西西里人,我所要保护的也是西西里人,但现在我要为了德意志人战斗,甚至可能将西西里拖入战争。”他深吸一口气,“当他们提出这样的要求时,我不能拒绝,哪怕这有可能会令我同法兰克敌对,我只能尽可能从他们手里争夺到更多的优惠和支持。”

  只要他答应了婚约,他就会被动卷入两大联盟的争斗中,可能是英格兰和法兰克,也可能是韦尔夫和斯陶芬,这无疑与他母亲的初衷相违背。“所以,您可以在现在拒绝婚约吗?如果您拒绝了婚约,也许您还有置身事外的可能。”

  “不,我为什么不结婚?”腓特烈说,他重新眺望海岸,漫不经心道,“教廷恐惧一个联合在一起的欧洲,我为什么不加入他们,而且,你没听教廷的人说吗,英格兰女王可是个大美人呢。”

第79章

  慈爱“以我的灵魂起誓,如您对我的真……

  在腓力二世还在积极活动,试图说服英诺森同意他和丹麦的英德博格离婚时,英诺森三世忽然以雷霆万钧的声势要求腓力二世“必须立刻将他的合法妻子接回王宫并共同生活”,同时还勒令腓力二世立刻撤出他在德意志的军队,“国王不得损害皇帝的权威”。

  腓力二世自然坚决不从,他一面声泪俱下地强调他现在失去继承人的窘境,一面则挑衅教廷称他绝不会退出已经占据的领土,面对英诺森三世的“维护”,奥托四世也不算领情,鉴于他已经知道腓力二世和玛蒂尔达的秘密约定,同时腓力二世还许诺同意他和佛兰德斯女伯爵的婚事并同他瓜分低地,他内心深处已经将腓力二世看做新的盟友,对他的敬爱直逼理查一世,因此他竟然也站在腓力二世的立场上请英诺森三世理解腓力二世的处境,解除他与丹麦的英德博格的婚姻,“不要干预我同法兰克国王的友好交谈”。

  奥托四世的行为无疑令他在英诺森三世心中的形象大为损害,联系到此前路易王太子的报信,他现在坚信奥托四世对腓力二世的计划绝对知情,面对教廷这个将他扶上皇位的最大助力,他似乎毫无感恩之心,反而生出不臣之意,如果他的行为纯属无意,那也只能说明他实在愚蠢透顶,有悖于教廷对他的期待。

  如果此前英诺森三世对西西里的腓特烈的示好还只是出于破坏联姻并对奥托四世略做警告的目的,那现在他已经铁了心要扶持腓特烈重回德意志,多多少少争取一些霍亨斯陶芬旧臣的支持,阻止奥托四世成为德意志各派系拥立的唯一君主,因此在得知腓特烈同意了他安排的婚约后,英诺森三世紧接着便要求腓特烈前往罗马,参加他未来妻子的加冕礼并同她完婚。

  如果不是刻意被人阻碍道路,那从巴勒莫前往罗马算不上一场漫长的旅途,并且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在婚约正式公之于众,令整个欧洲知晓之前,他或许已经来到罗马城了。

  踏入这“七丘之城”时,年轻的国王始终保持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态,平心而论,这令他的外表显得更加庄重高雅,不失为一位国王的仪态,直到在路过一处前方后圆的建筑时,他忽然顿住脚步:“那是什么?”

  “圣母与诸殉道者教堂,一位希腊皇帝奉献给卜尼法斯四世的财产。”乌戈利诺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他暗自戒备,不知这位古怪的国王是否又会口出惊人之语,“更早之前呢?”腓特烈问道,他浅绿的眼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彩,“看看这古旧的大理石,和镀金的青铜板,这不像是希腊人修筑的建筑。”

  “更早之前,这里是罗马人供奉异端的庙宇。”乌戈利诺脸色一僵,他直觉他担心的事情可能会成为现实,“那时候,这里被称为‘献与诸神之殿’。”

  更早之前,早在如今这些赫赫有名的王国诞生之前,早在所谓的圣子还是无名之辈之前,高贵的灵魂曾被人们以鲜花与荣耀供奉入万神殿中,成为罗马诸神的一员。“是啊,这里曾经供奉所有神。”腓特烈微微眯起眼睛,“但现在只有一个神。”

  乌戈利诺确信他有一瞬在腓特烈的脸上看到了乖张与讥嘲,但他的话也可以解读为是对历史的单纯诠释,因此他也只能按捺不满不得发作,而是将他引入拉特兰宫,觐见教皇英诺森三世:“很高兴见到你,西西里国王。”身披教皇法袍,被众多穿着华丽的高级神职人员簇拥的英诺森三世注视着他,顿了顿,而后他又道,“我的儿子。”

  是的,他是英诺森三世的教子,尽管英诺森三世对他的看护责任并不能说履行,但不妨碍他如此宣称。“我也很高兴,我终于见到了我灵魂的父亲。”他同样挂以虔诚的微笑,双手合十地跪拜在英诺森三世身前,“我很荣幸能够得到圣座的赐福,使我能得觅佳偶,从而成为真正的国王,未来的日子里,我将持续履行我对教会和圣座的忠诚,你们是我真正的母亲,真正的父亲。”

  不论他的言论是否出自真心,亦或是英诺森三世能不能看出其中的表演成分,这样的态度无疑取悦了他,他亲自将腓特烈搀扶起来:“真正的君主如儿子忠诚父亲般服从天主的指引,而天主亦将还以慷慨和仁慈,如一位真正的父亲,还记得施瓦本公国吗,这是你应当继承的遗产,我将之作为结婚礼物赠予你,希望你能对此善加治理,如你统治西西里般。”

  腓特烈睫毛微颤。

  施瓦本公国是霍亨斯陶芬家族的祖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在他的父亲亨利六世去世后,施瓦本公国被他最小的叔叔施瓦本的菲利普继

  承,他和东罗马公主伊琳娜所生的儿子都早早夭折,兼之与不伦瑞克的奥托冲突不断,为了解决纷争,他曾提出由奥托迎娶他的长女贝亚特丽斯,施瓦本公国则作为嫁妆赠予他。

  贝亚特丽斯现在还未满十二岁,未到教会规定的最低婚龄,但施瓦本的菲利普死后,奥托四世已经以帝国皇帝而非贝亚特丽斯未婚夫的名义将施瓦本纳入自己的统治,甚至还与佛兰德斯女伯爵议婚,这无疑引起了霍亨斯陶芬派系支持者的强烈不满。“施瓦本曾经属于我的叔叔,在他过世后,这片领土应当属于奥托四世,或者我的堂妹们。”腓特烈说,“就像托斯卡纳的玛蒂尔达曾经同时将她的领地赠予亨利五世与罗马教廷一样,这为亚平宁带来了不必要的争端,我实在不忍心这样的战火也蔓延到施瓦本身上。”

  托斯卡纳的玛蒂尔达是萨利安王朝皇帝亨利四世的最大反对者之一,但她与亨利四世的儿子亨利五世关系尚可,留下遗嘱将自己的全部领地都赠予他,问题在于教廷也宣称托斯卡纳的玛蒂尔达曾经将她的领地献与教廷,这因此导致了帝国和教廷的一系列激烈冲突,并以亨利五世无后而终、萨利安王朝终结、霍亨斯陶芬王朝建立,他的遗孀英格兰的玛蒂尔达回国之后也同自己的表兄展开了长达二十年的内战,最后以玛蒂尔达皇后的儿子英格兰国王亨利二世的胜利收尾。

  想起亨利二世,他突然想起他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妻正是玛蒂尔达皇后的曾孙女,她的名字也是为了纪念这位皇后,听腓特烈提起这段往事,英诺森三世的脸色也有了微妙的变化,毕竟不论是两位萨利安皇帝还是随后的霍亨斯陶芬皇帝对教廷来说都不算什么愉快的回忆,可腓特烈的姿态是如此的虔诚和恭顺,神情又是如此地顺服和无辜,因此他也将心头微妙的预感归结于自己的多心,转而和蔼道:“若以教廷的名义宣称,施瓦本的归属又何谈争端?这是我赠予你的结婚礼物,饱含我对你的父爱和对和平的期冀,奥托四世不会违抗这样的命令的。”他微微加重了语气,仔细审视着腓特烈的脸,“他的皇冠系教廷赐予,如若他违逆我的意愿,如同儿子忤逆父亲,我真正忠诚的儿子难道不应该为我排忧解难?”

  “我十分渴望能够为圣座排忧解难,但我的母亲曾宣布放弃我对父系所有领土的宣称,期冀我以阿普利亚孩子的身份度过余生,我并无合适的理由能够说服德意志人。”他的肩膀颤了颤,这个时候,他仿佛真的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了,“在西西里,他们便屡次践踏我的权威,伤害我的身体,国库中的财宝被他们像老鼠一样蚕食和搬运,我身着丝绸、头顶王冠,却无力如大街上的乞儿,时至今日,他们仍时时漠视我的命令,我只能于虚空之中恳求圣座的垂怜,对圣座的庇护和教育,我始终感恩于心。”

  “这有何难?”英诺森三世爽快道,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清秀、仪态恭敬的年轻国王,他在这一刻仿佛真的生出了一些父亲对儿子的疼爱,他伸出手指,沾上圣水,轻轻点着腓特烈的额头,无比和蔼道:“我亲爱的儿子,我赐予你征伐不义者的特权,使你能在教廷的土地上贯彻我的意志,而不必屈从于傲慢的领主。”他顿了顿,用饱含期许的眼神看向腓特烈,“你能完成我的期许吗,我的孩子?”

  “以我的灵魂起誓,如您对我的真诚疼爱一般,我将竭力贯彻您的意志,对抗与我信仰深爱者所不容的所有事。”腓特烈说,他再度恭敬地跪伏在英诺森三世脚下,从这个角度,英诺森三世不会看到他一瞬间冰冷锐利的眼睛,“直至我的灵魂离开人间,这一点都不有任何更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