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泱
和议(上)“以天主之腿发誓,即便我……
亨利六世活着的时候固然一时威势无匹,但当他死去之后,人们必须重新评估他的权力和势力,并根据自己的需要弥补空白。
几乎是在亨利六世去世的同一时间,他的妻子康斯坦丝皇后便立即致信教廷和霍亨斯陶芬家族,称她无意让她年幼的儿子卷入德意志的皇位之争,更不会将西西里王国卷入其中,这样的选择固然对于夫家有些无情,却合乎一位母亲和一位女王的本能。
某种意义上,康斯坦丝皇后此时的中立立场也帮了霍亨斯陶芬家族一个大忙,至少在当下的混乱关口他们不必被迫在亨利六世的儿子和弟弟们中再进行一次选择。短暂的讨论后,他们选择了亨利六世最小的弟弟施瓦本的菲利普,盖因他更年长的那位兄弟勃艮第伯爵奥托一世一直被封国的事务绊住手脚,且过往事迹堪称劣迹斑斑(他曾亲手杀死一位伯爵并几乎可以肯定暗杀了一位伯爵和一位主教)。
而韦尔夫家族一方,他们同样选择了萨克森公爵狮子亨利的幼子不伦瑞克的奥托作为与施瓦本的菲利普竞争的候选人,一方面,他两位年长的兄弟此时都身在德意志北方,无法立刻与东部的重要诸侯和主教建立联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奥托是理查一世的姐姐英格兰的玛蒂尔达之子,自幼随父母生活在亨利二世的宫廷中,这层亲缘关系注定了理查一世会大力支持他。
在身陷亨利六世的宫廷中时,理查一世曾同以布拉班特公爵为代表的莱茵兰诸侯建立了友好关系,尽管亨利六世死后他所主导的效忠仪式已经名存实亡,但德意志东部的诸侯仍然愿意和理查一世继续保持联系,拥立亲英格兰的奥托以换来理查一世通过与腓力二世的战争缓解他们的东部压力。
对于亨利六世之死,腓力二世也将其视为一个机会:由于在此前的求婚事件中彻底得罪了亨利六世,他一直担忧亨利六世会与理查一世联合起来瓜分他的领土,但亨利六世一死,理查一世便没有任何动力维持他与霍亨斯陶芬家族的短暂和平和同盟,这就意味着他可以争取这个在德意志积威深重的家族。
因此在得知理查一世支持不伦瑞克的奥托当选德意志皇帝后,他立刻对施瓦本的菲利普放出积极信号,后者也投桃报李,承诺利用霍亨斯陶芬家族的势力帮助腓力二世对抗他的敌人。自此,由亨利六世之死引起的德意志皇位争端已经彻底明确了阵营,甚至某种意义上,这场皇位之争反而是持续了几十年的英法之争的缩影,将大半个欧洲都卷入其中。
面对这样的局面,教廷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因此他们派遣枢机主教吉奥瓦尼罗塔里奥德康提来到诺曼底边境,试图调解理查一世和腓力二世的争端并以此推动德意志的皇位争议顺利解决,两位国王都在信中痛斥对方的背信弃义,但也都还算给教廷面子,同意在教廷的主持下进行和平会谈。
理查一世向来偏好以华丽的服饰和盛大的排场彰显他的国王威仪,但这一次腓力二世也不甘示弱,他头戴王冠、身披华袍,并难得将他的金发梳理整齐,当他见到理查一世的仪仗和旗帜时,他那仿佛与生俱来的狡诈和阴戾似乎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被愤怒的火焰催化成鲜明毒辣的恨意:“亲爱的理查。”他对他说,他在微笑,但眼里看不出一丝温和友善,“好久不见啊。”
“我以为我们会在地狱相见。”理查一世漠然道,而腓力二世发出一世嗤笑,“下地狱的只有你。”他说,他将目光转向吉奥瓦尼,“刺杀耶路撒冷国王、与异教徒缔约的撒拉森同情者正攻讦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国王,作为上帝在人间的代表,您不应该表示几句吗?”
“若你们还在意圣城的安危,便应该立刻停止你们的纷争和对德意志的兴趣,率领十字军以结束异教徒对圣城的亵渎。”吉奥瓦尼谨慎道,而听到他的话,冷笑的人换成了理查一世,“我不觉教廷真的在乎圣城。”他俯视着吉奥瓦尼,即便他本意并不是想要藐视教廷使者,因他的高大身形和威严气质,他天然便可以对人施加居高临下的威慑,“否则在我竭尽全力与异教徒作战,而我们面前这个狡诈的骗子却煽动我的兄弟背叛我时,为何教廷对此一言不发,不作出任何有效的反制呢?将来的某一天,我或许会再次率领十字军,但在此之前我必须让十字军的叛徒再也不能亵渎光辉的旗帜。”
让十字军的叛徒再也不能亵渎光辉的旗帜,这意味着什么,他难道想要将腓力二世推下王位吗?还没有等吉奥瓦尼明白理查一世言语中隐藏的威胁,他已经再度开口道:“当然,如果圣座急于看到我们的纷争平息,也许我们可以各派五名骑士进行决斗,一劳永逸地解决这场旷日绵延的战争,当然,我们必须参与其中,国王的性命只能由国王夺取。”
“像你夺取你父亲的性命吗?他是如此憎恨你,他连尸体都不愿让你靠近。”腓力二世冷笑道,以他们都心知肚明的理查一世最无法回避和释怀的罪行堵住他接下来预备的讽刺,他当然不可能答应这个决议,不止是因为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一旦没有忠诚誓言的约束,他毫无疑问会被理查一世亲手杀死,他不能死,一切的复仇和野心都需要以他活着为前提。
“好了,理查,不要玩弄你那些把戏,对于解决问题,我比你有诚意,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腓力二世说,看到吉奥瓦尼的眼神,他知道这位有望成为教皇的枢机主教已经有了兴趣,他勾起嘴角,此时他的笑容终于有些真诚的意味了,“既然亨利六世已经去世,他的继承人也不再是他的儿子,那他定下的婚约或可重新商议,相信施瓦本公爵和康斯坦丝皇后都不会有意见------我有一个儿子,你有一个女儿,他们可以结婚,现在我们所争夺和具有争议的地区将作为女方的嫁妆在未来由他们共同统治,你意下如何呢?”
这或许真是一个好安排,他们的争斗因联姻而起,即便不能用另一场联姻彻底平息,至少也可以缓解大半。吉奥瓦尼将目光投向理查一世,观察他的反应,而后者此时面色深沉,良久之后,他忽然捂住自己的心口,用一种吟诗般的语调道:“已故的亨利六世陛下,他的权势地位是如此煊赫,行事作风又是如此高尚,他曾令他大半个帝国的封臣都对我下跪,以示我们的深厚友谊,在我心中,他一直如我的至亲手足一般。”
“我心甘情愿立下婚誓,我不会背弃对他的誓言。”他重新昂起头,再度俯视着眼前脸色铁青的腓力二世,“背弃誓言是卑劣者的行为,而这不过是你众多罪行中无足轻重的一桩,以天主之腿发誓,即便我早已是坟墓中无法呼吸的尸骨,我也绝不让你或你的儿子得到我的女儿!”
第25章
和议(下)“毕竟,我并不一定是你父……
尽管过去几年中理查一世和亨利六世确实称得上“和平共处”,但显然离亲如兄弟还差了很长一段距离,别的不谈,光理查一世迫不及待支持自己的外甥对抗亨利六世弟弟的行为就可以看出他对昔日这段被动是盟约是多么地不甘,只不过如果他想要推却与腓力二世联姻,亨利六世确实是个再好不过的借口,毕竟他的儿子还是西西里国
王,没有神圣罗马帝国的威胁,或许理查一世还真的有心推动这桩婚约的履行。
“做你的兄弟不是什么好事!”腓力二世冷笑道,他想起从前的事,脸色显而易见阴沉,而理查一世也别开目光,没有再和腓力二世争锋相对,在这短暂平静的当口,吉奥瓦尼抓住机会再度提及他的和平建议,或许是因为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进行修整,两位国王同意了休战至次年三月,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另一场激烈战争的酝酿。
但表面上,他们确实在教廷的调解下取得了和平,签署文书、互致和平之吻时,腓力二世忽然低声说:“爱丽丝结婚了。”
他如愿以偿看到理查一世脸色剧变,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道:“她还能和谁结婚?”
“蓬第厄伯爵,我封她为维克桑女伯爵,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嫁妆,她的丈夫很缺钱,他愿意娶她。”腓力二世畅快道,他放开了理查一世,狠狠擦了擦嘴唇,仿佛擦去什么极令他憎恶的东西,“别以为只有你有姐妹可以牺牲。”
他带着他的随从转身离去,而理查一世紧紧握着缰绳,就连他最亲密的随从也不清楚他此刻的心情,良久之后,他才掉身回马,并且全程一言不发。
对于理查一世而言,这段休战期或许真的是他与家人难得的相聚时光,尤其是和他三岁的女儿。玛蒂尔达公主已经完全学会了法语和拉丁语,即便理查一世偶尔会说出一些她不懂的单词,她也能根据他的情绪给予回应。
琼和图卢兹伯爵预计在六月结婚,在初期的抑愤和哀怨后,她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安排,但这并不代表她就真正对理查一世毫无意见。这样的情绪能被理查一世察觉,正因如此,他才不愿面对,故而更加希望在女儿的陪伴下缓解心头那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玛蒂尔达的眉毛和眼睛很像埃莉诺,也很像琼,尤其是小时候的琼,从小到大,琼就是与他最亲密的姐妹,莱昂诺尔早熟得接近冷漠,玛蒂尔达对每个兄弟都温柔,只有琼和他性情相投,并且他知道他确实是琼最喜欢的哥哥。
如果琼只是一个和他感情淡漠的亲属,他当然对将她许配给图卢兹伯爵毫无心理压力,就像他拿小埃莉诺的婚事作为筹码一样,可偏偏琼不一样,他们从小就最亲密,他们曾经一同经历了那场十字军,他本以为不会有什么能够分开他们。
他的思绪截断于玛蒂尔达的声音,她忽然开始朝一个方向招手,用一些语序稍显混乱的词组说着什么,他将玛蒂尔达抱起来,抵住她暗金色的发顶:“玛蒂尔达,你看到了什么?”
“哥哥。”玛蒂尔达咬字清晰道,她靠在理查一世肩上,目光却紧紧盯着她刚才招手的方向,当那个人的身影浮现以后,她立刻高声喊道,“是菲利普来了!”
确实是菲利普,看到菲利普后,玛蒂尔达迫不及待地从理查一世身上跳下来,敏捷地扑向菲利普怀里,草叶和泥土立刻溅上她华丽的裙角,而菲利普也及时接住了她,那动作熟练地令他觉得有些刺目。“我来给公主送她想要的花,陛下。”好一会儿后,菲利普才放开了玛蒂尔达,半低着眼睛朝理查一世阐述来意,理查一世这才注意到他正怀抱一把色泽鲜艳的金雀花。
他的祖父安茹伯爵若弗鲁瓦五世非常喜爱以此为饰,乃至于有了“金雀花”这个绰号,他微微眯起眼,盯着菲利普那头红发,在心里不得不承认金雀花确实与红发非常相配。他面前,玛蒂尔达正努力踮起脚,试图将她手里的花递给父亲,理查一世接过花,重新抱起玛蒂尔达,但目光仍然落在菲利普身上。
“今天晚上到我房间来一趟,菲利普。”他说,“有些事情到了应该决定的时候了。” ,
理查一世的房间在城堡的最高处,他半靠在壁炉边,半圆形的露台能够将月光挥洒至室内,而菲利普沉默地坐在他面前一语不发。
他们本来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话,毕竟除了他出生时,他也只是在十字军出发匆匆看了一眼这个孩子,他确实不像他。“过去两年,我一直在和腓力作战。”在打开一瓶葡萄酒后,理查一世缓声说,“所以我一直没有来得及安排你的事,菲利普,你已经十三岁了,教会还是骑士团,你做好选择了吗?”
“您希望我离开您的家庭。”短暂的沉默后,菲利普说,他感到掌心传来微痛,他不难明白理查一世为何突然提及他的未来,“尤其是玛蒂尔达。”
“她需要的是她的亲生兄弟。”
他们再次陷入沉默,好一会儿,菲利普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抬头看向理查一世的双眼:“将我送去骑士团吧,我会发愿为圣殿骑士团或者医院骑士团的一员,也许在您重回耶路撒冷之前,我就已经蒙受上帝的感召,我接受这个结果。”
“如果选择教会,将来有机会时,我会任命你为坎特伯雷大主教或者约克大主教,或许你以后还有机会见到玛蒂尔达,你甚至可以一直陪伴她。”
“没有这个必要,陛下。”菲利普说,他现在反而更加平静了,“我的存在是一个错误,彻底解决这个错误的方法应该是死亡,在贝伦加利亚王后生下您的儿子前,您不应该有儿子,这个私生子的存在只会给您和您的王国带来耻辱和危险。”
“这个错误只针对于我。”
“我知道。”
“所以你为什么想要替我解决这个错误呢?”理查一世忽然道,他注视着菲利普,“毕竟,我并不一定是你父亲。”
第26章
阿普利亚“我的孩子,他会是阿普利亚……
他并不一定是他的父亲,他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告诉他不要叫他父亲。“这不重要。”菲利普说,他将头深深埋下,“我只能以您为父亲,作为儿子,为父亲牺牲是理所当然的。”
“牺牲吗?”理查一世说,他似乎发出了一声嗤笑,“你其实也可以选择为腓力牺牲,他比我更像你的父亲,和伦敦,安茹或者普瓦捷相比,巴黎不是更像你的家吗?”
“我不会这样做。”
他近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这问题,当理查一世审视的目光落在他头顶后,他才重新抬起头,近乎绝望道:“我知道,您不会相信我,我也不奢望能够得到您的信任,我只能用生命践行这一点,所以,请让我去骑士团吧,玛蒂尔达很快会忘了我的。”
玛蒂尔达很快会忘了他,也不会再有别人记得他,他可以将一切的往事顺理成章地遗忘......“我不需要你现在牺牲。”许久之后,他听到理查一世说,“即便是为父亲牺牲,我也不希望你是毫无意义的牺牲,总有一天,我会再次回到耶路撒冷,到了那一天,你再作为我的骑士同我一起出战吧!” ,
埃莉诺知道他见了菲利普,但在他并没有在此后将他送去教会和骑士团后,她终于忍不住来找了理查一世,听到她的来意,理查一世坐在椅子上,将手指插入他金红的头发间:“您本会爱他的吧。”他说,“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儿子的话。”
“可他并不是,或者说,只要他有这样的嫌疑,他就不是你的儿子。”埃莉诺说,她的语调平缓而冰冷,“你还没有儿子,理查,并且除了菲利普,我今天还打算告诉你另一件事。”她审视道,“贝伦加利亚的月经并不准确,尤其是在生下玛蒂尔达以后,或许你并没有可能和她拥有一个合法的儿子。”
她看到理查一世的面容剧变,心中隐秘的猜测得以坐实,她的神情又严肃了几分:“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但你和琼都没有告诉我。”
“我们毕竟有了玛蒂尔达,她是上帝赐予我的奇迹,我没有收回耶路撒冷,但我有了玛蒂尔达。”
“但你可能不会再有其他孩子!”埃莉诺终于有了一些怒火,“好了,理查,我知道你不想抛弃纳瓦拉这个盟友,也不想失去桑乔七世这个朋友,我有一个两全之策,你宣布你和贝伦加利亚婚姻无效,给她大笔抚养费让她余生过着优渥的生活,然后你娶她的妹妹,那个女孩也很美丽,她可以做你的王后,她是绝不会苛待玛蒂尔达的。”
“您要我抛弃贝伦加利亚。”理查一世松开手,他直视着母亲,那目光悲伤又沉痛,“像抛弃爱丽丝一样吗,您将她当成女儿,您关心她超
过您的亲生女儿,可您还是抛弃了她。”
“是她先抛弃了我们,我对她已经足够优容。”
“但她的人生已经因我们彻底改变,她本应成为王后或者公爵夫人,但她现在只是一个小伯爵的妻子,她的丈夫小她十几岁,如果她没有孩子,您觉得腓力会关心她的晚年吗?”理查一世道,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您知道玛蒂尔达是怎样诞生的吗?”
“在阿克,或者你们回程的船上。”
“不,在耶路撒冷,在我和萨拉丁缔约的那一天。”理查一世道,“为了耶路撒冷,我几乎倾尽一切,居伊,亨利,汉弗莱,他们竭尽全力为我牺牲,但我辜负了他们,不论是因为约翰还是腓力。我会彻底打败腓力,我也会再次回到耶路撒冷,但这一切不会再建立在我索取他人牺牲的基础上。”他喉头微梗,有一瞬间,曾经那个满身芒刺的、迷茫又倔强的阿基坦少年再次回到他身上,“我不会像亨利一样。”
这一次,脸色剧变的变成了埃莉诺,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道:“忘记吧,理查,我已经忘记他了。”
“或许记住他也可以提醒我别的,那就是我不需要我的姐妹和妻女为我牺牲,我能够保护她们。如果我注定只会有玛蒂尔达一个女儿,我会将我的一切都给她,让她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承担起王冠的重量,像外祖父对您。”理查一世站起身,来到埃莉诺面前,“也包括您,亲爱的妈妈,您不要成为您曾经最厌恶的人。” ,
在图卢兹伯爵雷蒙德六世等待迎娶自己的新娘时,理查一世突然致信雷蒙德六世,称自己的妹妹“无法生育”,她和威廉二世结婚十余年都没有子嗣便是证据,为了盟约,他劝说纳瓦拉国王桑乔七世将自己的另一个妹妹,纳瓦拉公主布兰奇嫁给雷蒙德六世,而原本作为琼嫁妆的凯尔西地区将作为布兰奇的嫁妆交给图卢兹。
虽然对理查一世为什么主动告诉他妹妹无法生育的事有些疑虑(某种意义上琼不育意味着凯尔西地区会在将来重新回归安茹王室),但雷蒙德六世还是接受了这个安排,甚至因为理查一世的坦诚对他心怀感激,因此愉快地接受了新的婚约,阿基坦、图卢兹和纳瓦拉这三方之间从此建立了稳固的联系。
而对于北方,理查一世也没有闲着,他拉拢了两个非常重要的盟友,一位是新任佛兰德斯伯爵兼埃诺伯爵鲍德温九世,他是腓力二世的第一任妻子埃诺的伊莎贝拉的兄弟,在他的舅舅佛兰德斯伯爵战死于十字军中后,他的母亲成为了新任佛兰德斯伯爵,趁此机会,腓力二世占据了作为他姐姐嫁妆的阿图瓦地区并拒绝将此交给真正的继承人路易王太子,甚至试图进一步染指佛兰德斯的其他地区,而他也厌倦了家族持续支持腓力二世对理查一世的战争,故而当理查一世向他抛去橄榄枝时,他并没有拒绝。
另一位盟友则是布洛涅伯爵雷诺,他素有骁勇善战之名,被称为“一切战斗中的旗手,在各方面都堪称出类拔萃的骑士楷模”,一方面,他对腓力二世咄咄逼人侵吞封臣领地的行为倍感不安,另一方面也更加欣赏理查一世的行事作风。除此之外,腓力二世的其他封臣(如布鲁瓦伯爵)也多多少少表达了对理查一世的倾向,他们或被理查一世的金钱攻势收买,或不喜腓力二世的贪婪作风,或想要在双方之间待价而沽,总而言之,在停战期结束后,腓力二世所面临的形式将空前严峻,他只能寄希望于战场上的胜利能够震慑这些不安分的手下,但恰恰,在面对理查一世时,胜仗是他最缺乏的,甚至是从来没有拥有的。
在两大家族的紧张范围持续叠加时,南方的西西里,康斯坦丝皇后终于等到了她期待已久的事,教廷施加压力,令斯波莱托公爵夫人将小腓特烈交还给康斯坦丝皇后,当船只抵达港口时,康斯坦丝皇后已经等待许久。“恭喜您,皇后陛下。”她所信任的顾问之一,菲奥雷的乔吉姆小心翼翼地将年幼的小皇子抱上岸,“除了上帝,不会有任何事物能让您和您的儿子分开。”
“从我的丈夫死去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德意志的皇后,而是西西里的女王。”康斯坦丝皇后道,她接过她的儿子,他似乎在睡觉,因为动静,他短暂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是和康斯坦丝女王相似的浅绿色,“我打算答应教廷的条件,宣布西西里为教廷属邦,以此换来教皇能够成为腓特烈的监护人,我未必能活到他长大。”
“只能如此了。”菲奥雷的乔吉姆叹息道,但他还是提出了一个意见,“他是西西里的国王,或许他不应该有一个德意志名字。”
“名字只是一个象征,决定立场的是他躯壳里的灵魂,如果他一直生活在西西里,那德意志人和霍亨斯陶芬的姓氏不会再桎梏他的人生,除非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康斯坦丝女王说,她抱起尚还懵懂的小腓特烈,无限怜爱地吻了吻他的脸颊,“我的孩子,他会是阿普利亚的孩子。”
第27章
荒芜“那是我一生中最为光彩的时刻,……
进入1198年,欧洲的政治格局又出现了一轮新的变动,年迈的教皇西莱斯廷三世去世,枢机主教吉奥瓦尼罗塔里奥德康提当选教皇,是为英诺森三世。以他三十八岁的年纪,能成为教皇可以说是一个奇迹,而这也侧面反应了在经历了几位年迈无为的教皇后教廷希望一位年轻的强力人物改变现状的心愿。
在正式就任教皇后,英诺森三世果然展露出不同于前任教皇的强势姿态,对于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之争,他公开在施瓦本的菲利普还没有表露出完全颓势时宣布支持不伦瑞克的奥托为帝国皇帝奥托四世。霍亨斯陶芬的男性对意大利的兴趣素来令教皇警惕,因此英诺森三世并不想见到又一位霍亨斯陶芬男性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而奥托四世也不像他的两位兄长一样年富力强、骁勇善战,是以对这个人选,英诺森三世明显更加乐意。
但对于英格兰和法兰克的争斗,他并没有表露出立场和倾向,他只是一再要求二人立刻停止战斗并参加一场新的十字军,而理查一世和腓力二世都断然拒绝,扬言只会在彻底击溃对方后才予以考虑。
夏天到来后,战场的形势进一步朝理查一世倾斜,他在维克桑和诺曼底取得两场大胜,而他在塞纳河耗费巨资修建的防御工事也接近完工,他立刻写信给他身在普瓦捷的妹妹和妻女,邀请她们前来此地参观。
当玛蒂尔达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后,她首先看到了山冈上巍然耸立的一座巨大的白色城堡,犹如一头静默的巨兽,而理查一世骑马立于城堡之前,如他一贯的形象般穿戴华丽、威仪凛凛。“父亲!”看到理查一世,玛蒂尔达便立刻兴奋地朝他跑过去,而理查一世也下了马,在玛蒂尔达来到他面前前将她稳稳抱起,用他布满金红色胡茬的下巴抵着女孩娇嫩的脸颊,“这一身真漂亮。”
“是姑姑给我选的衣服!”玛蒂尔达大声道,她穿着天蓝色的裙子,上身则是红色的坎肩和明黄的披风,头上戴着一个用红宝石和绿宝石装饰的金环,意大利或者希腊最高明的画家和工匠也无法绘制出如此精致漂亮的女孩,理查一世朝马车边的妹妹和妻子致意,而后抱着玛蒂尔达来到一处稍高的丘陵上望着他们身后的城堡,“你看到了什么,玛蒂尔达?”
“城堡,很漂亮的城堡。”玛蒂尔达说,她好奇地伸长脖子,“这是上帝赐予您的吗,父亲,我记得塞纳河边并没有这样一座城堡。”
“和上帝无关,和我也无关,这是属于你的,玛蒂尔达。”
“我的?”玛蒂尔达困惑道。
“生日礼物。”理查一世平静地说,“我修建了一座永不会沦陷的城堡,我将它送给你,不仅如此,我的王冠,我的领地,我从我父母和先祖处继承的一切,未来都会属于你。” ,
在著名的盖亚尔城堡落成后,理查一世在此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宴会,召集了诺曼底、安茹和阿基坦北部的众多封臣和他重要盟友的使节,既是为了庆祝城堡落成,也是为了庆祝他女儿的四岁生日。
理查一世一直没有第二个合法孩子,而他与王后同房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近几个月甚
至分居两地,在国王已经日益年长的当下,他可能面对的继承危机和他将女儿带到封臣面前的行为所代表的信号已被一些敏锐的臣下察觉,只是理查一世并未明言,因此他们也不好意思以他的祖母玛蒂尔达皇后的先例加以劝阻。
但对于四岁的玛蒂尔达而言,这场宴会只是一个令她开心的热闹场合,她只需要乖乖地按照理查一世的安排被介绍给一个又一个重要的来宾,当宴会结束后,她一度困得要立刻进入梦乡,但当看到理查一世来到房间后,她还是立刻打起精神,上前牵着父亲的衣角:“您来了,父亲。”
“你还在等我吗,玛蒂尔达?”
“也许吧。”玛蒂尔达恹恹道,她海水蓝的眼睛不自觉地露出失落和忧伤,“我知道,等我明天再醒来时,父亲一定又离开了。”
理查一世不语,他抱起玛蒂尔达,和她一起来到窗边,月光落到城堡雪白的岩壁上,不远处,塞纳河正淌着叠叠的水流,一声又一声:“对不起,玛蒂尔达。”他说,“我一直没有时间陪伴你们,我们总是面临着分离。”
“为什么要道歉呢,父亲,您不在的时候,我也可以和其他人在一起,妈妈,姑姑,哥哥,只是见到父亲仍然让我很开心。”玛蒂尔达说,她仰起脸,认真地对理查一世道,“我知道,您是为了保护我们和对抗敌人才常年在外,腓力二世已经要被您击败了,等他失去威胁,您会再次前往耶路撒冷,从异教徒手中夺回圣城,您会取得胜利,而我们会一直等着您。”
她的眼睛也是蓝色的,但比金雀花家族的蓝眼睛要浅一些,像是阿克城外的海浪,理查一世心口微微一动,他忽然问:“你听说过我在十字军中的事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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