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想见江南
五百文不多不少,省着点花够在城里活两个来月了。不过嘛,即便这样,却也没太多人站出来。想也是,这年头要不是活不下去,有谁愿意落草,大家都是苦日子过来的,山上虽然也不好,但总归能保住性命,要是平民百姓,每年过冬能不能活着都是个事儿。
更何况新来的头领如此大方,说不定以后能有些改善。如此一来,除了零星几个跟邓龙关系特别好的表示要走外,其余人都乖乖不动。
只用了很少的钱就初步完成了团队清洗,赵淳楣虽然面上不说,但内心还是比较满意的。转头与鲁智深史进道:“我简单估算了下,能称得上‘战力’的,大致有四百来人,如此也够你们管理了,有什么话想说就趁现在赶紧吧。”
“啊?我说什么?”史进挠了挠头,“你与鲁大师是这山上的首领,有什么事儿你们做主便是了,不用知会我。”
……我什么时候成首领了,赵淳楣无语,刚想开口,却听那边鲁智深瓮声瓮气道。
“洒家也不当,这椅子给赵郎君坐我看挺好。”
“是啊,真挺好。”
赵淳楣眯起眼睛,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狐疑道:“你们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背着我商量什么了?”
鲁史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
史进尴尬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方才上山的时候跟哥哥闲谈,发现他之前路过瓦罐寺行侠仗义,中间因为没钱几天没吃东西差点被两个小贼掀翻,于是想到了我们初遇之时。”
“我俩都不是什么爱管人的性子,鲁大师还好些,我自己连爹娘留下的田庄都经营不住。刚才听你说不能做些伤天害理的贼人行径,但都落了草,不打家劫舍又不知从哪儿弄钱,思来想去,这寨主位置还是给你吧。”
赵淳楣无奈,“你们当老大,我从旁协助,一样过得下去。”
“那不成混吃等死的了。”史进摇头,“而且我早说了,兄弟本是当大哥的料子,你就别推辞了。”
“可是……”赵淳楣下意识看向鲁智深,史进不知道自己女性的身份,但鲁大师是一清二楚的。
然而鲁智深只表示,自己是服她的,说完便不再言语。
赵淳楣无法,看着僵在一旁的众人,最后只得咬牙应下,“好,既然如此,我就暂且应下,倘若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两位哥哥可与我明说。”
鲁史二人大笑,带头冲赵淳楣拜了下去,身后喽啰们见此,也纷纷跟着行礼。
事已至此,赵淳楣也不再忸怩,大大方方与郑柳打探起二龙山的一切。
郑柳此时极为兴奋,原本以为之后山上的头领会是那几个壮汉,然而没成想却被个俊秀郎君拿下了,在这种人手下,才能发挥出自己的长处。
打定主意表现一番的他立刻沉下心,详细地与其道明。
原来这二龙山虽说是青州本地最大的一座山,但地理位置却不是那么多好,离官道不近,周围也没什么太大的城池。正是因为人少,导致山上唯一一座供奉的寺庙香火不丰。
实际上,这个时代的僧人相较于普通百姓过得还是不错的,只要有度牒文书,有房有产业不说,平日里也不怎么用劳作。可即便如此,邓龙还是穷得有上顿没下顿,只能说世道实在是太差了。
邓龙这人虽然凶残,但并不是个精细的,目光短浅又贪婪。即使落草之后劫掠了几个路过的商户,攒了些银钱,但却只顾着自己享受,根本没想过好好经营山寨。像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其实就是原宝珠寺后改的,因为寺庙不宽敞,很多后上山的只能住在草棚里过活。
要说真加固了哪里,恐怕就是山寨大门。由于害怕有人来攻打,这是邓龙花重金买了最结实坚固的木料石料,聘请有名的匠人特别订制的。不仅如此,他还在山下设三关,关上尽摆擂木炮石,机关非常多。可以说如果不是其自己脑袋短路把门打开了,单说这青州境内,应该无人奈何得了。
听到这里,赵淳楣叹了口气,也难怪邓龙死后整个山寨一盘散沙,没一个想为其报仇,这人实在不讲究。
接着又继续问道:“如此的话,山上靠什么过活?仅是打家劫舍?”
“是也不是,”郑柳解释道:“因为这儿地界偏,来往商户不是很多,邓首领最开始又不爱留活口,这两年大家都选择绕过,很快就没了收入来源。所以我们现在主要跟附近的食肆小摊收钱,偶尔没粮了也下山打劫百姓。”
赵淳楣:“……”人事儿是一样不干啊。
有些无语地摇头,赵淳楣看了下周围,觉得这么干站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命人将厅堂血迹打扫干净,把尸体拖出去焚烧。然后与其余几人道:“国无法不治,民无法不立,咱们山寨虽小,但既然已经打算在此长留,好歹得定些规矩,首先就得明确职责范围。”
众人虽没想那么多,但都觉得赵淳楣说得有道理,于是纷纷洗耳恭听。
思索许久,赵淳楣开口道:“现在山上战力一共四百多,虽然没经历什么训练,但都是些精壮汉子,可将他们分为几个小队,日后就麻烦鲁师父领着办事儿。”
“行,这活儿适合洒家,你尽管放心。”鲁智深一口应下。
赵淳楣点头,接着又看向史进,“如今咱们刚来,想要大刀阔斧地改变些东西,难免会引起部分人不满,时间长了山寨内部怕是会先乱起来。劳烦哥哥挑些顺眼的当手下,以后内部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史进点头,虽然“保安队长”听起来不太威风,但赵淳楣此举无疑是将自己的安全性命托付到自己手中,显然是极为信任的体现。
两员大将安排完毕,面对剩下的曹正,赵淳楣一时有些犯了难。她当然可以将曹正放到鲁史身边协助办事儿,可总觉得有些浪费了对方的天赋。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天赋是啥来着……
好在曹正也是个爽利的,当即表示自己祖辈就是屠夫,出了宰杀牲畜外加做饭还行外,其实没太大本事。他愿意带着妻子家人,从此以后负责山寨的厨房。
“好好好!”赵淳楣听罢点头,应为这个世界毒药多种多样,甚至还有麻醉散这样的山贼硬通货,食品安全就显得尤为重要,她之前还想着要委派些信得过的做饭,既然曹正主动请缨,那就再好不过了。
最后,她转身对郑柳道:“从今天起,你就在我手下办事。”
郑柳微愣,旋即大喜,伏倒在地,“小人听命!”
赵淳楣虽没明说是做什么,但能这般留在头领身边,日后好处定然少不了,想来他之前在二龙山,邓龙只当他是个写勒索信的,平日里村野闲汉都能对着呼来喝去。如今总算是能一展所长,解了一口恶气的同时对新头领也是无比感激。
眼见班底已经初步搭建完毕,赵淳楣长舒一口气,对着郑柳道:“你带着曹老哥去寨中圈养牲畜的地方,挑几头宰杀,再选些好酒
来。今日乃大喜之日,多做些好吃食,凡我山上兄弟,人人有份!”
听到这里,下面忍不住传来阵阵的欢呼声,要知道以邓龙的吝啬性格,只有逢年过节他们这些小的才能沾上点荤腥,今天完全就是意外之喜了!
郑柳犹豫了下,想要说山上肉食不多,恐吃了这顿没下顿,但看赵淳楣新官上任,不愿拂了她意愿,最终还是应下。
他心虽然是好的,不过嘛,赵淳楣倘若知道其疑虑,估计也只会微微一笑不去在意,究其原因主要有三点。
一、她有钱。
二、她有钱。
三、她真的很有钱!
这并不是开玩笑,赵淳楣光是从东京带来的银钱就有将近三万贯,更别提还有缴获孙二娘的包子铺、梁山拿出的赔礼。
可能有人会想,三万贯也并非很多,毕竟晁盖他们劫生辰纲,随便就是十万贯。但别忘了,生辰纲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珠宝文玩,想要脱手不管不易,还要折损部分。而赵淳楣手上的可基本都是金银,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每天坐吃山空,她养这个二龙山几年也是完全没问题。
酒肉很快就呈了上来,听到新首领发话敞开肚皮吃的瞬间,整个山寨都沸腾了!
几个多愁善感的,甚至吃着吃着哭了出来,大和尚鲁智深喝得半醉,嚷嚷着要靠掰手腕单挑整个山寨,史进觉得不服,怂恿着周围人一个个车轮战。
慢慢地,大家发现新来的几个人虽然态度凶恶,最开始还杀了那么多人,但好像,也不是那么吓人……
最起码要是之前的邓龙还在,他们是绝不会过上如此逍遥的日子。
在一片喧闹声中,谁都没注意到,刚刚上任的新寨主偷偷溜走……
避开醉酒的人群,赵淳楣来到后院,这里是山寨几个头领住宿的地方,因为这帮人基本都被砍杀了,现在理所应当地腾了出来。
“咚咚咚,”赵淳楣敲响了西面某间屋的房门。
“没锁,进来吧。”里面传来熟悉的男声。
赵淳楣推开门,只见闻焕章正清点着屋内原主人留下的物品,看到少女不由打趣道:“呦,咱们的大寨主来了。”
赵淳楣苦笑,“先生莫要这般说,我现在已经够头大的了。”
“这有什么,”闻焕章将手中东西放下,对着赵淳楣认真道:“可是确定了,以后就留在这儿?”
第23章
在给每个人布置任务明确职责的时候,赵淳楣并未把闻焕章包括在内,不光是她,连鲁智深史进曹正也有意无意地忽略此事。
好像所有人都达成一种默契:闻焕章并不属于这里,他迟早都要走。
是了,就好比孔雀落入黑熊窝,这位闻先生整个人都与山寨的气质格格不入。同样看着文弱富贵,他们可以与赵淳楣肆意说笑,吹牛打屁,可在闻焕章面前,连史进这样一根筋的少年也不禁收敛了许多。
所以当面对闻焕章的询问,赵淳楣并未回答,而是沉寂片刻,开口道:“先生呢?先生到底是如何想的?”
“好家伙,你倒是问起我来了。”闻焕章笑着将人引入座,拿出在屋里翻找出来的煎茶包放到沸水里煮,很快,一股子奇香在屋中蔓延。
陶醉地深吸一口,男人慢悠悠道:“烤黄的栗子、炒熟的芝麻、江南的橄榄、塞北的胡桃……这种阿婆茶我小时候最是喜欢,但因为官家好雅,近些年什么烂七八糟的煎茶越来越多,反倒是常见的被嫌弃上不得台面,难得这屋主人备了些,咱们多吃点儿。”
赵淳楣心不在焉地接过茶水,感受着手中烫人的温度,继续对着闻焕章追问:“求先生给我透个底,您究竟是怎样想的?”
闻焕章轻轻放下碗,“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啊?”赵淳楣有些懵。
叹了口气,闻焕章看着对面少女,神色有些复杂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日在开封,我为何迟迟没有同意帮助你管理产业吗?”
“是先生不喜阿堵之物,想要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赵淳楣试探性地答道。
“谁说我不喜的,贼鸟的,我可太喜欢了好吧!”闻焕章叫骂一声,顶着赵淳楣震惊的目光,有些无奈地表示,“奇怪吗?我也是人,也有正常的爱恨贪痴。自己穷困潦倒倒是无妨,只不过阿秋跟着我,平日多添几套新衣裳都困难,每每思及此处,我都觉得对不起泉下的妻子。”
“只不过……”闻焕章摇头,“很多时候,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他又看向赵淳楣,“还记得当日你得了旁人指点,想要给王晋卿驸马送礼打通门路吗?”
“啊,是有这回事儿。”赵淳楣如今想起那价值五千贯的玉马,依旧心疼得直抽抽。
“那你可知,高俅当年发迹,也是透过王驸马与官家搭上的关系。”
赵淳楣:“……”
“先生也不用这么说吧。”少女有些委屈,自己做点生意,最多也就是个囤积居奇以次充好,咋就跟大奸臣高俅划上等号了。
闻焕章也略感羞愧,“那时候对你尚不了解,说实话,在你之前,也曾有几人花重金请我出山,那些人刚到东京的时候,跟你一样,满怀热枕一心想为国出力。但随着身份地位的增高,很快,想法便跟着改变。”
他一边给赵淳楣倒茶一边道:“他们就好像是这壶中的水,进入汪洋,即使能在水面泛起涟漪,但终究会选择融为一体。你年轻又聪慧,有皇室身份做靠山,可身为女子,面对重重压力时候难免有放弃之念。直到那日你说要离开东京,方才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那么,我且问你,之后落草二龙山,你到底有何打算,想要什么?”
赵淳楣听此,片刻都没犹豫,直接道:“自然是想救国救民,要是能收复故土,拿下燕云十六州就更好了。”
平静地听完少女的豪言壮语,闻焕章摇头,“太大了,这份心思二龙山这般小的地方怕是很难。”
“那……”赵淳楣有些不会了。
“不要紧,时间还有很多,你慢慢思考,等想清楚了再与我讲。”中年文士安慰道。
见其一时半会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赵淳楣也算放心了些,带着满肚子疑问,转身离开。
……
次日一早,鲁智深与史进便开始对山上众人来个大点兵。
赵淳楣好奇去看了一会儿,很快便跑了回去。
无他,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一帮干枯瘦弱的男人,在烈日下光着膀子,混浊的汗水从他们脏兮兮的身上流过,一些跳蚤、苍蝇之类的昆虫萦绕在四周,空气中满是腥臭的味道。
赵淳楣自诩忍耐力算不错的了,然而只站了一会儿就面容扭曲,强忍着捂住口鼻的冲动进到厅堂,此时再看衣着整齐,白白净净的郑柳,明显顺眼了不少。
“我问你,咱这寨子,可是没有水源?”赵淳楣皱眉道。
郑柳天不亮就起来了,打定主意在新首领面前表现一番,然而头一个问题却是这种,顿时愣住了,回过神来忙道:“自然不是,顶峰就有个池子,山下几个村都是喝咱们这儿的水呢。不过取水要开寨门,邓龙担心遇到来抢地方的,不让兄弟们平日里出去。”
赵淳楣有些无语,为了活命干脆摆烂了是吧,马上与郑柳道:“从今以后,额外排一队人,每天三次去山上寻水,督促大家务必要将个人卫生看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