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木离火
她如今的大名叫做王婧,是自己给自己取的。
贾敏还夸过她这个名儿取得好。
王大丫也是来回报秦家遭殃一事,这一头是林海让告诉的消息,比赖大家的更清晰几分。
史苗赶紧问:“可有说秦家被斩的缘由?”
王婧答道:“说是私通海寇。”
海寇?
又是那个地方,史苗本能的想到了倭寇。
紧接着又问:“哪边的海寇?”
王婧摇头:“这就不知了。”
白琪忽然开口:“可知砍了几个秦家人?”
“十五岁上的男丁,一个没留,其余或是充军流放。”
秦家三房,十五岁以上的男丁,起码也斩了十来个,除了那个抄袭假充公子的,史苗记得还有一个和贾政差不多年纪能读书的。
说砍就砍了。
卖国通敌,古往今来都是一等一的罪名。
对于现代社会某些卖国贼,史苗私以为,刑罚太轻了。
沿海的私通敌寇,大多是和海寇打打配合,睁一只闭一只眼,让海寇抢劫掳掠,背里收去好处。
白琪忽而又冷笑道:“依我看兴许是碰到了不该碰的商船,这才掉了脑袋。”
早前白琪还没和秦家和离的时候,姓秦的就有个行伍兄弟,做这一行发财,还给秦家老太太送过珊瑚珍珠做的摆件贺礼。
这样的海祸大大小小这么多年没消停过,也没见哪个官员被砍了全家。
除非这当官的没长眼睛,冒犯了不该冒犯之人。
白琪的话提醒了史苗,皇帝陛下的私库,应该也有商船营运。
这些也只能慢慢求证了。
兴许因秦家被砍的事威慑力太大,往后济南府的许大人,并其他大人都不似先前热络,史苗一行人走时,也只有些场面上的送行,疏离客气。
史苗本来打算去大明湖游览一圈,就开始慢悠悠打道回府,也不强求能不能回金陵过年。
可惜原本计划好第二日就能去湖上,偏偏一起床,就收到了加急的信件。
这回亲自报信的是林如海。
他来时穿着一身月白的袍子,这个颜色在深秋里,看着就发寒。
林如海嘴唇抿着,因为严肃,脸也冷冰冰的:“母亲、岳母大人,宫里的德太妃殁了。”
而今皇宫里设贤良淑德四妃,并没什么贤德妃,且活着的嫔妃封号都是单字,没用双字的说法。
不知道是不是下一任皇帝搞创新,给贾元春封了一个贤德妃。
当今圣上都老了,上面的太妃娘娘也不算年轻。
这位德太妃资历深厚,作为四位太妃中最后归西的人,算一算也有七十多岁。
依着皇帝陛下那个爱面子的性格,肯定要各样礼仪规格拉满。
史苗满脑子庆幸自己不在京城,不然她这样的诰命夫人,免不得要进宫随祭。
现在山高皇帝远,逃过一劫。
这下可就别想玩乐了。
史苗认命一般,遗憾道:“咱们也该回去了,不然在外游玩,落人口实。”
林如海只是举人,没有官阶,可他母亲徐慧也是诰命夫人,家里也要依着礼仪行事。
太妃薨逝,一般来说民间要有百日的国丧。
虽说礼不下庶人,但读书人大多都会自觉守丧,谁都不想将来有一日真的飞上枝头,因为这种事落个大不敬的把柄。
史苗不喜什么宴饮,当下只想看看山水,落到旁人眼中,也是出来享乐的。
众人皆找出素淡衣裳来,再不敢穿红着绿,原先预备的路线也不走了,直直取道回金陵和姑苏。
动身几日,关于国丧的消息准了。
这老皇帝,表演孝心上瘾,把原先的百日硬生生改成了半年。
史苗回到金陵时,再过十来日就是年关。
往年正是卖各色花灯、桃符、年画的时候,今年冷清清的。
先前会在过年办文会,猜灯谜的几个酒楼,亦是惨惨淡淡。
金陵真不愧是圣上两次南巡的地儿,隔着京城这么老远,这国丧守得极为认真。
因着这个,史苗回府动静也不大。
府上今年本来应该新涂朱漆,过年也省了,暗沉沉的,侧门角上还剥落了一小片。
再一进家中,灯笼尽数换成了黄油纸面的样式,满家虽然没挂上白孝,也不见一点喜庆颜色。
史苗进了家门,换上一件储石色的外袄,再看两个媳妇。
大儿媳穿着藏青色,二儿媳穿着褐色,虽然料子是好的。
二十几的人,江南冬日傍晚昏暗的天,一家子都老气横秋起来。
见她们如此守规矩,史苗安心几分。
这两房留在一处,只有互相监督的份儿,反而比自己在时还要警醒,谁都怕落人口实。
头一桩事情,便是召集上下管事的娘子训话:
“宫里有事,今年不能热热闹闹过了,赏钱肯定是少不了的,你们都规矩点,管好外面的人。”
史苗出去一段时日,余威不减,有些人偷懒亏心的,更是战战兢兢。
若论秋后算账,太太才是全家上下最厉害的人物,谁都别栽在这一处,不然就有好果子吃。
下面人头攒动,齐声道:“是。”
训完人,史苗再进屋内,贾赦、贾政并两个媳妇一起进来。
史苗一坐定,抬眼问贾赦:“今年可还要你巡堤?”
贾赦这回似乎有些消沉,没有史苗预料的那么妈宝,瞧着面上风平浪静,没准当中有事。
贾赦神情中难掩失落:“上头没消息,冬日里没有,兴许今年开春也没有。”
只是少巡了一回堤坝,贾赦心里那点意见就上脸了。
果然是没经历过大挫折,比起那些被贬谪的官员,确实也算不上苦。
史苗安抚过贾赦,又开始走下一个流程问贾政读书的事,再问家中的儿媳、孙辈主打一个没落下,最后再送自己预备好的礼物。
给孙辈的都是一样的,就连老二家那个还没出生的也算上。
毕竟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累就累点吧!
史苗努力端水中。
好在贾赦这个妈宝也知道母亲一路劳累,没闹什么气,史苗说要歇的时候,大家便乖乖告辞了。
史苗是真的累了,换了衣裳洗漱之后,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半梦半醒间,像是做梦一样,听见有人说。
“太太,甄家老太太殁了。”
“甄家老太太殁了……”
甄家老太太也是个能熬的,去年的时候史苗就以为甄家老太太要走了。
不想最后瘫在床榻上又熬了一年。
昨天她都没来得及问甄家的情况……
是不是在做梦?
可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史苗费力的睁开眼:“甄家老太太没了?”
帐子外丫鬟春心的声音传进来:“太太,甄家老太太昨个半夜里没了。”
史苗一瞬便清醒了。
“知道了,让外面的人预备好,你们大爷二爷都去一趟。”
春心又道:“昨个夜里大老爷二老爷都去了,太太刚刚回来,辛苦劳累,便让人不要吵醒您。”
史苗慢悠悠坐起来:“几点了?”
春心看了看怀表,这是负责屋里伺候的人才能有的物件。
“回太太,九点三十五了。”
史苗平日里六点半就起了,这回还真是睡得晚。
春心在外面又问:“太太可要起了?”
史苗掀开帐子,春心马上就和两个小丫头上前服侍。
史苗梳洗完毕,吃了早餐,等到中午的时候,贾赦和贾政才回来。
甄家丧事必然是大办特办,比起秦可卿有过之无不及。
唯一少的,大约是金陵城不像是皇城根子下,王公勋贵不多。
大过年的,红事上热闹不得,白事上热闹却不犯忌讳。
好些闲着没事的人,都去甄家那边凑热闹,显出一种别样的怪诞。
还没过十五,京城里又送了信来。
想来这信大约是年前就送出,却是今年才送到。
这样不早不晚的信,史苗还担心是不是京城的女儿们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