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春岛
看着女儿像只小企鹅一样出门, 李珍宠溺地笑了笑, 小小一团的孩子也许过几年自己也要给她煮五红汤了。
她转身瞟到角落瓶子里开得正好的洋甘菊,愣了一秒后蹲下身凝视了它两秒,最终还是伸手触碰了一下它的花瓣。
那个人也许是看见了店中艺恩最初的海报上的小雏菊,却买成了洋甘菊。
她皱了皱眉, 转瞬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艺恩不知道身后的妈妈对着一束花思绪万千,双手都拿着东西的她满脸严肃、眼神坚定。
“兰姬姨母, 请给艺恩开门!”她对着紧闭的大门喊了两次,里面无人应答, 她又叫着“英焕姨父, 请给艺恩开下们”,也没有任何回应。
艺恩也不着急, 从楼梯上稳稳往回走,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提着东西,抬头朝着权至龙房间的窗户叫着:“至龙!开门!”
稚嫩声音中的敬语毫不客气地变成平语。
权至龙膝盖一弯,跪到自己窗前的桌上探出半个身子朝外看,楼下那个小豆丁手中也不知道提着什么傻傻的不放下,就那样等着自己去开门。他叹了口气应到:“我来啦,艺恩你等等!”
着急忙慌地打开房门往楼下跑,权至龙一开门就接过艺恩手中的东西,好奇地瞟了两眼,“拿的什么呀?”
艺恩蹲在权至龙身边,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五个方方正正的马蹄糕,晶莹剔透的模样仿佛是水晶一般,她用里面的小叉子把糕点分成四份,小脸上满是认真:“姨父一块、姨母一块、多美欧尼一块、至龙两块。”
“那这个呢?”权至龙被公平的艺恩哄得眉开眼笑,抬手拿过一块马蹄糕咬了一口,糯叽叽的口感让他开心得晃了晃,“这个也是给我的吗?”
他指向了另一个保温盒。
“不是啦,偶妈让我带给姨母的。”艺恩的腰往后一弯,有神的眸子找寻着姨母的身影,“姨母呢?”
权至龙撇了撇嘴,朝着楼上看去,“在努那房间啦,今天一整天都陪着努那呢。”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偶妈一天都忙上忙下的,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偶尔还抹在眼泪。自己一问她就说自己还小,去看努那,怒那也只是躺在床上不理自己,甚至阿爸刚刚也突然出门说要买什么。他拎着保温盒,牵着艺恩一起往上走,“走吧,去看看。”
权多美的房门虚掩着,隐隐约约的对话声透过缝隙传了出来。权至龙两只手都没有空闲,低头看了一眼艺恩,示意她敲门。
一个眼神艺恩就明白了,她抬手轻轻拍了拍门,喊姨母的声音听起来软软糯糯,“艺恩可以进来吗?偶妈让我给姨母带东西。”
里面传来了回应,两人牵着手进门。韩兰姬接过权至龙手中的保温盒去到桌前,脸上带着抱歉的笑,“姨母都忘记了,辛苦艺恩啦。”
捂着肚子蜷缩着躺在床上的权多美脸上还有些虚汗,权至龙和艺恩都被吓了一跳。
“努那/欧尼怎么了!?”两人异口同声,一个比一个焦急,艺恩直接单膝跪到权多美的床边,眼中瞬间因为担心而眼泪汪汪,“多美欧尼,你生病了吗?”
权多美额头上的冷汗不止,听到弟弟妹妹的担心虽然心里暖暖的,身体却还是难受的想死,说话时也是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似乎用尽了全力。
“没事的,你俩别害怕。”韩兰姬虽然也担心女儿,但是痛经这种事因每个人的情况而异,两个孩子还小,她也不好解释。
然而艺恩却不放心,抬手去握权多美的手,多美欧尼的手冰冰凉凉的,艺恩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欧尼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你不会,不会有事吧!”
这下把权至龙也吓得不轻。
虽然自己天天说努那欺负自己,可是努那对自己的好他也是记得一清二楚。
权至龙跟着艺恩一起趴到权多美的身上,握住她的手一摸,果然凉的可怕!他越想越觉得今天家里的氛围很奇怪,哭得撕心裂肺,“努那啊,你可不能出事啊!我们的《宝可梦》还没有通关啊!”
他想着自己游戏机中可爱的妙蛙种子、小火龙和杰尼龟,要是努那出事了,难道要让艺恩这个连马里奥第一关都过不去的小笨蛋陪自己养精灵吗?
权至龙一时之间悲从中来,脑袋压在权多美的肚子上嚎啕哭了起来,“努那,你一定要没事啊,不然我们的小精灵们怎么办啊……”
两个小孩戏多的可怕,韩兰姬刚挪开保温盒的盖子就听到两个人一唱一和的“诅咒”,特别是自己那个儿子,以为姐姐生病了,在乎的却竟然是游戏!?
她就说游戏机就是个害人的玩意儿吧!
而被“关心”着的权多美额角因为两个傻子的哭声一抽一抽,肚子被弟弟压着却好受了许多。她又无奈又好笑,抬手把弟弟的脑袋更重地压在自己的肚子上,“踏球,求更捏!?(闭嘴,想死吗?)”
艺恩的哭声瞬间停住,抽泣却停不下来。她努力控制着因为剧烈的哭泣而发抖的身体,抹了抹湿润的眼睛,也不去管挣扎着的权至龙,满眼都只有权多美,“欧尼真的没事吗?”
权至龙被姐姐控制住,刚刚的想法突然就变了,可恶,让这个姐姐多生几天病吧,怎么会生着病都能压着自己呢!
多年后,当他看见一个叫做“血脉压制”的词时,权至龙默默点了个赞。
而现在的他只觉得每次多美努那像是有种神奇的力量一般,无论自己多闹腾都能被她轻而易举地控制住。
“行了,你们出去吧,多美真的没事,就是需要休息。对了,艺恩替我谢谢你妈妈哈。”在脑海中已经替姐姐走完一生的两人下一刻就被韩兰姬赶出了房间,一个抹着眼泪,一个揉着脑袋,不到一分钟就调整好了“即将要失去姐姐”的复杂情绪。
权至龙抱着红白机打开“宝可梦红·绿”,难道这就是天意吗!在艺恩生日这天发行的游戏,最终终归要让艺恩接手?
他调出游戏界面,叫做“赤红”的主角跳了出来,身边的红色小火龙也随之出现。啊,全是红,难道真的是属于艺恩的游戏吗?
然而看到艺恩在几秒内就在对战中输给了青绿时,权至龙闭了闭眼,努那,我来救你了!你撑住!
他重新往楼上努那的房间里冲,然而不到一分钟又灰溜溜地跑了下来,“艺恩呐,我们去你家吧!”
呜呜呜,偶妈和努那说现在自己安静就能救努那了,而且偶妈说今晚她没时间煮饭,让自己去艺恩家蹭一顿。
竟然说他吵,真是太让他伤心了!权至龙抹着干燥的眼睛,擦着不存在的眼泪,气鼓鼓地将属于偶妈、努那的两块马蹄糕往嘴里一塞,这是来自至龙的报复!
嘴里鼓鼓囊囊,手中还要把属于自己的最后一块糕点拿走。望着只剩下一块马蹄糕的盒子,权至龙满意点头,现在他就要离家出走去艺恩家了!
绝对不会吵到努那的!权至龙抱着红白机,拉着艺恩大步离开家门。
一个人出去,两个人回来,甚至还带着一个游戏机回来?
李珍哭笑不得,问清了事情缘由之后才知道这两个孩子神奇的脑回路。
相比对着孩子支支吾吾的韩兰姬,她对于月经没有什么羞耻感,也乐于给孩子做正确的科普。
她用简单的话给两个懵懂的孩子解释了生理期是女性的正常生理代谢之后,艺恩眨巴眨巴大眼睛似懂非懂,年纪更大一些的权至龙好奇问,“那姨母给偶妈送的汤能够让努那不那么疼吗?”
李珍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姨母也不知道呀,也许好好养着会好很多吧。”
来到韩国她就发现了,韩国人虽然也有养生的概念,但是却极其爱冰饮。无论男女老少、春夏秋冬都不喝温水,也许体质本来就差的多美第一次来月经就疼成这样也和生活习惯有点关系。
权至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决定努那每个月难受的时候自己要好好关心她。
当然了,以后他也会好好照顾艺恩的!
权至龙握紧双拳,梨泰院小绅士初具雏形。
只是现在这个小绅士还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艺恩总算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拿着糕点去找权至龙了,她抱住自己的双膝,好奇地看着权至龙打游戏时都略显迟钝的左胳膊,抬手就去戳了戳自己下午打了一拳的地方。
快速、准确、有力,瞬间就让权至龙惊呼出声,“艺恩,你干嘛!?”
他捂住自己的胳膊,小心躲过艺恩探究的眼神,明明偶妈都没发现,艺恩怎么知道的!
“至龙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呀?”艺恩跪在地上,拉住权至龙的胳膊,不顾他的反对把他的袖子往上一撸,果然,一小块淤青映入了她的眼前。
权至龙慌张转头,看见李珍还在厨房忙着才松了口气。他把被艺恩推上去的袖子往下一扯,淤青重新被掩盖在衣物之下,“没有呀,谁会欺负我呀。”
艺恩盯着他不说话。
权至龙心虚开口:“真的呀,是我不小心碰到的啦!”
艺恩还是不说话,眼睛微微眯起,死死盯着他。
“金甲!我骗你干嘛……”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在艺恩怀疑的“嗯~”声中说了实话,“好吧,不是我自己撞的。”
权至龙放下手柄,重新看了一眼厨房。姨母仍然在忙着煮饭,他转过头来对着艺恩小声说:“你千万不能和姨母说哦,也不准和我偶妈阿爸还有努那说!”
他怕家长知道了就不再让他去S/M培训了。
权至龙双腿一盘,两只胳膊撑住自己的下巴,“就是在S/M,有个前辈不小心撞了我一下啦……”
他低着头不看艺恩,受到委屈没什么,上了小学的他也开始渐渐明白前后辈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温柔看着时,他也会感受到泪意似乎就要因为对方的敏锐而溢出,“前辈也不是故意的吧,应该不是故意的……”
艺恩可是一个在全是陌生孩子的环境下都能反踹一个比自己大五六岁男生的娃,她不理解这种受了欺负还不立刻打回去,甚至都不和爸爸妈妈告状的行为。
“你要和我一样懂得告状啊!你看,被人欺负就要打回去,然后去偶妈那里哭!”她重新演了一遍自己当时踢人的场景,夸张地握着拳头在自己的眼角抹泪,“就是这样!”
泪意上涌的权至龙被她逗笑了,怎么过了那么久还记得那么清楚,“可是我不确定那个前辈是不是故意的呀,他和我说了对不起。”
而且……而且尊敬前辈是理所当然的吧。学校的老师和公司的前辈们都是这样说的呀。
他换了个姿势,直接趴在地板上,侧头看着艺恩。艺恩索性也直接把地上的游戏机一推,自己跟着趴在了权至龙身旁。
李珍听到客厅似乎安静了下来,往外一看,就见两个孩子趴在地上手牵着手说悄悄话的模样。她无奈摇头,行,今天可以不用拖地了。
而趴着的权至龙被艺恩握住手后,开始小声表达自己的想法。
就像曾经他们对于“最”这个字的解读一般,大人们也许会因为他们年纪小而敷衍他们,小孩却会有自己的相处模式。
他们会因为年纪相似将对方说的话珍而重之的放在心里。
“去训练我的确很开心,能够学到很多很多新的东西。”他抓着艺恩的手朝她身边蠕动了一下,两条腿舒适地抬起来晃了两下,“就像艺恩学芭蕾一样快乐,不,比艺恩还要快乐。”
艺恩捏着他的手不说话,趴在自己的手臂上侧过脸看他。
“但是呢,要提前给前辈们收拾练习室很累、要帮前辈们跑腿很累……”他把小脸埋到自己的胳膊中,面对着黑暗,他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偶尔被前辈凶也很难过,明明我什么都没做。”
本就心思细腻的权至龙怎么会发现不了有些前辈就是不喜欢自己呢,然而在公司,前辈就是有使唤后辈的权利。
如果每个前辈都像第一次训练结束后见到的那个前辈一样就好啦。他想,自己以后也要努力成为一个很好的前辈。
“可是这在韩国都是很正常的啦。”权至龙的泪水顺着脸颊滴到地板上,趴着的姿势让他很有安全感。“前辈们因为我年纪小已经很照顾我了。”
比自己年纪更大一些的练习生做得更多,被前辈指挥着在冬天用冷水洗衣服、无论做什么都总会被挤到最后一个,他明明知道这不合理,可是偶尔又会产生“阴暗”的庆幸,庆幸自己年纪还小,前辈们不至于对自己太过分。
在还说不出很多大道理的年纪,他却因为自身的聪慧和敏感隐隐触摸到这个社会的规则,在自身还很弱小的时候后,只能像一滴水一般,融入它、或者假装融入它。
“上课的开心远远超过了累和难过,”权至龙用胳膊蹭了蹭自己湿润的眼睛,转头若无其事地朝着艺恩笑,“所以艺恩,千万千万不能告诉大人哦,我还想一直在公司练习呢。”
虽然是笑着,可是落寞的神色却怎么也遮掩不住。他这才开始慢慢理解妈妈说的“苹果”到底是什么,既然和偶妈约定好了自己会坚持,他就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和偶妈抱怨的。
艺恩认真倾听着,对她而言从小妈妈的教育都是被欺负就打回去、被骂了就骂回去、实在不能解决就回家告状。她也不能理解一个会教自己在被人骂时怎么反击的哥哥会那么举重若轻地将对方不合理的行为内化。
明明就很疼吧,胳膊上的淤青,还有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被讨厌的心。
艺恩紧紧握住权至龙的手,曾经被无缘无故骂过的她觉得自己感同身受。
然而她听懂了权至龙语气中的认真,她也郑重地点了点头,“内,艺恩绝对不会告诉偶妈她们的!”
不能够忍受妹妹被欺负,却能接受自身受到社会的规训,总觉得至龙将来会因为过重的责任感而受伤。
好奇两个娃娃在聊什么的李珍一出来就听到了权至龙这段话,她既心疼又难过。韩国这个国家那些根深蒂固的等级制度早就像是顽疾一般难以拔除,她微微叹了口气。
这两个孩子其实心中都有叛逆的方面,只是一个会顺应现实,敏感地将自己的锋芒收敛。而另一个却固执地坚守心中的底线,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最擅长横冲直撞地突破规训。
和他们走路时的状态完全相反。
李珍靠近地悄无声息,离开时也是默不作声。直到回到厨房,才若无其事地朝着他们喊,“快过来吃饭啦!至龙快快吃完再带些回去哈。”
桌上半是艺恩爱吃的,半是权至龙爱吃的。两人并排坐着,艺恩去年就已经不再用宝宝餐桌,只是用的筷子还是宝宝筷。
李珍笑着给两人夹着菜,孩子们都礼貌道谢。她撑着下巴望着因为美食又重新展开笑颜的孩子,心里软成一片。
无论孩子们会以什么姿态成长,他们做父母的都会以珍重爱护的心永远护着他们的。
权至龙吃着吃着就和目光温柔的姨母对上视线,他羞涩一笑重新低下头去大口吃饭。
“至龙,把这个也带走吧。”李珍将饭盒放到权至龙手中,又把喷雾放进他的另一只手心里,“今天不是不小心在姨母家磕到了吗?和偶妈阿爸说一声,让他们帮你用药揉一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