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金一两
接下来,太宰治又尝试了地上打滚,摇花树,拿化妆师的眼影盘把雪子化成熊猫眼,都再没听见那奇怪的笑声。
不知道自己顶着熊猫眼演完一幕戏的雪子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休息,接过助理递来的保温杯说声谢谢,拿在手里发呆。
只有蹲下撩开雪子垂发的太宰治看出雪子在发呆,其他人还以为她在认真地背台词。
很无聊吧雪子,比起由自己亲身演绎的剧本,聒噪的人群太无聊了。
太宰治看到雪子的手无意识地在剧本上写:[うるさい]
“我也是。”太宰治索性把脑袋放在雪子的膝盖上,他有意识的把[森雪纪]和这个人分开,不知道真名只能用[雪子]代替,反正这些工作人员也都是这么叫的。
“我想看一看十四岁的雪子是怎么变成现在你的,又是怎么变成森雪纪的,你能回答我吗,喂。”
太宰治伸手把雪子脸上可笑的眼影擦干净,一个人的独角戏好无聊。
如果说森雪纪的性格只是温和内敛,那雪子就是沉静的有些忧郁。
其他演员在休息时都会聚在一起聊天,雪子一个人坐在角落,哪怕说是喜好独处,但奇怪的氛围让人明显感觉到,她被微妙的排斥了。
刚才和雪子搭戏的演员被导演提醒还没有新人雪子入戏后,一头钻进了聊天八卦的队伍中。
“你们看到今天最新一期的周刊文春了吗。”
“看了看了,事业刚有点起色就想甩开含辛茹苦养大她的父亲,逼得父亲跑到事务所索要赡养费,现在的新人真是不可貌相。”
“这就叫枭心鹤貌,丧尽天良的女人别说我们,一般人都容不下她。”
高声谈论的声音丝毫没有避讳雪子的意思,就差直接点名了。在他们的影响下,其他人也拿出手机搜索,太宰治凑到一个人面前,头条上写着:
[三浦春雪拒绝向单身抚养十二年的父亲支付赡养费]
[我已经不想再给女儿添麻烦了,我目前唯一的心愿,是希望她在工作的间隙能回家看看,我的病拖不了多久了。——三浦弓一郎]
[东大法学部出身,由《消毒水是你我的红线》出道的三浦春雪,在剧中饰演为了照顾长年卧病在床的父亲而成为护士,在医院和车祸住院的男主角相遇相恋的女主角小林唯。孝顺体贴的小林唯一度成为家长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儿,但是,三浦春雪本人在面对父母离异后单身将她抚养长大的父亲时,反而十分的冷酷绝情。
‘请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打扰我现在的生活’,这是她在事务所面对疾病缠身的父亲时的原话。据悉,三浦春雪十三岁就和父亲一起生活,三浦弓一郎无主业,依靠劳务派遣公司的建筑工人工资为女儿支付学费生活费。看到女儿出现在电视上时他十分高兴,给女儿打电话报喜时才发现三浦春雪已经将他拉黑了。
……
做建筑工人多年养成的慢性病,深深侵蚀了这位父亲的身体,但活跃在荧幕上的女儿却拒绝支付赡养费和医药费。
目前,三浦春雪本人及事务所尚未对此事作出回应。]
原来雪子的真名是三浦春雪。
太宰治想起了那一晚学校天台上的雪,在三月的雪日出生,[春雪]是一个和她很相衬很好听的名字。
不过给予她名字的男人就太令人作呕了,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雪子来到森先生诊所时黑裙下青红伤痕交错的身体,皮开肉绽后的结痂疤痕落在她素白的手臂上触目惊心。
怎么敢,这个男人怎么敢跳出来假惺惺地说是他含辛茹苦的抚养了三浦春雪?!
太宰治生气地“砸”掉手机。
手机还安稳的握在他人手中。
“好恶心,亏我还要了这个女人的签名。”收起手机,男人和同伴聊天:“谁被这种女的看上就倒霉了,蛇蝎毒妇是没有相夫教子的意识的。”
好想杀人。
不行,这是森雪纪的记忆,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力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听说她非常讨厌不能给她好出身的父亲,出道时就要求改掉名字,被经纪人拒绝了,所以才让我们大家叫她雪子。”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小女生装可爱呢,真够恶心的。东大怎么还不开除她。一想到这种女人以后会成为大法官就毛骨悚然,她拍的戏都会教坏小朋友吧。”
第一个开启话题的演员朝雪子的方向努努嘴,挤眉弄眼的偷笑,“和恶女茶茶很相配不是吗,都是为了荣华富贵忘掉父母的不孝女。”
周围人都哄笑起来。
别吵了别吵了,都闭嘴!太宰治去看三浦春雪,希望这帮蠢货没有影响到她。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在偷看三浦春雪的反应。
她坐在椅子上看剧本,端正的坐姿和刚才自己和她扮鬼脸时没有一点不同,樱粉色的和服没有一丝褶皱,亲自动手理顺的发丝是她自己的真发,淀蓝色的眼睛如环绕着富士山的乙女湖一样幽静。
像早已忘记姓名的家姊手中的市松人偶。
没有看到一出好戏,众人失落不已,开始谈论新的话题。
只有太宰治走上前握住她另一只看似指着剧本念台词的手。
不断划过A4纸的手指,其实都在反复写着同一个词。
うるさい
うるさい
うるさい
“雪纪,雪纪。”
叫多少遍三浦春雪都听不到他说话。就在他准备放弃时,三浦春雪突然毫无预兆地抬起头。
太宰治大喜过望,他干脆单膝跪在三浦春雪的面前,用他最温柔虔诚地语气一遍遍重复:
“雪,深呼吸,哭出来,没关系的。”
“雪,有我在,你知道吗,还有我。”
她听不到。
三浦春雪又开始在剧本上比比划划,直到导演叫她拍下一场戏为止。
镜头前三浦春雪演技好得不像话,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有被八卦影响,和她演对手戏的演员气得台词都忘了说。
太宰治想,
另一个时空的森雪纪,好像生活的一点都不好。
身边的图像再次扭曲,眼前又换了一幅场景。
霓虹灯的招牌一闪一闪,黑夜中的小巷只有这一家酒吧显示营业中。太宰治裹紧了风衣,深秋时节,秋风瑟瑟。
Lupin酒吧
“欢迎光临——咦,没有人。”
亲耳听到开门声的酒吧疑惑地走开了。
太宰治趁机坐在板前的位置上,这是曾经属于织田作的专属席位。
他身旁的三浦春雪坐在他的位置,正在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威士忌,杯子里的冰球被她塞进嘴里咬开,咯吱咯吱的响声。
她更漂亮了。脱掉皮毛鲜亮的短皮草,里面一件黑色吊带短裙,小腿处拉丝的丝袜下竟然踩一双松糕鞋,头发染成了深红色,画深色夸张的眼影。
是为了躲开小报记者变装成辣妹么,但太宰治还是一样就认出了她。
这应该是几年之后的时间段,三浦春雪性格好像开朗了不少,如果没有染上酒瘾的话。
“所以最后关于令尊的问题是被好心人解决了吗。”
“对,一个神秘人,没人知晓他的来历,但手腕高超,像救人于水火的桃太郎。”
“那位先生听到你的评价会非常欣慰吧。”
雪子在和谁说话?太宰治朝三浦春雪另一边安吾的座位望去,才看到一个男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太宰治怎么会掉以轻心到连多了一个人都没发现呢,可那个男人就好端端坐在那里,听口气已经和雪子聊了很久。
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中年男人,丢进东京白天的电车里都找不着那种。他和三浦春雪随意闲聊着,就像酒友在一起说古谈今。
太宰治莫名开始不爽。
这家酒吧不应该是等有一天自己带雪纪去吗,怎么被别人抢了先,还是位其貌不扬的中年大叔。
三浦春雪喝完最后一滴酒,豪气的把小皮草搭在背上,对大叔说:
“好了,我要回东京了,感谢你让我无聊的探索当地酒吧之旅多了一丝趣味。因为出差我才来横滨逛逛的,明天还有其他工作。”
“已经深夜,新干线都停运了,你怎么回去。”
“当然是打车啦,都跟你说我是大小姐来着。你的酒钱我已经付过了,不用谢我。”
大叔笑着说真是大手笔啊,起身送三浦春雪离开。
太宰治跟着两人一起走出门,走出这条小巷才能打到车,此时天上已经下起了绵绵细雨。
大叔伸手接住雨滴,这个动作放在他身上竟然能看出青年的跳脱感。
“横滨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对吧。我原本不是横滨人,但还是决定留在这里生活。或许以后我能遇到一位和你一样可爱的女人,我们一起在lupin喝酒,然后在雨中大笑着撑一把伞跑步回家。”
“当我认识她时,一定会把她带到这家酒吧来。”
他轻声说,语气中怀恋的味道就跟真的发生过似的。
三浦春雪噗嗤一笑,随手招来一辆出租车,“大叔你的美梦还是回家做吧,拜拜~”
太宰治赶紧跟着上了出租车。随着车辆渐渐驶向东京方向,横滨夜景被他们抛在脑后,三浦春雪自言自语:
“或许以后,我也会在横滨生活也不一定。”
她说这话时,车子刚好经过繁华的涩谷,挂在百货大楼上的巨幅海报闪耀在东京街头,海报上的女明星笑靥如花,连等红绿灯的司机都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小姐你长得好像海报上的明星呀,是叫三浦春雪吧,今年刚拿了最佳女主角的那个。”
“是吗,好多人都这么说。”
显然这类对话不是头一次,三浦春雪变装溜出去玩驾轻就熟,随便找了个话题就让司机忘记刚才的惊叹了。
已经是大明星了啊雪子,太宰治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名叫与有荣焉的欣慰之情。
怪不得森雪纪那天晚上听到涩谷辣妹说要出现在大楼海报上笑得那么开心。
已经成名的你现在过得好吗。太宰治跟着三浦春雪回到她的塔楼豪宅。
好奢华的装修,好多衣服包包饰品。
太宰治思索回去后要不要接一下港/黑外包工作给雪纪买衣服和宝石,领结上的普通石头放到宝石堆里显得黯然失色,
保险柜里足足有七八颗蓝宝石。
正要关掉保险柜,太宰治发现安放宝石的黑色布料好像不是普通的料子,太粗糙太破旧了,经历水洗后一些部分开始发白。
把宝石放在一边,抖开那条黑色的布料后太宰治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
是那条黑色的裙子,她十四岁那年穿的裙子。
每一处破洞都被打上了补丁,特别大的破洞就用金线绣花,扣子换成各色亮晶晶的石头,有碧玺、鸽血红、猫儿眼、金刚石,还有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