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涧鸣鹤
夏丘凛纪沉默一秒:“……您这是在音乐会上?”音乐会现场接电话真的没问题吗?
接电话的是琴酒本人,他冷嗤一声:“贝尔摩德的朋友开的酒吧,搞一些驻场歌手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酒的味道一般般。”
夏丘凛纪顺势问道:“真的不来这边喝了?”
琴酒不耐烦了,声音从电话那头清晰传来:“你打电话是干什么?有事说事。”
【厌恶值+1。】
夏丘凛纪:“……”
一旁的波本笑意盈盈地撑住下巴旁听,而她也停下寒暄,转回正题,简单汇报事情,再补充皮斯克暂时没心情调查取证这件事。
琴酒是组织培养的顶尖杀手,他的风格一贯简单直接,这次听完后一样如此,很快给出答复:“他有问题就直接杀掉,调查是警察做的事情。”
夏丘凛纪答应下来,挂断电话。
一旁的波本弯下眼,轻松地评价道:“琴酒大人很难会有‘杀掉’之外的回复呢。”
夏丘凛纪摊了摊手:“没办法,这件事折腾下来,确实是把人杀掉最简单。难道还真的一点一滴盘问他都泄露了多少情报,回头再算我失察的总账吗?”
波本不以为怪,只长长“哦”了一声,揶揄笑道:“如果杀不死榊原,你会担心吗?”
夏丘凛纪想了想,说了句实话:“我其实无所谓,毕竟组织总是会把榊原杀死的。”
她说得真心实意,毫不怀疑组织的威严。但老实说,“组织总是会杀死xx”的这个句式其实没那么好用。上一个被她套上这种句式的人是奥本津子,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组织很大,深不可测,但再深不可测,也不能面面俱到,谁都能杀。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政权都不能保证这一点。
波本相当敏锐,锐评一语中的。
她给琴酒打这个电话,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得到琴酒的那句“杀了就行”,让本就不足以面面俱到的任务,得到更多的可操作空间。
。
把活人带回组织、把尸体带回组织、把尸体放在现场毁尸灭迹并拍摄视频、把尸体放在现场毁尸灭迹并且没有其他旁证。操作难度依次下降,能放水的成分依次上升。
但是,首先,要找到伊织。
伊织毕竟是专业卧底,敏锐度相当高,当组织的所有人试图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伊织递交给皮斯克的简历上有写通讯地址,那个通讯地址不出意外是空无一人。有组织成员偶遇到伊织经常出入的实际居住点,但一进门就被催泪瓦斯熏倒,接着就有警察接警,抓住这个“私闯民宅”的人。
三天之后,伊织还没抓到,惊动了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并没有多说伊织一开始是皮斯克提拔上去的事情,他批评皮斯克早批麻木了,他现在只压榨米斯特尔。
——他在你手下干了快一年的服务员,你居然完全没发现?
——要不是你在死士营待两年,完全没透露任何研究所的情报,证明了你的忠心,那你现在就已经可以进禁闭室好好受罚了!
——现在,戴罪立功!!!
命令急如星火,恨不得米斯特尔下一秒就把伊织抓住千刀万剐。
但再过去两天,依旧没有伊织的任何线索。
米斯特尔也是有理由的啊,公安卧底知道她的诊所和酒吧的地点,她肯定要把精力先用在更换住址上,收拾清楚,换个地方开。别的不说,爱尔兰还在住院呢,公安万一恼羞成怒直接围住诊所,米斯特尔和牛郎好跑,爱尔兰可跑不了。
再说了,大家都没找到线索,为什么只责怪她一个人呢?
别说黑衣组织了,连公安都没有找到线索。
据公安的内线汇报,伊织无我的上司一提到他就要变成青蛙,鼓着眼睛再鼓着腮帮子大声呱呱叫,“他没有联系公安,他一定背叛了公安,投靠到组织那边了!他本来就意志不坚定,经常叫苦叫累……”
伊织无我的联络人,则是惊惶不安,也不能肯定,犹犹豫豫地说,伊织先生确实请他帮忙逃出东都市过,原先安置在他自己的老家,但一转眼人就不见了。现在,他也不能确定伊织无我的行踪,“但他绝对不可能背叛公安!”
一些工作磨到最后就会变成烂账,然后像是刑事部门的成年积案一样丢在角落,除了负责任的刑警,再也没人会去触碰。
组织和公安一致认定,伊织无我,彻底消失。
。
时间线拨回找到联络人,确认榊原是伊织的那天凌晨。
夏丘凛纪回到酒吧,检查了一下爱尔兰的恢复情况,确认对方恢复状态良好,再过几天就能下床。再喝一杯酒,小憩片刻,就到了下班时间。
她需要思考怎么处理伊织,而这种二五仔的问题,她找不到人商量。
杀了他最简单,放他回公安也不难,抓住他最难。但抓住他能获得厌恶值,那一次抓住奥本议员,一周时间,失去自由的奥本议员就提供了三百点厌恶值。
思考间,她已经钻回床底下,狭窄的黑暗像是死后长眠的棺材,让人有永眠的错觉。她闭上眼,相当疲惫的身体安稳地坠入梦乡……
脑子跳出一个念头,她突然间惊醒了,浑身一个激灵就要坐直身体,差点让饱受风霜的额头磕到床板,再验证一次好听就是好头。
第32章 榊原进一(5)【加更3】
幸好她清醒得快,转而用这股力从床底滚出来。
睡裙散乱着,半遮半掩住紧致有力的腰间,瓷砖地板散发着寒气,她看着天花板,努力在不断侵蚀的寒冷中,抓住自己的一闪灵光——
一般情况下,交流情报发一条邮件就行。到了要发U盘的程度,那说明情报有很多。
一个卧底拥有很多需要见面才能一次交付清晰的情报,这是否能意味着,这个卧底已经把自己需要的情报基本收集完毕了?
一个任务完成的卧底,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只需要跑路!
夏丘凛纪再没有迟疑的地方,看一眼时间,早上九点。
起身的时候身体本能发出睡眠严重不足的抗议,大脑转动中也有些迟钝,仿佛是生锈的机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心脏尖都一顿一顿地刺着。
机不可失,事不宜迟。她去客厅柜子里找出一盒提振精神的药,拆一粒就水服下,去卫生间接冷水搓了搓脸,就拎包出门,开车上路。
她去的时间刚刚好,伊织刚从他的暂住点出发,坐上一辆出租车。她记下车牌号,远远跟着,眼见着这辆出租车往市郊开去。
市郊之外,来往的车没那么多,再缀在后面跟,会相当明显。她想了想,没急着跟,而是折返回市里,再次去联络人的住所。
这回她翻得仔细点,从联络人的柜子里翻出了他的简历。他的老家是在长野县。
公安的安全屋大隐隐于市,不会离开市区。伊织大概是之前哪次听她随口说她在公安有人,所以对安全屋不再信任,离开东都市,暂时躲到联络人安排的私人住处。
但联络人的视野就那么大,能买的、能信任的私人住处,只能划定在长野县,甚至直接点,在他的老家。
——当然,如果找错了,那也无关紧要,她只是损失几百点厌恶值而已。
……好吧,已经开始心痛了。
夏丘凛纪心思底定,用一个已故的死士营人员的身份租了一辆丰田车,扎起蓬松卷曲的黑色长发束成单马尾,撸起袖子,猛踩油门,往长野县奔去。
从东都市到长野县的车程有三个半小时。在县区认路又绕了小半圈,在等红灯的时候瞥见了一个斯文儒雅的男性。她多看了一眼,心里嘀咕着有点眼熟时,凤眼已经凌厉投来。然后绿灯了。
她终于把停在联络人老家附近的停车场时,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冬天中午的太阳,照在头上也有一些晒。幸好联络人的老家地处偏僻,树木遮蔽,阴凉的感觉更重。
夏丘凛纪坐在车内,远远看着伊织走下出租车,在阳光下左右看觑。他的脸部五官的棱角都被照出阴霾。
联络人从副驾驶位下来,小声劝了两句什么,伊织无声叹气,转头跟着联络人一起走进屋。
没多久,联络人重新坐上出租车,驶离原地,而伊织站在门口,目送联络人离去。
夏丘凛纪开门下车,戴上据说能衬托活泼开朗气质的棒球帽,让面庞的阴影都盖在帽檐下,弯起嘴角,带好枪支和药,悠哉悠哉走到门口,轻松抵住了准备关闭的厚重木门,并顺手按响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
门后的伊织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情,米斯特尔已经打开门却还煞有其事按门铃的行为实在是表现欲过分强烈的神经病。但心中的垃圾话,不妨碍他惊骇地掏出枪——
她的下一句话,拦住了伊织在一切可能的动作。
“你如果还敢反抗,那辆出租车上的炸弹就会爆炸哦,”她眼皮子都不眨地报出联络人的名字扯谎,桃花眼下弯,勾勒出风流肆意的气质,“我看着他带你离开居住点,一路曲曲绕绕到达长野县,感到非常有趣。堂堂警视厅公安派来的卧底,怎么就如此惶惶如丧家之犬呢?”
伊织无我无法回答她,他已经软软倒在地上,合上眼睛,任由她掰开自己的手指,把手上握着的枪丢到一旁。
她一如既往地恶劣且狡猾,一边悠游自在地闲聊,一边拆开碰到空气就会开始扩散药性的药片,成功地又一次药倒一名成年人。
招不在高,好用就行。
接下来的描述都是废话描述,她只要注意外头有没有其他人,挑着安全的时间把人带走就好……
夏丘凛纪看着胸腔匀速起伏的昏迷警察,眯起眼,忽然扑上前,掐住他已经悄悄拿住引线的手,迅速攥紧他两手的手腕,膝盖狠狠顶住他的腹部,把人顶得一个闷哼——
膝盖顶着的,明显不是人类该有的或硬或软的血肉,而是器物的冷硬,某种可以命名为炸丨弹的东西。
夏丘凛纪后怕后无语磨牙,她给出租车放炸丨弹是假,但伊织给自己身上绑炸丨弹是真,这回是她不如人家了。
没什么好说的,认真反思,吸取经验教训,然后把这回昏得彻底的伊织带走吧。
。
伊织无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躺在地上,后脑勺、背部和腹部都隐隐作痛,眼前是白炽灯铺就的敞亮。
他试着坐起身子,活动手脚,手脚都很正常,没有出现缺胳膊少腿的情况,只是身上还在发软,大脑在发晕,但咬咬牙也能克服。
身上的炸丨弹自然是被拆掉了。
回忆昏迷过去前最后发生的事情,他只记得,自己试图拉响炸丨弹,能把米斯特尔直接带走最好,最不济也能让自己免于落入组织之手。
但那药物的药效太强了,比市面上任何催眠弹都厉害,他双手被按住,稍微对峙了十几秒,他就再也撑不住。
……联络人睡迟的原因,大概也是这个吧。
环顾四周,有床、桌椅、柜子、卫生间,基本的设施是全的,但没有窗户。
所以,还是被关起来了吗?
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他现在该怎么办?
门吱呀一声打开,伊织无我抬头去看,是米斯特尔,单手在随性地给调酒长匙转花,金属质地的长棍在她的指节起伏中灵活地上下翻飞。
即使他已经身陷囹圄,但见着米斯特尔轻松写意的姿态,他还是禁不住在内心点六个点。
这个家伙,居然还有心情练调酒师的炫技技能……
下一秒,一拃长的调酒长匙像是一把细而锐利的匕首,虚虚抵中他的喉咙间。
金属的冷意似有若无地散发,脖颈间的肌肤泛起阵阵冷意,要害被威胁的本能恐惧让毛孔激起,颈椎、连着的脊椎和大脑,都仿佛会在这股寒意下,逐渐在颤抖中冻结成冰。
伊织无我咬紧牙关:“你要问什么?我只能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米斯特尔毫无波动,甚至撇撇嘴收起长匙,闲散地叹一口气:“这种长匙感觉还是抵在波本的喉咙上会比较好玩。”
她没有详细描述她的幻想,但伊织无我又一次直面她的荒谬,已经不想再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