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HaaQ
就是这样,神威。
襁褓中的婴儿会哭闹、青春期的孩子会尖叫,但绝大部分成年人只在沉默中消耗自己的精神与生命,因为有一只无形的手把他们任性的权利剥夺了。
但是我有能力让你继续任性,你不用在此刻强迫自己清醒,就当这只是一场漫长的奔跑,跑累了再倒地一睡就好了。
不用担心自己的暴力和强大会误杀眼前的人,因为我是不会死的。
“银时,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桂趴在飞船边上,紧皱眉头观察着下面的战场,“神威攻击的动作和跟你们打的时候比起来,下意识地收敛了许多。反而是松樱小姐的行动……一直在有意激怒他。”
“不是错觉。”银时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松樱那家伙……应该想让神威在这里把一直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情绪全都释放出来。”
星海坊主把神乐护在身后,眼神更是一言难尽。
这个傻儿子。
如果你每时每刻想跟一个女人打架,但又不希望她受伤,只盼望对方的拳头能和视线一起落在自己身上时……
不就是爱上她了吗?
“难道非要做出让他自己后悔终身的事吗?”星海坊主忧愁地又掉了好几根头发,
“他只是在确认吧。”银时最后叹了口气,“已经失去了意识,甚至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了,所以用和她战斗的方式确认她还活着、确认她的一切还一如既往。”
“笨蛋哥哥……”神乐的声音有些哽咽,挣脱星海坊主冲上去大喊:“神威!别打了,快点醒过来啊!!!”
「好吵……」
有一道小小的声音在神威的脑海里这么抱怨道。
他的年龄不大,如果神乐真能看见他,就会知道这是江华去世那年神威的模样。
小神威一个人待在一片漆黑的空间中,从没有一刻从这喧嚣着的种种情绪中解脱。他捂住耳朵,越来越烦躁,好像有一团火在心里烧,于是他一直跑啊跑,直到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女人的眼中没有责备,只是温和地看着他。她蹲下来,让两个人平等地对视,轻轻拉住他的一只手。她张开口,一字一句地轻声说着——
他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所有人都希望我能清醒,只有一个人对我说……」
【你可以继续任性。】
神威一拳砸在了松樱脸侧几厘米的山石上,力道大到陷进去半只小臂,蛛网般的裂缝以此为中心向外蔓延开来,这个新的山头似乎也摇摇欲坠了。
但这不是松樱主动躲开的结果,而是神威自己故意错开了位置。
一个在畸形环境下长大却本心善良的孩子,越是被无条件的偏爱,越是无法坦然承受。但占有欲又使他绝不愿放手,最终只能把那个爱他的人拖入他所在的无尽深渊。
她会失望吗?会厌恶吗?会离开吗?
“所以我要醒过来啊……”他缓缓抽出血肉模糊的手臂,将松樱死死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指尖深深嵌入她的皮肤,仿佛要将她永远锁在自己的世界里。
神威其实已经没剩什么体力了,甚至连抱住这个动作对已经逐渐恢复神智的他而言都是撕裂骨肉般的痛苦。所以当松樱也回抱住他时,感受到对方对他一如既往的包容后,他终于慢慢、慢慢地松懈了力气,把自己的身体全都交给了她。
神威已经没有力气站着了,松樱轻轻将他放倒在地,自己则屈膝坐下,将他的头托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她的手指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目光温柔而怜惜,仿佛在哄一个玩闹了一天的孩子。
“你真的还活着吗?这不是我的错觉吗?”
“当然还活着了。”
松樱握住神威的手,十指相扣,用实际行动让他感受自己的体温和脉搏。两个人身体的表温都因为失血过多而偏凉,但对于一个一直在寒风中独行的兔子来说,这点温度已经滚烫到在他的灵魂上都刻下了印记。
我差点、差点以为你死了。
我还有话没有告诉你啊。
那头疯狂的野兽终于恭顺地停下,窝在女人柔软的怀中,或许他的心早就已经交出去了。他早就应该知道,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在第一次感知到她强大的气息的时候,他就已经沦陷了。
想要被她注视着,想要走进那双眼中。
他见过吉良松樱生气的样子,他的心底早就意识到那个站在高处、眼中空无一物的人,才是吉良松樱真正的模样。
所以他拼命燃烧着自己,强大的、温柔的、美丽的、被那么多人憧憬着的松樱……神一般的存在啊,来看到我吧、来记住我吧、来拯救我吧。
神威倔强地、偏执地盯着松樱的眼睛,少年的目光如同烈火,炽热而灼人。
“松樱……你为什么这么强呢?像是永远不会被打败……”
好想知道,想知道她强大的秘密,想知道她所有的事情。
所有人都去调查了松樱,只有他没有。阿伏兔无数次劝他,他也没有听。
他想听她亲口告诉她,好像以此就能证明:只有他才是不一样的,只有他对她而言才是特别的。反正不管她有着怎样的过去,他都已经认准了她。
吉良松樱低下头,那双玉一样的眼睛越来越近,神威终于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嘘,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他的心脏越跳越快,他意识到自己即将知晓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事。这是不是意味着,松樱向他敞开了自己的心呢?
“因为我和虚一样,是地球阿尔塔纳能源的化身。”松樱一点点弯下‘身,如虔诚的信徒般那样闭上眼,与神威额头相抵,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只不过……不是这颗星球罢了。”
“在遇见你的前一天,我因为一场意外从平行世界跨越了将近十年的时光来到了这里的吉原。”
她没有看到少年骤然紧缩的瞳孔。
神威的心脏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身体。他近乎狼狈抓紧松樱的手,不准许她离开、不准许她移开视线:“你……你是什么意思?!”
她的眼神好悲伤。
这是神威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
他甚至想放声大笑,但却又被什么东西堵住喉咙,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神威的眼睛越来越红,那些血丝爬满了全部的眼白,嘴角无意识地抽动,脸色苍白如纸。
干脆把这幅身体彻底撕裂吧,干脆就死在问出那个问题的前一刻吧,把这个弱小的、不自量力的自己,挫骨扬灰吧。
【那如果是你呢?】
【如果是你得了一种离开故乡就会死的病,但回去的话就无法和家人在一起生活,你会怎么选择?】
他当时问的那个问题,不就是在凌迟她的心吗?
他为什么要用曾经把自己扎得体无完肤的刀,再去刺向她呢?!
神威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他问出那个问题后,松樱陷入了他从没见过的沉默。
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最大的悲哀与可笑之处,就是他其实与自己厌恶憎恨的父亲一模一样。
都无可救药地爱上强大而美丽阿尔塔纳之灵,乞求那份永恒为自己短暂的停留、妄图在她无限的生命中刻下自己存在的痕迹。
“你不许死…你不许死……”神威喘着粗气,拼尽全身的力气起身,甜猩的味道充斥在鼻腔和口腔中,鲜血从眼睛和嘴角一起流出,模样狼狈又恐怖。他仓皇地捧起她的脸、抱住她的胳膊,慌乱地抚摸着她的身体、确保她的完好,又将她死死按住,语气既像威胁、又像卑微至极的恳求:“你要回到你的星球……你要去过你本应拥有的生活……”
「我所追求的,绝对永恒的、绝对不朽的强大,不被多余的情感和羁绊束缚的最强——」
“我送你回家……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送你回家……”
他哽咽着,在一瞬间变回了那个无力的孩童。他不祈求她的爱了,他不祈求她的注视了,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求她能好好活着。
“神威,神威。”
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一朵轻飘飘的云,她在呼唤他,于是他就抬起已经模糊的双眼看向她。
“我最喜欢神威的眼睛了。”
松樱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眼角,描摹着他的眉眼。少年还未完全长开,眼睛的弧度都是圆润可爱的,“神威的眼睛是全宇宙最美丽、璀璨的蓝宝石。”
“是你带我走出了地球,我才知道在宇宙中她的全部模样。”
“我只要看到神威的眼睛,就仿佛看到了故乡。”
清幽的香气越靠越近,她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脸上,神威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目,直到眼角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到。
松樱慢慢离开,将一个温暖的、湿润的、还在微微颤动的东西留在了他的手上。
那是一颗心脏。
它在空气中慢慢凝固、收缩,直到变成一块小小的红玉。
“我把我的心留给你,我向你发誓:除非巍巍群山消逝不见、除非滔滔江水干涸枯竭、除非冬夏错位天地倒转——我绝不会消亡。”
她的笑容如同月光洒在静谧的湖面上,柔和而宁静,这份礼物也将她的体力消耗殆尽。松樱靠在神威的肩头,安心的睡了过去,让身体重新开始修复。
神威紧紧地搂住她,一点点颤抖起来。他的怀抱如同牢笼,将她紧紧禁锢。二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心跳在寂静中轰鸣,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为什么脸上这么湿润呢?
真讨厌。
烙阳又下雨了。
松樱……你此刻像樱花一样脆弱而美丽,在寒冬后独树一帜的盛放。
但你更应该像松树一样万古长青、万寿无疆。
他抱着怀里的神明,将那块小小的红玉放在自己左胸前的衣襟内,仿佛这样就可以与那颗心脏同频共振。神威坚定地站起身,眼中一片漆黑。
为什么只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呢?如果你是平行世界的吉田松阳,所以你不想让平行世界的学生们知道,那个松阳原本有能力不死、却为他们选择了死亡吗?
为什么只对我没有露出那种因为熟悉又陌生,所以恍惚的神态呢?是因为你在你的世界,从来没有见过我吗?
你对世人的爱永远那么博大,让我想杀了那些抢走你注意的人。但我知道,你的心里其中一定有一个地方只属于我吧。
既然是我没有提前杀死夜王、既然是我把你带离了地球、既然是我让你爱上了这个世界、既然是我不知好歹地爱上了你,就让我来背负所有的恶名吧。
就是世界毁灭也好,就算你因此恨我也好,就算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也好。
我要让你活着。
*
另一边,陇用着胧的视线,冰冷地注视着虚缓慢复原的身体。
真是不公平啊,凭什么这个家伙就能回到自己的母星复原,而他的母神还在承受着千万年间从未有过的虚弱。
不过没关系,一切很快就能结束了。
他的母神马上就能回家了。
陇露出病态的、虔诚的笑。他能肯定,那个叫神威的人一定不会破坏他的计划。神威看向母神大人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在他第一次见到老师的时候,也露出了那样丑陋的姿态。
那个虚要毁灭这颗星球来达成自己的死亡,为此还故意利用天道众和元老院的权力让其他星球的阿尔塔纳能源爆炸、使他们联合起来组成大军来进攻地球、重演徨安星的过去——这种事情他才不管。
他只要地球的阿尔塔纳能源再次爆发,再潜伏在这具身体中,达成让母神大人穿越回来的条件就好。
在陇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瑾兔沉默地注视着他,兔子猩红的眼中倒映着不知名的情绪。
然后它跳下了高台,从奈落的基地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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