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亭晚
背后传来叹息声。
“你还是太心软了,理见。”
整个庭院震动起来,血色月亮骤然覆盖半边天空,正在不稳定的晃动着,中原理见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月亮,而是一只符咒模样的巨大独眼,正在疯狂眨动着。
“你想保护这个诅咒师,觉得打晕了他,就可以让他从掩护你逃跑的罪名里脱身,却因此耽误了最佳的逃走时间,如果你没有多此一举,可能现在已经顺利离开了盘星教。”
身着袈裟的黑发青年绕过拐角缓步出现,端丽眉眼上是无可奈何的宠溺笑容,木屐轻轻落地,却在她心上落下重击,身后的朱红墙面和满庭院的花映得他如同步步生莲的僧人。
夏油杰轻声笑着,语气却充满森冷的嘲讽。
“五条悟作为你的老师,只教会了你在不必要的时候释放善心吗?”
“……”
中原理见无从得知他对自己的那份执念到底从何而来,她试图和他沟通:
“夏油老师,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开诚布公的谈……”
身后的墙面猛然震动起来,中原理见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她就地一滚,躲开了来势汹汹的长虫,于是,尝试捆住她手脚的蚯蚓型咒灵再次缩回墙后。
夏油杰一击没得手,神色没有半点心虚,袖手站在那里的模样依然从容而温和:
“你先回来我身边,,你想跟我商量的那些事,我都会好好听你说完的。”
这个人就是个不听人说话的疯子!
无名火蹿上心头,分不清是攻略线路崩溃的无措和委屈,还是被反复欺骗的愤怒,中原理见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
“说什么会好好听我说话,但是到最后依然我行我素的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我哥都没有你这么不讲道理!”
“你所说的保护和审判,我根本没办法理解!我只知道,从你接近我开始,你自以为是对我好的行为,你的心口不一,就是一种傲慢,你太傲慢了,觉得只要关着我,就能【保护】我。”
这无疑是彻头彻尾的混蛋行为。
“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中原理见吸了吸鼻子,声音没刚才那么强硬了,甚至无意识流露出了几分委屈。
“——我竟然以为你和五条老师一样,也是能让我信任的人。”
所以一直犹豫不决,绞尽脑汁的想要寻找更温和的解决方式,可是,她向来引以为傲的直觉,为什么偏偏在这里出错了呢?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这个向来游刃有余的男人露出了很明显的动摇表情。
“我……”
“砰!”
枪声响起,一根从中断裂的发带缓缓飘落在地上,将小狗可爱的笑容一分为二。
沉重的身体轰然倒地。
望着落地的发带,夏油杰僵在原地,不知道是被触发了什么糟糕的记忆,瞳孔剧烈颤抖起来。
“去死啊!不要、不要尝试干扰教主大人的任何判断!”
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又拖着身体躲到了树后,成功击中目标的诅咒师握着正冒出硝烟的手枪,面目扭曲、喘着粗气咆哮道,神态狂热而癫狂。
他正准备再补几枪,后背猛然一痛,瞬间暴乱的咒灵们让他面露怯意,正想逃跑的时候,后背猛然一痛,肋骨断裂的剧痛让他发出不像人类的惨烈嚎叫。
事发突然,只来得及侧过头的中原理见盘好的头发散了下来,哪怕迟钝如她,也察觉到了周遭咒灵的异常,懵了一瞬,脑中警铃大作,对危险的感知让她咬了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要跃上墙面逃走。
但瞬间倾巢而出的恐怖负面情绪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四肢和腰身骤然一紧,身体被拉着往后扯,将她牢牢束缚在了原地,中原理见被迫仰起脸,看着辨不清神色的男人沉默的站在那里,与自己遥遥相望。
终于,他迈开了脚步,木屐踩进了血水中。
宛如月亮般的巨大独眼也放慢了眨眼的频率,眼球开始渗出血水,腐蚀着整个暗红到会刺痛双眼的地狱,那专注的视线压抑到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对上那双神采黯淡的眼睛时,中原理见忽然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特级的恐怖之处。
藤蔓骤然收紧,勒得她发出痛苦的闷哼,这声音传到对方的耳朵里,像是突然惊醒过来,冰冷的脸颊被人珍而重之的捧了起来,颤抖着额头与额头
相碰,像只急需安抚的野兽,在感受到她的呼吸声之后终于露出古怪的喜悦笑容。
散下来的长发被人怜爱的抚摸着。
那原本游离在脸颊上的大掌来到脆弱的脖颈处,在轻轻圈住时,情不自禁的使上了一点力道。
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他欣赏着面前呼吸困难而涨红的脸,感受着她濒死的挣扎,由衷的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
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果然把你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要害怕,都是我的疏忽,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仿佛置身母亲温暖的羊水中,中原理见拼命想维持清醒,意识却仍然不听使唤的逐渐模糊下去,四肢的束缚被解开,无力的身体倒进对方怀中,被人用力搂紧。
“我会保护好你的,但是现在……不听话的孩子,也理应需要得到一点惩罚。”
第112章 夏油杰回到家……
夏油杰回到家里时,发现母亲正在客厅等他。
女人照例做了一大桌子菜,此时正托腮坐在桌前笑眯眯的看着他,惨白的白炽灯将额头那道缝合线暴露得一览无余。
夸张的饭菜分量,即便看到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但依旧连角度都分毫不差的笑容弧度,眼前的画面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温情。
“小杰,你看上去似乎有什么心事。”
母亲猩红的唇瓣上扬,只让人觉得怪诞而冰凉。
这是在中原理见那里完全不同的氛围。
五条悟带出来的那个学生,就像条会原地转圈咬自己尾巴的小狗,笑起来也很甜,虽然不是对他,但一举一动都能展现出让人战栗的蓬勃生命力。
他其实不讨厌这样的孩子,甚至很喜欢,仿佛只要能和她彼此依偎,就能让又湿又冷的内心因此温暖起来。
“小杰?”
见面前的袈裟青年没有像以往一样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出神的想着什么,女人面上极快的闪过一丝不悦,但又很快被掩饰掉。
“还在想理见那个孩子吗?后面的事你是怎么处理的?”
夏油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微微垂下眼。
“我把她抱回去了,之后这种出逃事件不会再发生了。”
想到那个拥抱的温度和刺痛心脏的质问,夏油杰抿了抿唇,仿佛卸去了平日的伪装,露出了有些迷茫的表情。
“母亲,我想知道,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保护起来,难道真的是种错误吗?”
“……当然不是。”
听到这个问题,女人站起身,来到了夏油杰面前,开始温柔的抚摸他的头发。
“那个女孩只是被高专蛊惑得太深,已经潜移默化的接受了那些本可以避免的痛苦,感化她的进度到现在还没有得到进展,小杰,你需要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给她的爱还不够多。”
“家人之间吵架、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是正常的,你不该因为她闹脾气,就产生不该有的动摇,你只是在帮她规避痛苦,以后她会理解你的。”
“……”
夏油杰沉默了半晌,眼里的光亮消失,恢复了以往从容的姿态。
“我知道了,作为家人,我会更加关心和爱护她。”
直到她能感受到我的爱,也愿意来爱我为止。
*
中原理见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感受到了身体上的异样。
她本能的尝试挣扎,却听到了锁链窸窸窣窣的声音,模糊的视线连眨了几次才顺利聚焦,迟钝的落到了声源处。
那是条很细的锁链,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一头系在自己手腕和脚腕上,另一头则被系在墙边,她试着扯了扯,慢慢移动到了离房门和窗户几步之遥的地方。
锁链在空中被绷直,硬生生让她停留在离自由近在咫尺的距离,再不能前进一点。
她被彻底囚禁了。
中原理见意识到这一点,怒火无法控制的从胸口烧了起来,特别是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罪魁祸首时。
她在对方靠近时慢慢地往后退,像只警惕的小动物,直到退无可退,夏油杰才带着满意的笑容在她面前停下。
“你该吃点东西了,我知道你现在不方便,我会亲手喂你。”
中原理见咬紧牙关别开脸,却被强硬的掰住下颌转向他的方向,夏油杰逼她张开嘴,将手指伸进去检查她的口腔状态,中原理见想踹他,腿却被按住。
男人的指尖收回来的时候,指尖还黏连着银丝,他却丝毫不介意,就着这个姿势给她喂食,甚至贴心的替她擦去嘴角的水液。
两人的身影投在屏风上,如果此时有人路过的话,便会看到男人肩胛上的阴影分明是展开的翅膀模样,像极了某种正在圈占领地的妖怪,强行将眼前少女的挣扎尽数吞食。
少女的眼眶红了起来,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夏油杰心生怜爱,结束掉煎熬的进食过程,夏油杰用手帕擦掉那些痕迹之后,半蹲下身,替她解开了脚踝上的铁链。
“抱歉,我只是担心你。”
他真诚而温和,表现得比她还苦恼。
“可惜在你完全接受我之前,我不能再让菜菜子和美美子来坏我的事了,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很无聊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咔哒一声,另一边也重见天日。
完全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中原理见冷着脸要和他拉开距离,却听到咔哒一声,她回过头,看到对方神色自若的收起钥匙,朝她晃了晃那头的手铐。
这样就没办法和他拉开距离了。
中原理见被他搂着肩往前走,女孩神色冷淡,但夏油杰的心情却很好,一路上哼着歌,还跟她介绍庭院那些花草在特定季节会非常漂亮,等以后她就能见到了。
路过一个发出微弱呼救的房间时,夏油杰停了下来。
中原理见认出这声音,心里油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不进去?”
夏油杰在身后温和催促着,半强迫的抓着她正在尝试挣脱的手,推开了门。
“我不……”
——门被推开了,看清面前的一幕时,中原理见微微怔住。
屋子里的咒灵数量多到恐怖的地步,给人连影子都被吞掉的错觉,怨气浓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伴随尖利的笑声,用力踩过地下的沉重,满意的听那人发出闷哼。
……那个昨天朝她开枪的诅咒师,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血肉模糊,四肢都被打断了,模样称得上惨烈,此时听到声音想要起身,几番挣扎后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血痕,又被咒灵拖了回去。
他只能维持着匍匐在地的姿势,在看清中原理见时,诅咒师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