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不关
薛虯:“这倒没有,只是不要太低,家底也不要太薄,免得二妹妹受委屈。”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人选,你可以考虑一下。”
“是哪家?”
四皇子:“翰林院侍讲学士顾衡的嫡次子。”
薛虯还真不知道这个人,他打交道最多的是户部,其他部门的人也偶有交集,但翰林院太过清贵,与商户和记账法都扯不上关系,薛虯与他们一点来往也没有,翰林学士又不过是个从五品官员,在京城并不起眼,故而薛虯并未听说过。
他问:“这家是什么情况?”
傍晚时分,贾琏也这么问薛虯:“他家是什么情况?”
薛虯将四皇子的话复述给他:“顾衡出身不高,先祖随太祖打江山,立国后被封为六品武将,顾衡的祖父和父亲也是低阶武将,他从小在边关长大。到了顾衡这一代才转为文臣,他三十五岁科举及第,又通过庶吉士考试进了翰林院,一直干到现在。”
这经历倒和贾家有些相似,同样是武官转文官,不过顾家先祖不及贾代善兄弟,而顾衡比贾政有能为多了。至少顾衡是靠自己考上的进士和翰林院,且翰林院升官艰难,非常看资历,顾衡能在十几年里升至从五品,说明他的能力没有大的瑕疵。至于贾政……不说了。
至于说翰林学士俸禄太低,迎春嫁过去会不会吃苦?那就更不用担心了。顾家好歹世代武将,祖上还曾随太祖开疆拓土,家底肯定薄不了,只看顾衡为官多年,从不贪污纳贿,但生活水平一直不错就知道了——这是薛虯叫人查出来的。
薛虯:“顾衡娶的是他先生的女儿,二人育有二子三女,长子顾子远今年二十八岁,前几年乡试中举,眼下在备战来年的春闱。三个女儿均已出嫁,最小的孩子便是次子顾子言,今年十五岁,读书也不错,已经考中了秀才。”
十五岁的秀才算很不错了,虽不敢说一定能进士及第,最起码考个举人不成问题,家里再给走动走动,谋个官缺不是难事。最重要的是这孩子知道上进,那日子就有奔头,日后小两口的矛盾也会少很多。
薛虯:“顾家主母性子温和,在外口碑一向不错。他家长媳性子爽利能干,听说是个古道热肠的热心人,如今家中一应事务都是她在管。”
也就是说迎春过去不用管事,也不用费心交际,还不用担心受欺负。对那等有本事有野心的姑娘——譬如探春,这条件可能算不上好,但对迎春来说正合适!
薛虯:“顾家有规矩,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顾衡便没有妾室,顾子远也没有。”
贾琏便更满意了,他自己风流成性,却希望自己的妹夫对妹妹一心一意。
只是担心对方清贵人家,看不上贾家的家风,嫌弃二妹妹名声有污点。
再一点,也怕对方瞧上的是国公府。老国公早已故去,贾家的体面全靠老太太维系,连贾琏自己谋官都如此艰难,更不可能给顾家什么帮助。一旦老太太不在了,他们家连国公府的名头都保不住,立时便要阶级滑落,若顾家因此心生不满,二妹妹岂不是要遭罪?
“你多虑了。”薛虯微笑道,“苏子远的妻子乃故交之女,出身边关武将之家,在二人成婚之前,她的父兄全部战死了。”
也就是说顾家并非背信弃义之辈,即便未来儿媳家道中落,也依旧履行婚约,且婚后并没有因儿媳没有家族倚仗便欺辱她,反而善待于她,还将中馈交给她掌管。
薛虯:“我已经找人问过顾家,他们娶妻只考虑女孩的才能品行,不在意门第家世,你家姑娘虽然偶遇波折,但并非她们之过,且她们的教养才华有目共睹,顾家很愿意相看一下。”
贾琏松了一口气,笑着对薛虯拱拱手:“既然如此,待我回去与家人商量一下。”
薛虯应了。
*
贾琏兴冲冲回到家,平儿给他挂脱下来的披风,王熙凤亲自捧来热茶。贾琏抿了一口,感慨道:“真是想不到的神仙日子。”
自从当了官,真是天也蓝了水也清了,家里的母老虎都变温柔了,日子不要太好过。
王熙凤白他一眼,在对面坐下,问:“今儿怎么这么高兴,莫非捡到元宝了?”
“元宝没捡着,好事倒是遇到一桩。”
王熙凤好奇:“什么好事?”
贾琏偏不肯说了,吊了半日胃口,才在王熙凤的小意讨好中开口,把这门亲事说了。
其他也就罢了,听到顾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时,王熙凤瞪了贾琏一眼,又下意识看了平儿一眼。
平儿冷笑一声:“当谁愿意伺候呢?”
说完甩帘子走了。
把王熙凤气得倒仰:“这死丫头,还敢对我使脸子!”
“罢了罢了,回头你再罚她,先瞧瞧这桩婚事如何?”贾琏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王熙凤沉吟片刻,说道:“家世低了些。”
贾琏:“他们家世虽低,但是地位不差。再说以咱们家和二妹妹的情况,能把她嫁去高门大户吗?”
不能!
以迎春的情况,不可能找到四角俱全的婚事,若在大户人家找,人品家风必定要差上一等,但是迎春性子绵软,并不能独当一面,去了这样的人家,只怕要被磋磨死了。
算来算去,还是在门第低一等的人家挑个其他方面样样出色的人家更好——正如顾家这种。
只是……
王熙凤叹气:“倒不是我挑剔,只是老太太心气高,恐怕不会乐意叫孙女低嫁。”
这倒也是。
贾琏想了想,说:“这事先别告诉老太太,咱们先问问二妹妹的意思,偷偷叫他们相看相看,若不成也就罢了,要是双方都乐意……”
他咬牙道:“咱们想办法便是了,总不能叫二妹妹被白白耽误了。”
第65章 惩罚刁奴
隔了两日,王熙凤去跟迎春说这件事。
到了她住的地方,却见黛玉也在,屋里气氛却有些严肃,小丫鬟绣橘满脸怒气,手里还提着个臊头耷脸的老嬷嬷,细细一瞧,不是迎春的奶妈王氏又是谁?
“哟!”王熙凤瞧着稀奇,问,“这是演的哪一出?出什么事了?”
“二嫂子来了?”迎春忙起身相迎,说道,“不过一点小事,叫嫂子笑话了,你快坐!司棋,给嫂子倒杯茶来,绣橘,带着王嬷嬷出去吧。”
司棋听命倒茶去了,绣橘只不动,梗着脖子说:“姑娘性子好,我却不得不多说几句,今儿当着二奶奶和林姑娘的面儿,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她指着王嬷嬷:“王嬷嬷仗着奶过姑娘几日,素日便十分得意,要我们像伺候半个主子一样伺候她,有时连姑娘也不放在眼里。”
王熙凤细长的眉毛渐渐皱了起来:“有这事?”
“奴婢不敢哄骗二奶奶,姑娘性子好,又念着往日的情分,从不与她计较。她便以为姑娘好欺负,行事从不收敛,屋里的大小丫头,哪个没被她使唤过?二奶奶随便找个人一问便是。”
绣橘越说越生气,还忍不住在王嬷嬷身上掐了一下,疼得王嬷嬷嗷了一声,在绣橘手中挣扎了几下,却不知绣橘哪来的力气,竟牢牢压着王嬷嬷,叫她根本挣脱不开。
“绣橘,别说了。”
迎春想要阻止,绣橘只不听,叭叭道:“这些也就罢了,王嬷嬷到底奶过姑娘,咱们多敬重她一些也是应该的。可是她嗜赌成性,家里的钱输没了,竟然偷姑娘的钱!”
“什么?!”王熙凤柳眉倒竖,“真有此事?”
“没有没有,这都是绣橘这死丫头胡说的,前两日她做错了事,老奴训斥了她几句,她就对我怀恨在心,二奶奶明鉴啊!”王嬷嬷在绣橘手
里艰难抬起头,眼巴巴看向迎春,“姑娘,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当年我抛下不满月的亲生儿子不管,一心一意放在姑娘身上,您好歹帮我说句公道话。”
王熙凤冷笑一声:“你也别在我眼前儿弄鬼,哪个奶嬷嬷不是这样的,不独独你一个,当日府里选奶嬷嬷,也是问过你们意思的,你自己答应了,是也不是?当日便给你涨月例,这些年都没变过,你那儿子也给安排了差事,这还不足兴,还要以此拿捏咱们家的姑娘不成?”
王嬷嬷嘴唇动了动,不敢再说话了,迎春已经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绣橘心中痛快,继续说道:“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姑娘也不在意这点身外之物,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偷姑娘的首饰去卖!”
她张开另一只手,手心里躺着一只金簪,正是去岁过年时家里给打的,几位姑娘每人一个,只是花样不太一样。
王熙凤登时大怒,看王嬷嬷的目光如同刀箭一般。
偷银子和偷姑娘的首饰可是两回事,前者不过损失点钱财,后者一着不慎可是要毁姑娘名节的!迎春已经被泼了一身污水,倘若再来一回,婚事就彻底不要想了!
这婆子实在可恶!
她问迎春:“这丫头说的是真的吗?”
“这……”迎春喏喏两声,不知该如何回答。王熙凤见状便知道没错了,又问,“你打算怎么处置?”
王嬷嬷一听要处置,连忙替自己求情:“姑娘,老奴男人生了病,延医问药花了不少银钱,家中实在支撑不住了,这才一时糊涂拿了姑娘的簪子。老奴没想着卖了她,只想着暂时典些银钱来,等有钱了立马赎回来,不会有损姑娘的名节。老奴亲自把姑娘奶大,说句逾越的话,早就把姑娘当成了亲生的孩子,怎么会对姑娘不利呢?”
迎春低着头,对王熙凤道:“二嫂子,要不然还是算了,不过是个簪子,叫她还回来也就罢了,闹大了叫老太太知道,脸面上都不好看。”
王熙凤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你放心罢,不过是处置一个婆子,还惊动不了老太太。”
迎春还要说话,衣袖却被人扯了扯,她疑惑地看过去,便见黛玉对她摇摇头,说道:“姐姐宅心仁厚,可是若轻易放过这婆子,日后又该如何服众?”
迎春不说话了。
王熙凤立刻吩咐:“把这婆子堵住嘴,拉到僻静地方打二十板子,不许惊动了人!再把她家所有人的身契找出来,一齐打发出去,这样奸滑的人家,咱们府上可不敢用。”
王嬷嬷涕泗横流,可惜嘴被堵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如一摊烂泥一般被拖了下去。
迎春欲言又止,到底没说出什么。叫王熙凤看得直叹气,这二妹妹性子实在是……说好听点是淡然,难听点就是软弱,什么都不敢说、不敢争取,只想蒙上头做乌龟,可是在大家族里,这样的人往往会被当成软柿子,哪里真能过清净日子?
如此想来,还是薛大弟弟给挑的这户人家好些。
王熙凤心里盘算了一番,再开口却是调侃黛玉:“你可是稀客,怎么舍得从你那院子出来了?”
这话若换旁人来说,必定叫人觉得嘲讽,但王熙凤的神态自然,语气亲昵,并不会叫人多想,反而有种亲近之感。
自然,这也是因为王熙凤如今也在请院使调理身体,时常往翠微院跑,与黛玉越发熟悉的缘故。
黛玉抿唇一笑,说道:“原是薛家使人送来几缸子江南的腌菜,说是晨起佐粥最好不过。只是我脾胃虚弱,不能吃多了腌制的东西,所以给姐妹们送来些,大家一道尝一尝。”
“到底是姑妈惦记你,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你。”王熙凤心里有点酸,论起亲近,她和薛家才是亲戚,倒不见姑妈这么想着她。
林黛玉瞥她一眼,说道:“瞧你说的,薛家没哪里亏待你了不曾?”
这倒没有!
远的不说,只贾琏捐官和迎春的婚事就全靠薛家帮忙,表弟对他们可算尽心尽力了。
王熙凤连忙解释:“瞧我!再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许久没吃过江南的腌菜,心里也有些想呢。”
“这有什么的,一会儿给你送一缸过去,把你也腌入味了才好。”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又说了几句,林黛玉起身告辞,王熙凤佯作恼怒:“我一来你便走,莫非不想见我?”
“可不是么,日日在我眼前晃悠,早就不想见你了,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多早晚离我远些才好!”
众人又是笑。
待到黛玉走了,王熙凤示意迎春将下人打发出去,把顾家的情况与迎春说了,问:“你的意思呢?”
迎春没想到哥哥嫂子动作这么快,她才给侄女送了两回小衣裳,她的婚事就有消息了。更没想到王熙凤还愿意跟她商量,让她自己拿主意,姐妹们说得对,是她从前太过封闭了。
她心中动容,说道:“一切全凭哥哥嫂子做主。”
王熙凤提醒她:“你可想好了,这家家世不高。”
迎春低头缴手帕,细声细气道:“我知道,我不在乎门第,只要人好便好。再说哥哥嫂子总不会害我,”
不知为何,王熙凤竟然有些欣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找时间相看相看,你若不愿意便说,咱们再找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