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食锦衣
明明对方只是在她的耳边说话,但卡莉却觉得自己的灵魂都仿佛被这条毒蛇的蛇信子舔了一口。
这一回她是真的相信这个恶灵爱上自己了,但这份扭曲的爱意是如此的黏腻……阴湿……冰冷……冻得她的灵魂都哆嗦了一下。
她任由恶灵紧紧搂着自己,然后在那冰冷的怀中说出了那个比死亡更残酷的真相。
“如果我说,我当初不是想救你,只是单纯的想让你下地狱呢?”
衣柜内的空气彻底凝固了,卡莉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恶灵的身体沉默如岩石,一滴冰冷的液体落在了她的侧脸上。
她下意识的想要抬头去看,却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按住了后脑勺。
其实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但黑暗中那只苍白的手还是青筋鼓起,用尽了力气按住她,就是不允许她抬头,接着更加沙哑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当你对我说这话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地狱了,只要你永远不爱我。我就永远身在地狱”
“不过没关系,像我这样溺死在烂泥里的污秽灵魂,像我这样扭曲不堪的丑恶魔鬼,本就该永堕地狱。”
“所以继续愤怒吧,继续厌恶吧。你的愤怒和厌恶会化作地狱的业火,每时每刻灼烧着我的心脏,这就是我应受的惩罚……”
砰!
一道巨响忽然传来,紧接着光明瞬间驱散了柜子内的黑暗,把冰冷的怀抱和声音瞬间消失。
卡莉的眼睛有些不适应的眯起,随后才惊讶的发现,原本封闭的原木色衣柜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破破烂烂。
被撕裂的柜门掉在地上,上方、两侧的柜体木板仿佛狗啃过一样被拆了大半。挂衣区本来固定在侧边木板上的横杆已经掉下来,散落的衣服都掉到了她的头上。几乎要把她整个埋了。
此刻的她简直就像是一只正在地下酣睡仓鼠,因为有巨人挖开了她的窝,于是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她只能迷茫无措的仰头看着那突然出现的‘天窗’。
因为高度问题,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上衣下摆,因为衣服主人正抬手干活,所以上衣下摆被拉得不断往上晃动,衣服下那因为动作而微微起伏的结实腹肌若隐若现。
卡莉的视线跟着那轻晃的衣摆移动了两秒,随后使劲仰头,这才终于看清了衣柜外那个人脸上带着熟悉的白瓷面具。
只见布拉姆斯正站在衣柜前,脚边散落着几件衣服、木屑以及大块大块被掰下来的木板。本来整洁干净的衣帽间变得一片狼藉。
布拉姆斯察觉到卡莉的视线,停下动作低头看去,在看到卡莉从衣服堆里探出来的那张脸后,他心中的焦躁顿时消失,棕眸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清澈。
“卡莉……”
看着布拉姆斯无辜的狗狗眼,卡莉只觉得头疼,她还来不及去细思刚刚和恶灵的对话,就先被这一地的狼藉气得够呛。
“布拉姆斯,你这是在干嘛?拆家吗?”
卡莉推开身上厚重的衣服往外爬,布拉姆斯见状大手一伸搂住她的腰,时隔多日再次拔萝卜一样,把她从衣柜拔出来,放到了自己的身边。
然而卡莉一点也不感谢他,只痛苦的看着自己破破烂烂、面目全非的衣柜。
“天呐,你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敢保证这个衣柜自从被制作以来,它的内部绝对是第一次如此大面积的袒露在灯光下!
布拉姆斯闻言当即抬手,一只手扶着木板,一只手好似撕纸一般的把木板往下掰,手臂肌肉鼓胀,肌肉线条十分紧实漂亮。
厚重实心的木板被掰得发出凄惨的咯吱咯吱声,因为衣帽间的柜子都是嵌进墙体相互连接一体的,所以在他的动作间,衣帽间其他衣柜也全都无法承受的晃动起来,由此可见他的力气有多么的恐怖。
卡莉:……
“我不是让你示范!”她气得抬脚踹向布拉姆斯的小腿。“给我一个解释!否则今天的晚安……”
她话还没说完,那苍白的面具下就传来了沉闷的声音。“你不见了,我来找你。”
卡莉动作一顿,她的视线扫过被拆得开‘天窗’的衣柜,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你是怎么发现我不见的?”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来找你,我感觉到你就在这,但你不见了,我看不见你。”
布拉姆斯低头和卡莉对视,重复道:“你不见了,我找不到你。是你不乖。”
卡莉没把布拉姆斯的控诉当回事,敷衍的表示:“我又不是故意的……好吧,那今天晚安吻加倍行了吧?”
随后她的注意力又放回了自己在意的问题上。“你是因为打开衣柜后没有看见我,所以才动手拆的衣柜吗?”
她抬手摸过破烂的衣柜木板,布拉姆斯拆衣柜的动静绝对不小,但是刚刚被恶灵困在衣柜里的她却没听到半点动静。直到最后的巨响传来……
接着她就仿佛突然穿越到平行世界一样,从一个密封性完好,内部漆黑的衣柜内凭空出现在了这个破破烂烂,灯光顺着‘天窗’照亮每一处角落的衣柜。
所以是类似那天老房子的地下室或者那片虚无夹缝的灵异空间吗?
布拉姆斯没有回答卡莉的问题,而是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搭在木板上的那只手。
卡莉疑惑的抬头,就见布拉姆斯低下头,冰冷的面具蹭过她的手背,她的手背上还残留着被恶灵紧紧攥出的些许红痕,而他则好似小狗一样,细细嗅闻着那些红痕。
随后冰冷的面具蹭过她温热的手腕,顺着手臂一路流连往上,蹭过她的颈窝……
卡莉的脑中瞬间闪过恶灵说的那句‘他是你饲养的情人’,她的脸颊莫名发烫,赶忙伸手推开了那越贴越近的高大身影。
“布拉姆斯,你干嘛?!”
布拉姆斯攥着她的手。“香……”
卡莉红着脸骂了一句。“你是狗吗?整天乱闻!”
随后她又不自信的扯起衣领闻了闻,只是洗涤剂和沐浴露的浅淡香气而已,他用的不是和她同款的洗涤剂和沐浴露嘛,到底有什么好闻的?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有人敲响了她的卧室门。
卡莉迅速回过神来,她看了一下满地的狼藉,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天呐,衣帽间被拆成了这个鬼样子,如果安娜问起来,她要怎么解释?
说她闲得无聊,所以拆家玩?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哈士奇!
等等,如果她现在出门买一只哈士奇,然后栽赃嫁祸给它来得及吗?
卡莉一边大脑飞速运转,一边推着布拉姆斯出了衣帽间,催促他快点躲起来。
布拉姆斯顺从的抬脚,很快就顺着二楼的窗户来到了隔壁的客卧。敏锐的听觉让他可以隔着一堵墙清楚的听到卡莉打开门,把那个为他们带来食物的女人迎了进去。
而他则沉默的站在床脚,面具下的棕眸和床上不知何时坐起来的人偶静静对视着。
半晌,他的面具下传来沉闷沙哑的声音:“不一样。”
那不是她平日的气味,是有一丝外来的香气黏在了她手上、肩膀乃至全身,和他最近总在一楼闻到的香气一模一样。
人偶不理解那凭空出现的早餐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懂那一枝枝红蔷薇的含义,他甚至不知道这栋房子除了那个叫安娜贝尔的娃娃外还潜伏着一个从不和碰面的无形生物。
灵魂是无形无状甚至没有气味的,之前的恶灵凭借着这一点以及他对这座巢穴的掌控,轻而易举的避开了人偶的感官。
直到他的灵魂沾染上了一丝红蔷薇的香气,迟钝的人偶终于逐渐嗅到了外来者的味道。
客卧的房门被打开又关上,头戴面具的男人捕捉着那几不可闻的香气,悄无声息的行走在别墅的阴影下。
片刻后,房间内的人偶缓缓抬头,凝视着阁楼的方向。
第36章 画家
别墅的面积很大, 最顶上的空间也很大,所以别墅的设计师把这个空间分为了两个区域,三楼有两处楼梯直通上方。
其中一处是占地很大的玻璃房和露台。因为卡莉没有养花种草的兴趣, 也没有雇佣专业的园丁, 所以巨大的玻璃房里只有安娜为了应景买回来的几盆绿植。
空荡的露台上也只放了大号遮阳伞以及伞下方用于休息的桌椅。
这里的视野非常开阔,站在这可以眺望大半的富人区,不过显然别墅主人并没有这个兴趣, 卡莉除了第一天搬进来玩鬼屋探险游戏的时候上来过, 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而另一处则是封闭式的阁楼, 倾斜的屋顶开了大面积的天窗,保证阳光可以从各个角度照进来,洒在那颜色厚重的黑胡桃木地板上。
只要稍微布置一下,做几个隔断,这里就可以分割出好几块区域, 做为储物间、电竞房、收藏室、书房或者别墅主人的秘密基地来使用。
可惜卡莉并不爱来阁楼, 助理安娜也没有费心安排,所以这里还处于空置状态。
*
一个头戴白瓷面具、身形高大健硕的人影踩着阴影走在三楼, 他时不时停下来,随后继续走。
就这样走走停停间, 他来到了三楼尽头的木质楼梯前, 他先是缓缓低头, 只见一个金发蓝眼的丑陋娃娃正坐在楼梯的台阶上。
娃娃被绑好的马尾辫变得乱糟糟的, 塑料小腿和小手乍一看没问题, 仔细一看才发现左腿和左手安在了右边,右腿和右手却又安在了左边,
而她的脑袋则是一百八十度转到背后,红的发黑的唇角下撇, 正用那阴森怨恨的视线盯着阁楼的方向。
布拉姆斯抬脚的动作一顿,他记得这个娃娃,他的天使向他介绍过这位家庭新成员。
他那大脑慢吞吞的闪过卡莉的介绍:新玩具,安娜贝尔,不允许她跑出门,不听话可以教训,不可以弄坏。
于是他把这个丑娃娃捡起来,手微微一用力,就把她错位的四肢和朝向错误的脑袋拔下来安回到了正确的位置。
“要乖。”
布拉姆斯想到卡莉说过这个娃娃不安分,他抬手拍了拍娃娃的脑袋,就像是希尔斯夫人小时候摸他脑袋一样。只是手劲太大,把那丑娃娃拍得身体一震一震的。
随后他走到了三楼的围栏边,抬手一扔,一声轻响后,安娜贝尔脸朝下精准的落在了一楼的沙发上。
几秒后,布拉姆斯的身影消失在了围栏处,而一楼安娜贝尔坐在沙发上,脑袋再次一百八十度转向背后,那双塑料眼珠更加怨毒愤怒的瞪着阁楼的方向。
另一边,布拉姆斯藏于面具下的棕眸直勾勾的看着上方的阁楼,随后他不再停顿,而是目标明确的上了楼梯。
马丁靴踩在木质楼梯上,却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已经融于了黑暗之中。
很快,他进入了阁楼。
厚重的窗帘不知被谁一个个拉上,遮蔽了所有的光明,外面阳光明媚,但阁楼内却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这对于能在黑暗中视物的布拉姆斯来说并不是问题,所以他清楚的看见那幽深的黑暗中,偌大的阁楼空荡荡的,一个有些跛脚的高脚桌横倒在地,几根铅笔、橡皮、空白素描纸和一堆纸团乱七八糟的滚落在高脚桌附近的地板上。
一个画架正静静的立在这一片狼藉之中,上面夹着一副还未完成的黑白素描画。上面以最精细的笔触画出了一朵娇艳欲滴的黑色蔷薇。
它娇嫩的花瓣上沾着晶莹的露珠,被拔掉刺的黑色茎秆上系着漂亮的蝴蝶结绸带,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倾注的爱意。
但这样美丽的蔷薇只占了洁白画纸的一角,而在那画纸的中央则是寥寥几笔的黑色线条被橡皮擦掉后留下的些许痕迹。
那些浅淡的灰印在大片雪白之上非常明显,勾勒出一位线条简洁的短卷发女郎低头垂眸的侧脸和手指轮廓。
所有看见这幅画的人都可以很轻易脑补出这幅画的全貌,黑白的素描画上,一位短卷发女郎手持蔷薇,低头在这美丽的花上落下一吻,她的眼神爱怜,她的动作温柔缱绻……
然而想象终究只是想象,这终究只是一幅未完成的画,相比于完成度百分之两百的蔷薇,另一边连一道黑色的线条都没有,只有不断叠加的灰印和笔触无声的诉说着作画者的努力。
就仿佛曾经有一位画家躲在这幽深黑暗的阁楼中,一遍遍用手中的笔把心中的她勾勒出来,又一遍遍的不满意的擦去,最终颓废的停下那机械的动作,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一样。
那寥寥几笔的灰色痕迹看起来就像是伦敦阴暗潮湿的水汽氤氲在雪白的画纸上,似乎只要把窗帘拉开,阳光一照进来,画上的‘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她’确实就在这里……
布拉姆斯抬头,只见阁楼最深处的那面墙壁上,二十多张黑白素描画被无形的力量整齐的贴在上面。
它们都是画家已经完成的作品,那位短卷发的女郎是画家笔下永恒的主角。
正在看书的她,正在用餐的她,在床上酣睡的她,庭院中散步的她,泳池中哭泣的她,大火中眼神坚定的她,在地下室朝着一片黑暗伸出手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