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食锦衣
然后她就见男人身子一僵，脸上的潮红飞速消失，他面色苍白仰望着她，那双雾蒙蒙的桃花眼眨动间，泪水顺着泛红的眼眶滑落。
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不是杰克斯·特马拉，我是迪迪埃·杜布瓦。”
卡莉沉默的打量着他，她心想就算小丑的演技再好，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露出一丝端倪。但她左看右看，却只从那双桃花眼中看见了一片浓厚到化不开的痛苦和委屈。
她把人给弄哭了……
卡莉讪讪的松开了手，退后一步。
“好吧，我暂时相信你是迪迪埃·杜布瓦，你别哭了。”
迪迪埃因为她的话逐渐恢复了理智，空气中那迷离的蜂蜜杜松子酒的酒香也随之远去
他刻意偏头，长度刚好到肩膀的栗色卷发垂落着再次遮住了他怪异的右脸，接着他抬起袖子狼狈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低得几不可闻道：“谢谢。”
此刻的他一想到自己刚才仅仅因为卡莉小姐的触碰就浑身发热、四肢发软的丑陋反应，就羞愧的不敢抬头。
卡莉面色古怪的继续打量着他：……她刚刚那么对他，他竟然还谢谢她？
“我刚刚只是碰你一下，你就喘得那么厉害，所以我误以为你心里有鬼……”
“我没有骗你。”迪迪埃虽然站直了身体，但头却垂得更低了。
被触碰过的皮肤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余韵，只要一想到刚才……他的呼吸就略微急促起来，食髓知味的幻想着更多……
还想要……好想让她再多摸摸他，那种仿佛灵魂都被轻柔抚摸的感觉……好舒服……
这样的怪病实在让迪迪埃难以启齿，所以他只是局促的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结巴道：“我……我的皮肤比较敏感，不太习惯别人的触碰。”
自从十三岁那年他被父母抛弃后，他就几乎没有和人有过肌肤接触了。
没有人想要触碰一个浑身泥泞恶臭的街头孤儿。也没人想要接触一个剧院最底层，性格懦弱孤僻并且半边脸畸形怪异的小丑演员。
所以他确实不习惯被人触碰，这并不是假话，他没有欺骗她，只是稍稍隐藏了自己的怪病而已。
迪迪埃因为自己心底的狡辩而感到羞耻，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个巧言令色的恶魔。
皮肤敏感？
卡莉狐疑的看了眼对方，和托比那大理石般坚硬苍白的皮肤相比，这个自称迪迪埃的男人的皮肤是很透的苍白，一看就角质层很薄的样子。
她有位朋友就是这种皮肤，无论是生气、害羞还是喝酒都很容易脸红，还容易起疹子，不过她朋友可没有这种一碰就喘的情况。
卡莉思索片刻，冷不丁道：“你喜欢吃蛋糕吗？作为道歉，我请你吃蛋糕吧。”
之前她一个人和下午茶的时候，和盒子内的小丑话赶话的提到过蛋糕，小丑当时很轻佻的说他不喜欢吃蛋糕，她的灵魂才是他最爱的大餐。那么……眼前这个迪迪埃喜欢吃蛋糕吗？
迪迪埃面露茫然，不太明白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跳到蛋糕上，不过他还是迟疑的点点头，小声道谢。
卡莉闻言转身去冰箱拿了一盒还未开封的三角形巧克力千层蛋糕，又拿出茶包为他冲泡了一杯红茶。
“请吧。”
迪迪埃低垂着头乖顺的拿起了勺子，其实和恶魔融为一体后，他已经无法再品尝出人类食物的美味，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珍惜的一口一口吃着那没有味道的蛋糕。
卡莉并没有为自己准备蛋糕和茶水，她就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迪迪埃进食。在她的视线里，这个眼眶泛红的男人眼观鼻鼻观心的吃着蛋糕，表情中看不出半点勉强，
这是一种和布拉姆斯截然不同的乖巧，布拉姆斯大部分时候动作间都毫无情绪波澜，就像个发条人偶，而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局促不安，乖得就像只跪乳的羔羊。
似乎卡莉只要在此刻突然一拍桌子，大吼一声，他就会被吓得滚进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卡莉思索，除了刚刚突然喘得很变态外，他表现出来的性格和气质确实和小丑杰克有着天壤之别。
时间渐渐流逝，卡莉不出声，迪迪埃也不出声，他挺直腰背，尽量用出自己最好的餐桌礼仪。
直到迪迪埃快要吃完那块蛋糕的时候，卡莉突然轻声呼唤道：“迪迪埃。”
迪迪埃下意识的抬头，当触及对方的视线后，他又慌忙低下头，局促的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卡莉突然喊他只是为了检测他对这个名字的反应，见对方的反应毫无停顿，她终于对迪迪埃的话信了三分。
“把盒子扔掉，把红茶杯洗干净……如果你不会用现代家具的话，就让芬利帮你洗。”
卡莉眼看快到给人偶讲睡前故事的时间了，缓缓站起身。
“我该去睡了，晚安，迪迪埃先生。”
迪迪埃急忙跟着站起身，结果椅子被他强行挤开，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十分的明显。
身穿雪白小丑服的男人身子一僵，头也垂得更低了。“晚……晚安，卡莉斯塔·科尔小姐。”
卡莉多看他一眼。“你可以称呼我为卡莉。”
“好的。”迪迪埃声音更轻了，像是怕吹散什么美好的泡沫幻影。“晚安，卡莉小姐。”
卡莉随口嗯了一声，转身上了楼。
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迪迪埃才敢抬起头看一眼空荡荡的二楼走廊。随后又羞涩的低下头。
他和卡莉小姐成功叫唤了姓名，她还允许他喊她的昵称。这真的不是梦吗？
迪迪埃忍不住抬起手，但当他的指尖快要触及右眼的十字星的时候，他又面色绯红的迅速收回了手。
在原地站了几秒，他才把蛋糕盒子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端起桌上的红茶杯。
已经把垃圾抓回垃圾桶的木偶芬利警惕的看向男人，他可不想帮别人洗杯子！
迪迪埃和他对视，小声道：“你别怕，我自己会洗的。”
说着，他就去了吧台处的洗手池打开了水龙头。
等到他洗完红茶杯和小勺子后，他又看向了找来拖把拖地的木偶芬利。
因为木偶太矮，成人用的拖把太高。所以芬利拖得很辛苦，头发上黏糊糊的冰淇淋更是让他憋屈。
他试探性的扭头偷瞄，结果一扭头就和安娜贝尔阴森森的双眼对视上了，芬利吓得哆嗦了一下，赶紧咧嘴傻笑，笑出一口塑料大白牙，随后扭头鼓足劲继续拖地。
迪迪埃见状忍不住走上前小声提醒。“拖地不能这么拖，不多次洗干净再拖的话，地面是拖不干净的。要不……还是我来吧。”
芬利还以为对方是在监督他工作，结果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来抢工作的。
他愣了一下，赶紧兴奋的将拖把往这个大傻蛋的手里一塞。然后弯下腰一边扶胸一边伸手，快速做出‘您请’的姿态，生怕对方反悔。
迪迪埃自然没想反悔，小丑杰克经常利用石膏小丑窥视卡莉，迪迪埃和他共享这具身体，因此见识过清洁工人如何打扫别墅。而曾经是剧院底层员工的他也早就习惯了干这种杂活。
只见他动作熟练的埋头把地板清理干净，又把拖把洗干净放了回去。
木偶芬利在此期间已经迫不及待的跑去了一楼客卧的浴室，这里原本的定位是保姆房，虽然卡莉没请保姆，但安娜以及客人、工人偶尔会使用浴室，所以里面的东西很齐全。
十分钟后，一身水汽的木偶芬利以下半身裹着浴巾，脚上穿着皮鞋的奇葩形象打开门，伤心的抱着装有他衣服的脏衣篓走了出来。
他就这一套漂亮衣服，如果没了它们，那他十二分的英俊可就要减少三分了！
第69章 我不知道
正准备回盒子的迪迪埃好心道：“我知道洗衣房在哪, 你可以去那里洗衣服。”
木偶芬利闻言眼睛一亮，然而他没有道谢，反而是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打量对迪迪埃的影响并不大, 但迪迪埃还是习惯性的低下头不和他对视。而这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好欺负的证明。
于是邪恶的木偶芬利没有去洗衣房, 反而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上前几步，把脏衣篓递向迪迪埃。
中途他偷瞄了安娜贝尔一眼，见那个杀娃狂魔只是看着自己, 并没有任何阻止的想法后, 他越发大胆的往前一步, 用脏衣篓抵住这个懦弱男人的腰部。
迪迪埃一愣。“你是要我帮你洗吗？”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已经乖乖的抱住了脏衣篓。
见对方这么好欺负，木偶芬利立刻嚣张点头。然后一指迪迪埃刚刚告知他的洗衣房的位置。示意对方快去帮他把衣服洗干净，否则他就用他的尖皮鞋狠狠踹对方懒惰的屁股！
安娜贝尔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就在她以为那可怕的小丑会扭断那个愚蠢木偶的脑袋的时候, 却见气质大变的‘小丑’没有任何反抗, 怯懦的抱着脏衣物去了洗衣房。
片刻后，他抱着烘干的衣服回到了客厅。
木偶芬利立刻撤掉浴巾, 高高兴兴的把自己的红衬衫、黑马甲、黑西装裤穿回了身上。
随后他又偷瞄了一眼阳台上的安娜贝尔，拉着迪迪埃的裤子强行把人拽到吧台, 躲在墙后避开了阳台处的视线。
高挑的小丑被拽得踉跄, 别扭的小步走着, 生怕踩到身边矮小的木偶。
安娜贝尔忍不住上半身前倾的探头看去, 直到视线被墙壁阻隔, 她才又躺回了摇椅上。
那个小丑身上的灵魂气息确实不一样了。
*
另一边，木偶芬利一直走到吧台的最角落才总算有了些安全感。随后他扭头用力扯了扯迪迪埃雪白小丑服上的一颗红绒球。
“你是要我蹲下来吗？”
迪迪埃乖乖的蹲下来, 双手抱膝，努力把高挑的身体蜷缩成一大坨。
木偶芬利满意的看着这个怯懦愚蠢的小丑, 迫不及待的用手脚比划着。命令小丑帮他逃出这栋可怕的房子。
迪迪埃翠绿的桃花眼耐心的看着木偶的比划，不过当他看清楚木偶的意图后，他摇头低声道。
“抱歉……我不能帮你，如果你逃跑了，卡莉小姐一定会伤心的。”
木偶芬利不悦的跺脚，急切的再次比划。
迪迪埃并不是个擅长拒绝的人，一百多年前无论是剧院老板命令他同时做好迎宾、清洁、维修三份工作，还是同事让他代班，又或者是街头混混自称是他的好友找他借钱，他都是这样低垂着头懦弱的低声应是。
但这一次蹲在地上的他虽然依然低垂着头，却还是再次摇头轻声道。
“不。我不希望她伤心。”
木偶芬利扑上去，两只塑料小手拽住小丑的拉夫领就是疯狂晃动。
迪迪埃被推得坐在了地上，他逆来顺受的任他拉扯，低垂的脑袋连同栗色卷发跟着晃动。
木偶芬利见状气冲冲的放开手，他跑到吧台的柜子前拿出了一柄餐叉，高举餐叉隔空对准了迪迪埃。
面对木偶的威胁，迪迪埃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默默的把头埋进了膝盖。
“不，我不会帮你的。”
啊啊啊！
木偶芬利气得张嘴无声的咆哮着，然后高举餐叉冲过去，就准备给这个不听话的小丑一点厉害瞧瞧！
然而他刚跑两步，就被迪迪埃尖尖的小丑鞋给绊了一脚，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木偶芬利重重的撞在了吧台上。
他仿佛喝醉酒的青蛙一样，满眼冒星星的摇晃了两下又砰的倒在了地上。等到他挣扎着爬起来想要继续无声咆哮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感应不到下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