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河小吏
花束蓬松轻盈,黄蕊,苔原色叶片,冷调的紫花瓣边缘泛着银蓝,簇拥渐变,泛着勃勃生机。
“报春花。”在伯爵赞许的目光里,她笑说着,“生长在钙质土壤和沿海草地,扛得住寒冷、多风,逆境中仍充满生命力。”
“哈哈,贝拉,为了和德比伯爵夫人有共同话题,看过不少植物的书吧。”狡黠的眼睛泛起一丝怜惜,“是的,报春花,它的开放,就是告诉我们,冬天已至,春天还会远么?”
“当然不会远。伯爵您来找我,是听巴林爵士说我什么了?”
“还没回煤矿,刚到这里,先来找你了。”
“?”
“有话要和你讲,虽然不算紧急,但很重要。”
第40章
“您说,伯爵。”
“贝拉,从爱尔兰过来,进约克郡会经过利兹、哈利法克斯、赫布登布里奇,我都有下车逗留过,”他看向窗外,微微眯起眼睛,“这几个毛纺重镇,对于玫瑰工厂的声音,是两极分化的。”
贝拉并不意外,“在我们销售链上的,和不在这条船上的,势必舆论相反。”
“看来你心里有数,”他看回她,斟酌道,“贝拉,你知道1779兰开夏郡暴乱么?”
“听员工提过,但具体情况不是很明晰。”
“阿克莱特发明水力纺纱机后,在德比郡、兰开夏郡建了8座水力纺织厂,工厂日产量达到惊人的一千磅,导致纱价雪崩,从16暴跌至5,兰开夏郡约4万手工纺纱家庭破产。”
贝拉收了笑意,看向车壁。
“当时正是北美独立战争,小麦价格暴涨。最终,查尔顿村的手工纺纱工,聚集起来焚烧了阿克莱特工厂的棉纱,攻进工厂摧毁了机器。”
回答他的,是一声叹息。
“我不是有意吓唬你贝拉,只是一路听到的风向,令我担心。”
“我当然知道您是好意,伯爵,最后这场暴乱是怎么平息的?我想,您既然已经思考一路,或许已有好的意见给我?”
“那次暴乱,是通过吸收暴乱分子的子女,进工厂任职化解的。比起事后怎么化解,最好是防患于未然贝拉。你们不是和皇家海军有合作嘛,”莫宁顿忽地顿住,蹙眉想着什么。
“明白了,”贝拉领悟很快,“可以把皇家海军的徽章挂出震慑,亮明官方供应商身份,有暴力想法的人,势必要谨慎思考的。”
“恩......可以先这么处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另外,再雇佣街头儿童收集酒馆情报。”
“好,万分感谢伯爵,恩,如果,我是说如果,真到了发生的那天,我该如何应对呢?”
莫宁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先保证你的安全贝拉,这个前提下,我不建议过分地以暴制暴,毕竟,这不是一时之祸,也不会是纺织这一行之祸,化解对立力量,是远大事业的必经功课贝拉。除非,你以后不做机械工业了。”
“明白了。”
“贝拉,初次见你,因着你的容颜,我以为你是天堂降落人间的天使。”
清浅一笑,“现在呢伯爵?”
“现在,因着你的智慧、技艺、学问,你分明是密涅瓦女神。贝拉,她是医生、教师、作家,”冰蓝的眼眸目光如炬,“特别是手工艺人的保护神啊。”
贝拉正色,“我尽力,伯爵。”
从伯爵车上下来之人,对着厂门口突然出现的,和鬼一样行踪诡秘的人影,挤出个微笑。
穿着防风鹿皮骑装的希斯克里夫,嘴角微垂,目光幽暗,几乎不眨眼地凝视着她,或者说,凝视着她手里的花束。
贝拉走近他身侧,等他开口。
下颌紧绷的攻击性表情转瞬即逝,最终被锁在阴沉面色下。看他不打算发表意见,贝拉把莫宁顿伯爵的话,除去夸她的部分,转述给身侧人。
“希斯,你觉得我们需要开个应急预案会议么?”
一声冷笑,“这个判断,需要看到沿路情况么?这不是开公司的第一天,就能想到的事么?”
“恩,那有先见之明、顶级预判的希斯先生,有何高见啊?”
身侧人眉毛不自然抖了抖,带鹿皮手套的手牵住她,贝拉任他牵着,跟着他进了厂区,一路走到二期厂房,从隐蔽的暗门走向地下室。
一进阴冷的楼梯,希斯克里夫就夺过她手里的花束,扔进了墙角。整个人如同蝮蛇一般,全没了太阳下懒拖拖的样子,精神抖擞,带有金属光泽的虹膜迸发着精光。
这半年她不上心厂房,很久没来过地下室了。
外面的门大变了样子,从木门变成了厚重的铁包门。
贝拉摸上刻着荆棘纹的黄铜圆柱锁体。
“希斯?这该不会,是约瑟夫.布拉默今年刚发明的套筒防盗锁吧?”
世界上最早的安全锁,布拉默发明后公开悬赏200几尼挑战开锁人,67年内无人能开。
“贝拉,你还真是好耳目,报纸上看得?”他用闲着的手摸出把细管状钥匙,“为了你给亲王准备的那些毫无新意的布,专门去趟伦敦简直大大的不值,总得有点收获吧。”
六个特殊齿槽的钥匙插入锁孔,旋转调整,直到齿槽与定盘高度一致,带动锁内六个金属滑板一起旋转,释放锁栓。
推门入内。
贝拉简直要惊掉下巴。
原先的杂物间全没了踪影,挑高拱顶架起铸铁横梁,灯架形似蒸汽机连杆,一排的铸铁煤气灯,墙面是抹平的深灰色水泥,角落堆叠着木箱,箱上烙着东印度公司的火漆标记。
三面铁板架,全是武器,一面镜墙,叫空间看着大了一倍。
各样qiang械架在铁架,双管燧发的、象牙手柄镀金雕花的、成对摆在木盒里。无声杀手吉拉多尼气qiang、艺术品一般挂在铁板上,另一面,是各种长剑、带血槽的钢刀。
一把美洲短斧扔在工作台。
贝拉摸向短斧旁那个稀罕物,“宾夕法尼亚步qiang?美洲来的?”抚上那雕着荆棘纹样的长管,“希斯,你的钱,都花这上面了?哈,你还真是怕死啊。”
美洲胡桃木托把,底部向下弯曲以便握持,阴刻‘没有不带刺的玫瑰’。
身后的希斯克里夫摘掉手套,卷起袖口,从后把她环入怀中。
“我本来对死既不害怕,也没巴望着死。但自从找到了乐趣,我必是要维持体格强壮,生活有节制的,也不会再去干冒险的工作。”耳侧漫过凉意,“贝拉,我可不能死在你前面。”
小臂肌肉线条绷紧,带着她的手拖住铜管,右臂轻弯,将她手指送入扳机扣中,硫磺的气味混着他身上那野性的气息,令人发蒙。
“贝拉,知道为什么安抚政策,是暴乱分子的子女进厂么?”
“看来他没告诉你。”他托住qiang身,带着怀中人转向镜面,令她看清二人的姿势,“那场暴乱,一六骑兵团从切斯特急行军抵达后,对那群蚂蚁实施了三纵队冲击,所有暴动分子全部被捕,伤了十几个,”
将手中之物抬于她脸侧,冰冷的铜管贴着皮肤,“三人,当场击毙。”
微眯右眼,带着她对准镜中人的腿,恶劣地笑看着镜中的蓝眼睛,语气魔鬼一样的阴冷,“想逃的,就打断这里。”
“你疯了!希斯克里夫!”
贝拉使劲挣脱,身后人却像铜管上所刻的荆棘般,以绝对体能,死死禁锢绞缠住她。
“希斯克里夫!这个距离会跳弹!就算没有,残余动能也会致伤!”
全不顾她的吼声,控着她左手拉开保险,机匣里燧石和火镰摩擦,生出火星,药仓点火。
右手带着她一起扣下扳机,怀中人粗重的喘息声中,镀金钢轮转动起来。
咔哒。
空膛。
身后人轻笑一声,松开她,抬手蹭掉她脖颈上的冷汗,“看吧,绝对火力面前,连胆大的你都害怕贝拉,他们能翻出什么浪!”
被松开的人深呼吸着,手摸上工作台的美洲短斧,完全不给他反应时间,斧刃已穿过空气带起风声,楔入了镜面,霎时爆烈的脆响迸发。
碎镜飞溅瞬间,她被一个坚实的臂弯搂向怀里,一刃镜片划过那环着她的,青筋隐现的小臂,血珠溅在她白皙的脸上。
抬眼回望那惊怒的灰眸,语气很淡,“这种玩笑,下不为例,希斯。”
*
二月湿寒。
晨间浓雾笼罩着深灰砖墙,地面覆着霜,谷地的风刮过,带起融雪,恍若雨丝。
希斯克里夫指着工厂外墙的涂鸦,问被他揪着后颈的男人,“你画的?”
那男人还算高大,却立刻地求饶了,说了一连串的不得已。
“你们这群小丑孬种,真是喊口号第一名!”
他睥睨那摇尾乞怜之人,嫌脏一般松了手,“滚,下次再抓到,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希斯先生,有你的信!”
他猜忌地看向出来叫他的艾伦。
“画眉山庄的。”
艾伦先进了办公室,等身后人晃悠进来,才从桌上拿出信递上。
坐在办公桌对面沙发的贝拉,抱着凡尼,观察着看信人的脸色。
“凯瑟琳要生产了?”轻笑一声,“看来是的。”
希斯克里夫渡步到她面前,目光望着她,带有压迫性的专注。
“我去么?”
“当然希斯,你当然可以去。”
逆光下他眉骨垂直的阴影,愈发幽暗,绷紧的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拉起她的手,将一个冰凉之物放她掌心,再令她握拳。
等他出门后,贝拉才展开手掌,是地下室的钥匙,铜柄上阴刻着一朵小玫瑰花,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艾伦,你也去照应一下,千万盯紧了接生的人,要注意卫生。”
“小姐,我劝您收起您的善心,当年老林惇夫人坚持要把她接到画眉田庄去。以至于他们都被传染了热病,在几天之内,相继逝世了。”她顿了顿,豁出去般,“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这样的人与其活着让周围人受累,给大家增添痛苦,还不如死了的好。”
贝拉轻咬着唇角,“耐莉,如果凯瑟琳死了,希斯克里夫能直挺挺躺她坟头上,”手上摸着乖乖的凡尼,“像一条忠实的狗那样死去,那我不会强留凯瑟琳的命。但问题是,即便她是他生命的全部快乐,她死后,那个魔鬼还是会活下去的,甚至会活得挺久,只是会变成一条乱咬人的疯狗。”
她叹出一口气,“耐莉,你觉得到时候这条疯狗,最先攀咬的,会是谁?”
*
礼拜日,是二月来唯一一个晴朗日子。
可到了傍晚,天气和风向就又变了,下起了淅沥沥的冷雨,混着雹子颗粒。画眉山庄的院子里,草都被埋到碎冰下面了,一点鸟的声音都没,树上好不容易抽出的一点芽,也被打得发黑。
女主人的卧室里,也不比窗外好多少。
床上的人正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床头那人,咒骂着,被掐住的人蹙着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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